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會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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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會變好的。”
記得飛來郢江的時候，封惟希望旅程能長一些，他想在飛機上補覺，可惜入睡沒多久，就被大喇叭叫醒，現在是飛離郢江的時刻，封惟卻覺得旅途如此漫長，漫長得讓人煎熬，手機關閉了所有無線通信功能，他被短暫地困在飛行模式裏，他忍不住做一些無謂的猜測，他想聯系白默，想知道對方現在是什麽狀態，但他只能選擇等待。
等待。
還是等待。
在無盡的煎熬和焦灼中，封惟終於等來飛機落地，頭等艙和經濟艙有什麽區別，他不知道，反正頭等艙不會比經濟艙飛的更快一些。
回到熟悉的小區，封惟用鑰匙開家門的手都在抖，他一把推開門，連鞋也來不及換，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尋找，白默，白默在哪裏？
找到了！
在臥室。
他看到白默變回了小貓，盤著尾巴，眼睛半睜半閉，蜷縮在枕頭旁邊，好像和平常一樣，可愛也乖巧，封惟慢慢地靠近，伸出雙手，也像和平常一樣，他想要抱起他的小貓，摟在懷裏哄睡。
白默突然用爪子撓了他一下，然後迅速地跳下床，躲到了角落裏。
封惟一時沒反應過來，所以他下意識地，朝著白默的方向走了兩步。
白默卻陡然一竄好遠，始終戒備地，緊緊盯著他，像是一根緊繃的弦，只需輕輕一扯，就能支離破碎。
意識到這一點的封惟只好停在原地，不敢再有任何走動。
他垂眸，看著自己手背上很淺的一道撓痕。
沈默良久，又蹲了下來，從公文包裏掏出了白默最喜歡的貓條，他撕開了一個口，寄希望於貪吃的小貓，會像往常那樣，歡呼躍雀地飛奔向他，一邊舔食一邊搖著尾巴。
並沒有。
白默只是蜷縮在角落裏，無動於衷。
封惟有些不知所措地，用手撐著額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他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飛機上，他就一直在思考白默的那句話，噩夢是真的，噩夢，那個充斥著血腥、暴力的，讓白默哭的梨花帶雨的噩夢，如果是真的，那只能白默曾經的一段經歷，是白默丟失的記憶的一部分。
封惟閉上了眼睛。
為什麽命運總是一環扣著一環地捉弄人？
他很少為什麽事情而後悔過，但是在那一瞬間，他感受到了如漲潮般聲勢浩大的悔恨，他恨自己離開孤兒院的時候還不夠勇敢，不敢向養父提出將小貓帶走的要求，也恨自己從德國飛回樺灃之後不夠果敢，如果他當天就去接小貓就好了，變不變成人什麽的，對他來說根本就不重要，至少這樣白默不會淪落到有虐貓癖好的變態手裏。
—
這些天裏，白默一直處於神志不清的狀態。
有的時候，小貓能認清楚人，被噩夢嚇醒了，他會鉆進封惟懷裏奔潰大哭，“我夢到那個有虐貓癖的變態回來了，他想要帶走我，先是找你協商不成，他就趁著你不在家，把我家的門撬開了，他直接把我抓走了，封惟，我都不敢睡覺了，我一睡覺就做噩夢，夢裏全都是血。”
然後封惟一遍一遍地，不厭其煩地告訴白默，“相信我，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而且你再想想，其實你變成人類之後，他就認不出來你了，如果他想要強闖民宅，我們還可以報警，實在不行，我們還可以換一座城市生活，別忘了，你現在已經是一只很厲害的貓妖，你不用害怕，一個小小的人類而已，你可是會妖術的，你完全可以打敗他。”
但他也知道，“打敗”兩個字，顯得多麽的蒼白、無力，有種置身事外的悲憫，人類尚且都會被不幸的童年經歷困住一生，努力融入人類的貓妖又如何能夠幸免？
有的時候，白默不能認出他，就會把噩夢當成現實，把他當成假想敵，一有任何風吹草動，就會立刻進入戒備狀態。
封惟看著心疼，又什麽都不能做，只好把自己關在臥室裏，用客廳監控觀察小貓的行蹤，沒有人的時候，小貓才敢從沙發底下慢騰騰地、試探地鉆出來，喝點羊奶，舔兩口貓糧。
這次進入戒備狀態，持續了整整一天，小貓才暫時恢覆清醒，變成人類，胳膊抱著雙膝，坐在暗紅色的皮質沙發上，但封惟還是能感覺到白默身上蟄伏的低氣壓，他就問白默，對兩天內的事還有沒有印象，白默說有。
封惟沒再繼續問下去了，有什麽好問的呢，他大概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麽了，回想起他和白默在公交車站重逢，失憶的白默是那麽的開朗、活潑、樂觀，好像是命運派來拯救他的，那命運又為什麽要讓白默回想起那些血肉淋淋的經歷呢？
“我帶你去趟醫院吧。”封惟說。
白默沈默了片刻，“……沒有用的。”
他抿了抿幹澀的唇瓣，“我是貓妖，所以人類醫院和寵物醫院，都沒有辦法治好我的病。”
封惟啞然許久，“……你這也不是病吧。”
他勉強揚了揚唇角，似乎是想調和一下凝重的氛圍，“我們人類也會因為過去的一些事情而害怕，但最終都會走出來的。”
“不，不一樣，”白默搖頭，“你知道嗎，不是所有的小貓都可以修煉成人類的，必須要有很強烈的，變成人類的欲望，套用你們人類的詞語來說，這叫做意志力、叫做精神力量，總之就是，我的精神決定我的修煉上限，當我的上限達到某一個水平時，我就可以從小貓變成人類。”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可我現在，能感覺到，我的妖力在退化，如你所見，這幾天裏，我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這對妖怪來說，就是病。”
“封惟，當年的事，我……全部都想起來了。”
白默清醒的時候，還是一如既往的話多，“我是2018年修煉成人類的，這事發生在2019年的冬天，對，就是和你重逢的前幾個月，我被一個妖怪坑了，被奪走大半的妖力，無法維持人形，又正巧撞到了那個……變態，逃出來之後，不小心撞到頭忘記了一切，直到2020年的春天降臨，像是故事拉開序幕一樣，我們重逢了。”
說到這，白默驀然笑了，“我發現，我變成人類之後幹了一件大事，因為那個時候我還沒失憶嘛，我就記得，你小時候特別想當律師，所以，你要不要猜猜看，我幹的大事是什麽？”
“……我猜不到。”
“你不猜怎麽知道你猜不到。”
“……真的猜不到。”
“好吧。”白默忍不住宣布答案，“原來我變成人類的那一年，一邊找你一邊準備高考，然後我在2019年，成功入學外地某所政法大學，想不到吧！”
“不過……因為流落到變態手裏，後來失憶，好久沒回去上課了，也不知道會不會被開除？”
“所以我未來是真的可以去參加法考的！”話音剛落，白默陡然意識到什麽，他慢慢地收斂了笑容，“……不對，我已經……沒有未來了。”
封惟身形猛地一頓，他一把摟住白默，將小貓的頭按在自己的懷裏，身體卻在止不住地發抖，不知道為什麽，他有點害怕聽到白默接下來要說的話。
但是白默還在說，他自顧自地，很平靜地說：“因為，如果在連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都沒能走出那段經歷，也就是說我還是處於一會兒清醒，一會兒不清醒的精神狀態，那我的妖力就會一直退化，一直退化，直到……完全消失。”
“完全消失就意味著，我從貓妖變回了一只普通的小貓，你知道的，普通小貓的壽命只有二十年，也就是說——”
聲音戛然而止。
“算了，我不說了，我知道你不喜歡聽那個字。”
“但我知道我走不出去，封惟我不騙你，我現在走不出去，”話及此，白默有些崩潰地，將頭埋得更低了，“那就是幾個月前發生的事情，我現在能清楚的記得其中的每一個細節，我想忘都忘不掉。”
“哪怕我告訴自己，我現在已經很厲害了，身體卻在本能的害怕，我也不知道……我在害怕什麽，可能就是害怕這段記憶突然地，在我腦海裏閃現，我也不想回想它，但是這幾天裏，我每次睡著，就會夢到當年，當年真的，差一點就沒活下來，可能我稍微跑慢了一秒，就被抓回去了，就是那麽驚險。”
封惟將懷裏的人摟緊了，好像他稍微卸下一點力度，白默就會當著他的面憑空消失。
再開口時，封惟發現他的聲音又啞又低，“……你不是總說，會變好的，生活會變好的，一切都會變好的。”
“所以我們要像以前一樣樂觀，你的病也會變好的，”他似乎是哽了一下，“一定還有辦法的……一定還會有辦法的。”
白默的神色有些落寞，“可是這一次，我想不出什麽辦法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了，等到周四再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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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
還是等待。
在無盡的煎熬和焦灼中，封惟終於等來飛機落地，頭等艙和經濟艙有什麽區別，他不知道，反正頭等艙不會比經濟艙飛的更快一些。
回到熟悉的小區，封惟用鑰匙開家門的手都在抖，他一把推開門，連鞋也來不及換，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尋找，白默，白默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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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臥室。
他看到白默變回了小貓，盤著尾巴，眼睛半睜半閉，蜷縮在枕頭旁邊，好像和平常一樣，可愛也乖巧，封惟慢慢地靠近，伸出雙手，也像和平常一樣，他想要抱起他的小貓，摟在懷裏哄睡。
白默突然用爪子撓了他一下，然後迅速地跳下床，躲到了角落裏。
封惟一時沒反應過來，所以他下意識地，朝著白默的方向走了兩步。
白默卻陡然一竄好遠，始終戒備地，緊緊盯著他，像是一根緊繃的弦，只需輕輕一扯，就能支離破碎。
意識到這一點的封惟只好停在原地，不敢再有任何走動。
他垂眸，看著自己手背上很淺的一道撓痕。
沈默良久，又蹲了下來，從公文包裏掏出了白默最喜歡的貓條，他撕開了一個口，寄希望於貪吃的小貓，會像往常那樣，歡呼躍雀地飛奔向他，一邊舔食一邊搖著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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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惟閉上了眼睛。
為什麽命運總是一環扣著一環地捉弄人？
他很少為什麽事情而後悔過，但是在那一瞬間，他感受到了如漲潮般聲勢浩大的悔恨，他恨自己離開孤兒院的時候還不夠勇敢，不敢向養父提出將小貓帶走的要求，也恨自己從德國飛回樺灃之後不夠果敢，如果他當天就去接小貓就好了，變不變成人什麽的，對他來說根本就不重要，至少這樣白默不會淪落到有虐貓癖好的變態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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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裏，白默一直處於神志不清的狀態。
有的時候，小貓能認清楚人，被噩夢嚇醒了，他會鉆進封惟懷裏奔潰大哭，“我夢到那個有虐貓癖的變態回來了，他想要帶走我，先是找你協商不成，他就趁著你不在家，把我家的門撬開了，他直接把我抓走了，封惟，我都不敢睡覺了，我一睡覺就做噩夢，夢裏全都是血。”
然後封惟一遍一遍地，不厭其煩地告訴白默，“相信我，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而且你再想想，其實你變成人類之後，他就認不出來你了，如果他想要強闖民宅，我們還可以報警，實在不行，我們還可以換一座城市生活，別忘了，你現在已經是一只很厲害的貓妖，你不用害怕，一個小小的人類而已，你可是會妖術的，你完全可以打敗他。”
但他也知道，“打敗”兩個字，顯得多麽的蒼白、無力，有種置身事外的悲憫，人類尚且都會被不幸的童年經歷困住一生，努力融入人類的貓妖又如何能夠幸免？
有的時候，白默不能認出他，就會把噩夢當成現實，把他當成假想敵，一有任何風吹草動，就會立刻進入戒備狀態。
封惟看著心疼，又什麽都不能做，只好把自己關在臥室裏，用客廳監控觀察小貓的行蹤，沒有人的時候，小貓才敢從沙發底下慢騰騰地、試探地鉆出來，喝點羊奶，舔兩口貓糧。
這次進入戒備狀態，持續了整整一天，小貓才暫時恢覆清醒，變成人類，胳膊抱著雙膝，坐在暗紅色的皮質沙發上，但封惟還是能感覺到白默身上蟄伏的低氣壓，他就問白默，對兩天內的事還有沒有印象，白默說有。
封惟沒再繼續問下去了，有什麽好問的呢，他大概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麽了，回想起他和白默在公交車站重逢，失憶的白默是那麽的開朗、活潑、樂觀，好像是命運派來拯救他的，那命運又為什麽要讓白默回想起那些血肉淋淋的經歷呢？
“我帶你去趟醫院吧。”封惟說。
白默沈默了片刻，“……沒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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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可我現在，能感覺到，我的妖力在退化，如你所見，這幾天裏，我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這對妖怪來說，就是病。”
“封惟，當年的事，我……全部都想起來了。”
白默清醒的時候，還是一如既往的話多，“我是2018年修煉成人類的，這事發生在2019年的冬天，對，就是和你重逢的前幾個月，我被一個妖怪坑了，被奪走大半的妖力，無法維持人形，又正巧撞到了那個……變態，逃出來之後，不小心撞到頭忘記了一切，直到2020年的春天降臨，像是故事拉開序幕一樣，我們重逢了。”
說到這，白默驀然笑了，“我發現，我變成人類之後幹了一件大事，因為那個時候我還沒失憶嘛，我就記得，你小時候特別想當律師，所以，你要不要猜猜看，我幹的大事是什麽？”
“……我猜不到。”
“你不猜怎麽知道你猜不到。”
“……真的猜不到。”
“好吧。”白默忍不住宣布答案，“原來我變成人類的那一年，一邊找你一邊準備高考，然後我在2019年，成功入學外地某所政法大學，想不到吧！”
“不過……因為流落到變態手裏，後來失憶，好久沒回去上課了，也不知道會不會被開除？”
“所以我未來是真的可以去參加法考的！”話音剛落，白默陡然意識到什麽，他慢慢地收斂了笑容，“……不對，我已經……沒有未來了。”
封惟身形猛地一頓，他一把摟住白默，將小貓的頭按在自己的懷裏，身體卻在止不住地發抖，不知道為什麽，他有點害怕聽到白默接下來要說的話。
但是白默還在說，他自顧自地，很平靜地說：“因為，如果在連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都沒能走出那段經歷，也就是說我還是處於一會兒清醒，一會兒不清醒的精神狀態，那我的妖力就會一直退化，一直退化，直到……完全消失。”
“完全消失就意味著，我從貓妖變回了一只普通的小貓，你知道的，普通小貓的壽命只有二十年，也就是說——”
聲音戛然而止。
“算了，我不說了，我知道你不喜歡聽那個字。”
“但我知道我走不出去，封惟我不騙你，我現在走不出去，”話及此，白默有些崩潰地，將頭埋得更低了，“那就是幾個月前發生的事情，我現在能清楚的記得其中的每一個細節，我想忘都忘不掉。”
“哪怕我告訴自己，我現在已經很厲害了，身體卻在本能的害怕，我也不知道……我在害怕什麽，可能就是害怕這段記憶突然地，在我腦海裏閃現，我也不想回想它，但是這幾天裏，我每次睡著，就會夢到當年，當年真的，差一點就沒活下來，可能我稍微跑慢了一秒，就被抓回去了，就是那麽驚險。”
封惟將懷裏的人摟緊了，好像他稍微卸下一點力度，白默就會當著他的面憑空消失。
再開口時，封惟發現他的聲音又啞又低，“……你不是總說，會變好的，生活會變好的，一切都會變好的。”
“所以我們要像以前一樣樂觀，你的病也會變好的，”他似乎是哽了一下，“一定還有辦法的……一定還會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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