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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何如晨昏不兩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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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何如晨昏不兩立

不知何人起了頭,滿街滿巷的百姓圍過來不給退路,跟著拿起手邊一切可拿之物向凈玉玦砸。除了有些痛其他倒是無礙,凈玉玦不掙紮,淡然撿起身上的骯臟之物扔開了去。可瑤禮心疼得很,緊緊將他往懷裏抱用自己的身體去擋。

他越護越擋,旁人便打罵得更是厲害。

是如寬慰一般,察覺出瑤禮身上緊繃得厲害凈玉玦便輕輕拍起他後背小聲問道:“你想回浣寧山麽?我有些想回了。”

數月以前他的確是想:“但眼下我不能回去。”

凈玉玦不禁鄒起眉幽幽道:“我並非是為了讓你受氣才執意要留在般孟。”

“留在般孟並非是為了受氣。今日讓你受的屈辱若不能一一向他們討回來,我枉為人。”

不過是凡人本性罷了,於神仙而言又何來屈辱一說。數十年過眼雲煙轉瞬便去了,凡人故已矣,神仙卻還長生著。參天的大樹哪有與路過的風計較的道理。

可偏偏歹人要作孽,借著鬧事之人眾多便悄悄拿出匕首擠著身旁的人往前混。眼瞧著白刃晃晃將入肉身,不知何處突然伸來的一只手掌不偏不倚擋在正前頭抵上刀尖,只有掌心柔軟稍稍凹下一點去竟是毫發無傷。歹人正詫異,忽覺腹部挨上一記重擊,尚未看清是何人出手便悶哼一聲倒在地上沒了氣息。

“螻蟻舉兵,何須用防。”道來此言的正是厭隗。先頭狠狠拍向男子腹部的亦是厭隗。若非是念著事後惹憐不痛快,那一掌的力道又豈止是震碎內腑便了事的。

憐甩甩擋刀的手,轉頭對凈玉玦道:“這裏頭混著刺客,不好久留。”

不知何人蹲下身探了探刺客的鼻息斷他已死,立即高聲大喊道:“宗公子殺人了!宗公子濫殺無辜草菅人命!”

有人聽後心生畏懼正要罷手,可人群當中又有人喊道:“般孟絕不能讓他當上王公!為了子孫後人免受苦,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厭隗將瑤禮擋於身後,緊盯放話之人淡淡笑道:“是擰脖子還是挖心臟,選一個?”

故意無意之人皆被他施加的威壓鎮住,再不敢妄言半句。

只是此事愈發不可收拾,百姓紛紛往長公子府門外跪拜請願,士卿趁機向太祈王彈劾宗公子,口口聲聲皆是他受萬人唾棄不得民心民意應當傳位於長公子。太祈王急火攻心於議事時吐血病倒,昏迷數日才剛醒過來些許,便又得知瑤禮被軟禁長平宮而士卿將領皆已倒戈南乙,更是一口氣沒提上來被活活給氣死了。

南乙身著朝服得意洋洋步上臺階王椅前,揮袍轉身坐下,對殿前會集的大臣們道:“父王辭世,臨終前得知瑤禮惡行種種,痛心疾首不已,遂將王公之責與般孟托付於寡人。縱然瑤禮罪無可赦,但念在手足一場寡人不取他性命。”

死了多痛快,得讓他活著受盡屈辱折磨才足以解氣。

被幽禁的瑤禮由雲染口中聽得這番話並無太多動容,依然披麻戴孝跪在長平宮的院中燒紙錢。凈玉玦隱去身形在旁陪著,也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態度,直至聽得裳羽來通報有將領帶兵封了梨花巷的宅子才總算擡了擡眼皮子。

他悠然起身拍拍瑤禮:“我回去看看,免得他們幾個闖出禍來。裳羽暫且留在你身旁。”

倒並非是擔心那些個士卒能鬧出多大事端,不過為了陪瑤禮守孝不惹血腥罷了。

乘雲回得梨花宅的屋子裏便聽得院中吵鬧不已,凈玉玦顯出凡身推門出房中去,將領一見他現身,撥開阻攔的小妖大步上前來仔細打量片刻不遜道:“你是莫強求?”

凈玉玦亦是表謙裏毅笑問道:“何事有找?”

將領毫不掩飾眼中的鄙夷故意冷哼一聲,拔出腰間佩劍道:“手伸出來。”

玉子兒一見凡人膽敢對仙君無禮當即是鬧起來:“你拿劍要對子翁作甚?!可知我們身份,說出來嚇死你!”

將領冷眼瞥一回玉子兒:“一群男娼罷了。就算瑤禮在此也無人能保全你們。”

“你說誰是男娼?!”

玉子兒沖上前來作勢要打,原是想好好教訓一下這無禮莽夫叫他知道厲害再不敢口出汙言穢語,豈料凈玉玦竟是悄然將他使出的法術解了去,叫他比劃一番無結果。玉子兒正楞,那將領驀地抓住他凝滯於空的手臂拉過來舉劍便要刺入他心口。

幸而快劍不及神仙,凈玉玦緊拽劍身不叫將領再使得半分力,淡漠道:“仆童不識大體乃是家主之過。大人要找的是我,不如便一並——”不待凈玉玦言音有盡,將領徑直扭腕轉劍將他的半截手掌給削了去。

鮮血嗒嗒嗒墜下,眾小妖當即炸出兇氣個個是要撲上前來把凡人撕碎的架勢。凈玉玦移眸看去一眼制止了,對將領道:“大人還想削哪塊肉?”

見他不覺疼痛,將領鄒起眉似乎並不滿意,舉劍又砍下凈玉玦另一只手掌:“若非王公有意留你一命,今日我必為般孟除掉你這妖男!”他說罷向凈玉玦臉上啐了口唾沫,招呼來手下撿起地上的兩只手掌裝入木匣中揚風而去。

“仙君!”凡人一走玉子兒便捧著凈玉玦兩只斷手急切道,“您為何要封我仙法,我堂堂仙童難道還打不過幾名凡人麽!”

凈玉玦甩開玉子兒晃晃手臂,先前還血流不止的傷口立即便愈合了:“打死了你要如何交代?”

如何交代玉子兒是沒想過的,他滿心滿眼腦唯有要教訓欺壓仙君的凡人:“不打死便不需交代了。”

“我看你是凡間待久了生戾氣。”凈玉玦瞥他一眼,訓道,“下回再動這般念頭,你便回去替我守仙宮。”

玉子兒豈會答應:“您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凈玉玦再懶得訓,轉頭叫來輕彩:“輕彩,跟去看看他們要將我的手掌送往何處。”他正欲比個數,擡起手臂才想起已是沒了手指便看了看斷處無奈放下,“尋個移花接木的法子替我拿回來。二十壺蜜露。”

輕彩擡袖半遮面向凈玉玦行過禮,轉身化作彩蝶翩然追上那名抱著木匣的將領停在他衣擺上。

將領沿途不停留徑直入了宮,將裝有凈玉玦手掌的木匣呈於南乙跟前。南乙揭蓋朝當中看過又合上:“送去東廚。”

宮奴由將領手中接下匣子退出殿外。彩蝶扇扇翅膀跟前去,待得凡人將木匣放於竈臺上出去交代才化回人身往外張望幾眼,打開木匣取出雙掌抱在懷裏,四下環顧幾眼見得木架上放有許多菘菜遂拿了棵最不新鮮的替進去,彎腰近前輕呵出磷粉將其變作手掌模樣後合上蓋,歡歡喜喜抱著仙君手掌回宅子去了。

煮飯的夥婆子已聽宮奴交代過實情,這廂進來小心翼翼揭開匣子,皺眉屏氣顫顫巍巍拎起菘菜幻化的手掌扔入盆中過了幾道水便倒入鍋中,拿來大勺攪得幾圈蓋上鍋蓋慢燉兩個時辰。

燉好的湯與“肉”被端去了長平宮呈給瑤禮。瑤禮看了看裏頭融成渣的菜葉不明就裏,想著許是湯裏有毒便未有飲得。

南乙在侍衛的擁護下將他團團圍住等著看好戲:“寡人特意命人給你熬的湯,嘗嘗。”

瑤禮輕蔑笑了下,全然當他是放屁。

見瑤禮不動手,南乙近前去了陰狠又笑道:“原本我是打算將莫強求扒光了綁於榻上供人戲耍,可轉念又想了,不如給你個救他的機會也好。你受苦,他便得救。如何,大哥可還算好心?”

瑤禮聽得眉頭一擰,不等南乙再出言語便端起湯碗喝起來。

南乙哈哈大笑,見他吃得快見底時又道:“湯裏的肉啊,是從莫強求身上剁下來的。見你吃得慣寡人便安心了。”

“你說是湯裏頭的是甚麽?”

以為瑤禮被嚇著了,南乙滿意笑道:“是莫強求的手掌,花去兩個時辰燉得爛在了湯裏頭。”

來不及發怒瑤禮當即開始犯惡心,扔下碗捂住嘴沖出屋子跑去花壇邊上狼狽大吐起來,看得宮奴宮奚們直捏鼻子。

這正是南乙想看的,恨不能找個畫匠將這一切塗抹於石壁上供天下人欣賞:“把餘下的湯端上來,讓他全吃了。”

盛湯的大銅簋被端來放置於案上,南乙特地又舀滿一碗端至瑤禮身旁遞上前去。瑤禮回頭側目睇得一眼,立即轉頭又向著花壇裏吐得無法言語。這叫南乙甚是欣慰滿意,大仇得報的痛快與舒暢充盈心間呼之而出。他將碗強行放於瑤禮手中嘲弄了幾句,便是春風得意地離開了長平宮。

“宗公子……”見得南乙那一行走了,韓曦微才敢將公子定交與旁人拿出手帕遞給瑤禮擦臉。

瑤禮未接,橫袖抹了把臉與嘴淡定喝完了手裏的湯,問道:“以般孟的規矩,守幾日孝?”

韓曦微驚訝不已:“家孝七日,國孝七月。這湯……”

“味道不錯。”這般說了他又折身回到屋內抱起大銅簋津津有味喝起來。

旁的夫人們面有震驚與不解,剛是要問便被韓曦微制止,只得眼睜睜看著瑤禮喝完了那一大簋以“人掌”燉出來的湯,頓時個個胃裏不停有翻滾,從此再不敢對瑤禮有半分的不敬不畏。

便於以國孝之日為期守過太祈王之喪後的第二日,瑤禮卸下高案的一只腳提著走向長平宮門外,不待監守的侍衛發言做應對便是揮棒狠狠朝他腦袋砸下去,末了側身彎腰一腳踹開上前來的另一名侍衛,順勢拔走被敲暈倒地不起那人腰間的劍出手迅速淺揮兩招,被踹走又撲來的侍衛便應聲倒地沒了氣息。

他擡頭往天上尋了尋前些時日離去便再未現身的凈玉玦,不見他,扔下木案腿只拿一柄不襯手的劍便往南乙所住的宮殿而去。

可惜他習武幾日尚淺,與圍上來的各路侍衛過招總歸是吃虧許多,難免不敵挨上三兩劍的,大費許多周章才亂刀砍死了幾個。侍衛們見他受了許多刀劍入身竟是不留半點傷,慢慢心生驚疑怠了攻勢。瑤禮有察覺,趁此機會速速清理幹凈了才低頭看向渾身破爛透風的衣裳重重嘆氣。

分明已是向凈玉玦承諾過要做個貪生怕死之徒不再受半點傷的。可若非是凈玉玦對他行了那勞什子承合新故之術只怕他早已是橫屍涼石,也不會如此從容。

感激與愧疚之情使得他愈發不能原諒南乙。

“要我幫忙麽?”於高墻檐頂之上傳來少年之音,“看你費了大力氣也不過才弄死幾人。”

瑤禮循聲擡頭看去便是見得蠻奇七正蹲坐於墻檐上托著腮:“你是蠻奇七?”

“不然還有誰。”蠻奇七縱身跳下來落了地,“霽月命我來送東西,卻哪裏都不見仙君身影。”

瑤禮頓生不安:“不在梨花巷的舊宅裏?”

“誰都不在我才來尋你。”

想來定是南乙又有了動作。

“跟我來!”

旁的瑤禮皆不怕,唯獨是怕南乙當真為報覆將凈玉玦綁了扔進男人堆裏頭。即便是篤定凈玉玦必然會反抗,可他心中仍舊有一絲惶恐——凈玉玦是神仙,與他共度過良宵體會過鸞鳳之悅後以為男子之間此事如常也不無可能。

思及於此,瑤禮不禁是快步而前一路仗著蠻奇七出手相助奮力徑奔至大和殿外。

守在門外的丁照見他提著血劍而來並未太過驚訝,反倒是留意了一眼他身邊的蠻奇七:“王公正在等您。”

只怕裏頭早已布下雲羅天網,瑤禮踟躕片刻後冷眼大步跨入院中。他剛是走了未幾步便聽得殿中隱約傳來熟悉的聲響,不覺楞了楞,隨後慌張上前入門一看,手中的劍哐啷一聲落了地。

殿中滿地是衣裳,混亂、腥臭,是森羅萬象中最為醜陋骯臟的一樁。瑤禮只覺得被天雷驚了魂,定在原處渾身沒了力氣,胸腔好似被燒紅的烙鐵燙穿了洞,要命似的疼。

殿上高座處的南乙猙獰笑起來:“看來莫強求未能從你身體上得到滿足,不過短短七月餘他竟變得如此放蕩。瞧瞧他那副歡愉不已的模樣,不知在你榻上時是否也如眼下這般主動索求過?”

“你最好能殺了我。”瑤禮從齒縫間擠出這句話,“否則我要將你的肉一口一口咬下來!”

“哈哈哈哈。”南乙仰面狂笑了許多聲,才高聲對殿前行樂的眾人道,“給瑤禮看看你們的真本事,不必再對莫強求□□留情。”

隨著他這聲令下,瑤禮的骨頭也盡數斷去了。

“怎連蠻奇七也來了。”身後悠悠傳來凈玉玦的嗓音,瑤禮聽得當即是回過頭去,驚見得他衣衫完好自殿外入內來不由得滿腔狂喜。

蠻奇七拿出狼王所托之物遞給凈玉玦:“霽月得了顆夜明珠,非要讓我給您送來。”

凈玉玦未接,行至瑤禮跟前。瑤禮驚訝轉頭看了看正殿中央的凈玉玦,又再次看向已是漫步至得他身邊來的凈玉玦,問道:“哪個是真的?”

凈玉玦擡手蓋住他的雙目,片刻後才放下:“你再瞧瞧,哪個是真的。”

身旁的凈玉玦依舊是風輕雲凈淡而懶,而那中間的凈玉玦卻赫然變成了一張案桌,瑤禮見得當下真實光景後未忍得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還好還好,不用死太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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