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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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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晚來風急,陰雲遮蔽明月,海面上一片死寂濃稠的黑暗,狂風大作時,岸上海上作業的人類必須退避三舍。巨大的照明燈打在水岸上,烈風將警戒線吹舞得獵獵作響,各部門過來幫忙的警察輪一批又換一批,京海市局刑偵支隊由兩位局長帶頭,從下午一直挺到了晚上。

徐江是貨車司機出身,幹這行的何嘗不是看天吃飯,來京海多年,他對天氣、路況和海潮的變化都有了解,他是故意挑選這個地方的。

孟德海制服大衣裏的手機震動,他只得鉆回車裏接聽,他的眉頭皺了又松,最後長嘆一口氣:“好,辛苦了,註意保護好錄音材料,拿回局裏,讓技術科加班吧——什麽?”

他話音一轉,顯然是驚訝於另一個匯報消息,他忙走出警車,強風迎面撲來,將他老當益壯的身軀吹得退了退身。

“老安,”孟德海將安長林拉到背風處,“醫院那邊的消息,曹闖已經不行了,臨走前錄了一份口供,但是實在虛弱,很多語句都聽不清楚。不過——”

孟德海思索了一下,才說道:“黃翠翠用來給曹闖臨時止血的皮衣,兜裏發現了錄音筆,說話聲音非常清晰。”

山雨欲來風滿樓,自開年以來一樁事接著一樁事,就不曾安生過,如今徐江舉槍自盡,任誰都知道京海即將迎來一場動蕩。

而這動蕩,到底是引來山崩地裂徹底洗牌,還是搖搖欲墜苦撐斷壁殘垣,抑或是敷衍門面四處裱糊,最後大家你好我好權力交換順利過關,都是未知數。

二位局長不知作何感想,安欣總歸不希望落到後兩個結局。

市局亂中有序地忙碌著,陳書婷倒是悠閑,抱著雙臂輕笑道:“安警官,要沒什麽事,我就回去了,曉晨還在家裏等著我呢。”

“我知道什麽?我可什麽都不知道啊安警官。”面對安欣的問詢,她態度平和且油滑,“至於我幫著黃翠翠找她女兒,這有什麽不好理解的,我們也算是共患難過一段日子,都是做母親的,幫著找找孩子,算什麽事。”

“安警官,你要不還是多操心一下陳金默吧,”她微揚精巧漂亮的下巴,示意道,“黃翠翠失蹤算不了什麽,她老公可不是省油的燈。”

安欣知道,在陳書婷這裏是問不出什麽的,她慣於隱身幕後做操盤手,就算是身邊人把法條犯了個遍,她也是一身幹凈,堪稱守法公民。

老默不是這樣的,他是那種沒犯事都能惹巡警攔下專查三遍身份證,還要懷疑身份是否造假的人。

“安警官!”他弓著腰,雙眼因疲憊幹澀而洇著淚水,數天的自由生活讓他重新披上人類的外衣,社交技能也嫻熟起來,老默笑著上樓,這個長手長腳長脖子的高個男人行走在廊中,投下更加細長高大的影子。

“瑤瑤在招待室睡了,我想,還是趕緊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麽忙。”他雙手交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在安欣的鼓勵下開口,“我聽說,今天開表彰大會的時候,翠翠借著李警官的電話喊了一句什麽,她罵的那個人,叫趙什麽,他是哪位啊?”

對付受害者家屬這樣溫和的詢問,即便是初來乍到的小警察也知道該怎麽應付。安欣輕嘆著,說道:“老默啊,現在最重要的是瑤瑤,你得好好照顧她,其餘的,我們會盡最大努力……”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安警官,”面對讓自己有了重啟人生機會的安欣,陳金默願意用自己最大的善意和耐心與他交往,“我就是想了解一下。”

“這個,我們有紀律,辦案階段是要信息保密的噢,並不是針對你。”

老默最後得到的只有一件經過反覆搜檢,確認再無夾帶的染血皮衣,他將它卷成一團抱在手裏,五指張開,手骨凸起,像兩只盤踞在重傷瀕死獵物上的蜘蛛。他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看著警察們來來往往,有幾個白帽子進出問詢,隔著長長的走廊和交疊的臺階,今日最早和黃翠翠產生交集的李響和楊健都在接受調查,他聽不見那些對話,只能依靠自己貧瘠的想象,去還原白天發生的一切。

“老默,好不好這樣嘛,你今晚就在這裏休息一下,明天先送瑤瑤去上學,好嗎?”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坐了多久,聽見安欣聲音再度飄回來時,陳金默發現面前的警官掛上了重重的黑眼圈,強打著精神跟他講話,他勉強笑著:“謝謝你啊,安警官,會不會太打擾了?”

“沒有的,”安欣擺手笑道,“我去給你拿條毯子,你不要太累了,瑤瑤還需要你。”

陳金默剛歇下,安欣就被英子的召喚給拉回辦公室。

“查到了徐雷的通關記錄!”

辦公室裏一片安靜,面面相覷。

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把大家心裏的疑問攤在明面上:“沒有通報交通部門,限制徐雷離市嗎?”

沒有,這段日子案子太多,都忙得昏天黑日,誰也沒想到一個在京海舉目無親,唯一一個爹還被通緝的殘疾人,會跑路。

“徐雷不是自己走的,”小五皺著眉,仔細核對發來的記錄表,說道,“還有一個女人,姓房,房——玉。”

房玉?

*

“房玉是誰?”

“呃,”徐雷正哭得起勁,聽她發問,不自然地咳了一聲,嗆出個鼻涕泡,“是我姑姑,以前用過的身份,一直沒銷……翠姐——”

“別叫我翠姐,如果保險櫃裏的東西不能令我滿意,我就是你的掘墓人。”

徐雷現在寄人籬下,猛男縮頭,精神萎靡,感覺活不下去了。

“你爸用他自己的命換你的生路,如果你是這樣的態度,我可以幫你一把。”

“那你動手好啦!”徐雷突然崩潰,“反正我家裏人死了個幹凈,留我一個人活著也沒意思,你動手好啦!”

“先驗貨,要是你爸誆騙我,我直接把你推海裏去。”黃翠翠沒耐心哄這位發著孩子脾氣的巨嬰,“誰說你家死了個幹凈的,你不是還有個姑姑嗎?”

徐雷哭得更傷心了,唾沫鼻涕糊住話音:“我爸把我也給誆了,姑姑根本不願意牽扯進來,他白天打電話說,你們都商量好了,我只要出來,一路上都有接應,結果呢!”

他發洩著自己的不滿和委屈,並把自己背井離鄉無依無靠的下場都甩到面前唯一一個大活人——黃翠翠身上,期盼著自己悲戚的控訴能引發她一點同情,說點“還有我在,你放心”之類的鬼話。

黃翠翠打了個哈欠,摸了摸頸側的傷疤,開始覆盤一路上的經驗教訓。

那疤痕是鋸斷的槍管劃刻出來的,經由海水浸泡發炎紅腫起來,還沒來得及炎癥上腦,就被海水給卷出一次暴擊死亡傷害。

……然後她覆活蘇醒兩公裏外在海水中,被嗆了一口,撲騰著當場沈底。

嬰兒離開母體的第一次呼吸是自主的,新鮮的空氣灌入雙肺,發出第一聲嘹亮的啼哭,證明這個孩子能夠在陸地上生活。

她沒想到,她竟然要反向操作。

從舊體剝離的第一件事,就是必須遏制自己的本能呼吸,氧氣無法支持她完成游到水面上換氣,升至中途就會昏迷暈厥,直至死亡,好在每一次的溺亡都會比上一次提高一個水平面,她要做的,就是保證自己在離身覆活的瞬間,拿回防水袋,踩著上一個輪回拼出來的高度,繼續上升。

當她成功摸到陸地時,已是狂風呼嘯,新鮮出爐的軀體充滿力量,她的靈魂卻已疲憊不堪,她歇了兩口氣,看著翻滾的海浪,只能當那些軀體餵魚了,對不住了臨江省沿岸捕魚為生的父老鄉親們,大家以後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血脈至親。

求求警方不要找到她的屍體,不然她就要被送去實驗室切片了!

防水袋裏裝著接頭地點和一系列身份證件,黃翠翠還沒點過偽造身份的技能,技能點剛刷出一級,就讓她下高級本正面剛BOSS,徐江實在是高估她了,細細想來,第一次幹這種偽造身份的事,還是有很多值得改進的地方,比如通關時應該和徐雷分開走,否則太容易暴露了——要不是徐雷需要光明正大的合法身份,她就應該抓著他的脖領子,偷渡過來!

不過,跑路的時機抓得很準,成功地打了信息差,半路但凡有一點害怕猶疑,都會暴露身份。

她解開褲腳,小心解下綁緊的高續航防水錄音筆,把聲音開到最小放在耳邊檢聽,左耳是徐雷的嗚咽聲,右耳是他爹在游艇上的控訴聲,兩個聲音重疊,煩得她幾乎七竅流血,當場升天。

確認錄音文件完好無損,又謹慎地換了條腿綁,為了防止死亡後,這些不貼體的東西會被當成額外裝備暴出去,她必須將重要物品和證件牢牢貼在衣服裏,或是綁在四肢上。

生草,為什麽不給她一個隨身空間背包呢?為什麽!!!無限重生對她來說真是好事嗎?好人的死亡FLAG是拔完了,她現在身心俱疲啊!!!

老娘要的老公孩子熱炕頭幸福生活呢?哪去啦——!!!

她都罵累了,徐雷也沒哭累,能夠坦然接受自己殘疾,就已經花光了心智成熟餘額,他距離徹底崩潰就差臨門一腳。

“誒誒誒,”黃翠翠撐著下巴,遲疑道,“我是不太會安慰人的,那你說,父母雙亡了能怎麽辦呢——要不你去讀個學位得了——”

聽見這個建議,街溜子徐雷哭的聲音更大。

“你先哭著,我睡會兒。”黃翠翠閉目,選擇放棄,“你琢磨好了,告訴我一聲,咱先去匯豐把東西拿了。”

“翠姐,”他抽噎著,“我爸沒了,你能做我的監護人嗎?”

“你是成年人了,雷子,不需要監護人。”黃翠翠調整了一下發麻的坐姿,“你差不多得了,我說句難聽的,你跟我哭沒有用,你爸——徐江,他死了大快我心,我們之間的過節你難道不知道?難道沒聽說過嗎?我把你從京海帶出來,沒讓你落在你爹那些仇家手裏,算是仁至義盡了,你別蹬鼻子上臉。”

她的暴論宛如當頭一擊,徐雷被哄慣了,這樣的直白的表達令他有些不適應,支吾了兩句:“翠姐,你……我爸……”

“怎麽?你爸背地裏幹什麽你不知道?那些產業是怎麽打下來的,你不知道?就他那樣的損陰德,報應在你身上屬於因果輪回,要恨,恨你爸去。”

徐雷的雙唇高頻抽動著,噴出最後的暴吼:“黃翠翠!你怎麽這麽殘忍?!”

怎麽就這樣殘忍且輕易地剝開現實?糊裏糊塗地把他當成一個一無所知的小少爺不好嗎?為什麽非要拆穿他任性天真的虛假厚繭呢?

打一棒子,給顆甜棗。

“我可以做你的緊急聯系人,就算你我相識一場,我講的最後一點義氣,其餘的,你想都別想,好好讀個書吧,學門手藝,該回到現實裏了,小徐少。”

*

瑤瑤在家休息了一周,沈默了一周,老默練了一周的梳頭手藝,最後也只會簡單弄個雙馬尾,還弄得呲毛揚刺的。

沒辦法,他聽從黃翠翠“有困難找警察”的叮囑,領著孩子去了市局,一個臉蛋圓圓,說話慢吞吞的女警接過瑤瑤,編了個利整的蠍子尾,用自己的面霜給瑤瑤擦成一個香噴噴的小姑娘。

“誒——呀,遲到了。”這位武警官看看腕表,波瀾不驚,還有閑工夫給瑤瑤書包裏塞牛奶面包,“要不,我開車送你們去學校吧。”

小五說話慢,做事穩,車開到警局,間操都做完了。

孫老師抱臂,靠在門框上,吵破天的孩子們逐漸偃旗息鼓,低頭乖乖啃間食蛋糕。

“下節什麽課?”

稀稀拉拉參差不齊地回答:“英——語。”

“把書拿出來,都準備好。”孫老師聽見身邊有一群孩子吵鬧跑過,皺眉回望,正巧看見兩個成人領著小姑娘上來。

是那個特殊的插班生,黃瑤,平常來接她的人五花八門,男女老少都有,就是沒有親生爹媽。

辦公室裏的老師聚在一起沒別的聊,總會胡扯些八卦,猜測著拼湊著,雖然不明實情,但也知道這孩子身份不一般,誰家孩子三五回的就坐公務車啊?雖然都是些最普通的公務用車,但那玩意是開往警局的啊!

父母應該也是警察吧?平時太忙,委托同事幫忙接送一下,照看一會兒。

那倒很正常,老師們紛紛點頭,認同這個推測,孫老師當時還給上了一個石錘。

我見過黃瑤的媽媽,她來過一次。這句話讓孫老師頓時成為辦公室的焦點,她繼續道,那天是黃瑤的生日,她拎了一個蛋糕來,兩手都包著紗布,把蛋糕遞給我的時候,我看見她小臂有疤。

“她看上去不太像個警察,”孫老師說了一句玩笑,“看上去是被警察通緝的。”

大家嘻嘻哈哈笑著,說這樣才能打入罪犯內部不被懷疑嘛。

至於春游那天,白曉晨的母親陳女士忽然帶人去找黃瑤,那可能……可能是……算了,她也不知道,感覺真實內情會比八點檔還亂。

這回送黃瑤來的是一男一女,女的穿著黑襯衫配灰領帶,姿勢挺拔,手裏牽著孩子,後頭跟著一個高瘦的男人。

平心而論,男人的皮囊還算拿得出手,高高瘦瘦漂漂亮亮,好好打扮一下應當是英俊的,可惜頭臉不修,一身廉價衣服,襯衫領子洗得澥了邊,明明已經努力把自己整理幹凈體面了,還是感覺整個人泛著灰塗塗的煙塵,眼中醞釀著無情迷離,仿佛剛捅了人,擦擦手就過來送孩子上學了。

聽武警官說,這是黃瑤的父親?

啊?

如果說黃瑤的媽媽像被警方通緝的,那黃瑤的爸爸像被警方當場擊斃的。

“小五姐姐!”

孫老師剛攬過黃瑤,就聽見小姑娘叫住了女警官,毫不委婉道:“小五姐姐,我媽媽是不是死了?”

小五結巴了兩下,蹲下身問:“你怎麽知道的啊——?”

“那天,婷姨送我去你們那裏,我聽到有警察叔叔講,這麽久都找不到,就沒有希望了。”

“你聽錯了。”愁緒出現在小五這張呆萌的臉上,總有些不搭,她生疏地哄孩子,“那是別的案子,你媽媽沒事,她在忙啊,你好好學習,等她忙完了,一定來找你。”

孫老師聽到那個所謂的父親也扯笑搭腔,她扶著黃瑤瘦削的肩膀,心生憐愛。

真可憐啊,這麽小的孩子,就要直面生死的真相了。

*

小五給父女和老師留了溝通空間,自己去了遠一點的地方接電話,張彪語氣興奮焦急:“去哪了你?518專案有新線索!”

“什麽新線索啊?”

“你先趕緊回來!”

氣氛令人窒息,518案涉及官員腐敗和監守自盜,按理說應該由高一級的領導親自掛帥偵辦,有這樣緊繃的氛圍理所應當,但總不至於大家都拉起一張臉,個個都有難言之隱的樣子。

“怎麽了?”小五湊到英子身邊,問道,“張彪說,有新線索啊?”

“是,香江那邊給安欣寄了一份文件,裏面有張便簽,寫著……”英子的聲音壓得極低,“如果要曹隊的名譽和清白,就把文件扔掉,如果要真相,就打開看。”

“安欣選擇什麽了?”

他選擇真相,然後充滿失望。

“所以就……就所有的過錯都是師父一個人背嗎?證據裏明明白白的寫了,徐江給趙立冬行賄三次,時間地點物品都清清楚楚……”

“是!是寫了,”安長林打斷他,也帶著不甘願,“趙立冬也承認徐江送過,但他說,他沒有收,全部當場退回了!”

“那麽在哪呢?”安欣追問道,“足兩的黃金十二生肖在哪?徐江的財產裏有找到嗎?”

安長林咬牙沈默,黃金會被熔化重鍛成任何形狀,藏在任何地方,只要趙立冬咬死退回,死無對證,上哪去查。

“就這樣了,是不是?一周,就查完了?塵埃落定了?定論了是嗎?”安欣難以置信地瞪著眼睛,他用力地張目,防著辛酸的眼淚落下。

“我之前,問過黃翠翠,問她相不相信趙立冬手裏的錄音,她說她信不信無所謂,領導信了,就是信了。”安欣蹭了一下鼻子,審視的目光大膽落在孟安兩人身上,“她指的是哪位領導?安局長?孟書記?”

“夠了!”孟德海不怒自威,雙眸如虎,教訓道,“安欣,你是一名警察,沒有證據,不要妄下定論。”

領導,自然是比趙立冬還高的領導,安欣嚷著捅破天的架勢,那就一路查下去,查到大會堂裏又怎麽樣,領導們害怕天塌地陷,這樣昏暗的天地,那就讓它塌陷去吧。

那麽省裏的高官要查,之前下到省立的檢查組要查,給檢查組巡查報告上蓋章的通過的領導,是不是也要查?他們都是當下經濟建設的中流砥柱,主持著幾千億的項目,是不是都要下馬,是不是都要無限期停止?等著項目吃飯的無辜百姓,是不是就因著京海市的一個黑警,捧空碗餓肚子?

好,可以說忍受一時的剜肉之痛,是為了解決長久的附骨之疽,那這群人結成了利益共同體,現在又拿不到趙立冬違法犯罪的切實證據,用什麽來跟他們碰?腦袋嗎?生命嗎?

孟德海俯身,扶著辦公桌,他的身影映在書櫃玻璃上,虛虛實實。

“安欣,黃翠翠盡了最大的努力,我們也是。”

“那師父呢?”安欣不依不饒,“趙立冬和徐江要殺你,師父臨死前留下的這句話,怎麽說?”

回應他的是良久的退避,兩位局長紛紛背對著他,緩緩說道:“明天,你師父下葬,穿便裝,早點去。”

雷聲滾滾,氣壓低悶,墓碑旁開出朵朵黑色傘花,他不是烈士,也沒能進入烈士公墓,刑偵支隊的警員們只能身著便裝送他最後一程。

有人低頭哀傷,不知是哭曹闖,還是恨不公,或是懼自己的前途命運。

李響喊過三鞠躬,緊緊咬住後槽牙,舌尖被他吮得發痛發麻,最後,他還是破例張口,每個字都列隊從唇間踏步而出。

“京海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全體都有——!”

所有人支起腰背,雙足跟並攏,雙手緊貼褲縫。

“立正——!”

“敬禮——!”

攢了多日的陰雲終於撒出雨滴,水珠落在曹闖的墓碑上,走過石頭的紋理,劃過篆刻的名字,將他刷洗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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