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任三娘(一)

關燈
任三娘(一)

考磐在澗,碩人之寬,獨寐寢語,永矢弗諼。一個穿著曲裾的姑娘坐在屋檐上看著院子外面的景象。那是年輕時候的任三娘,長得也是一個美人,她的名字其實叫任荃,只因在家裏排第所以叫三娘。這個院子很華麗,應該是個大戶人家。

“小姐,老爺回來了!”

小鉻在下面很著急的喊著,任三娘一翻就跳下了屋檐,她的娘以前是在江湖上的,這一身功夫就是她娘親教的,可她娘親幾年前已經去了。

“這幾天盡是在下雨,前幾天剛染好的絲綢又被雨淋濕了,收成怎麽好得起來?”任老爺心情很不好,邊走邊抱怨。

“爹。”

任三娘站在任老爺旁行禮,但任老爺看也沒看,繼續說著關於錢的事。

“這老頭天天就是想著他的錢,我祝他哪天錢全被賊偷。”

“小姐,不能這樣說。”

小鉻在任三娘身後小聲的勸著,任三娘切了一聲,就離開了正堂。

“小姐,該回書房背會兒書,老爺夫人一處理完事就會來抽背。”

小鉻著急的要命,可任三娘一點兒也不慌,還滿不在乎的氣道:“抽背就抽背,反正我是不會背的。”

正這時一個下人走過來對任三娘道:“小姐,老爺要你過去。”

不用說這一定是任老爺要抽背,“爹。”

任老爺坐在太師椅上拿著一本《論語》問道:“《論語》中哪兩句長用來表達當別人了解甚至誤解自己時應當采取的正確態度?”

任三娘哪知道,就胡亂編,“微言不勝,然則武。”

任老爺一聽,怒意上湧,“啪”的一聲把書打在桌子上,任夫人在一旁著,任老爺也覺得作為父親,氣量要大,他把心平靜下來。

“那你學的吹塤怎麽樣了。”

這個任三娘是會的,下人們把塤拿給任三娘,任三娘接過塤,吹了一首最簡單的曲子,這首曲子是她幾年前學的,現在還在學而且沒什麽進步,反還在退化。

任老爺氣得臉都紫了,罵道:“你在家裏到底學了什麽?天天只知道玩,琴棋書畫樣都不會,不學無術!以後怎麽嫁人?”

任三娘滿不在乎的道:“我又想嫁人。”

任老爺氣得把書扔向了任三娘。

“老爺,消消氣。”一旁的仆從勸了起來,怕任老爺一發火沒地方出氣,就發在這些下人身上。

“罰你三天不許出院子。”

任三娘一轉身,邊走邊道:“不出去就不出去。”

又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道:“你說不出就不出啊?我偏要偷偷出去。”

到了第二天,任三娘讓小鉻換上自己的衣服,讓她拿著書坐在桌前。

“小銘,誰叫你都不許答應;你就在這裏裝成是我。”

小鉻拉著任三娘,喊了一聲,任三娘掙開她的手道:“到了下午我就回來了。”

說罷便從墻上的窗子翻了出去。街上很熱鬧,來來往往的都是人,賣首飾的,賣胭脂賣布皮的……應有盡有。

“許將回來了!許將軍回來了!”

往城門口那邊看去,就見披甲駟馬極壯盛,兩支矛頭飾紅羽,左邊還車右拔刀,將軍容顏極美好。

這是年輕時的許峰,他剛打完勝仗回來,那百萬雄兵的氣勢,誰也擋不住。任三娘也跟著看了過去,她從來都沒見過如此壯觀的場面,她向往自由,想逃出這個鳥籠飛向天空,飛向自由;她現在猶如籠中的鳥看到在天空中飛翔的雄鷹的那種羨慕。

天漸漸黑了下來,任三娘還在街上,她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受,這種感受是她之前一直沒有的,她一想到自由腦子裏就會浮現出許峰的那張臉。

回到家,一個下人走來對她道:“小姐,老爺正在氣頭上,你先不要去。”

任三娘看了看四周,問道:“小鉻呢?”

“她被打了一百大板,現在暈了過去。”

任三娘提起裙擺向大堂走去,“小姐,別去,老爺正發火呢。”

那仆人邊跑邊去拉任三娘,任三娘一甩袖子,沒理他。

“爹。”任三娘走進大堂,就見小鉻倒在地上,“小銘!”

任三娘跑去一把抱住小鉻,“你還知道回來!”

任三娘看向任老爺道:“是我讓她這樣的,你要就打我,為什麽要打她?”

任老爺指著小鉻道:“她沒看好你就是她的錯!”

任三娘此時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面對親生父親,“那我娘的死,你就怪是她功夫不到家,幫人沒幫成,還丟了一條命?”

“是她傻!偏要去幫那個賤人。”

任三娘瞪著任老爺道:“什麽是忠?什麽是義?我娘那叫義,小鉻那叫忠!”

任老爺氣得兩眼發綠光,“你還敢頂嘴!把她拖下去,也打個一百大板!”

任三娘放拖了下去,趴在長凳上,就硬生生的挨了一百大板,打得渾身是血,但她性子硬,一聲也沒吭。她看著那倒在地上的小鉻,小鉻為她承擔的太多了,今日她就陪著小鉻也挨了一百大板。

打完後,任三娘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任老爺早就回房了,她走到大堂將小鉻伏起,此小銘已處於半昏半醒狀態,只見到一個人影。

第二日,任三娘趴在床,動一下渾身就疼,門窗都是鎖上了的,陽光透過窗戶紙照在她的臉上。“嘎吱”一聲,門被打開了,小鉻端著一碗粥和一瓶藥走了進來。

“小姐,可還疼?”

小鉻把碗放在桌子上,打開藥瓶向任三娘走去;任三娘還閉著眼沒說話,小鉻把藥塗抹在她身上。

“小姐,昨天是你將奴婢帶回來的?”

任三娘嗯了一聲,就沒話了,小鉻的眼淚在眼框中來回的徘徊,“小姐,那本來就是奴婢的錯,你沒有必要陪著奴婢挨一百大板。”

那聲音有些顫,像是快要哭出來了;任三娘睜開眼睛坐起來,伸出手擦拭著小鉻臉上的淚水。

“小鉻,若不是我,你也不會犯錯。”

“小姐。”

任三娘站了起來,從抽屜裏拿出一個繡著喜鵲的香囊塞到小鉻手中,“好了,小鉻。你若見到許將軍,就把這個香囊給他,就說是任府的三小姐給的。”

說著便把小銘推出了門;太陽高掛,蟬鳴吱吱。羔裘如膏,口出有曜。豈不爾思?中心是悼。

“過來看看!過來瞧瞧!剛摘的橘子哩!”

“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欸,客官,來瞧瞧這是任府的正品絲綢。”

早晨的集市,人是最吵雜的,人們都忙著為家裏的人準備一天的糧食。小鉻拿著那個繡著喜鵲的香囊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找到一個豪華的房屋前敲響了門,一個年輕男子打開了門。

“姑娘找誰?”

“我找許將軍。”

“許將軍不在,請回吧。”

那個年輕男子無情的將門關上,把小鉻拒之門外;她知道許峰一定在裏邊,所以就坐在門前的臺階上等著裏面的人出來。

天空中的雲越來越少,漸漸地被天藍色染了色,街上的人也越來越少。

“喲,大姐,你怎麽還在這兒?快走快走!”

小鉻跑去把快要關上的門攔住,“你就讓我進去見見許將軍吧。”

小鉻那可憐的手被夾在門縫間,都青了。“大姐,別在這兒了,快走吧。”

小鉻使出吃奶的勁,才把一只腳伸入門縫,又將一只手伸進去,使勁一鉆,就鉆進了門。

“來人,快攔住她!”

小鉻在院子裏跑著,她也不管後面有多少人,她只想著任三娘交給她的任務,她那小碎步快得都只能見到腳的影子,到了後院,見得許峰在煉功,就跑過去。

“許將軍!許將軍!”

許峰看了過去問道:“你是?”

“任府的丫鬟。”

小鉻說著,便拿出香囊,“這是我家小姐托我給您的。”

許峰接過香囊,些許是第一次收到別人送的東西,他有些不知道怎麽說才好。

“找到了!在這兒!”

就這麽一聲,後院裏跑進了許多人,那些人正要抓住小鉻,卻聽許峰道:“住手。”

那些人聽他這麽一聲,都不敢動了,“她是我請來的,你們都退下。”

那些人不敢不聽,都退下了。“許將軍,謝謝。”

說罷正準備走,許峰卻道:“你家小姐叫什麽名字?”

小鉻回過頭,“任三娘。”

在回任府的路上,一路狂奔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她瘋了;其實她只是為完成了任三娘安排的任務而感到開心。

“小姐,小姐。”

任三娘趴到門前,透過門縫看到了小鉻,“小姐,奴婢見到許將軍了。”

任三娘有些激動,“東西,東西給了嗎?”

“給了。”

“他說什麽了嗎?”

“只問了你的名字。”

“你的手怎麽了?”

任三娘從門縫內看向小鉻那雙被門夾傷了的手,“沒什麽。”

小鉻用最快的速度用袖子把手遮起來,“小姐,沒什麽事我先走了。”

她轉過身,卻被任三娘喊住:“小鉻,你也要關心一下自己。”

小鉻又轉了過來,“知道了,小姐。”

“明天你再去問問許將軍喜歡什麽樣的女子。”

“好的,小姐。”

第二天,小鉻又去找許峰,“你怎麽又來了?”

“我家小姐問您喜歡什麽樣的女子?”

許峰想了片刻後道:“知書達禮,溫婉點的。”

小鉻默然,因為任三娘根本就不符合這幾點,有些不好多說,就先告辭了。

“沒事,我都可以學。”

任三娘一手拿著碗,一手拿著筷子,“哪天你再找時間拿一幅我的畫象給他,就把我說成他喜歡的那種。”

“小姐,這樣不好吧。”

任三娘放下碗筷,“有什麽不好的?趁我被關的這幾日,就學呀。等我出去後就是那樣了。”

小鉻默不作聲,她知道,若一個人願為另一個人而改變自己,那就是真的喜歡。

次日,小鉻拿著任三娘的畫又走入將軍府,“許將軍。”

許峰轉過身看見小鉻道:“又什麽事?”

小鉻把畫象邊展開邊道:“這是我家小姐的畫象,您看如何?”

許峰看著畫中的人,沒說話;這可把小鉻急的,“我家小姐,琴琪書畫樣樣精通。”

許峰仍然沒說話,小鉻汗都冒出來了,那雙眼睛每一秒每一刻都在註意著許峰面部的表情。

“我過幾日到任府去見見她。”

小鉻聽後,高興得不得了,連奔帶跑的回到任府,迫不及待想一五一十的告訴任三娘。

“那我得加快點學了。”任三娘倚在門口,手裏還拿著一本書,

“小姐,你學得完嗎?”小鉻從門縫中看著任三娘。

“你放心,學得完,今天我都已經背了三本書了。”

過了一會兒,任三娘沒聽到動靜,就用背抵在門上,雙腿翹起,擺了個最舒服的姿勢來背書,似乎都已經覺得小鉻走了,小鉻看著任三娘地坐在影子說不出話來。

“荃兒,這幾天反醒的怎麽樣?”

任老爺還是高高的坐在太師椅上,問著在下面叩首的小鉻,小鉻沒擡頭,紋絲不動的道:“小姐這幾天都在讀書習字,跟從前大不一樣。”

任老爺端起茶碗,有點不信,“若我現在隨便去問她,她回答得上不?”

小鉻是不知道任三娘這幾天學得怎麽樣,但任老爺這麽問了,就有可能是跟距任三娘這幾天的表現來決定要不要放出來,只有賭一把。

“小姐這般學習,定回答得上。”

果然不出意外,任老爺放下茶碗,向任三娘的閨房走去。

“爹?你怎麽來了?”

任三娘把書放到桌子上,又拿出椅,讓任老爺坐,任老爺揮了揮手,然後拿起書翻開,問道:“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而攻堅強者,莫能勝之'強調的是什麽?”

任三娘把手往後一背回答道:“以柔克剛。”

任老爺翻了幾頁又道: “《道德經》一書中闡述了老子什麽的核心思想?”

任三娘嘴一撅,“道法自然,無為而治。”

任老爺合上書道:“《中庸》有多少篇?”

任三娘一屁股坐在床上道:“三十三章,計一百三十二章。”

任老爺站起來,高興得拍著手,小鉻剛才在一旁看的心驚膽戰,見到任老爺高興,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下了。

任老爺把書放下,對任三娘道:“荃兒,今日許將軍來信說明白要來任府感謝我捐的軍糧。”

任三娘雙手抱臂,“爹,你還捐過軍糧?我怎麽沒聽說?”

任老爺在任三娘的腦門上拍了拍,“我沒說的多,記住明天要穿的隆重點,別丟我們任家的臉。”

她好不容易等到的機會,怎麽會不打扮好看?等任老爺走後,任三娘把自己的梳妝臺翻了又翻,竟沒有一點的胭脂水粉,都怪自己平日裏不註重儀態,她看了看天色,現在就買還來得及,抓住小鉻,一腳從窗子跳了出去。

街上的人不是很多,“小鉻,哪個顏色好看?”

小鉻被任三娘那連跑帶飛的輕功弄得到現在還是楞的,突然,任三娘看到一個身形高大威猛的影子向這邊走了過來,任三娘猛得又抓住小鉻往回跑,沒跑幾步,卻被叫住了。任三娘使勁的向小銘使眼色,小鉻呆了半天才看見,正準備轉過去,許峰卻已經走了過來。

“許將軍,好巧呀。”

許峰看向任三娘問道:“任小姐?”

任三娘覺得沒化妝不好意思,只點了點頭,許峰又道:“天色不早了,這外面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任三娘此時是又興奮,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小鉻知任三娘是說不出話來了,就替她道了聲謝。

到了任府門口,任三娘才鼓起勇氣看向許峰,“有勞許將軍了。”

“我猜應該謝你,若不是任府捐軍糧,這一仗也不可能贏。”

任三娘心道:這老頭子是月老牽紅線,終於做了一件人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