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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恍然又見故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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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恍然又見故人來

懸崖之上不望已舊,再看不出當年神指提字時的銳利。崖壁山洞之處已滿溢煞氣順壁墜流於底,便是濁了一片山林青蔥。

凈玉玦立於浮雲上蹙著眉看了好些時候,末了終於長嘆一聲往那洞口降下身去,道:“你先回宅子,我獨自去見他。”

祥雲分出一塊來隨仙君而去了,憐腳下的那些許便緩緩松散有化開之勢。他立即展出羽翼懸停於山間未有即刻飛離此地,畢竟眼下看來洞中情況實在詭異故而心中不禁起了但又,便是尋思著稍事觀望等那仙君出來。

山崖洞內填滿蒼彌的黑色煞氣,方才被瑤禮咬過的地方隱隱在作痛,凈玉玦不得不釋出一些清凈之氣來護住仙體與之相抗這才勉強抑制住不適。他取下簪子已是做足了要與突然襲來的蒼彌有交手的準備,扶著洞壁寸步寸行探身入其中。

“蒼彌,是我。”他不知深處的蒼彌此時該是何種模樣與態度,卻也明白定是十分不如常,“你霸占玄鳳的巢穴便也罷了,還將他們送至我宅中是何意?你不回應,是要我猜?我便猜——你是想我救他們。”

洞內無聲應他,他叨絮許久忽生悔意,自嘆不如常的乃當他自己才是,竟不知何故要來要來多管一樁與他不相幹的閑事。他往前的步子停下來,長嘆口氣又道:“上回見你時,你尚且能收住煞氣不外溢,如今這副模樣是因幫了蠻奇七的緣故?你究竟打算做甚麽,一百年前殺了戚亭涵一家,這回卻又出手救下一只山狼妖,我倒想聽聽你的心境。”

山洞深處總算有了回應:“我只是想做該做的。”

聽得此言,凈玉玦不禁笑了笑將發簪插回頭上順勢摸了摸越發見疼的頸脖,咬牙繼續朝裏走:“聽厭隗與憐說起你時,我不過是準備來向你道個謝。”

“道謝……我可是殺了戚亭涵也殺了您的兩名小徒弟,為何要道謝?!回去!唯獨您不能看見我此時此刻的模樣!”

“戚家兄弟三人皆是好孩子,沒能救下他們是我的過錯,往後我不會再叫他們慘死。” 被咬的地方與洞內煞氣相互吸引疼得厲害,凈玉玦緊緊捂住以仙氣清之亦是無用,不得不暫且靠上石壁緩了緩,“天有自然道,人有自然道。你說要滅魔,怎又將自己搞成這副模樣?”

“魔……我本非魔,奈何被人算計抽走神脈……凡人全死光了才好!三界萬物全毀了才好!全毀了才好……”

“你若當真這麽想,便不會想方設法取戚亭涵性命了。”

“不是……不是……!”

“蒼彌,我渾身疼得厲害,實在走不動,你出來見我一面如何。”

石壁上蠢蠢浮出一層薄霧剝離開來,飄聚凈玉玦身側凝出男子模樣。他一見凈玉玦便是眉飛色舞欣喜帶笑,揮揮手散去縈繞於跟前的煞氣近了凈玉玦跟前去一副親密無間的態度。凈玉玦不曾與誰如此情切意深親密無間過,即便是幼時需要照顧的瑤禮也從未如此。

男子扶住搖搖欲墜的身體,歡喜道:“神天爹爹,我們終於又相見了。”

一聽他稱呼凈玉玦便明白了,遂試著推開他道:“我並非古神戎弱。”

男子面上神情有變:“我知道,可還是很開心。”

“天憫,是你麽?”山洞深處傳來蒼彌略有些沙啞的嗓音問道,“你還活著。”

“是我也非我。”男子應道,“只是最後一縷念想罷了。你們可知道我等了多少年?許諾我會回來,卻直至我死了也不曾來相見。”

“天憫,帶師父出去。”

天憫皺眉睇一眼凈玉玦,隨後以二重眼看向深處許久後才道:“我從你身上只察覺到煞氣,並未看見大哥的神魂。你究竟是誰?”

默了片刻,裏頭的蒼彌才道:“我是大荒之主。”

“大哥也是大荒之主。”餘光瞥見凈玉玦即便已是亂了仙氣也要躬身扶著石壁往裏走,天憫立即跟上前去攙住他道,“神天爹爹,煞氣在侵蝕您的身體,再不快些離開會有危險。”

凈玉玦無奈苦笑道:“你們拿我當戎弱也就罷了,還打算禁錮我的言行麽。”

“不願被我們當做是戎弱就立刻出去!出去!您不能再進來!不然我又會……不行。天憫,帶他出去,快帶他出去!”深處的蒼彌幾乎已是苦苦哀求,“否則又將和當年一樣,又將被我……求求您,求求您殺了我,我不願再看見您受苦了……殺了我……殺了我……師父,殺了我……”

“我不是戎弱!”凈玉玦腳下一軟跪倒在地全身脫了力,頸脖上抹去的牙印被煞氣勾勒漸漸再次浮現出痕跡,仙氣因而湧動不已漸漸變得稀薄。他吃痛,又如神識遭左右拉扯般陷入恍惚,耳邊天憫擔憂的驚叫回蕩於腦中卻只留下餘音交疊與混沌般的回音,便更顯得吵。他踉蹌起身推開天憫始終黏上來的雙手跌跌撞撞往裏去。

你可願與我一道去天涯?

如若師父未前往大荒之禹,便也不會收我為徒了。

故而唯有蒼彌,乃是我巡游天地間收獲的意外之喜。初見時那番愉悅欣忭更是其他弟子未曾給過的。

無論再過幾百年,亦或是千千萬萬年,我都會陪在師父身邊。

您待世間萬物都好,唯獨不顧自己。

倘若您的大愛之中無自己,那我的大愛之中便多一些您。

天地蒼茫,師父為上。

“蒼彌……”

煞氣似乎格外鐘愛他,追著他趨附而上纏繞滿身紮入皮膚往裏鉆。那身白衫廣袖遭黑煙浸透,因而再不覆原本顏色。他身體逐漸變得沈,步履搖晃得東撞西碰磕上地面凸石往前撲去。天憫被嚇得不輕趕緊扶住他,卻又被亂手推開,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慢慢白了滿頭青絲。

他於厚重煞氣中撞出來,身體踉蹌蹣跚不穩。蒼彌驚見現身在眼前,立即起身上前張開雙臂接了他入懷:“我不是讓您回去麽。”

“蒼彌。”他於蒼彌懷中仰起臉,取下那只金面迷離笑道,“你總是盤算著逃走,卻總是被我抓住。”

蒼彌有些楞:“您是……戎弱?”

戎弱撲入他懷裏緊緊拽住衣袖不撒手:“別想著可以離開我,別留我孤身一人。你必須陪在我身邊才行,跟我回去。”

發怔的蒼彌回過神來抱住他,垂下雙眼摩挲他背後的白發滿面愁緒:“師父,大荒之禹已不覆存在,只有九曲萬魔山了。您要跟我一道去麽?”

戎弱用力點點頭:“不管你逃去哪裏我都會抓到你,然後將你關起來。夙重也好,澄華也罷,全都不需要,你只要有我便足夠了。”

“餵,這是怎麽回事?”跟來的天憫見得眼前一幕大惑不解,僅憑二重眼難以辨清當前情況,“神天爹爹的神息為何會染上了煞氣?你們雙雙都墮了魔?那之後究竟發生了何事,沒來不望崖看我也是因此緣故麽?!回答我!”

偏偏蒼彌不答他,摟緊了戎弱問道:“您真願意跟我走,不管亭涵了?”

戎弱柔和笑了幾下,推開他站起身,撚過衣袖伸出手笑問:“亭涵是何許人?”

蒼彌接住戎弱的手起了身,應道:“我也不記得了。”

一見他二位目無其他是要走的打算,天憫哪肯就此乖巧聽話遂了他們的願,當即橫步攔住去路道:“這麽多年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們來,豈會輕易再讓你們離開。”

戎弱臉上的笑剎那間冷了下去:“天憫,連你也要妨礙我麽?”

神天臉上如此陰沈的神情從未有過,天憫驚訝楞住:“我……特意留下一絲念想來等您與大哥,是為最後再見你們一面……”

“如今你見到了,可否容我們離開?”

“天憫,讓開。”蒼彌起手匯聚煞氣於其上,“我不想傷你。”

“原來你們真的都墮魔了。”天憫垂下雙臂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呢喃道,“當年我該無論如何也要隨你們一起走的,至少……不會像眼下這般又被獨自留下。”

蒼彌收回煞氣再不看他一眼,拾起金面放入懷中攬過戎弱道:“戎弱,我們回九曲萬魔山。”

戎弱側頭與他相視一笑:“好。”

山洞內的煞氣並未隨他二位的離去而散開,不過是慢慢靜下來。天憫仍舊是不死心追至洞口正要阻攔,擡頭卻見他們已是迅速避開上前糾纏詢問的玄鳳化作滾滾烏雲而去了。

天上的憐瞧見不知何時出現於洞口的天憫,便飛下來落至他跟前問道:“山洞中究竟發生了何事,仙君怎會一朝白頭惹得滿身煞氣?”

天憫轉身又回洞中,雙目無神采:“他們墮魔了。”

“墮魔?!”憐一聽此言頓生驚疑,快步上前將天憫攔下,皺眉道“仙君昨日還好好的,怎會突然墮了魔。況且那黑袍男子,與凡人戚亭涵竟長得一模一樣,當中必定有蹊蹺。”

天憫一個激靈回了神,立即對憐道:“帶我去見他,見那凡人!快!”

“你……”憐後退半步上下打量起天憫,遲疑問道,“幾時來的不望崖?”

“我不知道!帶我去見你口中的凡人戚亭涵,我有事須得見他一眼!快啊,再耽擱下去,神天爹爹——戎弱便會被假扮的蒼彌帶去那甚麽破九曲萬魔山了!”

“你說戎弱?!你稱先祖為爹爹,你究竟——”憐情不自禁伸手欲抓天憫的雙肩,可放上去的手卻抓了個空。他當下便楞住,連話音也戛然而止。

天憫瞧出他眼中驚詫,總算是沈穩了些道:“告訴我戚亭涵在何處。”

憐收起神色展開雙翼往洞外走去,一面走一面道:“在浣寧山,跟我來。不過今世他還是個小娃,許不是你期待中的模樣。”

“不打緊,是他便行。”天憫走到洞口望著逐漸飛遠的憐,深吸口氣咬咬牙,猛地幻出羽翼跟緊而去。

他不過是本體臨終前留於世間的一抹念想,只為多年後故人歸來時現身相聚一回便該消去了的。可這闊別重逢的相聚叫他十分不滿意,半寸牽掛不得訴,半刻欣喜不得出,來去匆匆甚至連彼此的容貌都來不及仔細端瞧打量,便又再次被丟下。

“你叫甚麽名字?”天憫忽然問憐。

“憐,可憐的憐。”

“天有大愛,憐憫蒼生。我記住了。謝謝你,憐。”

“不必客氣。”憐側目睇他一眼,又道,“亭涵便在那處宅子裏頭。”

循著憐手指之處看向前方山中的宅子,天憫雙翅用力一扇便越過他直沖而去落於院中,半點塵土未揚起。

瑤禮正拌鬼與小妖們在院中捉迷藏,剛跑過竹下小橋便見得落地的天憫收起羽翼。宅中常有妖來妖去,他絲毫未覺得來者身體虛無不實有詭異,上前問道:“你找誰?”

天憫聞聲回頭看他,神色裏頭頗有幾分驚訝。不過片刻後他便笑了,行至瑤禮跟前比劃了幾下,道:“大哥變小了,還是個娃娃呢。”

瑤禮覺得他古怪,便握住掛在胸前的子光哨後退幾步:“大哥是在叫我麽?”

見他模樣有趣,天憫不禁捂著肚子哈哈大笑了片刻,卻忽然收了聲上前緊緊抱住他道:“大哥,神天爹爹被擄走了,我們一同去救他。”

一見瑤禮被面生的妖纏上,藏身的小妖們自四面八方現身圍上前來向天憫發出威懾。書樓裏的薄棠斥聽見動靜也出來了,以為是何方不知天高地厚的妖怪要對身為凡人的瑤禮下口,便也閃至天憫身後並指做刃比在他喉嚨處。

便巧此時憐落了地,見得那方劍拔弩張生誤會便速速收起羽翼快步上前來,急忙阻攔道:“他是我從不望崖帶來的玄鳳,想見見亭涵。”

薄棠斥這才收回手臂,左顧右盼一番問道:“仙君沒回來?”

憐看一眼瑤禮,道:“仙君跟著那黑袍男子走了,模樣十分古怪。”

天憫推開瑤禮正色道:“亭涵,仙君眼下有危險,我們得去救他。”

心緊著凈玉玦回來得知瑤禮胡來院中小妖皆未制止而有怪罪,柳之拉過亭涵往自己身後藏:“亭涵還小,又是凡人不通神力,仙君的危險豈是他有法子救的。”

“我的妖力全給你。”天憫不搭理柳之,蹲下身來仰頭看著瑤禮,“只有你我能救他。”

柳之立刻拉著瑤禮後退一步不讓天憫近身來,又道:“妖力豈是說給就能給出去的。”

輕彩掩面道:“你莫要仗著仙君不在便稱謊,這院中的除了亭涵可都是妖。”

眼下並非爭論的時候,天憫壓住脾氣站起來,散去身形化作星光成河於院中飄蕩穿梭過幾圈後再次凝聚於瑤禮跟前:“我的真身早已化枯骨,而今只餘下念想罷了。念想可化作妖力融入你體內任憑驅使。亭涵,去將仙君帶回來,否則你或許如我一般再也見不到他了。”

“我去。”瑤禮掙脫開柳之的手走到天憫面前,“現在便去。”

“你可不能去。”不待瑤禮伸手碰上天憫,臨香便拍掉他的手,“隨便讓你去了,仙君回來肯定會訓我們。你哪裏都不許去就在宅裏等,仙君那裏讓玄鳳去找。”

“誰去都無用,只有大哥能將神天爹爹帶回來。”

小妖們好說歹說不放瑤禮走,天憫在意白白耗去時機再耐不住性子,薄棠斥一見他要發難擔心亂起來便出言問道:“仙君被帶去了何處?”

天憫瞥他一眼:“九曲萬魔山。”

“九、九曲萬魔山?!”小妖們聽了震驚不已,“仙君被帶去那地方便再回不來了呀!”

九曲萬魔山幾乎無妖不知它千難萬險是魔之根源,乃是連神仙去了也招架不住的地方。薄棠斥皺眉又問道:“非得亭涵去不可?”

天憫辭世時世間尚無九曲萬魔山的名頭,便是不知那地方多危險:“唯有亭涵能喚仙君回來。”

“竟是去了九曲萬魔山,得在仙君入山前阻止他。”憐苦思片刻擡頭對亭涵道,“那地方去了或許還未見得仙君便會丟掉性命。亭涵,你敢不敢去?。”

“敢去。”早已決定無論發生何事都要在凈玉玦身邊,又豈會因區區萬魔險地便退縮。瑤禮面色不改道,“我要去。”

憐露出笑來:“好,我也去。”

“還是我去罷。”薄棠斥無奈於眼前情勢也無奈於自己總是多管閑事的性子,“厭隗還需你陪在身邊,況且我修為比你高些,好歹能多撐些時候。等仙童回來,請他再回天上找些救兵來。”

憐尋思了一番,總算應下來。

“亭涵。”天憫將手掌按於瑤禮胸膛之上,“我的妖力全部用盡也無妨,一定別和仙君分開。”

“我從未想過要和凈玉玦分開。”許是魂魄早有牽連的緣故,瑤禮竟握住了天憫的手腕。

而那院角處地公地婆不動聲色聽得那團亂,相視一眼心照不宣未出言語,一個默默轉身回後院,一個往天上找天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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