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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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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1

賀昀之站在碼頭,望著大海。

風灌滿他的風衣,吹亂他的頭發,吹到到他骨縫裏滲出寒意。

他從未想過,那一眼,就是永別。

他的手機曾收到過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訊息,無論真假,他要去赴約,然而車開到半路,他又折了回去——

手機被電話打爆,有人告訴他出事了,趕緊回來想辦法。他點開他們發他的鏈接,看到他與他第一次親熱的視頻被傳得到處都是,又一條陌生號碼發來訊息,寫著:你就從沒懷疑過,自己是被人下了藥嗎?從頭到尾都不過是算計。

賀昀之猛踩下剎車,那一瞬間,他懷疑自己年紀輕輕得了高血壓,頭暈目眩,好像腦梗前兆,他開不了車了。

後來,他沒有機會再去找他清算。

他得到一些消息,說他死了。

他記得自己曾經回答過他一番話,“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這有什麽難想的。

他很明確,愛是一種本能,一種下意識,是一種他可以篤定的東西。

但是現在,好像連他都已經分不清什麽是愛,什麽是恨了。

他時而恨他入骨,時而又被他的死訊困於深淵,掙紮於某種愛不得、求不得的煉獄。

他想要解脫時,會去想他造下的孽,這一樁樁一件件,找不出一絲能被諒解的理由,應該徹底忘記才好。

他被失去所愛,不覆相見的痛苦折磨時,大愛的教育又說服著他,不要將自己困囿於仇恨。

真的不能原諒嗎?

集團的損失他或許也可以白手起家重新賺回來的。

那些被發布出去的視頻可以想辦法刪除。

即便別人腦子裏的刪不掉,但至少,自己身材不錯,床.品也不差,在意的人沒有露出全臉,就算被歸類到A. V之流,也屬於不錯那類吧。

操,真是瘋了。

瘋了。

事情一件接一件發生,賀昀之卻無能為力。

他只是接受著接連不斷的死訊。

從父親,到命喪游輪的親眷,再到他,到柯柔。

親近的人一一離去,而他一個都留不住。

窗簾拉得密不透風,他坐在地上,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

黑暗和嗆人的煙味能掩蓋成年男人的眼淚。

他足夠灑脫,足夠樂觀,但不代表他不會悲傷。

此刻他身處困境、寸步難行,只能任由事態發展,情緒失控,被怨憎會,求不得的煉獄吞沒。

…………

辛辰戴著耳機,和夏管家一起在廚房擇菜。

負責做飯的文姨回老家養老去了。

她在賀家工作許多年,但現在老爺去世,曾欣賞她廚藝的老夫人想要回寺廟修行,據說賀先生也有了想要舉家搬去國外的心思,她一把年紀,已折騰不動了。

夏管家誇辛辰擇菜利索,辛辰說,自己在國外學做廚師的,擇菜是基本步驟,後面看他大顯身手吧。

“什麽時候畢業?”夏管家問。

“去年就畢業了。”

他也不知道畢業後要幹什麽,基本等同於無業游民,現在發生這些事,家裏人讓他索性過來陪陪表哥,年輕人有話講,他個性又外向活絡。

耳機裏,音樂歌詞唱著:

你說這天下的烏鴉它是一般黑

地上的□□死皮賴臉一大堆

你說雪白的銀子都得沾點灰

誰的心裏沒有鬼

真誠換虛偽,真心換眼淚。

多可悲。

……

想到那些破事,誰還能開朗活潑呢,他也活潑不起來了。

辛辰將飯菜盛進碗裏,放在一個托盤上,走進賀昀之房間,把飯菜端給他。

賀昀之抽煙,打游戲,昂貴的地毯上甚至有幾個煙頭。

辛辰皺了皺鼻子放下飯菜,又檢查了一遍室內的新風系統是開著的,回頭給他打開窗子,房間放了兩個滅火器。

躊躇了一會兒,他說:“表哥,房間裏嗆死了,你下午就來和我們一起打麻將吧。”

下午。

辛辰、賀昀之、夏管家、負責打掃的阿姨,四人湊了一桌麻將,打到了晚上九十點鐘。

晚上十一點。

賀昀之拉開窗簾,在露臺上抽煙。

辛辰在他房間裏悉悉索索。

賀昀之:“你不睡?”

辛辰:“我睡不著,我的作息是淩晨兩點到次日十點半。”

賀昀之:“行吧。”

辛辰吭哧吭哧地幫他收衣服,連帶衣帽間的,一邊收,一邊皺眉毛:“你在臥室抽煙,真是太令人窒息了,衣帽間的衣服都被熏的有味了。”

“別收了。”賀昀之說。

“不是下星期就要搬法國了嗎?我先給你洗洗,後續裝起來吧。”

“到時候有人會做。”

“我多陪你一會吧?反正你也不睡,外婆讓我多看著你。”辛辰最後說道。

“……好吧。”

賀昀之把煙熄了,拖了把椅子坐下來,他什麽也不做了,在露臺上吹風,看著辛辰幹活收東西。

辛辰將他的衣服一件件抖開,嗅一嗅,再扔進衣簍裏。

“啪嗒”一聲,從他某件大衣的口袋裏,抖出了一枚尾指大小,乳白色半透明的物件。

辛辰撿起那東西看了一眼,問道:“這個東西誰送你的?”

“……”

“好變態,是肋骨。”他隨手就要把東西往外扔。

賀昀之伸手截住了那道拋物線。

要說是什麽特殊意義的東西嗎,辛辰沒覺得。

他有個兄弟的女朋友,還想過讓他兄弟出根肋軟骨來讓她整鼻子,說這樣感覺很浪漫,初高中的時候,情侶間還有把血滴做成首飾相互送的,他只感覺中二的要死,令人惡寒。

一把年紀的正經表哥,談的竟然就是這種檔次的戀愛嗎?還栽在了這上面?

他真的有點難以置信。

兩人彼此對望著,都沈默了。

賀昀之將那枚骨頭握進掌心,握得很緊很緊。

隨後他嘆了一口氣,扭頭望向窗外。

不知過了多久,他垂下了眼睛,一顆淚滴反射著微光,一閃而過。

…………

在離開這座城市的最後一段時間,他還是去了那個人曾經住過的地方。

辛辰依舊是耳朵裏塞著耳機,一邊聽音樂,一邊跟在他身後。

在那些事情發生之後,他們有人調查過賀蘭玉,發現此人遠不是當初簡歷中描述的那麽簡單,他為賀如真效力,他們一直以來使用不正當手段謀取利益,再通過專業團隊洗白侵占,受害企業,手下亡魂,恐怕不止一個。

辛辰回憶起那人談吐相貌,分明還有幾分與世無爭,細想之下更覺駭人,他太擅於偽裝了。

如果他還活著,再多點耐心,或許也無需太久,哄騙著表兄將他視作此生唯一,賀昀之未來將家產拱手相讓也不是沒可能的。

想到這裏,覺得他還是死了的好。

耳機裏,歌詞又唱——

我被他吸引,心中泛起漣漪

我愛著你,送一片荊棘給你

因為愛你,送一片荊棘給你

……

這一切,真像這歌詞裏所描繪的。

他像罪惡土壤生出的罌粟,表象美麗的毒藥。

愛上了就是場不死不休的噩夢。

離別需要戒斷,還未必徹底。

所以,也許還是死了最好。

賀昀之離開了這片土地。

他帶走了自己的東西,也帶走了賀蘭玉遺留在這間屋子的大部分物品。

辛辰想,這也算是一種“戒斷”的過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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