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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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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灼灼蓮心

朱檐外細雨潺潺,密密匝匝的雨滴落入泥土,蜿蜒成淺淺的溪流。宇文漣用手緩緩撥著面前的琴,纏綿的琴低低從手中流瀉,卻如細雨落入他的心湖,泛起漣漪點點。

“唉……”從來沒有什麽事能讓他這般猶豫。果然,身在局中,便分不清,辨不明了。

“殿下,天涼了,您要多註意自己的身子呀。”小禾憂心的看這他,殿下已經在這裏坐了幾個時辰了。現在不比夏日,秋雨寒氣重,這樣下去早晚會生出病來。

“皇上現在在哪呢?”往常這個時候早早便來了。

“殿下,今日是六藝會棋藝的最後一輪角逐,皇上素來愛棋,用過午膳後便去那邊觀看了。”小禾盡職的稟報這收集來的信息。

“是嗎?”宇文漣不再說什麽。向外望去,宇文思源印象中那雙向來寵溺地看著她的墨玉似的眼睛,此刻卻覆雜晦澀,波濤暗生,一分怨,二分怒,三分悔,四分癡。

秋雨蕭瑟,還未枯黃的葉片時不時隨著雨絲飄落,遠處的湖中,接天的荷葉已然敗落,只餘殘荷片片。碧漪園中,不知何時已轉換成頹敗的景色,肆意的盛夏已經過去了。

“小禾。”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收回目光,轉過身來。

“在。”

“把這裏面的東西放到禦書房中,擺在顯眼的位置上吧。”說著將一直放在琴案上的錦盒推到小禾面前。

“喏。”小禾恭敬的將那錦盒捧在雙手之中,卻並沒有立刻離開,欲言又止。

“怎麽了?”宇文漣見他不走問道。

“殿下,難道不需提點皇上一下嗎?陛下每日政務這樣繁忙,也許根本都不會註意到的。”小禾瞄了一眼才宇文漣勸道。

“若真如此,那……便算了吧,一切自由天命。”宇文漣擡手制止了還欲在說什麽的小禾,又坐回了琴案旁邊。

“唉……”小禾終是嘆息著退下了。

琴弦波動,一曲《猗蘭》在八月的瀟瀟秋雨中緩緩散開,更添了幾分蕭瑟。

世事難料,他算盡了天下,獨獨漏算了自己的心。尚且年少的他不懂時光終會治愈情殤,他哪裏會想到那時傷痕累累,幾欲死去的自己會再次動心,喜歡上她呢。從開始便摒棄了另一個身份,只安心做她的父親,那時的他,絕不會想要再次碰觸情愛之事。只是,,曾幾何時還為了自己的決定沾沾自喜,現在看來不過是作繭自縛罷了。

深宮寂寞,他一天天看著她長大,本以為做她的父親就滿足了,可是一顆心卻不由自主的慢慢偏向她。她自小就是與眾不同的,小小年紀便不平常,這些年來更是日趨完美,竟長成令人一見傾心的女子。

而他,心動了。

不單是他,古家、沈家、秦家的孩子,哪個心中是沒有她的呢?他不過是個年已三十的老男人罷了,即使頗有顏色,又能如何?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當年伴讀入宮,占據她了大半時間,再不能像原來那般朝夕相處的時候,他便覺得心中憋悶。那時的他,以為那不過是身為人父的失落而已。可是漸漸的他竟不能控制心中的感情,甚至當她推遲元服的時候也未加阻攔,甚至在心中暗暗竊喜,只因為那便意味著,她的侍君們可以晚些入宮。

他以為他可以按照最初設想的那般,能夠獨善其身,當個局外之人。只是不知何時,他已深入局中,不單保不住心,就連身體也漸漸的禁不住了。

他已不是十多年前那個稚嫩的皇子了,十多年來獨霸朝綱,讓他的性格多了女人才有的鐵血,少了男子應有的溫婉。如今的他,怎麽能容忍別人來和他共享一個女人。然而,她是帝王啊,註定了後宮三千,身邊簇擁顏色無邊。以色事人,色衰而愛馳,他若真踏出那一步,日後又如何自處?可是,不做些掙紮他又不甘心,其實也不過是掙紮給自己看罷了,全當安慰。

其實一直以父親的身份在身邊看這她也好。只是一想到即將進入宮中的男子,他心中便酸澀難當。

他善嫉,有損夫德,年老,於夫容不符,世間比他好的男子何止萬千,而她值得最好的那個。

世事如棋,一步錯步步錯。而他,從一開始就錯了,若是最後輸得丟盔棄甲,也是應當。他早已沒了少時的勇氣,現在能如這般與她相伴就好了,至少不會在最後落得形同陌路。況且,若真算起來,他還是她的仇人。

他的嘴角彎了個諷刺的弧度,呵……他似乎總是別人的仇人。他是範妤的仇人,也是她的……

沒想到,他也有害怕面對結果的一天。既然如此,那麽一切都交給天,交給她決定吧。

雨已淅淅瀝瀝的下了整整一天,幾日不曾間斷的雨珠不知打落了樹上多少葉片,夜已深沈,禦書房的內若隱若現的燭火還未熄滅,如一只風雨裏獨自飄搖的孤舟,迷茫不知何處才是歸家。

已不知在案前坐了多久,宇文思源嘆了口氣,終於提起紫毫筆在面前寫了大半的聖旨上填了幾個字。聖旨很快便擬好了,她卻似用盡了全身力氣般,一動不動的瞪著禦案上的明黃,雙眼中最後一絲光亮也熄滅了,只留暗沈和空洞。

明天就是中秋,也是六藝會最後一輪的角逐,一切都該塵埃落定了。她沒有只用朱筆圈出幾個名字,不知出於什麽心思竟親自擬了旨。幾個時辰的猶豫,卻用不到兩分鐘的時間便擬好了,似乎在嘲笑她的軟弱。這上面的男子以後便是她的責任了,無法推拒,不可避免,看不到希望的她,拼盡全力也只能拖到今日而已。只是書寫的時候每一筆都痛極。

可是她是皇帝,這才是她該做的,不是嗎?

“吱呀”一聲,禦書房的門被推開,宇文思源卻仍然沈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沒有註意到旁邊的聲響。

宇文漣端了一盅粥走了進來,看見仍然在沈思的女兒淡淡笑了下。將食盒中的碗拿了出來,正要將盅裏的粥倒入碗裏的時候,卻不經意看到了禦案上的聖旨,那上面的名字像是利劍,刺痛了他的眼。

“哐啷”一聲,盅在禦案上轉了兩下,最後掉落在地上,碎了。灑出的粥在鋪著明黃緞子的禦案上暈開,將上面的聖旨打濕成深黃,墨色緩緩散開,糊成一片,辨不出上面的字跡。

“父君,你來啦。”宇文思源眨眨眼睛,收起一身的落寞,像是沒有看到桌上的狼藉笑著說道。他的發尾微濕,青色的紗衣上有淡淡的水痕,應該是來時被雨打濕的吧。

“嗯……”宇文漣尷尬的笑了笑,“你看我笨手笨腳的。”說著,竟彎下腰,想伸手去撿地方瓷器的碎片。

“父君……”宇文思源剛要阻止,便看到他的手一顫,傷到了。

“怎麽那麽不小心,這種事情交給侍人們做就好了。”宇文思源拉起他的手皺起眉。他不知道,她最見不得他受傷嗎。

“男人家都會的東西,我真是一點也不精通。”宇文漣嘆了口氣,自嘲的笑了笑。除了琴棋書畫這些臺面上的才藝,女紅、廚藝之類為人郎君必須掌握的技藝他早已忘了。

“父君,你本就不是尋常男子,只要做你想做的就好了。女兒,喜歡你這樣。”她笑著將他受傷的手指含入嘴中,血液甘甜的味道在口中縈繞,他們早已血濃於水。

宇文漣垂下眼瞼站在她的身邊,默不作聲,只是微微顫抖的指尖一如他動搖的心思。

窗外的雨還沒有停下的意思,宇文漣用未受傷的手磨搓著被她包紮好的手指坐在她的身邊。看她重新擬寫那份被他打濕的聖旨,寫得極慢。

古墨煙、沈葭、臨陵皇子一個個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慢慢在明黃的絲帛上呈現,狠狠的擰住他的心,呼吸都艱難。

他有些煩躁的站起來,圍著禦案轉了一圈,手慢慢搭她桌角上堆著的書冊,“皇兒……”

“嗯?”她擡起頭,笑著看他,一如往常。

“沒什麽。”他收回了放在案上的手,笑的寂寞。

她被他當做女兒養大,還什麽也不知道呀。現在才想改,怕也來不及了吧。

“呀!”她驚呼了一聲,懊惱的看著暈在絲帛上的墨滴。

“被父君一叫,忘了筆正吸飽了墨,現在滴在聖旨上,又要重寫了。”她笑著,無奈的撒著嬌,就像平常人家的女兒對父親那般撒著嬌,溫馨又刺眼,讓他品不出心中的悲喜。

“那便再寫一遍吧。”他聽見他澀然的語調,不想再看那幾個名字從她的筆下寫出。

“父君累了,先回宮歇息了,皇兒你……”他咬了咬嘴角接著說,“也不要太過勞累了。”

“好。父君你的手指記得不要沾水呀。”她擡起了頭看了他一眼,便拿出新的絲帛,重新寫那幾個名字。

“嗯。”他拉開門,走出禦書房。

走吧,不要在看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__^*) ……不能總虐思源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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