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蘋果·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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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蘋果·四
對外情報學院長長的大樓在黑黢黢的夜色中晦暗難明，廣闊的松樹林遮掩了星鬥稀疏的夜空，這次的夜間訓練是一個學員的反監控測試路徑行動，奧莉維亞在大樓下已經站立了十二個小時，霏霏的雪花讓她的身體快凍僵了。她要在這裏等待這個學員從十公裏外的背街和接頭人會面，帶著一袋秘密聯絡設備的沈重電池，躲避模擬盯梢和監視、一輛輛轎車的掃蕩式搜尋到達目的地，也就是對外情報學院門前草坪的標記處。
雖說是模擬訓練不會有生命危險，但這不意味著可以懈怠一絲一毫。奧莉維亞手中的通信終端滴滴地變換著紅色和藍色的小字，每當學員成功逃脫一圈包圍，或者暴露在電筒的燈光下時，對面的人就會通過車內的操作臺向終端發送一個加分或負分的信號，最終的成績就是紅字和藍字的總值。每一個反追蹤部門的學員的期末考都由奧莉維亞親自監督，她會站在樓下一直等待，確保學員疲憊不堪，渾身發抖地穿過情報學院深褐色的混凝土圍墻時第一眼能看到她。她會用體恤的語調安慰和鼓勵每一個學員，然後根據成績的高低給出中肯的評價，詢問犯錯的原因，提供改進建議。如果學員成績不夠理想，是少不了一頓語重心長的批評教育的，在你死我活的現實情報鬥爭中，和線人聯絡時一個微不足道的失誤都會造成無法挽回的死亡後果，如果被監視者抓住，同僚也生命難保，何況有些被策反的線人的價值是無可估量的。
黛伊躲在離情報局200米的一座防火塔的木閣樓上，透過灰蒙蒙，有點裂縫的老舊玻璃窗和黑壓壓的樹影向雪地中紅色的身影窺望著，她漆黑的風衣和夜色融為一體，已經紋絲不動地從日光晴好的下午看到了雪花紛飛的子夜，她豎起衣領，搖了搖凍僵的脖子。這是難得的能看到奧莉維亞單獨一人的長時間靜默畫面的機會。奧莉維亞不時地看一眼手裏懷表狀的通訊終端，偶爾會踱幾步，此外沒有太多動作。這個距離並不安全，視力極好的奧莉維亞即使在夜裏也可以從她站的位置分辨出防火塔裏攢動的人影和監測設備的區別，當然，如果黛伊只露出一個腦袋並且不像多動癥一樣跳來跳去的話，奧莉維亞應該是註意不到的。
每年的畢業季她都有那麽十幾次機會看到奧莉維亞像輪崗一樣不茍言笑地站在對外情報學院的大樓下等待著學員考核的結束，這個傳統從黛伊進入這個學校起就一直存在了，其他的時候，奧莉維亞不是在對外情報總局鐵塔般宏偉的大廈裏處理公務，看著一堆堆的報告，就是到處出外勤工作，或是在各個國家的大使館裏代表至冬進行外交會面，她的日程總是安排得非常滿，倒也符合她緊湊高效的作風。如果是與深淵有關的工作，她會連日連月地不見蹤影。按理說一個對外情報局的局長擔任這種初階考試的監考員是不合理的，但奧莉維亞堅持這麽做，這規模不大的一棟平房，就是她職業生涯的起點。或許是因為這樣，她才對這個地方情有獨鐘。
女人象征執行官身份的大衣斜斜地披在肩上，雪花不停地沾在她的白色制服上，她披在身後的一縷鮮橙色的挑染在黑暗中十分鮮艷，像一簇跳動的明亮火苗。三年了，奧莉維亞的衣著從未改變，設計已經足夠驚艷，她不需要關註更花哨的搭配，這樣才能全神貫註地完成工作。這位兢兢業業的執行官也許是最註重務實的一個，在其他執行官的外表越來越光鮮亮麗的時候，她甚至沒註意到簡約樸素的耳釘已經鍍層褪色。
終端裏傳來急促的提示音，奧莉維亞似乎有些焦慮和驚疑，居然向著柵門的方向走去，黛伊擦了擦玻璃上的水霧，發現奧莉維亞已經走出了她的視線，茂密的樹叢擋住了一大片視野，她心中焦急，貓到防火塔的另一面窗戶上，從這個角度能看到冷清的街道的部分路況，說不定奧莉維亞會從那個方位出現。
黛伊的腳下突然爆發出劈哢劈哢的聲響，原來是一根老化電線的塑料絕緣層被踩碎了。
奧莉維亞久久沒有從正門出來。她從背後突然湧上一層恐懼。
被註視和鎖定的第六感，黑暗中偷窺的目光——凝視的目光——狩獵的目光——無處不在！
她當機立斷，直接破窗而出，想要跳到對面的樹杈上去，利用樹葉的掩護擺脫追蹤。
她的背後突然傳來風被撕裂的聲音，好像有一把利器橫掃過來，她踩住一根樹枝，急邃地改變了轉向，腰幾乎要扭斷，才勉強躲過被一分為二的結果，景物在眼中倒懸，她與奧莉維亞對視著擦臉而過。奧莉維亞的眼神麻木不仁，讓她惡寒不已。
她前腳落定，未及喘息，奧莉維亞的武器緊跟身後刺了過來，沒有一絲猶豫，似乎是把她當做了非法入侵者來抹除，她拔出長劍防守，接下奧莉維亞的直墜一劈，一聲金屬碰撞的巨響後，槍尖落下的位置只距她的額頭一寸之遙。槍身一個扭轉，突出的結構卡住了劍下刃，哐得一聲就卸掉了她的劍，銀白的長槍劃出一個鋒利的圓弧像投矛一樣擲了出去，靶心就是她的心臟。她折腰一躲，槍尖貼著她的腹部重重地紮進身後的樹幹裏，她也破了一層皮。她一扭頭，一片弧度極大的焰刃向著她的喉管逼來。奧莉維亞的火焰是金秋調的粉橙色，比壁爐中的火還要淺淡，如羽毛般輕盈，如絲緞般柔順，還有花瓣般柔軟嬌艷的細膩紋路，很難相信這看似溫婉的元素力出自第四執行官之手。
這個範圍根本沒有躲避的可能，黛伊立刻用邪眼召喚出一群冰翎，這是她的絕技，在對外情報學院的時候從沒使用過第二次，因為寒冰鳳凰會在冰翎落地的時候從一朵青蓮中展翅而出，冰封一公裏的地面，鳳凰再次沖地的時候進一步擴散凍結的區域，因為威力太大曾毀掉了學院附屬情報站通訊部的一座信號塔，這事上報後奧莉維亞把院長對她的懲罰延長了一星期，她馬不停蹄地演習了半個月的秘密接頭，沒完沒了地跋涉，從布谷鳥啼春的清晨到貓頭鷹唱著小夜曲的深夜，掩藏在一個個用油布搭建的營房和破爛的教室裏，在被監視的被太陽曬得滾燙的碎石路面上奔跑，被分配給穿得土氣又怪異，表情冷淡又喜歡刁難和刻板說教的老年教官們，不知是不是奧莉維亞從中作梗，匯合地經常在各種偏僻又難找的旮旯地方，等到她完成交接經常會出現所剩時間告急的慘況，完不成任務還要加練，她終於忍不住走捷徑跳上了一截火車的運輸箱，卻因定位器顯示“移速過快”暴露了小心機被當做反面材料在教室裏公開處刑，寫了一萬字的檢討。這一切都源自她對邪眼超常的適應X而稍微膨脹的虛榮心和表現欲，在愚人眾的特工入學指南手冊的第一頁就赫然寫著的“嫌命太長”型錯誤。
一輪朱紅罌粟的焰舞後，冰翎已被燒盡，黛伊像只斷翅的鳥一樣筆直地墜落下去，結結實實地摔在了草地上，這個高度並不危險，只是有一點磕傷。
奧莉維亞走到她身邊揪住她的衣領把她從地上提了起來。“不允許在目標場所進行安置竊聽和監視設備時，更應做好應急預案。遇到緊急突發情況，從觀察哨中全身撤退的路線是保證安全的關鍵。”
熟悉的聲音和近距離傳來的溫度讓黛伊一下就紅了眼，她強忍著淚水說：“我沒有監視您，大人。”
黛伊的風衣有些破損，穿在裏面的衣裝的圖案用華貴的染料和布匹做成古典風格的黑，白，青，金的波浪條紋，水墨畫般靈秀淡雅的青山和皎然靈澈的河蕖，披肩則用整段奢靡的銀孔雀亮麗的屏羽織成，低調又高雅，質感細膩，肌理精美，經過嚴密和漫長的織造工藝和特別處理讓衣服在美觀的基礎上保持了抗磨損抗皺的穩定X質。
這是奧莉維亞送給她的。說是送，其實不是禮物，而是警示物。沒有一個情報學院的學生會穿得花枝招展，他們的日常一般在風塵仆仆和應接不暇的繁重課業中度過，他們打扮是為了模仿各類群體，比如在兩分鐘內變裝成一個老態龍鐘的人，從外表到姿態，在一個拐角後就能讓監視者跟丟目標。
在她出盡了風頭又嘗夠了懲罰後，奧莉維亞親自訪問了她的獨寢。“每一顆邪眼背後都是無數被淘汰者的血汗和淚水，甚至是寶貴的生命。在正常人家的孩子還在母親懷裏撒嬌的時候，情報院的孩子們已經冒著寒風開始了每天十公裏起步的艱苦訓練，太多的人因抵抗不了高強度鍛煉時邪眼的反噬器官衰竭而死，茫茫的白樺林裏到處是他們的墓碑，”奧莉維亞逼近一步，她被嚇得節節後退，“而你卻像個揮金如土的女伯爵一樣肆意地使用邪眼，恨不得讓學校裏的每個人都知道你天賦異稟，這是對生命的漠視，對你死去同學的不尊重，對紀律和規範的挑釁，對整個壁爐之家特工制度的蔑視！”
奧莉維亞把裙子扔到她身上：“把這個穿上。”她驚恐又迷茫地照做了。“提溜著你的胸去教學樓的每一層展覽一圈，讓大家仔細看看你到底有多漂亮。我們年年第一的好學生，智慧，力量與美貌兼顧，如此完美，真是讓平庸的鼠雀之輩們望塵莫及，又嫉又恨。”
她噗通一聲跪在奧莉維亞腳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大人，您別再侮辱我了，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任X了，我再也不違法亂紀了，我一定好好聽教官的話，嗚嗚……”
“我不喜歡看到你哭泣。喜怒都形之於色的人最容易失敗，殺手也好，特務也好，都必須具有強大的心理防線，永遠清醒的頭腦和冷靜的思考，以及快速的應對能力。”
她立刻咬緊了下唇，像被子彈袋勒住了脖子憋住任何從嘴裏漏出來的聲音，可眼淚還是一樣一滴一滴地掉下來，鼻涕和眼淚根本擦不完，沾滿了她的手背，滑稽又可憐。奧莉維亞把桌上的紙巾扔給她背過身去等她把臉擦幹凈。她的表情柔和了一些，從懷裏掏出一個火柴盒大小的東西，按動了上面的圓形金色按鍵，“畢波”一聲掃描出一塊晶藍色的虛擬顯示屏，很像是已經湮滅的阿赫瑪爾時代的科技。黛伊看到法提涅——她的母親——當然不是生母，在一個銀灰色的寬敞艙室裏，裏面的設施整潔而現代化，它的頭一點一點的很開心的樣子，顯然是認出了她，並發出一種有節奏的舒緩的聲音，聽起來像電子音。
黛伊。黛伊。原來是擬聲詞啊。
“媽媽……”她立刻破涕為笑。法提涅漂浮著在空中轉了一個圈，像水母一像彈跳著，搖晃著它的觸手和膜翼。她伸出手指穿過了屏幕，當然不可能觸碰到。
“你可以通過這個裝置和母親見面了，還有這個備用電池，能耗很長，就算一天24小時開機也可以用上個把個月。”
“謝謝您……”黛伊羞愧地說，“但您為什麽……”
“我理解你的思念之情，被迫把你們母女分離，卻沒有照顧到你們的感覺，是我缺乏考慮。但請放心，她非常安全，健康。也許你是在用這種方式表達對我的獨斷的不滿，但請以後千萬不要這麽做了，在戰場上，通信設施是軍隊的命脈，一旦被破壞，將導致指揮系統的癱瘓和作戰行動的混亂，如果你這次摧毀的是中央情報局的通訊塔，影響了前線的通信和導航系統，我們不僅落於戰場信息的劣勢，指揮系統的控制力大幅下降，你也會因犯罪行為而入獄，幸運的是這座塔的作用是模擬真實工作的情景，方便角色扮演法教學。重修的經費也沒有找你索賠，只是取消了你這學期評選先進的資格。你的職業生涯還很漫長，沈心靜氣，展現你的專業素養，讓他們看到你的能力，做出功績，得到提拔，鍛煉你的思維，得到女皇的重用，庇佑你的家人。需要心理疏導，寫反饋信給我。我說得夠清楚了嗎？”
“嗯。謝謝您的教誨。但是我不能收這個，”黛伊點點頭，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我知道媽媽還活著，就放心了。我一帶著這個，就會一天到晚對它念念不忘。”她眷戀地看著法提涅歡快的投影，狠狠地捏緊了拳頭。她關掉了裝置，把它還給奧莉維亞。
“還有呢？”
“要考慮這麽做的風險和後果。”黛伊低著頭說。
“嗯。你明白了。我一開始也沒打算給你保管。你剛剛躲過一劫了。”奧莉維亞意味深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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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是模擬訓練不會有生命危險，但這不意味著可以懈怠一絲一毫。奧莉維亞手中的通信終端滴滴地變換著紅色和藍色的小字，每當學員成功逃脫一圈包圍，或者暴露在電筒的燈光下時，對面的人就會通過車內的操作臺向終端發送一個加分或負分的信號，最終的成績就是紅字和藍字的總值。每一個反追蹤部門的學員的期末考都由奧莉維亞親自監督，她會站在樓下一直等待，確保學員疲憊不堪，渾身發抖地穿過情報學院深褐色的混凝土圍墻時第一眼能看到她。她會用體恤的語調安慰和鼓勵每一個學員，然後根據成績的高低給出中肯的評價，詢問犯錯的原因，提供改進建議。如果學員成績不夠理想，是少不了一頓語重心長的批評教育的，在你死我活的現實情報鬥爭中，和線人聯絡時一個微不足道的失誤都會造成無法挽回的死亡後果，如果被監視者抓住，同僚也生命難保，何況有些被策反的線人的價值是無可估量的。
黛伊躲在離情報局200米的一座防火塔的木閣樓上，透過灰蒙蒙，有點裂縫的老舊玻璃窗和黑壓壓的樹影向雪地中紅色的身影窺望著，她漆黑的風衣和夜色融為一體，已經紋絲不動地從日光晴好的下午看到了雪花紛飛的子夜，她豎起衣領，搖了搖凍僵的脖子。這是難得的能看到奧莉維亞單獨一人的長時間靜默畫面的機會。奧莉維亞不時地看一眼手裏懷表狀的通訊終端，偶爾會踱幾步，此外沒有太多動作。這個距離並不安全，視力極好的奧莉維亞即使在夜裏也可以從她站的位置分辨出防火塔裏攢動的人影和監測設備的區別，當然，如果黛伊只露出一個腦袋並且不像多動癥一樣跳來跳去的話，奧莉維亞應該是註意不到的。
每年的畢業季她都有那麽十幾次機會看到奧莉維亞像輪崗一樣不茍言笑地站在對外情報學院的大樓下等待著學員考核的結束，這個傳統從黛伊進入這個學校起就一直存在了，其他的時候，奧莉維亞不是在對外情報總局鐵塔般宏偉的大廈裏處理公務，看著一堆堆的報告，就是到處出外勤工作，或是在各個國家的大使館裏代表至冬進行外交會面，她的日程總是安排得非常滿，倒也符合她緊湊高效的作風。如果是與深淵有關的工作，她會連日連月地不見蹤影。按理說一個對外情報局的局長擔任這種初階考試的監考員是不合理的，但奧莉維亞堅持這麽做，這規模不大的一棟平房，就是她職業生涯的起點。或許是因為這樣，她才對這個地方情有獨鐘。
女人象征執行官身份的大衣斜斜地披在肩上，雪花不停地沾在她的白色制服上，她披在身後的一縷鮮橙色的挑染在黑暗中十分鮮艷，像一簇跳動的明亮火苗。三年了，奧莉維亞的衣著從未改變，設計已經足夠驚艷，她不需要關註更花哨的搭配，這樣才能全神貫註地完成工作。這位兢兢業業的執行官也許是最註重務實的一個，在其他執行官的外表越來越光鮮亮麗的時候，她甚至沒註意到簡約樸素的耳釘已經鍍層褪色。
終端裏傳來急促的提示音，奧莉維亞似乎有些焦慮和驚疑，居然向著柵門的方向走去，黛伊擦了擦玻璃上的水霧，發現奧莉維亞已經走出了她的視線，茂密的樹叢擋住了一大片視野，她心中焦急，貓到防火塔的另一面窗戶上，從這個角度能看到冷清的街道的部分路況，說不定奧莉維亞會從那個方位出現。
黛伊的腳下突然爆發出劈哢劈哢的聲響，原來是一根老化電線的塑料絕緣層被踩碎了。
奧莉維亞久久沒有從正門出來。她從背後突然湧上一層恐懼。
被註視和鎖定的第六感，黑暗中偷窺的目光——凝視的目光——狩獵的目光——無處不在！
她當機立斷，直接破窗而出，想要跳到對面的樹杈上去，利用樹葉的掩護擺脫追蹤。
她的背後突然傳來風被撕裂的聲音，好像有一把利器橫掃過來，她踩住一根樹枝，急邃地改變了轉向，腰幾乎要扭斷，才勉強躲過被一分為二的結果，景物在眼中倒懸，她與奧莉維亞對視著擦臉而過。奧莉維亞的眼神麻木不仁，讓她惡寒不已。
她前腳落定，未及喘息，奧莉維亞的武器緊跟身後刺了過來，沒有一絲猶豫，似乎是把她當做了非法入侵者來抹除，她拔出長劍防守，接下奧莉維亞的直墜一劈，一聲金屬碰撞的巨響後，槍尖落下的位置只距她的額頭一寸之遙。槍身一個扭轉，突出的結構卡住了劍下刃，哐得一聲就卸掉了她的劍，銀白的長槍劃出一個鋒利的圓弧像投矛一樣擲了出去，靶心就是她的心臟。她折腰一躲，槍尖貼著她的腹部重重地紮進身後的樹幹裏，她也破了一層皮。她一扭頭，一片弧度極大的焰刃向著她的喉管逼來。奧莉維亞的火焰是金秋調的粉橙色，比壁爐中的火還要淺淡，如羽毛般輕盈，如絲緞般柔順，還有花瓣般柔軟嬌艷的細膩紋路，很難相信這看似溫婉的元素力出自第四執行官之手。
這個範圍根本沒有躲避的可能，黛伊立刻用邪眼召喚出一群冰翎，這是她的絕技，在對外情報學院的時候從沒使用過第二次，因為寒冰鳳凰會在冰翎落地的時候從一朵青蓮中展翅而出，冰封一公裏的地面，鳳凰再次沖地的時候進一步擴散凍結的區域，因為威力太大曾毀掉了學院附屬情報站通訊部的一座信號塔，這事上報後奧莉維亞把院長對她的懲罰延長了一星期，她馬不停蹄地演習了半個月的秘密接頭，沒完沒了地跋涉，從布谷鳥啼春的清晨到貓頭鷹唱著小夜曲的深夜，掩藏在一個個用油布搭建的營房和破爛的教室裏，在被監視的被太陽曬得滾燙的碎石路面上奔跑，被分配給穿得土氣又怪異，表情冷淡又喜歡刁難和刻板說教的老年教官們，不知是不是奧莉維亞從中作梗，匯合地經常在各種偏僻又難找的旮旯地方，等到她完成交接經常會出現所剩時間告急的慘況，完不成任務還要加練，她終於忍不住走捷徑跳上了一截火車的運輸箱，卻因定位器顯示“移速過快”暴露了小心機被當做反面材料在教室裏公開處刑，寫了一萬字的檢討。這一切都源自她對邪眼超常的適應X而稍微膨脹的虛榮心和表現欲，在愚人眾的特工入學指南手冊的第一頁就赫然寫著的“嫌命太長”型錯誤。
一輪朱紅罌粟的焰舞後，冰翎已被燒盡，黛伊像只斷翅的鳥一樣筆直地墜落下去，結結實實地摔在了草地上，這個高度並不危險，只是有一點磕傷。
奧莉維亞走到她身邊揪住她的衣領把她從地上提了起來。“不允許在目標場所進行安置竊聽和監視設備時，更應做好應急預案。遇到緊急突發情況，從觀察哨中全身撤退的路線是保證安全的關鍵。”
熟悉的聲音和近距離傳來的溫度讓黛伊一下就紅了眼，她強忍著淚水說：“我沒有監視您，大人。”
黛伊的風衣有些破損，穿在裏面的衣裝的圖案用華貴的染料和布匹做成古典風格的黑，白，青，金的波浪條紋，水墨畫般靈秀淡雅的青山和皎然靈澈的河蕖，披肩則用整段奢靡的銀孔雀亮麗的屏羽織成，低調又高雅，質感細膩，肌理精美，經過嚴密和漫長的織造工藝和特別處理讓衣服在美觀的基礎上保持了抗磨損抗皺的穩定X質。
這是奧莉維亞送給她的。說是送，其實不是禮物，而是警示物。沒有一個情報學院的學生會穿得花枝招展，他們的日常一般在風塵仆仆和應接不暇的繁重課業中度過，他們打扮是為了模仿各類群體，比如在兩分鐘內變裝成一個老態龍鐘的人，從外表到姿態，在一個拐角後就能讓監視者跟丟目標。
在她出盡了風頭又嘗夠了懲罰後，奧莉維亞親自訪問了她的獨寢。“每一顆邪眼背後都是無數被淘汰者的血汗和淚水，甚至是寶貴的生命。在正常人家的孩子還在母親懷裏撒嬌的時候，情報院的孩子們已經冒著寒風開始了每天十公裏起步的艱苦訓練，太多的人因抵抗不了高強度鍛煉時邪眼的反噬器官衰竭而死，茫茫的白樺林裏到處是他們的墓碑，”奧莉維亞逼近一步，她被嚇得節節後退，“而你卻像個揮金如土的女伯爵一樣肆意地使用邪眼，恨不得讓學校裏的每個人都知道你天賦異稟，這是對生命的漠視，對你死去同學的不尊重，對紀律和規範的挑釁，對整個壁爐之家特工制度的蔑視！”
奧莉維亞把裙子扔到她身上：“把這個穿上。”她驚恐又迷茫地照做了。“提溜著你的胸去教學樓的每一層展覽一圈，讓大家仔細看看你到底有多漂亮。我們年年第一的好學生，智慧，力量與美貌兼顧，如此完美，真是讓平庸的鼠雀之輩們望塵莫及，又嫉又恨。”
她噗通一聲跪在奧莉維亞腳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大人，您別再侮辱我了，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任X了，我再也不違法亂紀了，我一定好好聽教官的話，嗚嗚……”
“我不喜歡看到你哭泣。喜怒都形之於色的人最容易失敗，殺手也好，特務也好，都必須具有強大的心理防線，永遠清醒的頭腦和冷靜的思考，以及快速的應對能力。”
她立刻咬緊了下唇，像被子彈袋勒住了脖子憋住任何從嘴裏漏出來的聲音，可眼淚還是一樣一滴一滴地掉下來，鼻涕和眼淚根本擦不完，沾滿了她的手背，滑稽又可憐。奧莉維亞把桌上的紙巾扔給她背過身去等她把臉擦幹凈。她的表情柔和了一些，從懷裏掏出一個火柴盒大小的東西，按動了上面的圓形金色按鍵，“畢波”一聲掃描出一塊晶藍色的虛擬顯示屏，很像是已經湮滅的阿赫瑪爾時代的科技。黛伊看到法提涅——她的母親——當然不是生母，在一個銀灰色的寬敞艙室裏，裏面的設施整潔而現代化，它的頭一點一點的很開心的樣子，顯然是認出了她，並發出一種有節奏的舒緩的聲音，聽起來像電子音。
黛伊。黛伊。原來是擬聲詞啊。
“媽媽……”她立刻破涕為笑。法提涅漂浮著在空中轉了一個圈，像水母一像彈跳著，搖晃著它的觸手和膜翼。她伸出手指穿過了屏幕，當然不可能觸碰到。
“你可以通過這個裝置和母親見面了，還有這個備用電池，能耗很長，就算一天24小時開機也可以用上個把個月。”
“謝謝您……”黛伊羞愧地說，“但您為什麽……”
“我理解你的思念之情，被迫把你們母女分離，卻沒有照顧到你們的感覺，是我缺乏考慮。但請放心，她非常安全，健康。也許你是在用這種方式表達對我的獨斷的不滿，但請以後千萬不要這麽做了，在戰場上，通信設施是軍隊的命脈，一旦被破壞，將導致指揮系統的癱瘓和作戰行動的混亂，如果你這次摧毀的是中央情報局的通訊塔，影響了前線的通信和導航系統，我們不僅落於戰場信息的劣勢，指揮系統的控制力大幅下降，你也會因犯罪行為而入獄，幸運的是這座塔的作用是模擬真實工作的情景，方便角色扮演法教學。重修的經費也沒有找你索賠，只是取消了你這學期評選先進的資格。你的職業生涯還很漫長，沈心靜氣，展現你的專業素養，讓他們看到你的能力，做出功績，得到提拔，鍛煉你的思維，得到女皇的重用，庇佑你的家人。需要心理疏導，寫反饋信給我。我說得夠清楚了嗎？”
“嗯。謝謝您的教誨。但是我不能收這個，”黛伊點點頭，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我知道媽媽還活著，就放心了。我一帶著這個，就會一天到晚對它念念不忘。”她眷戀地看著法提涅歡快的投影，狠狠地捏緊了拳頭。她關掉了裝置，把它還給奧莉維亞。
“還有呢？”
“要考慮這麽做的風險和後果。”黛伊低著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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