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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油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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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油餅

果然不出溫仲夏所料, 八仙樓格局雖未大動,但營銷的方式卻大大轉變。之前在張連虎曾多次強迫胡掌櫃找一堆歌伎舞姬來吸引顧客,胡掌櫃楞是沒幹。

現在的八仙樓主人和張連虎不愧是一家人, 在重新開張後,立馬采取這個法子。

相撲比賽只是前菜, 他們從教坊、瓦子等地找來許多美麗的姑娘,各個能歌善舞, 只穿半露不露的薄紗裙在酒樓裏表演, 只要進了門, 誰都能欣賞到。

要是客人有錢,還可以叫姑娘去陪酒作樂,打算逐步向樊樓看齊。

這招還是相當有效的, 對於那些男客人而言,只要進去隨便點個什麽菜, 就能不花錢看到一場賞心悅目的歌舞, 簡直是賺大了。

一時之間,八仙樓比之前胡掌櫃經營時還要熱鬧。

八仙樓和溫記酒樓相距較近,自然而然多多少少影響到溫記的買賣。

徐袖擔憂道:“現在還不太明顯,長持以往, 客人會不會都被八仙樓的歌舞勾跑了?”

溫記酒樓在這條街是新來的,根基不穩,很容易受到競爭對手的影響。

大夥兒有些發愁,在員工會議上紛紛提出建議。

“要不咱們也找人來跳跳舞,咱們的東西好吃,肯定能把客人搶回來。”

“我看行, 掌櫃的,這條街上好幾家酒樓都是這麽幹, 那個樊樓不是還有自己的舞姬班子麽,聽說是打小買來教養的,不比那些花魁娘子差……”

“咱們不能跟樊樓比啊,人家的家底可深著咧,再說現在買舞姬教養也來不及啊。”

“咱們不買小女孩,從教坊裏找現成會唱歌跳舞的不就行了,可能得多花些錢……”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溫仲夏都聽著,但沒有出聲。

朝旭默默聽了半晌,猶豫著開口:“掌櫃的,您不嫌棄的話,我可以上去唱曲兒,跳舞也會一些的。”

她很想報答溫仲夏救命之恩,現在她只是在後廚打打下手,總覺得十分虧欠。

溫仲夏淺笑道:“說到哪裏去了,你好不容易開始新生活,我怎麽會讓你重操舊業?”

她望向眾人,“他們用歌伎舞姬來攬客是他們的事,我們不跟。”

盡管溫仲夏從不看低那些瓦子、教坊或者妓館出身的女人,但事實就是她們在這個世界低人一等,不被人看重。

即便她出個公告,溫記請來的歌伎舞姬只賣藝不賣身,但在那幫看客眼裏只是徒有其表的噱頭。

他們只會把這些唱歌跳舞的女人當做待價而沽的貨物,喝酒上頭了,言語調戲幾句,甚至動手動腳起來,絕對會是家常便飯,甚至還會染指其他做菜、上菜的丫頭們。

到時溫記只會慢慢成為烏煙瘴氣的聲色場所。

溫仲夏要掙錢,但不是掙這種錢。

那幾個提出要找歌伎舞姬的丫頭,細細一琢磨,又聯想到朝旭以前的遭遇,不禁有些慚愧。

“夏兒,你是不是有主意了?”徐袖問。

溫仲夏道:“其實要吸引顧客不是非得唱歌跳舞……”

蘭姑舉起拳頭,直接道:“要不我上去打套拳吧,他們不是愛看相撲嘛,打拳和相撲差不離了,再找個男的和我對打,我就不信他們不愛看。”

溫仲夏笑出聲,“蘭姑,溫記不是武館。”

“我的想法是找人來說書。”

“說書?”徐袖驚訝道,“好多茶樓會請說書先生。”

溫仲夏點點頭,“我們也能請,我還可以給說書先生提供故事。”

說書只需要在酒樓中央的空地上擺張高一些的桌子就成,不需要像歌舞唱戲那樣還要搭建高臺。

說書也不會影響客人用餐,就像上輩子大家吃飯總要放點什麽視頻下飯一樣。

最重要的是,溫仲夏腦子裏有太多的故事,保證東京的老百姓聽都沒聽過。

舞姬歌伎說到底還是男人看,但說書說得好,那是老少皆宜。

“不管是王公貴族,還是走卒販夫,都來聽,來吃飯,這樣才能真正拓寬我們的客源。”溫仲夏道。

眾人商議了一番,都覺得這個主意甚妙。

“掌櫃的,您都知道些什麽故事啊,我在茶樓聽過不少,好多說書先生都是把一個故事翻來覆去的講,都聽膩了。”有個丫頭抱怨著。

溫仲夏得意一笑,“多著呢,像武俠仙俠、奇幻神話,談情說愛的,還有賊嚇人的鬼故事,破案的推理故事……都記在我腦子裏,全看客人愛聽什麽。”

上輩子愛看書,現在終於能派上用場。

好家夥,先別提故事內容,就這幾個名字,大夥兒都沒聽過,聽著就很有趣。

溫仲夏拍板定下這個主意後,接下來便是找說書先生。

說書這門行當在東京一直頗為吃香,茶樓酒肆、勾欄瓦舍都有說書先生的身影。

那些功底深厚的說書先生,身價不菲,請都請不到,即便請得動,也不好伺候。

溫仲夏不找出名的說書先生,而是瞄準那些落魄不得志的。

街邊一個偏僻的角落裏擺著一副掉漆的桌椅,椅子上坐著一位身穿灰撲撲襖子的說書先生,頭戴同色的風帽,面皮白凈,留著短須,手持一把折扇,正在講唐朝《柳毅傳》的故事。

天氣雖冷,但是大晴天,不少大人領著小孩兒圍在一旁,揣著手,聽得入迷。

“……那錢塘君聽到柳毅不願娶自己侄女,登時發怒,你這小子不知好歹,可知我舉手之間,便能翻江倒海,當年天兵天將與我失和,我在一怒之下,砸穿了它五座大山,也沒人能奈我如何……”

說書先生說的繪聲繪色,手舞足蹈,周圍的人跟著時而緊張,時而大笑。

“錢塘君說得嚇人,但那柳毅偏是不怕死的硬骨頭……他梗著脖子說,義士可殺不可辱,若要見殺,就此請便。”①

說書先生用折扇拍了一下掌心,嘖嘖搖頭道:“那錢塘君貴為一方龍王,幾時有人敢在他面前這般說話,旁邊的蝦兵蟹將都嚇得幾乎要現出原形咧,至於那柳毅嘛……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他賣了個關子。

聽到最後熟悉的話,眾人哦喲一片,都沒聽夠,但也沒辦法,習慣了。

兩個小孩大膽問先生明兒來不來,得到肯定回答後,歡喜雀躍。

有幾個大人解開錢袋,打賞了幾個錢。

“多謝。”

看著錢匣子裏稀稀拉拉的銅板,路永神色平靜,正準備合上蓋子時,突然有人放進來一片銀葉子。

路永詫異擡頭,一個身披緋色鬥篷的俏麗小娘子站在桌前,笑吟吟地望著自己,身旁還站著個身材高大的女人。

路永很快斂起神色,淡聲道:“多謝姑娘捧場,不過區區一則小故事,不值得姑娘如此破費。”

他把銀葉子拿起來,還給她。

“我覺得先生說得好,我聽得開心,那就值得,先生收下吧。”說話的人正是溫仲夏。

路平思量了一下,便將銀葉子放回匣子,又道了聲謝。

溫仲夏看他收拾東西,問道:“先生現在是要回家?”

路平道:“天色將晚,大家都要回家做飯,沒人聽,我也該回去了。”

“先生,可想過換個地方說書?”溫仲夏開門見山。

路平手一頓,“換個地方?”

溫仲夏笑道:“我便直說了,我是溫記酒樓的掌櫃,想請您去敝敝酒樓說書。”

路平聞言不禁多看了她兩眼,竟是個女掌櫃。

“路某無名之輩,掌櫃的怎麽會想到找我?”

溫仲夏道:“先生謙虛了,我在這裏聽了兩三天,先生口若懸河,能說會道,實在不該埋沒於此。

敝酒樓正想找一位說書先生,路先生願意的話,酬勞上必不會虧待於先生。”

溫仲夏這幾天一直在找說書先生,恰巧聽到過一客人說有個先生在路邊擺攤說書,講得挺好,她便親自來聽了聽。

著實不錯,短短一個小故事都能被他講得生動離奇,首先業務能力上便過了關。

溫仲夏又讓蘭姑去私下調查了一下,原來路平年過四十,多次科舉不中,生活困窘,不得已之下才擺攤說書。

路平雖科舉失利,但其實學識過人,只不過他的才學可能在考試上不大靈光,用在嘴皮子上倒是十分出彩。

溫仲夏正需要這樣的人才。

路平卻並未在意豐厚的酬勞,起身慢悠悠收拾好桌上的東西,回話道:“承蒙溫掌櫃看得起,路某說書能混口飯吃已然心滿意足,才疏學淺,擔當不起貴酒樓的重任,還請溫掌櫃另請高明吧。”

他把錢匣子、書本統統放進布袋裏,挎上便要離開。

蘭姑小聲嘟囔:“這人脾氣還挺傲。”

溫仲夏快步跟上他,“路先生,您別急著拒絕,您會靠說書養家糊口,想必也是愛這一行當,我這裏有個故事,您不妨看了之後再做決定。”

她將事先準備好的幾頁紙遞到他眼前。

路平掃了一眼,情不自禁接過去,每一頁都寫滿了字。

溫仲夏含笑道:“這只是故事的開頭,您看過後,如果有興趣就來馬行街溫記酒樓,我恭候您的大駕,如果沒興趣,那任憑您處置。”

說罷輕笑點頭,轉身招呼蘭姑離開。

蘭姑問:“掌櫃的,這有用嗎?像他這樣的落魄書生,東京遍地都是,他不來,咱們換一個便是。”

溫仲夏悠悠道:“書生是多,但嘴皮子利索的可不多,說書不是人人都幹得好的,且看看吧,我覺著八成有戲。”

之前被杭妍纏著講郭靖和黃蓉的故事,她便整理出小半本書,那丫頭喜歡得不得了,直呼奇書。

溫仲夏就不信查先生的武俠大作還征服不了一個古人。

果然,不出一天,路平便出現在溫記酒樓的大門口。

“先生您慢點吃,喝口豆漿,別噎著。”

路平來得急,早飯都沒吃,溫仲夏趕緊給他上了兩個老大的糖油餅。

糖油餅已經放了一會兒,有些涼了。

但沒關系,這小吃就是越涼越酥,一咬嘎嘣脆。最外面那層糖面皮顏色棕紅,油香中透著甜味,內裏松軟,十分夠味。

油炸的糖油混合物,就沒有不好吃的,配著豆漿、豆花,味道更是妙極。

路平顯然也是餓狠了,大口吃下一個糖油餅後,又咕咚咕咚灌了半碗豆漿,有些不好意思道:“找貴酒樓費了些時間,吃相不雅,大家別見怪。”

溫仲夏微微驚詫,他竟是一路走過來的,那得是多早出門啊?

路平天還沒亮便出了家門,更準確的說是,昨晚半夜未睡,心裏一直在惦記著溫掌櫃給的那幾頁紙上的故事,太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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