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 1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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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第 124 章
“全縣廣大群眾請註意, 我縣已降特大暴雨且降雨仍將持續，雨量突破近十年歷史極值，請各位做好防範。如遇到突發情況，請立刻撥打救援電話……”出租車裏的音響在電流下斷斷續續播報最新的防汛通知。
桑榆的視線越過擋風玻璃, 看到外面的水位已經沒過小腿, 水漫進了街邊的店鋪, 有人撩起褲腳吃力地搬運東西, 道路兩旁滯停了很多熄火的小車。
頭頂的黑雲從東邊慢慢飄過來, 厚厚的雲層裏夾雜著白色的閃電。現在的空氣出奇地平靜，連一點攪亂發絲的氣流都沒有，但四周卻有數不盡的昆蟲低飛。
很快，就有大暴雨了。
“前面全淹了, 車進不去, 你們在這下車吧。”司機跟桑榆幾個商量。
他們回來的時候各位爸爸媽媽就打過電話給他們, 他們知道夏城下雨, 但沒想到雨勢這麽大。夏城已經很多年沒發過防汛通知了。
雲層越來越近，甚至能聽到遠處的雷鳴。天氣變幻莫測, 趁還沒下雨要盡快回17街。
“我們下車！”桑榆回頭對大家說。
看著外面黑雲遮天蔽日, 方致遠他們幾個其實也心裏發怵。人在自然現象中過於渺小, 天上灰沈沈的烏雲慢慢籠罩整個夏城，重重地壓下來, 給人一種強烈的恐懼感。
一行人動作迅速地推開車門，跳上旁邊還沒被淹沒的人行道, 拉著行李箱朝17街狂奔而去！
天氣變化很快，不過眨眼的時間就刮起狂風大雨, 風呼嘯而過吹倒樓上的花盆砸在何媛媛腳邊，何媛媛當場臉色慘白。
陸小梅回來拉住她就跑。
現在不能停, 必須跑。這裏的店鋪全部關門沒有地方躲雨，而且地勢低窪，一旦困死在這就會很危險。
雨像石頭一樣砸在身上生疼，風卷起地上的沙礫樹枝迎頭甩來。呼呼風聲裹著雷電，預兆著這場大暴雨正式來臨……
幸好，所有人都安全到家。
“小榆、小宴，你們回來了！”白凝心急壞了。原本讓他們繼續在外面玩幾天，但這群孩子都擔心家裏，說什麽也要回來。現在看到他們平安歸來，白凝心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宴習把手裏的行李箱放在角落：“阿姨，我們都沒事，您不用擔心。”
桑懷拿出幹毛巾給他們擦擦：“快去洗澡，別感冒了。”
洗完澡出來，一家人溫馨地團聚在一起吃飯。
電燈突然閃了閃。
“霹靂——嘭！”一道巨大的雷鳴在夏城上空劈開，白色的電尾掃過客廳，所有的窗戶因聲波而嗡嗡震動。
白凝心嚇了一大跳，直接把湯勺打翻。
“沒事，別怕。”桑懷輕輕抱住她，但白凝心心有餘悸地捉緊桑懷。
桑榆去找蠟燭和電筒，因為隨時可能會停電。
這場大雨醞釀了很久，終於鋪天蓋地地砸下來。桑榆躺在床上，聽著外面淒厲的風聲撕咬一切。即使是拉著窗簾，閃電依舊可以闖進臥室，在漆黑的室內閃過幾秒白色。
接著——“嘭！”
又是一道雷鳴。
窗外樹枝瘋狂搖曳，雨水打在防盜網上劈裏啪啦，震耳的吵雜根本無法入睡。桑榆睜著眼盯著天花板發呆。直到淩晨四點他才勉強有睡意，才剛淺睡眠一會，他忽然猛地睜開眼。
他是被吵醒的。
刷拉一聲扯開窗簾，他看到下面街道閃著紅藍警示燈，警報在雨中空靈飄蕩。
由遠及近，此起彼伏！
顧不上穿鞋，桑榆連忙跑下樓，踩在最後一個樓梯，他驟然頓住。水已經漫到腳踝了！
他家的地勢很高，如果連他家都進水了，那夏城的其他地方……
“小榆，你帶媽媽上二樓，你和小宴照顧好媽媽。”桑懷快速套上雨衣，“居委會在群裏發消息，西面發生泥石流困住幾十戶人家、那裏地勢低、水位已經沒過腰部了。我和大夥一起去幫忙。”
“你小心點！”白凝心微紅的雙眼全是擔心，他牢牢牽住桑懷不願放開：“有什麽事不要總是第一個往前面沖。你怎麽去的，就給我怎麽回來！”
桑懷吻上她的額頭，溫聲說：“別擔心，我會很快就回來。”臨出門前，笑著回頭看了白凝心。
桑榆小跑著追出去：“爸爸，你一定要小心，我們在家等著你！”
桑懷點點頭，朝他揮了揮手：“照顧好媽媽，別亂跑。”
宴習把日常要用的東西搬到二樓，淌著水去拿白凝心的藥盒。才剛遞給桑榆，他手機就響了。
“餵！大點聲，我聽不見！”莫鴻那邊的雨聲幾乎完全掩蓋了他的聲音，宴習好不容易才聽清他說什麽。
掛了電話，宴習對桑榆說：“小淩被困住了，莫鴻去找他，發廊的人都出動幫忙，讓我去看著奶奶一會。”
“啪嗒——”宴習話音剛落，外面劈下一道紫電，屋子裏的燈全滅了。桑榆往窗外看去，不僅他家，整條17街都停電了。
外面狂風暴雨，卻烏黑一片，除了駭人的風聲便是撕裂長空的警報。
桑榆一把捉住宴習的手：“小心點，有事立刻打電話給救援隊！手機不要離身！遇到事情不要逞強，要量力而行！”
“我知道……”
“救援電話是多少，背一次給我聽！！”桑榆厲聲打斷他。
宴習呆楞了兩秒，桑榆從未這樣厲喝過他，他怔怔地看著桑榆緩緩說出一串數字。
“記住，我在家等你！”桑榆握住宴習手腕的五指在微微顫抖，他深深地看著宴習：“一定要平安回來。”
“好！”宴習堅定地點頭，穿上雨衣就沖進雨幕裏。
出來後宴習才發現外面的水位已經沒過膝蓋了，而且雨沒有絲毫要減弱的趨勢。街上的水流很急，他被東西絆了一跤摔倒在水裏，嘗試了好幾次才勉強站起來。
雨下如柱，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剛抹了一把臉，雨水又糊了他一臉，連睜眼都很艱難。宴習繼續往前，耳邊只有吵鬧的雨打屋檐白噪音以及一兩聲急躁的叫喊聲。
“媽！我跟你一起去！”陸小梅站在樓下大喊。
“去什麽去，你和媛媛好好呆在家裏。我們處理完倉庫的貨物就回來！”陸媽媽瞪住陸小梅，“你要敢來，我腿給你打斷！”
陸家的服裝工廠還有好幾批貨物沒裝車，要是泡水了就要賠一大筆違約金，這幾年的血汗錢就這樣沒了。
方致遠在方記前面攔住方叔：“爸，你別去了，你去了也沒用！”
“怎麽就沒用了？”方叔急得大喊：“田裏的莊稼都是夏城老百姓一年的收成，要是沒人去把那個閘口打開鐵定要把全部莊稼淹了！”
“可是現在已經淹了，你去打開也於事無補，而且外面那麽危險。再說了，這事本來就不是你管的……”
“兒子！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方叔怒道，“這不是因為現在人人都忙著救災沒空去打開嗎？你是吃夏城的大米長大的，要是莊稼都淹了，那街坊怎麽辦？他們也是有兒女要讀書的！而且不試試怎麽知道，萬一有些地方還沒淹呢？”
方叔徑直越過方致遠，方致遠也沒再攔著方叔，方致遠沈默地看著方叔逐漸遠去的身影……
宴習拐入街口快到發廊的時候，看到黃老師駕著救生艇在轉移受災人群。
“轟隆——”
雷電穿行在雨幕裏，劈斷夏城的所有信號。
“嘟嘟嘟……”莫鴻第五次撥通小淩的電話仍然沒有人接聽，“媽的！接電話啊，怎麽不接電話！我操你大爺的！！”
小淩打給莫鴻的最後一通電話，說他被困住了，周圍有電線被劈落，隨時有觸電的可能。
這種情況是最危險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原地等到救援。但現在雨越下越大，聽說西面的水位已經到腰了，小淩個子又不高，都不知道能撐到什麽時候！
“他媽的，宴習怎麽還不來！！”莫鴻破口大罵，站在發廊門口往街口張望。斜打過來的雨早就把他全身濕透，衣擺不停滴著水。
小淩跟了他這麽久，早就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要是兄弟出了事，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莫鴻著急地上了車扭動鑰匙打火，只要宴習一來他就立刻踩油門出發。他的二手面包車改裝過，就算涉水也沒問題。
想了想還是不放心，莫鴻砰一聲關上車門，輕手輕腳地來到奶奶臥室，悄悄擰動房門把手，確認奶奶躺在床上玩手機才往後退了一步悄無聲息地關上門。他盯著門鎖猶豫了一會，莫鴻本想以防萬一幹脆把奶奶鎖在房間裏，但又怕出現意外奶奶被鎖住想跑都沒法跑。
回頭一想，有宴習幫忙看著應該不會出事，於是他就沒上鎖。
“媽的，宴習死哪去！”莫鴻邊往外走邊罵。
有個小弟著急忙慌跑進來拿東西，看到莫鴻提醒道：“二哥，外面水很急，你記得穿救生衣。”說完就跑到屋子後面找東西。
“知道了，煩死了！”莫鴻往嘴裏送了根煙，順手從桌面拿過打火機。但連打三下都沒火，第四下終於躥出個藍色的火苗，忽然一陣風夾帶著雨沖開發廊的門闖進來，撲滅了打火機上的火。
“我□□的！”火氣上頭，本就心煩意亂的莫鴻直接把打火機砸在地面，破碎的打火機蹦出幾米遠。
把煙一扔，莫鴻轉身就去雜物房拿救生衣。再走到發廊外面遠遠就看到個熟悉的人影跌跌撞撞地往這邊來。
“媽的，你快點……”
“轟隆——劈砰！”
宴習聽不到莫鴻的話，瞇著眼隱隱約約看到莫鴻在張嘴罵他，而後跳上駕駛座就消失在17街。
宴習進了發廊把門關上，隔絕了雨聲，耳邊終於稍微的清凈了。他甩了甩全是水的褲子，脫掉用處並不大的雨衣，擡頭看著空無一人的發廊呆在原地楞了楞。
恰好，小弟找完東西就急匆匆出來。宴習喊住他：“奶奶呢？”
“房間裏。”
“哦。”宴習活動了下僵硬的臉，擠出個微笑，邊推開門邊喊：“奶奶~我來……”
臥室裏沒有人！
宴習猛地轉身，“不是說奶奶在房間裏嗎？人呢！！！”
“這麽大的人你看不見嗎！二哥出門前才……”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小弟也楞了。
宴習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發廊都沒找到柏奶奶的身影，他一把扯過小弟的衣領，瘋了一樣嘶吼說：“你不是說在嗎！人呢，我問你人在哪！！！”
“剛、剛一直在的……怎麽會……”小弟驚慌地跌倒在地，嗓子發抖：“明明在這的，二哥出門前才看過奶奶，然後他來雜物間問我要了救生衣就走了……救生衣！難道奶奶……可是、可是才不到十幾秒的時間……”
“媽的！你們不知道下雨天要寸步不離看著奶奶嗎！！！”宴習哆嗦著手掏出手機撥打救援電話，但信號中斷根本撥不出去！
他把地上失了魂的小弟拖起來吼道：“去找人！去找人！說有個老人跑丟了！！”說完就沖出了發廊。
狂風攔腰吹斷樹幹，卷起雨幕橫掃夏城，風聲聒噪刺耳。雨水像把鋒利的刀，割在皮膚上發疼刺骨，瓢潑的大雨朦朧了視線。
宴習死死捉住一個路過的救援隊，他跪在水裏情緒失控。
“轟隆——”
天際劃過的閃電在雨絲裏反射，恐怖的白光在黑暗中照在宴習慘白的臉上。
雨，還在下……
***
這場雨持續了很久，直到第二天早上九點才逐漸減弱。
白凝心一夜沒合眼，早餐也是草草吃了兩口就算，臉色比之前差了很多，偶爾有幾聲咳嗽。
桑榆打開藥盒，發現裏面的藥早就吃完。他按照拿藥的時間和吃藥的頻率算了算，發現媽媽早在兩個月前就已經沒藥吃了！
怎麽會這樣？
白凝心的起居飲食包括吃藥都是桑懷一手負責，桑榆平時連給白凝心拿藥的機會都沒有。
難道是拿錯藥盒了？
桑榆跑了一趟一樓，發現水退了。於是翻箱倒櫃找藥，可是根本沒有藥！
“媽媽，你的藥在哪……”
“凝心，我回來了！”桑榆的話還沒完全問出口，桑懷先一步踏進家裏。
白凝心紅著眼跑下樓，雙手抱住桑懷：“你終於回來了……”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桑懷輕柔地把她的發絲夾在耳側，眼裏的紅血絲蓋不住他的深情：“受困的人都救出來了，沒有人受傷。”
“那就好。”白凝心靠在他胸膛。
聽到爸爸的話，桑榆也暗暗松了口氣，他給宴習打了很多個電話都沒有回音，現在聽到“沒人受傷”這四個字總算是不用擔心了。
“但是……”桑懷頓了頓，補充道：“聽說有人失蹤了，找了一晚都沒找到，不知道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這句話又讓桑榆的心倏地提起。
但一轉身，就看到宴習低著頭渾身濕漉漉地走進院子，他快步迎上去。
“宴……”
突然，宴習一把抱住他。
“怎麽了？”桑榆下意識擡手撫摸他的臉，竟發現全是淚！
“桑榆……”宴習順著他的身體慢慢跪在地上，全身因抽泣而痛苦地顫抖。
桑榆捧住他的臉緊張問：“到底怎麽了？”
“奶奶……”宴習滿臉淚痕，嗓子因極度悲傷而幾乎失聲。
“奶奶……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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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縣廣大群眾請註意, 我縣已降特大暴雨且降雨仍將持續，雨量突破近十年歷史極值，請各位做好防範。如遇到突發情況，請立刻撥打救援電話……”出租車裏的音響在電流下斷斷續續播報最新的防汛通知。
桑榆的視線越過擋風玻璃, 看到外面的水位已經沒過小腿, 水漫進了街邊的店鋪, 有人撩起褲腳吃力地搬運東西, 道路兩旁滯停了很多熄火的小車。
頭頂的黑雲從東邊慢慢飄過來, 厚厚的雲層裏夾雜著白色的閃電。現在的空氣出奇地平靜，連一點攪亂發絲的氣流都沒有，但四周卻有數不盡的昆蟲低飛。
很快，就有大暴雨了。
“前面全淹了, 車進不去, 你們在這下車吧。”司機跟桑榆幾個商量。
他們回來的時候各位爸爸媽媽就打過電話給他們, 他們知道夏城下雨, 但沒想到雨勢這麽大。夏城已經很多年沒發過防汛通知了。
雲層越來越近，甚至能聽到遠處的雷鳴。天氣變幻莫測, 趁還沒下雨要盡快回17街。
“我們下車！”桑榆回頭對大家說。
看著外面黑雲遮天蔽日, 方致遠他們幾個其實也心裏發怵。人在自然現象中過於渺小, 天上灰沈沈的烏雲慢慢籠罩整個夏城，重重地壓下來, 給人一種強烈的恐懼感。
一行人動作迅速地推開車門，跳上旁邊還沒被淹沒的人行道, 拉著行李箱朝17街狂奔而去！
天氣變化很快，不過眨眼的時間就刮起狂風大雨, 風呼嘯而過吹倒樓上的花盆砸在何媛媛腳邊，何媛媛當場臉色慘白。
陸小梅回來拉住她就跑。
現在不能停, 必須跑。這裏的店鋪全部關門沒有地方躲雨，而且地勢低窪，一旦困死在這就會很危險。
雨像石頭一樣砸在身上生疼，風卷起地上的沙礫樹枝迎頭甩來。呼呼風聲裹著雷電，預兆著這場大暴雨正式來臨……
幸好，所有人都安全到家。
“小榆、小宴，你們回來了！”白凝心急壞了。原本讓他們繼續在外面玩幾天，但這群孩子都擔心家裏，說什麽也要回來。現在看到他們平安歸來，白凝心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宴習把手裏的行李箱放在角落：“阿姨，我們都沒事，您不用擔心。”
桑懷拿出幹毛巾給他們擦擦：“快去洗澡，別感冒了。”
洗完澡出來，一家人溫馨地團聚在一起吃飯。
電燈突然閃了閃。
“霹靂——嘭！”一道巨大的雷鳴在夏城上空劈開，白色的電尾掃過客廳，所有的窗戶因聲波而嗡嗡震動。
白凝心嚇了一大跳，直接把湯勺打翻。
“沒事，別怕。”桑懷輕輕抱住她，但白凝心心有餘悸地捉緊桑懷。
桑榆去找蠟燭和電筒，因為隨時可能會停電。
這場大雨醞釀了很久，終於鋪天蓋地地砸下來。桑榆躺在床上，聽著外面淒厲的風聲撕咬一切。即使是拉著窗簾，閃電依舊可以闖進臥室，在漆黑的室內閃過幾秒白色。
接著——“嘭！”
又是一道雷鳴。
窗外樹枝瘋狂搖曳，雨水打在防盜網上劈裏啪啦，震耳的吵雜根本無法入睡。桑榆睜著眼盯著天花板發呆。直到淩晨四點他才勉強有睡意，才剛淺睡眠一會，他忽然猛地睜開眼。
他是被吵醒的。
刷拉一聲扯開窗簾，他看到下面街道閃著紅藍警示燈，警報在雨中空靈飄蕩。
由遠及近，此起彼伏！
顧不上穿鞋，桑榆連忙跑下樓，踩在最後一個樓梯，他驟然頓住。水已經漫到腳踝了！
他家的地勢很高，如果連他家都進水了，那夏城的其他地方……
“小榆，你帶媽媽上二樓，你和小宴照顧好媽媽。”桑懷快速套上雨衣，“居委會在群裏發消息，西面發生泥石流困住幾十戶人家、那裏地勢低、水位已經沒過腰部了。我和大夥一起去幫忙。”
“你小心點！”白凝心微紅的雙眼全是擔心，他牢牢牽住桑懷不願放開：“有什麽事不要總是第一個往前面沖。你怎麽去的，就給我怎麽回來！”
桑懷吻上她的額頭，溫聲說：“別擔心，我會很快就回來。”臨出門前，笑著回頭看了白凝心。
桑榆小跑著追出去：“爸爸，你一定要小心，我們在家等著你！”
桑懷點點頭，朝他揮了揮手：“照顧好媽媽，別亂跑。”
宴習把日常要用的東西搬到二樓，淌著水去拿白凝心的藥盒。才剛遞給桑榆，他手機就響了。
“餵！大點聲，我聽不見！”莫鴻那邊的雨聲幾乎完全掩蓋了他的聲音，宴習好不容易才聽清他說什麽。
掛了電話，宴習對桑榆說：“小淩被困住了，莫鴻去找他，發廊的人都出動幫忙，讓我去看著奶奶一會。”
“啪嗒——”宴習話音剛落，外面劈下一道紫電，屋子裏的燈全滅了。桑榆往窗外看去，不僅他家，整條17街都停電了。
外面狂風暴雨，卻烏黑一片，除了駭人的風聲便是撕裂長空的警報。
桑榆一把捉住宴習的手：“小心點，有事立刻打電話給救援隊！手機不要離身！遇到事情不要逞強，要量力而行！”
“我知道……”
“救援電話是多少，背一次給我聽！！”桑榆厲聲打斷他。
宴習呆楞了兩秒，桑榆從未這樣厲喝過他，他怔怔地看著桑榆緩緩說出一串數字。
“記住，我在家等你！”桑榆握住宴習手腕的五指在微微顫抖，他深深地看著宴習：“一定要平安回來。”
“好！”宴習堅定地點頭，穿上雨衣就沖進雨幕裏。
出來後宴習才發現外面的水位已經沒過膝蓋了，而且雨沒有絲毫要減弱的趨勢。街上的水流很急，他被東西絆了一跤摔倒在水裏，嘗試了好幾次才勉強站起來。
雨下如柱，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剛抹了一把臉，雨水又糊了他一臉，連睜眼都很艱難。宴習繼續往前，耳邊只有吵鬧的雨打屋檐白噪音以及一兩聲急躁的叫喊聲。
“媽！我跟你一起去！”陸小梅站在樓下大喊。
“去什麽去，你和媛媛好好呆在家裏。我們處理完倉庫的貨物就回來！”陸媽媽瞪住陸小梅，“你要敢來，我腿給你打斷！”
陸家的服裝工廠還有好幾批貨物沒裝車，要是泡水了就要賠一大筆違約金，這幾年的血汗錢就這樣沒了。
方致遠在方記前面攔住方叔：“爸，你別去了，你去了也沒用！”
“怎麽就沒用了？”方叔急得大喊：“田裏的莊稼都是夏城老百姓一年的收成，要是沒人去把那個閘口打開鐵定要把全部莊稼淹了！”
“可是現在已經淹了，你去打開也於事無補，而且外面那麽危險。再說了，這事本來就不是你管的……”
“兒子！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方叔怒道，“這不是因為現在人人都忙著救災沒空去打開嗎？你是吃夏城的大米長大的，要是莊稼都淹了，那街坊怎麽辦？他們也是有兒女要讀書的！而且不試試怎麽知道，萬一有些地方還沒淹呢？”
方叔徑直越過方致遠，方致遠也沒再攔著方叔，方致遠沈默地看著方叔逐漸遠去的身影……
宴習拐入街口快到發廊的時候，看到黃老師駕著救生艇在轉移受災人群。
“轟隆——”
雷電穿行在雨幕裏，劈斷夏城的所有信號。
“嘟嘟嘟……”莫鴻第五次撥通小淩的電話仍然沒有人接聽，“媽的！接電話啊，怎麽不接電話！我操你大爺的！！”
小淩打給莫鴻的最後一通電話，說他被困住了，周圍有電線被劈落，隨時有觸電的可能。
這種情況是最危險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原地等到救援。但現在雨越下越大，聽說西面的水位已經到腰了，小淩個子又不高，都不知道能撐到什麽時候！
“他媽的，宴習怎麽還不來！！”莫鴻破口大罵，站在發廊門口往街口張望。斜打過來的雨早就把他全身濕透，衣擺不停滴著水。
小淩跟了他這麽久，早就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要是兄弟出了事，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莫鴻著急地上了車扭動鑰匙打火，只要宴習一來他就立刻踩油門出發。他的二手面包車改裝過，就算涉水也沒問題。
想了想還是不放心，莫鴻砰一聲關上車門，輕手輕腳地來到奶奶臥室，悄悄擰動房門把手，確認奶奶躺在床上玩手機才往後退了一步悄無聲息地關上門。他盯著門鎖猶豫了一會，莫鴻本想以防萬一幹脆把奶奶鎖在房間裏，但又怕出現意外奶奶被鎖住想跑都沒法跑。
回頭一想，有宴習幫忙看著應該不會出事，於是他就沒上鎖。
“媽的，宴習死哪去！”莫鴻邊往外走邊罵。
有個小弟著急忙慌跑進來拿東西，看到莫鴻提醒道：“二哥，外面水很急，你記得穿救生衣。”說完就跑到屋子後面找東西。
“知道了，煩死了！”莫鴻往嘴裏送了根煙，順手從桌面拿過打火機。但連打三下都沒火，第四下終於躥出個藍色的火苗，忽然一陣風夾帶著雨沖開發廊的門闖進來，撲滅了打火機上的火。
“我□□的！”火氣上頭，本就心煩意亂的莫鴻直接把打火機砸在地面，破碎的打火機蹦出幾米遠。
把煙一扔，莫鴻轉身就去雜物房拿救生衣。再走到發廊外面遠遠就看到個熟悉的人影跌跌撞撞地往這邊來。
“媽的，你快點……”
“轟隆——劈砰！”
宴習聽不到莫鴻的話，瞇著眼隱隱約約看到莫鴻在張嘴罵他，而後跳上駕駛座就消失在17街。
宴習進了發廊把門關上，隔絕了雨聲，耳邊終於稍微的清凈了。他甩了甩全是水的褲子，脫掉用處並不大的雨衣，擡頭看著空無一人的發廊呆在原地楞了楞。
恰好，小弟找完東西就急匆匆出來。宴習喊住他：“奶奶呢？”
“房間裏。”
“哦。”宴習活動了下僵硬的臉，擠出個微笑，邊推開門邊喊：“奶奶~我來……”
臥室裏沒有人！
宴習猛地轉身，“不是說奶奶在房間裏嗎？人呢！！！”
“這麽大的人你看不見嗎！二哥出門前才……”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小弟也楞了。
宴習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發廊都沒找到柏奶奶的身影，他一把扯過小弟的衣領，瘋了一樣嘶吼說：“你不是說在嗎！人呢，我問你人在哪！！！”
“剛、剛一直在的……怎麽會……”小弟驚慌地跌倒在地，嗓子發抖：“明明在這的，二哥出門前才看過奶奶，然後他來雜物間問我要了救生衣就走了……救生衣！難道奶奶……可是、可是才不到十幾秒的時間……”
“媽的！你們不知道下雨天要寸步不離看著奶奶嗎！！！”宴習哆嗦著手掏出手機撥打救援電話，但信號中斷根本撥不出去！
他把地上失了魂的小弟拖起來吼道：“去找人！去找人！說有個老人跑丟了！！”說完就沖出了發廊。
狂風攔腰吹斷樹幹，卷起雨幕橫掃夏城，風聲聒噪刺耳。雨水像把鋒利的刀，割在皮膚上發疼刺骨，瓢潑的大雨朦朧了視線。
宴習死死捉住一個路過的救援隊，他跪在水裏情緒失控。
“轟隆——”
天際劃過的閃電在雨絲裏反射，恐怖的白光在黑暗中照在宴習慘白的臉上。
雨，還在下……
***
這場雨持續了很久，直到第二天早上九點才逐漸減弱。
白凝心一夜沒合眼，早餐也是草草吃了兩口就算，臉色比之前差了很多，偶爾有幾聲咳嗽。
桑榆打開藥盒，發現裏面的藥早就吃完。他按照拿藥的時間和吃藥的頻率算了算，發現媽媽早在兩個月前就已經沒藥吃了！
怎麽會這樣？
白凝心的起居飲食包括吃藥都是桑懷一手負責，桑榆平時連給白凝心拿藥的機會都沒有。
難道是拿錯藥盒了？
桑榆跑了一趟一樓，發現水退了。於是翻箱倒櫃找藥，可是根本沒有藥！
“媽媽，你的藥在哪……”
“凝心，我回來了！”桑榆的話還沒完全問出口，桑懷先一步踏進家裏。
白凝心紅著眼跑下樓，雙手抱住桑懷：“你終於回來了……”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桑懷輕柔地把她的發絲夾在耳側，眼裏的紅血絲蓋不住他的深情：“受困的人都救出來了，沒有人受傷。”
“那就好。”白凝心靠在他胸膛。
聽到爸爸的話，桑榆也暗暗松了口氣，他給宴習打了很多個電話都沒有回音，現在聽到“沒人受傷”這四個字總算是不用擔心了。
“但是……”桑懷頓了頓，補充道：“聽說有人失蹤了，找了一晚都沒找到，不知道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這句話又讓桑榆的心倏地提起。
但一轉身，就看到宴習低著頭渾身濕漉漉地走進院子，他快步迎上去。
“宴……”
突然，宴習一把抱住他。
“怎麽了？”桑榆下意識擡手撫摸他的臉，竟發現全是淚！
“桑榆……”宴習順著他的身體慢慢跪在地上，全身因抽泣而痛苦地顫抖。
桑榆捧住他的臉緊張問：“到底怎麽了？”
“奶奶……”宴習滿臉淚痕，嗓子因極度悲傷而幾乎失聲。
“奶奶……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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