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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狂風急疾驚橫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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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狂風急疾驚橫雨

自公子府上出來信步未幾便遇上一名跪在腳邊的乞丐。那乞丐見他來,自墻腳沖出撲通便跪下緊拽凈玉玦衫擺不撒手,口中念念有詞全是求他救救自家小娃的意思。凈玉玦朝四周環一眼扶了他起來笑問:“你家小娃在何處?”

“在那邊,在那邊。我怕惹人嫌棄,便將他安置在小巷深處。”乞丐一面這般道著一面引領凈玉玦往深巷而去,“您是好心大善人,善人有善報。”

深巷裏無店鋪,因而鮮有人來,當真是個作案的好地方。凈玉玦隨乞丐進去至半路,身後便忽然遭人手持木棍敲下後腦,遂是從了這些人的意佯裝暈過去。偷襲之人與那乞丐見他不省人事,商議幾句立馬將他裝入麻袋招呼來巷口外駕車的同夥搬上與內。

雲染不解,遂問他道:“仙君您這是作甚?”

凈玉玦仍舊側躺著未動,任憑一路顛簸以心傳音淡然應道:“難得有機會遭人擄走,便瞧瞧接下來會如何。”

“您是想體悟凡人瑣事麽?”

“你莫插手。”

“我哪敢擾您樂子。”

閑談過後凈玉玦索性打起了盹,小憩了片刻等得馬車停下。外頭來人撩開垂簾將裝有凈玉玦的麻袋扛下車,不知向誰人道:“裏頭裝的可是上等姿色。主翁吩咐了,好好教好好養,別浪費他一番美意。”

便聽到又一人捏著嗓音細細道:“是哪裏的主家呀,竟如此好心給我們雁歸樓送美人來?奴家不得好好謝謝才是。”

“不想丟了小命就別亂打聽。這人送你們可也不是白送的。”

“您放心,我知道好歹。去,把他帶去廂房,再點個秘香。”

“是。”

“仙君,我跟去看看誰是他家主翁。”

“嗯。”

他只覺得從一人肩上被換到了另一人肩上,骨頭頂著腸胃甚是不舒服。

接手之人入得室內走了些許距離便是上樓去,又再往右二十步後才推開一道門進廂房中將他放下,末了終於揭開麻袋。

麻袋一開眼皮子外便是亮堂了些,凈玉玦悠悠睜開眼,嚇得正湊近前來細瞧他眉目的男子渾身一顫立刻縮回身去。

不多時候,先前開口嗓音輕細的男子便進來了,以手絹掩住口鼻立於榻前俯身端詳凈玉玦面容,更是捏住他下巴左右瞧了瞧,道:“不知你是得罪了哪位權貴,好好的竟被送到這種地方來。不過你既然來了就得聽我吩咐,再由不得你半點使性子。”

想來眼前臉上塗著胭脂的男子便是此處作主之人,凈玉玦順從點了點頭:“好。”

見難得來了個懂事人,男子心裏歡喜便是嬌媚一笑,於凈玉玦身旁坐下擡手輕撫過他臉龐笑道:“你喚我延陵相公便好。你叫甚麽名字?”

“在下莫強求。”

“今後旁人問起來,你只說你叫莫相公,其他的不必多言。”延陵相公挑著眉目上下端詳凈玉玦的容貌,不禁是眸裏帶桃花,粼粼蕩秋水,“我們這樣的地方好看的相公不少,可如此出塵不沾世俗氣的卻不多見,大名鼎鼎的子桑相公算一個。然而他模樣不如你,只要你聽話,不怕風頭盛不過他。”

凈玉玦琢磨不透他何出此言,便只是點頭聽著,末了問道:“我該如何做?”

“你莫急,我慢慢教你。”豈料這莫相公果真順從半點沒有反抗的意思,延陵相公不由得喜不自禁對一旁的男子道,“去叫人進來。”

男子笑看凈玉玦一眼便轉身出了屋子。

延陵相公轉頭來又對凈玉玦道:“你能坦然接受真叫我安心許多,不僅少費我力氣,你自己也不必吃苦。稍後來的人會仔細教你,起先有些許不適,不過不打緊,很快身體便會覺得快活了。待你學會如何取悅男子,我便為你大辦一場招親宴,定是讓你風風光光。你無需投懷送抱刻意諂媚,只稍笑笑便能叫那些人趨之若鶩。來這樣地方尋歡作樂的男人麽,總歸都是賤皮子。”

凈玉玦皺皺眉頭,正琢磨著南乙要對付亭涵何故將他送來這樣的地方。延陵相公見得他神情便握住他雙手又道:“你莫怕,我陪著你。”

“我不怕。”他只是困惑得很,全然猜不透南乙這般做究竟是何用意。

“延陵相公,人來了。”門外進來三人,一人是先前出去的男子,還有二人正是他前去找來的。

凈玉玦聞聲擡頭瞧去半晌沒瞧出他們有何獨特之處便是開口問延陵相公道:“是他們來教?”

延陵相公抿唇笑笑不答他,起身讓出地方對那三人道:“你們仔細些,千萬別弄傷莫相公。我在旁邊看著,誰動作粗魯不溫和就別怪我不客氣。”

“延陵相公放心,我們哪次弄傷過相公們的。”三人嬉笑起來,“不都是叫他們變得舒舒服服了。”

凈玉玦擺出一副且看他們有何能耐的態度,那未曾蒙面過的兩名男子便近榻前來一左一右坐於他身旁。右邊那個脫下鞋上榻扶了凈玉玦倒向自己懷中,左邊那個彎腰先脫去凈玉玦的鞋襪便又去解他衣裳。這二人動作還算輕柔仔細,凈玉玦便是由著他們繼續只尋思莫非南乙是打算讓自己去取悅亭涵不成?

“莫相公身體好涼。”眼前的男子一面觸碰他胸膛一面這般說道,“等等便會暖和起來了。”

凈玉玦回神睇他,忽然便是沒由來的一陣厭惡。

曾經這般碰過他的只有戚亭涵與瑤禮,那時雖是斷骨裂膚疼得暈厥卻也未叫他心生厭惡過。而眼下兩人的一舉一動每次觸碰都令他打從心底裏不愉快。

“你別怕,我只用手。”

極度不愉快。

他猛然起身釋出一股仙力震暈房中四名凡人迅速由窗戶逃了出去,等不及乘上空中的祥雲便憑借身法徑直往宮裏飛去,尋得瑤禮身影後驟然落地撲入他懷中。至此,那些令他要大發雷霆的不愉快才漸漸消退下去。

瑤禮正於兵場裏練射術,手裏尚且拿著弓箭,被他猛地撲來踉蹌後退險些沒站穩,楞了片刻才忍不住咧嘴笑道:“你不是去作客了,怎急匆匆就回來。”

一旁訓將聽他此言此語是一怔,問道:“宗公子在與末將講話?”

便才知是凈玉玦未顯凡身,瑤禮心裏暗道是不好,索性將弓箭交給他:“我今日累了,想獨自歇息片刻,你們先退下。”

宗公子之令不敢違,訓將接下弓箭便朝四周的兵卒招招手領著他們退下了。

瞥得練場再無人,瑤禮才又出言笑問道:“怎麽了?”

心中怒氣已是化解不少,凈玉玦松開瑤禮漫不經心道:“只是稍有些不愉快罷了。”

他雙臂一松開瑤禮這才見得他敞著衣裳赤著雙足半點不是去做客的模樣,臉上的笑剎那間便寒下去:“是誰欺負你了?”他怒火攻心得急又烈,一時間竟是再尋不出其他字句來問,“是誰?!”

“嗯?”凈玉玦低頭看一眼自己身上打扮,只輕吹口氣便重新穿戴整齊,“遇上幾人要教我如何取悅男子。不礙事。”

聽過了這番話瑤禮怎還定得住心,雙眼中好似立刻便要噴出火來:“不礙事?被不知哪裏來的人弄成這副模樣豈會不礙事?!是誰!誰敢作踐你!我——!” 宰了他這三字好歹是忍下了。

“不過是解了衣裳。”瑤禮陡然轉變的態度叫凈玉玦甚是無頭緒。衣裳哪裏有不脫的時候,怎麽這小子還發起火來了?

見凈玉玦不僅未有生氣委屈還是一副略帶困惑的模樣,瑤禮便更是氣得厲害:“你不是神仙麽為何不反抗?!為何要輕易讓人解開衣裳讓人碰!”

“我已將那四人震暈,不算不反抗。”

“有四人?!”瑤禮頓時心氣郁結,“你便由著他們?!他們碰你身上甚麽地方沒有?”

凈玉玦不願去想,腦中稍有半分當時的情景便叫他止不住皺眉不快。

然而他越是話不說明白只露這副愁苦模樣便越是叫瑤禮痛心疾首,說話間憐聲音都在打顫:“他們碰你哪裏了?”

“仙君!”雲染自天上飛下落了地,拍拍衣擺上沾的灰,“我知道他主翁是誰了。”

“是誰?”

“是南乙。我跟著他輾轉好些地方,才總算看見他與南乙府上的下人碰了頭。定是他不假。”

凈玉玦並未有絲毫驚訝:“知道了。”

“你在同誰講話?”瑤禮問道。

“雲染,薄棠斥的弟弟。”他說罷擡手朝雲染額頭輕輕一拍,解了施在他身上的仙法。

瑤禮這才看見身旁的雲染:“你一直跟著凈玉玦的?”

“我才從長公子府上回來,正稟告仙君是誰在打他主意。”

“是誰?!”瑤禮一聽立刻變了神色,“長公子府的人?!”

“正是南乙。仙君自公子府出來後便遇一乞丐求救,後來被送去了雁歸樓。我跟著送車的馬夫這才摸去——亭涵你作甚?”

不待雲染說完瑤禮便一手抱起凈玉玦一手拽住雲染回了長平宮。將凈玉玦扔進房中後他又拽著雲染出宮徑直來到長公子府,全程沈著臉,著實是嚇了雲染一跳。

“你在般孟多待了十九年,知道城中哪裏有空閑偏僻的屋子麽?”乘馬車前去的途中瑤禮問雲染道。

雲染不知他何故要尋偏僻的屋子,卻還是如實道來:“梨花巷中有一處舊宅,如今還是空著的。你要空宅作甚?”

“有用處。”

長公子府門前的官奴見宗公子不請自來也是驚訝不已,與旁邊一人低語幾句才滿臉堆笑迎上前來伸手要扶他下輿:“宗公子當心。”

確實該當心。瑤禮下了馬車擡頭看向大門上的牌匾:“大哥可在?”

官奴眼珠子一轉,尋了一思才道:“在的,已讓人去通報了。宗公子隨奴才這邊請。”

得知瑤禮竟是登門來了,南乙與謀士商討幾言相互皆是拿不準他此行目的,便索性不再多作猜疑等著瑤禮先行動作。瑤禮剛是過回廊步入院中,尚在水榭石亭裏琢磨的二人擡眼見得便是雙雙起身來,一人彎腰作揖一人負手而立笑道:“瑤禮今日怎會得空來看大哥?快快過來。”

瑤禮不動聲色忍下脾氣,故作一副慌張模樣道:“實不相瞞,我此次前來是有事想托大哥幫忙。”

雲染聞言詫異看向瑤禮驚他竟是好言相道南乙,爾後餘光睇見謀士正盯著自已嘴角有笑意便立即收斂起神色低下頭。

南乙拉著瑤禮入涼亭中坐下:“只要大哥力所能及,定是義不容辭。”

瑤禮入了座,道:“隨我一同回般孟的莫強求不見了蹤跡,我初來般孟諸事不熟,想借大哥人手替我尋尋他。”

“不成問題。”南乙斟滿一杯茶放在瑤禮面前,“你同大哥仔細說說,莫強求是幾時不見的?”

“今日用過早膳後便去了公子府與二哥敘舊,之後便沒了消息。”

南乙皺皺眉頭故作疑惑道:“可已是詢問過上衍?”

“問過了,可上衍卻說莫強求早已離府,不知他所蹤。”瑤禮側身向南乙伏下身去,繼續道,“莫強求於我而言十分重要,若是他有好歹我定生不如死。懇請大哥幫幫我。”

南乙故意看他伏低嘴角忍不住笑意:“你這是作甚,快快起來。”

“大哥若是不肯幫我,我便不起來。”

“幫,大哥幫你。”南乙說罷轉頭對身邊人道,“丁照,立刻召集人手去尋莫強求。”

涼亭外的侍衛抱拳應下,轉頭便去了。

瑤禮這才起了身舒一口氣道:“多謝大哥,此恩情我定銘記於心。”

“兄弟之間何須此言。”南乙握住瑤禮的雙手拍了拍,“做大哥的豈能不幫著弟弟。我手下這些人你隨意差遣,直接吩咐丁照便好。”

“大哥如此待我,我定竭力湧泉相報。”

“有你這份心便足矣。”

“不。”瑤禮堅定搖搖頭,“我此時此刻的心緒難以言表,也不該以言表。”

南乙意味深長笑道:“好,日後大哥有難時,也望你出手相助。”

“一定。”

又閑言了幾句待得侍衛丁照召集齊九人瑤禮便告辭南乙。

出得長公子府入了城,瑤禮便領著十名侍衛往梨花巷的空宅而去。丁照始終有戒備,進門後便是不住四下裏打量這處久不聞生氣卻又格外整潔幹凈的私宅,心中盡是不解。

“宗公子,為何帶我們來此處?”

瑤禮慢慢回過身來看著面前的幾名侍衛,眨眼間便摸出腰間匕首刺向丁照喉部半點未給他留下退避的餘地。

侍衛們便也是握上腰間佩劍作勢要拔,個個疑惑又警惕。那丁照見瑤禮神情冰冷不像是捉弄,不由自主咽下口中津液道:“宗公子,您這是作甚?”

“今日聽得好幾人這般問了。”瑤禮笑道,“試試新學的招式,看來我學得不錯。”

丁照心裏明白來者不善,卻只能強顏歡笑道:“原是如此。宗公子的確天賦異稟。”

瑤禮臉上的笑剎那間再不見蹤跡,他盯著眼前之人無聲看了許久才開口問道:“雲染,是他麽?”

“不是他。”雲染的目光落於丁照身後的一人,擡手指去,“是他。”

“動手。”

隨著瑤禮此聲落下,雲染迅速出手制服了其餘九名侍衛。個個訓練有素小有名號,卻連雲染的動作都未來得及看明白便悉數倒下不省人事。

雲染拍拍手:“別告訴子翁我做了壞事。”

“你不提,我也不提,他怎會知道。”

此番情形叫丁照錯愕不已,乃至五官都有了些許變形的苗頭:“你、你們!”

“雲染,替我看著他們。”瑤禮收回手,又在丁照以為他不會再有動作時突然將匕首刺入他的肩與鎖骨之間。

丁照當即疼得慘叫。而瑤禮並未再繼續傷他,拔出匕首將血反覆在丁照彎下腰的後背上慢慢擦拭幹凈,頭也不回地出了宅子往雁歸樓去。

眼下天色正向晚,最是燈搖求花時,雁歸樓已然如常門庭起喧鬧,瑤禮只確認一眼招牌便大步跨入當中去。裏頭賣笑的相公瞥見他,丟下嬉鬧的恩客上前來細細打量著,末了問道:“恕奴家眼拙不曾見過子君,子君可是來錯了地方?雁歸樓中可沒有娘子的。”

瑤禮擡眼大致環顧了周遭,冷著一張臉道:“去告訴你們大相公,就說公子南乙來了,要見他。”

那相公一聽,當即是恭謙了許多:“原來是公子南乙有找,大人請入座稍候,我這便找延陵相公來。”

瑤禮隨意找了處席案盤腿坐下,思及凈玉玦正是在此地被人弄亂了衣裳便怒得厲害,任憑誰見了都不敢上前搭話。

聽得公子南乙的人來了,延陵相公先是一楞,繼而又想起逃走的莫強求,不禁踟躕半晌才從樓上下來至得瑤禮跟前行禮笑道:“大人久等。不知公子南乙何事有找?”

瑤禮冷冷睇他片刻才開口:“你們對莫強求做了甚麽?碰過他哪裏?”

“您是……來找莫相公的?”

“我問你碰過他哪裏!”

隨著瑤禮一聲拍案驚斷了周遭嘈雜聲,延陵公子頓時嚇得六神無主當即便上前幾步在他身旁跪下了:“莫相公被送來,奴家不知他身份,但見他並未不情願,遂才讓人引導……不過他中途逃了,便也未有成事。”

瑤禮餘光瞥一眼周圍,起身道:“可有雅室?”

“樓上有廂房。”

“帶我去。”

延陵相公這才起身領著瑤禮上了樓。

入內關上了門,瑤禮環顧一圈屋內陳設靠著放香爐的高案未再入座:“怎麽個引導法?”

延陵相公很快便了然瑤禮言指何處,不禁為難起來卻又不敢得罪,便是支支吾吾將白日裏的房中事一五一十道來,全程凝神仔細聽著瑤禮的動靜。

瑤禮攥著案角不出一言默默聽完,心中早已怒無可怒反倒是顯得尤其平靜:“公子吩咐我來為他挑選幾名相公,說要身法好的,我看延陵相公就不錯。明日卯正三刻,請延陵相公往梨花巷深處的宅子去,敲門就說是亭涵吩咐的。”

延陵相公心知此時不簡單,思忖片刻才應下:“可否讓奴家再帶一人前去?”

瑤禮冷笑一聲:“怎麽,怕公子吃了你?便許你多帶一人。”

“謝大人。”

“你若敢不來,這這雁歸樓便只能易主了。”

延陵相公嚇得一哆嗦:“明日卯正三刻,梨花香深處的宅子。奴家定會按時去。”

瑤禮默口睇著延陵相公冷眼看了片刻,才步出廂房再不多看這雁歸樓一眼。

回宮裏時已是連守夜的宮奚都在打盹了。瑤禮遣她們退下輕輕至得凈玉玦房門外,穩了穩心神便悄悄推開房門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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