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綠林中人，打聽少年和孩童？”

古庸的心頭當即一顫，而後想起了自己當初在東江境內的所作所為，那時候差不多橫掃了半個東江境的他，卻是從來都未曾想過，這群被自己趕跑了的綠林匪類到底會去何方。

“難道，是他們的報覆？”

心裏想到此處，古庸的臉上卻是浮現出了一絲絲的自責之色，但很快的，這一絲自責便被理智所替代。

“不，不可能，他們只是一群江湖草莽，就算是有本事報覆臨江村，也會因為鎮江派的緣故而不敢動手。其中，定然還有什麽其他的原因。”

古庸的心底當即生出了這樣的想法，但即便如此，當他知道臨江村的滅門慘案與綠林有關之後，他的心頭依舊顫抖不止。

他本以為是臨江村遭到了橫禍，卻不曾想，當他知道一些線索之後，卻是突然發覺，那些臨江村的慘案似乎與自己有關。

“沒，沒錯，是在打聽少年和小孩，據說，是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大的五六歲，小的一兩歲。對，對了，聽哪些綠林強盜們說，他們是從東江境內來的，是，是要為他們首領的什麽大舅子報，報仇來著！我，我......”

“報仇？”

古庸的眉頭當即一皺，而後想起了一個細節，就在當初他沿途掃蕩前來的打劫的東江綠林匪盜之時，曾有一個死於他劍下的猥瑣男子曾言自己是什麽‘東江綠林總把頭’重鎮虎的大舅子。

聽得那男子的言語，古庸便越發確信對方是沖著自己來的了。

古庸再也藏不住自己的內疚與自責之色，他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絲悔恨之意，而後卻是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沖著他們說道：“你們走吧，若是有那綠林之人的線索，可到臨江村來尋我。”

古庸並沒有說他們尋自己會有什麽好處，但這也算是一種變相的許諾庇護，若是他們今後遇到了綠林中人的威脅，恐怕也能夠想到古庸，到時候只要為古庸帶來了線索，那麽古庸便可以抓緊時機替臨江村的村民們報仇了。

當他回到了臨江村的時候，那古木三個小妖怪已經將兩個小家夥安置到了一間略顯寬敞與幹凈的小院之中。

因為這一戶人家都不在家中，所以屋內並沒有遭受到了什麽破壞，也未曾染上血汙。

但當古庸走進這一間小院之後，卻是覺得整個世界都充滿了血腥味。

雖然在記憶之中，他已經經歷過不知多少次牽連他人的事情。其中有痛苦不堪，也有漠不關心。但到了古庸切身體會之後，他卻是第一次那般深刻的感受到了自責與悔恨。

他並不後悔當初對那些綠林中人出手，也不曾悔恨他放走了那些隨從作惡的小嘍，走漏了自己來自臨江境內的消息。

他恨只恨自己竟然麻痹大意，未曾除惡務盡，未曾將那重鎮虎以及整個東江境的綠林惡賊連根拔起。

到了如今，他想要報仇，卻已經不知道了仇人的蹤跡。

之前在面對江誠與江小燕的時候，他還能以一個江湖少俠的身份去面對。從容的提出條件，而後讓他們做出選擇。

但到了如今，事情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翻轉。已經不再單單是由他去讓眼前的兩個孩子做出選擇那般簡單了。

當前的當務之急，卻是要讓古庸自己做出一個選擇。

是將這一切隱瞞，而後教授他們武功，讓他們具備報仇的實力之後，告訴他們仇人是誰，而後自己再悄然離去。還是將一切都告訴他們，讓眼前的這兩個孩子來選擇，是否需要自己這個連累了他們，害得他們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來教導他們武功。

第一種方式可以讓古庸避開指責，甚至是在兩個少年擁有實力報仇之前，他便率先斬草除根，這兩個少年便一生都不會知道自己曾經犯下的疏忽，以及自己種下的因，結出來的果，對他們造成的傷害。

可是，第一種方式卻無法讓古庸的內心原諒自己。

他需要直面自己的過錯，也有義務，將事情的真相告訴給兩個孩子。

於是，當江誠與江一燕蘇醒過來之後，他便開始猶豫，自己該如何去告訴他們事情的真相。

但還未曾等他想出辦法，那江誠卻是徑直拉著江一燕跪倒在了古庸的面前，沖著這個似乎照顧了自己二人一天一夜的男子叩首道：“還請大俠收我二人為徒，傳授我二人武功報仇雪恨。我江誠願意當牛做馬的報答大俠。”

他的話音剛落，那江一燕正要開口之時，卻被江誠死死的按住了膝蓋。

“他，似乎知道些什麽事情！”

也就在這個時候，當古庸註意到江誠的動作之後，卻似明白了少年的心思。

“你，不恨我麽！”

當初綠林進村子之中詢問關於古庸一行人消息的時候，那江誠也在場。只是那時候他因為畏懼，並未曾將這一件事情放在心上。

但當他見到古庸之時，率先想到的是古庸可以為他們報仇。而後就在他昏迷之前，卻是突然想起了當初在村子之中發生的事情。

那是滅村慘案的頭一天發生的事情，而後整個村子便被屠戮一空。

若是未曾將這幾件事情聯系在一起，江誠也不會將事情發生的起因懷疑到古庸的身上。但當他見到了古庸以及他身旁的兩個孩童之時，並不笨的江誠也猜到了一絲絲的前因後果。

‘那些人，是沖著眼前的少年來的，可是，那又與我們臨江村的村民們有什麽關系？’

他的心底充滿了恨，暗自發誓，學成了武功，報了仇之後，便找機會殺了古庸，然後通過自殺來償還他的恩情。

可是，他卻不想自己的這個妹妹牽連上這一件事情，不想這個崇拜自己的妹妹，再多背負一份仇怨。

所以少年按住了想要跟著他一同發誓的妹妹，因為一旦她立下了誓言，將來的自己便會因為妹妹而多背負一道心靈上的重擔。他害怕，將來的那一天，他會更加的下不了手。

然而，就在江誠準備隱瞞自己知道真相的事實，然後套得古庸傳授他武功秘籍報仇血恨之際，古庸卻是突然開口問他可恨。

“我恨麽？我當然恨。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的父親怎麽會死，江大叔，李大娘，王大嬸，阿狗，石頭，飛燕，他們，她們的死都是因為你呀！我怎麽能，怎麽能不恨？”

少年的心在滴血，但他的臉上卻盡量的裝出了一副不知所雲模樣，而後卻是咬緊了牙關，仿佛是能夠聽到自己內心破碎的聲音，口中艱難的說道：“我怎麽會恨您呢，是您救我們，我還想向你求教武功，將來替我們的父母報仇，怎麽會，怎麽會恨，恨你呢！”

古庸能夠感受到他的痛苦，也能夠感受到他內心的恨。而這種痛苦與恨，他都能夠感同身受。

所以，此時此刻的古庸並沒有拆穿他，一旦他拆穿了眼前的這個少年，那麽他將沒有了任何彌補內心之中虧欠的機會了。

他追求武道，卻並未曾達到傷心病狂的程度，知道什麽是愛，也知道什麽是恨。知道什麽是善惡，也知道什麽道德。

他不想做一個純粹的善人，也不介意做一些小奸小惡之事，但當這種涉及到一村生命的大是大非臨頭之際，古庸還是沒有辦法做到漠然直視。

或許他記憶之中的那些早已經超脫了凡俗的絕世強者們可以，但是古庸，很遺憾的是他現在還做不到。

所以，古庸選擇了保持沈默。而後打量了那少年良久，之後卻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口中道：“我以為你會恨我的，我以為你會恨我離開，恨我沒有早些回來~哎，好吧，既然你想要拜我為師，那我便在這臨江村開門收徒。”

以古庸如今的修為，就算是在偏遠的其他四域，尚且沒有資格開宗立派，更何況是中原這般武道傳承悠久的地方。

但，這個世界上也講究一個傳承。一旦真正收下了這兩個人為徒，那麽他的氣運與未來也都與自己連接在了一起。有了師徒的名份，那麽將來，他便勢必要為這兩個因為自己而變成了遺孤的孩子負責。

所以，他需要立下傳承，冒天下之大不為，以一個練氣修為的武者的身份，在這強者無數，宗派林立的中原，創下一個三個人的門派。

“只是希望，將來有一天能夠化解了這一段因果才好。”

看著面露出了欣喜之色的少年江誠，以及那不明所以，只知道江誠哥哥開心，自己也就開了的江一燕。古庸的心底如此想著，而後臉上卻是露出了一絲絲的笑意。

“罷了，明天的事情，便明天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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