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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酥初識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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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酥初識桂花糕

卻說那凈玉玦前往滿園香遇馮少東家,少東家禮迎,二人解了客套相聊甚歡。凈玉玦故作諸事不知,停筷細聞,話及趣處更作驚呼。馮少東家便從東城聊至西地,個間上戶關系一一道來,又許是怕說多話雜,凈玉玦聽著煩悶,遂請了這頓,邀他上街走動。凈玉玦推脫不下,便領了少東家好意,與他出來,至絡澤城中閑逛。

三人慢慢游逛,路至一間竹編攤販,玉子兒興致高起,徑奔而去,竟忘記要守規矩先征公子同意。凈玉玦不喜那小玩意兒,負手於旁邊等候,未訓那小仙童,亦未喚他回來。馮漱已不免暗中驚訝,先前於滿園香用膳,那書童便毫無禮數,不僅與主子同桌而食,竟還端走主子面前的菜肴獨自吃完。

隨即問道:“我有一事不解,百般撓心,雖知失禮,亦是想問。莫公子為何不管教那書童?行事做派毫無禮節,該當訓斥才是。”

凈玉玦回道:“他慣來如此,許多年了,便也懶得再訓,全當這書童是我莫家弟弟。少東家莫見笑,他平日裏還算規矩的。”

“自然,是漱已心胸狹隘了。”馮漱已尋著玉子兒身影看去,若有所思點點頭,再看凈玉玦時,眼中神情已然起了變化。

玉子兒兩手各爪一玩意兒,左右都喜歡,橫豎拿不定主意,便跑回凈玉玦跟前詢問。凈玉玦瞧左右都無二異,隨手指了一件,催他去買。誰知那玉子兒挑選之下竟兩樣都要了,又怕仙君怪罪,便說是送玉銀兒的。

凈玉玦心念眼下正是好機會,無意其他懶得戳穿,待玉子兒買好,便刻意將馮漱已朝小龍子家門前引,雖繞了些遠路,好歹沒讓他察覺。

但見那城主府:朱門緊閉,雙獅威坐。飛檐掛玉繩,高墻蓋琉璃。一掛匾額鎏金字,題——戚主第。兩掛抱對墨染文,又題——萬裏乾坤朝朝暮暮天下和;千年絡澤歲歲年年百姓安。

這城主府凈玉玦是初次來、初次見,不免嘆其豪闊,更是明白一二龍王的用心。馮少東家見已至城主府外,頗為惋惜嘆道:“城主府上大公子與我乃故交,只可惜他今日隨父遠行,不在府上。改日待他回來,小聚之時再介紹你們認識。”

凈玉玦退步拱手,故作謙謹,推辭道:“城主府上公子,豈是莫某之流高攀得上的,不敢打擾諸位雅興。”

“亭涵並無官家架子,且人仗義豪爽,樂於結識各路朋友。我再帶你去別處走走。”

三人過城主府而不入,往別處去了。

由城主府前大道出來,繞上攤販甚多的小路,凈玉玦正聽馮少東家講道,便聞得玉子兒驚呼:“咦?公子您瞧,是白開水。”遂轉頭看去,且見了那手裏端著桃酥的玉銀兒迎面走來。

玉銀兒亦是將玉子兒的聲音聽去,從手中桃酥上擡起目光,即刻瞧見自家仙君。她楞上一瞬,當即轉身欲逃,連連將桃酥往口中塞。可桃酥有許多,哪裏塞得下,便成了老□□充氣,鼓得兩頰似捶丸。

“白開水你站住!”凈玉玦見她竟是逃走之意,便喝道,“還不快過來。”

此時再裝模作樣不得,玉銀兒只好轉身,若無其事朝凈玉玦走來。她嘴裏被塞得滿,雙唇難以合上,還露了半截兒酥餅在外頭。馮少東家雖閱人無數,可哪裏見過這樣的姑娘家,實在忍不住嗤笑出了聲。

聽聞他笑聲,凈玉玦便道:“此乃莫某身邊丫鬟,讓少東家見笑了。”

馮漱已掩面收斂,自覺有失禮數,遂向凈玉玦賠禮:“是我失禮才對。莫公子這丫鬟實在有意思,便是爽潑的姑娘裏,也不曾有過。當真不得多見。”

玉銀兒對此無甚反應,面無表情嚼著嘴裏的桃酥,費了好些力氣才終於不會掉出來。

凈玉玦半天瞧不出這玉銀兒哪裏有意思,索性由著馮少東家笑去,又訓:“交代你的事可都辦完?”

玉銀兒點點頭,因嘴裏塞滿東西而言語不得。馮少東家緊她噎著,便跑去街邊向小販討水。小販自然識得他身份,盛了碗茶遞上。他道過謝,怕茶水蕩出,謹慎端著走到玉銀兒跟前,笑眼看她。

“喏。”

凈玉玦提醒她,道:“還不向少東家道謝。”

玉銀兒接過,大飲一口,匆忙將食物咽下,方才道:“多謝。”

“少東家莫見怪,我這丫鬟性子淡,答不出好話來。我替她謝過少東家好意。”

“客氣,客氣。”馮漱已喜不自禁,瞧見這丫頭臉上滿是酥渣,掏出手帕遞過去,又問,“丫頭多大了?”

玉銀兒接過手帕,一抹嘴,還回去,回:“八百一十六歲。”

此乃實話,然則馮漱已自是不信,倒更覺小妮子說話有趣,竟失態捧腹大笑。玉銀兒便瞧著他笑,臉上毫無表情,心道是此人古怪,應少來往。

然數日後,馮少東家特意帶上許多糕點至浣寧山拜訪,留下隨從在馬車上,囑咐幾句,這才細整衣襟,獨自上前叩了門。前去應門的乃土地公,不知門前何人便欲攆走,幸而叫途經院中的玉子兒瞧見,上前解釋幾句,這才將少東家請進門。

碎石成路,翠竹兩邊;粉蓮將開正時節,淺池碧水映青天。小橋木作形,涼亭花為頂;垂紅落英風吹來,亂葉沙沙帳簾開。東有一茶棚,西有一書閣;棚前是蒼松,閣外種梧桐。

宅子不算大,倒是如它主人一般精致。馮漱已悄悄四顧,心道這莫家公子定非尋常人,這般內容豈是短短數月能成的。旁的不說,單是那蒼松梧桐,便是要長好些年頭的。

過碎石路而入,院中玩耍的小妖們見有生人來,紛紛上前打量,膽兒大的湊得近些,膽小兒的離得遠些,全都探著腦袋,心思凡人至此來做甚。

玉子兒護在馮漱已身前,甩手攆道:“去,去,這位少東家是公子的客人,休得無禮。”他轟走圍來的小妖,領著馮漱已朝裏走,提起嗓子又喊,“仙君,馮少東家來啦!”

馮漱已疑惑,問:“仙君是何意?”

便知說錯話,玉子兒慌張捂嘴,瞪著無辜的雙眼朝他猛搖頭,不知如何解釋。喚了幾百年的仙君,豈是朝夕容易改口的。

堂中凈玉玦聽見,信步上前迎接,拱手道:“因我住山中,便有人起了這玩笑字號,叫這書童聽見,便擅自學了去。莫某面皮子薄,還請少東家莫往耳裏聽。白開心,速去給少東家沏茶,再胡言,罰你堂前跪三日。”

“可是早就跪過了的。”玉子兒嘟囔,一擡頭見仙君皺眉,立即閉嘴找土地婆燒水去了。

馮漱已將手中見面禮呈上,笑道:“滿園香的小糕點,莫公子笑納。”

“少東家實在客氣。請裏邊坐。”

凈玉玦也不好推了少東家的手,便叫院中小妖進來接下拿去廚房盛出來。小妖剛接過,轉身出門便拆開,末了又圍上來好幾只,紛紛伸手拿了往嘴裏送。山中精魅哪講人間規矩,便是叫土地公連喝了好幾聲才悻悻散去。

馮漱已回頭瞧著,心道這哪有下仆的模樣,實在過於無禮。但見凈玉玦沒多嘴,便也不好提及。

察覺馮漱已在意,凈玉玦便道:“實不相瞞,那些少年少女本不是我莫家下仆,是我乳娘見他們孤苦無依,這才領回家中。城中糕點許是頭次見,方才好奇了些。”

“非親非故,莫公子為何要將他們留在自己家中?若是生了事端,最後牽連的可是莫公子。”

凈玉玦將馮少東家引至堂中坐下,才答道:“我在此住下時,身邊只有下仆四人,難免冷清了些。乳娘收留的這些小兒雖是無禮又吵鬧,好歹知恩,且能幫上許多忙。”

馮漱已正色聽完,沈默片刻方才道:“城主家大公子前日已回來,兩日後我意在馮家坐東設宴小聚,屆時還望莫公子賞臉前來。”

聞言,凈玉玦心中暗喜,道是終於等來機會,面上卻仍作顧慮,遲疑道:“並非莫某不肯,只是……聽閑言有道,戚公子凜冷,不可親近。我若貿然前往,只怕會惹得公子不快。”

馮漱已忽而微微頷首湊上前,壓低許多嗓音,又說道:“若是能與城主公子交好,於這絡澤城中人人都要敬你三分。亭涵身邊不乏別有用心之人,他雖凜冷,卻是個心思單純之人,待諸友最真誠不過。我知莫公子豁達,不貪名利,這才想著讓他身邊多個交心之人。滿園香客多,我亦無法回回都在他身邊替他提防。”

未料馮漱已突然道出這番話,凈玉玦猜不出他目的,便尋思起來。

然馮漱已以為凈玉玦還在猶豫,便又道:“莫公子莫要緊張。絡澤城難得來位年紀相仿又投緣的公子,漱已不禁多嘴搬弄了些是非。不過,莫公子是聰慧心善人,小聚時你來見過便知。”

誠然,小龍子身邊人雜,此事凈玉玦是知道的。以小龍子今世的身份,當免不了招惹上各路鬼怪。然馮漱已的態度做法更令他驚訝,二人不過初識不久,雖投緣,卻知之甚少,理當防範才是。

不過凈玉玦怕少東家反悔,不敢再作推脫,終於應下來:“便恕莫某屆時叨擾了。”

“好,莫公子肯來就好。”

話便這般說定了。

沏好的茶與糕點終於端上來,玉子兒站在堂前不肯走,眼巴巴望著。馮漱已端起盤子送到他面前,他才終於喜笑顏開抓起兩塊。凈玉玦由著他,只是撚蓋刮去浮起的茶葉,吹兩口方才飲下,至始未出言語。

馮漱已放下盤子朝院中張望,又回頭問凈玉玦道:“那日吃桃酥的丫頭呢?”

“替我出門辦事去了,晚些時候回來。”

“我還特意帶了桂花糕想讓她嘗嘗。滿園香的桂花糕最是出名,不知道她喜不喜歡。”

“定是喜歡的。”凈玉玦萬萬沒想到,如木頭的玉銀兒竟會愛上凡間糕點,倒是也有幾分可愛之處。

馮漱已未見到玉銀兒雖有失望,但聽凈玉玦之言又莫名舒心,端起茶杯放至唇邊,連連道:“喜歡便好,喜歡便好。”

這日,馮漱已終是沒能等到玉銀兒回來。

且說隨父遠行的戚公子回來後不久,便聽得馮少東家提起外來的莫公子,稱其心性通透難得,諸如此誇談數回。他不免心中好奇,便應下馮少東家的引薦之意,尋思見上一見。馮少東家定下小聚差人送來口信時,他當即讓下人去回話:定會赴約。

又說小聚之日前夜裏,剛過傍晚,天色殘陽最濃時,戚亭涵哄走粘住他玩鬧的二弟與三弟,獨自折身回到房中,正欲靜心看書,便聽得門外下仆來稟:“大公子,綢緞莊張少東家來了。”

“快請。”

話音剛落下,房門便叫人從外面推開。豪跨門檻進來之人濃眉大眼,頗有幾分江湖氣,正是綢緞莊少東家張侖錦。張少東家不愛那套繁文縟節,繞過書桌拽了戚亭涵手臂便拉他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道:“快隨我來,今晚阿羽湖邊上可是好不熱鬧,豈能少了城主公子。”

“是何事熱鬧?”

“去了便知。”

阿羽湖畔掛紅稠,點陶燈,碧水泱泱煙波滾。各家公子出百門,見美人,衣冠楚楚折扇襯。船頭羅裙飄,船尾琴聲繞,倩女細唱來,道是聲聲好。

且唱:“有女自南,傍河而居。月雨其覊,倉逃而離。崔崔山峻,使我屨已。不日不夜,無褐無饎。於今三載,曷有歸兮。”

琴聲罷了笛來和,又唱:“有女自南,泛離於斯。寄入仙閣,不可去矣。漣漣阿羽,使我泣涕。不日不夜,耽奢耽糜。於今三載,遙無歸兮。”

唱罷,湖畔樓上公子差了下人來,給了許多賞銀。鴇姐兒喜笑收下,又叫那倩女再唱一曲。倩女行至公子跟前,作了禮,遂又開口。

便唱:“山有苦柰,我思憂隱。未見公子,我心悲戚。山有甘飴,我思欣忭。既見公子,我心殫矣。山有黃鳥,貽我以歌。嗟於公子,我心如山兮,不可移。夜湛笙鼓,日湛瑤林。我見公子,耿耿夙夕。”

戚亭涵這一去,便是整夜未歸。

翌日清晨醒來,戚亭涵渾身疼痛不已,掙紮半天才總算爬起,揉著膀子脖子下床來。忽覺眼前陳設有變,此番定神瞧了瞧,驚訝竟不是自己房中,又慌張四顧,遂於床榻之上發現一名渾身是血的赤身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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