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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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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章 第 19 章

他跪在你面前,脊背彎曲,你在黑暗中俯視著他,微微發麻的手掌撐著床墊。

在急促的呼吸聲中,他拉過你的右手覆在他滾燙的嘴唇上,他像一只不知道該拿主人怎麽辦的小狗,親昵地蹭著你的掌心,灼熱的氣息經由手腕鉆入睡衣的衣袖。

“疼嗎?”

手心的灼燒讓你惡寒,他聲音裏的親昵討好更是讓你震驚。你反手又給了他一巴掌。

“我看你是腦子進水了。”你說,“滾下去。”

你率先下了床,去衛生間沖冷水澡。寒冬一月的水徹骨的涼,卻恰好能澆熄你內心的憤怒與震驚。你打了好幾次沐浴露,把皮膚搓得發紅甚至破皮,才堪堪洗去被毒蛇纏住的黏膩不適觸感。

宿舍夜晚是斷電的,從陽臺到床位都是黑暗。洗完澡的你從衛生間出來,熟視無睹地路過書桌旁的人影,踩著爬梯換下了床單、被罩和枕巾,抱去陽臺開始洗。

銀白的月光下,你的手浸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搓洗著床單。

腳步聲跟在你身後,停下,惴惴不安的聲音響起:“顧如風……”

“別和我說話。”你打斷他。

身後靜默了一會兒,他的腳步聲遠去,離開了宿舍。

你洗得很慢,似乎在享受刺骨凍肉的涼意。等床單洗完晾好,你的思緒終於回歸身體,你平靜了下來。

離去的蘇錦華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像等待槍決的犯人一般神魂不定地靠墻站立,他迎著你走了兩步又頓住,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你,聲音忐忑:“別凍著手了,抱著暖暖。”

遞過來的是他去熱水房灌的水杯。

凍得失去知覺的手驟然接觸到熱源,有一瞬甚至變得更涼,重重地刺痛起來。你把水杯放到書桌上,從衣櫃裏拿出備用的床單鋪好,這才打開充電式臺燈,宿舍頓時亮了起來。

蘇錦華緊張地站在一邊,看了你一眼後立刻心虛地低下頭,他左臉上頂著鮮明的巴掌印,微微腫了起來。

你拉過椅子坐下:“發完酒瘋了?坐。”

他在你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卻僵硬地只坐了一個角,似乎只要等著你一聲令下,就準備跪地求饒。

“‘你們這類人’,這個詞組你說了許多遍,指的是什麽人?”

他說:“就是……我們這類人。天生就知道自己會臣服於另一個男人的……這類人。”

你又問:“我這類人,在你剛才的語境裏,又指的是什麽。”

不知是不是為了緩解緊張,蘇錦華竟然短促地笑了一下。

“你是真的不知道,你竟然真的不知道……”他說,“這麽久了,你沒註意過麽?每天課間操時間,隔壁班龔成的目光從頭到尾都黏在你身上,一秒都舍不得移開。還有我們班上的蔡俊,你以為他天天站在樓下的成績紅榜前看什麽?不就是看你的照片嗎?晚上你去操場跑步,和你裝作偶遇的小白臉能數滿一只手吧。你竟然全都不知道。”

你平靜地開口:“這些都是你的臆想。別東拉西扯,請回答我的問題。”

他低低地笑了起來:“顧如風,你不懂。我們這類人身上天生裝有雷達,一眼就能甄別同類,他們都是我的同類。你對於我們來說,就像磁鐵的另一極,那是刻在骨子裏的吸引力。”

你皮笑肉不笑地說:“你的意思是,你是見到大糞的蒼蠅。”

蘇錦華立刻道:“你隨便怎麽罵我都行,但不能這樣罵自己。”

“我並沒有認同你的邏輯,什麽刻在骨子裏,什麽天性,在我看來都不成立。所以我只是在罵你,我可沒罵我自己。”你說。

兩個問題讓你弄清了事情的始末。你不去思考已經發生的事情,你更在乎的事情處理的結果。你的原則很簡單,不影響學習,不擴大範圍。

你略微思索後道:“首先,‘這類人’、‘那類人’的貼標簽行為,本身就是一種錯誤。你認為把自己歸納為‘某類人’,就可以用‘這類人’固有的缺陷也好、特征也好,來洗白自己的行為,這毫無用處。錯誤的原因只有一個,你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你能怪的只有自己。”

你凍得發僵的手指碰掉了桌上的圓珠筆,沒等你彎腰去撿,蘇錦華已經飛快地撿了起來,放回桌上。

“我不是只有欲望。”他低聲說,再次拿起桌上灌滿熱水的杯子遞給你,“你手都凍紅了,抱著暖暖吧,等涼了我再去接新的。”

這一次,他的手停在一尺之外,很有分寸地沒有與你肢體接觸。

你接過水杯攏在手心,示意他坐。

“馬上就到期末了,在我這裏,沒有什麽事情比學習更重要。今天發生的不算什麽大事,我不會透露給任何人。我希望你也能把心思放到學習上,別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剛才那一巴掌讓你意識到,對付蘇錦華這樣的人,暴力與激烈只會讓他變本加厲,唯有報之以冷靜淡漠,才能扼殺他那些扭曲的想法。

蘇錦華楞了楞,似乎沒想到你的反應如此平淡,他不住點頭:“好……好,我發誓,以後未經你允許,我絕對不會再冒犯你。我以為、以為你會愉悅的,是我錯了……”

你說:“放心,你不會再有機會靠近我。”

熱水的溫度讓手指恢覆了一些知覺,你拉開抽屜,找出一管藥膏扔給他:“自己塗藥吧。下手重了,見諒。”

“不、不重……”他拿著藥膏站在原地,喃喃地說。

你不再理他,關了臺燈後爬上床,緊緊地拉上蚊帳。你不太能睡著,便摸出枕頭下的手機,逛了一遍陳知玉的空間留言板,給他寫留言。

“困,但不能睡。記得回踩。”

屏幕上的時間是淩晨三點二十三,你打了個哈欠,強打精神從頭到尾翻看空間動態,借以打發時間。

許瀟然的動態很頻繁,基本每天都有一兩條,大多是分享的游戲鏈接,曬他新抽到的時裝或寵物,少數幾條是分享他的高中生活。

一個學期快要結束,你並沒有收到他的信。一開始你擔心他出了事,後來看到他的空間動態,才放下心來。此時你安靜地翻看了一會兒,漸漸地趴著就睡了過去。

你是被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吵醒的,掀開蓋在耳邊的手機一看,“騙子”兩個字歡快地跳躍在屏幕上。

你按了接聽,閉著眼睛有氣無力地說:“餵。”

“還睡!懶豬!起床吃午飯了!”陳知玉中氣十足地沖你大喊。

你:“唔。”

“你昨晚幹啥呢,三四點都不睡,還特意留言告訴我。”陳知玉說,“你聽出我現在在吃什麽了嗎?沒錯,我在吃香酥炸雞腿。想吃啊?想吃就趕快起床。”

你倒是真被他說餓了,翻了個身道:“我想吃老麻抄手。”

“那就起床。”

“但是很遠。”你說,“要先走一百多級臺階下山,轉兩次公交,再穿過一條街,走到巷子尾,才能到他店裏。到店裏後,多半還要排隊。”

“懶死你!”

你翻身趴在床上,東一句西一句地和他閑聊,宿舍門關上發出哢噠一聲,蘇錦華離開了。

你頓時想起了昨晚的糟心事,長長地嘆了口氣。

陳知玉問:“怎麽了,快跟我說。從那條留言就開始不對勁,什麽叫不能睡?”

你說:“放假回去跟你說。”

“行,那你起來吃飯。”

“不起,還困著。”你說,“你講點笑話來聽,爭取把我笑醒。”

他便開始天馬行空地亂扯,你笑得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蘇錦華回來,你才發現你倆已經聊了一個多小時。

又說了幾句後,你掛斷了電話。

蘇錦華小心翼翼地在外面問:“顧如風,我給你打包了那家老麻抄手,嘗嘗?”

你在蚊帳裏換好衣服,把外套和襪子都穿得嚴嚴實實,這才掀開蚊帳下床。

桌上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抄手,你認出了包裝盒上的標識,正是需要下山、轉兩次公交車、穿過街巷並排隊的那一家,你在電話裏說想吃的那一家。

蘇錦華說:“昨晚是我做錯了,我想向你賠罪。”

你說:“我並沒有讓你去買。”

他說:“我想去,忍不住。一想到你有需要我的地方,我……”

“所以。”你平靜地打斷了他,“你只是在感動自己。你靠著自苦來給我一些我並不需要的東西,比如你所謂的喜歡。”

“我壓根不喜歡男生,別在我這浪費時間了,沒用的。”

帶著書和試卷去教室自習時,你好笑地想,你一直當做兄弟的舍友,竟然想和你睡覺,真夠幽默。

這發生在你與集體融入得最好之時。

去教室的途中天空飄落零零星星的細雨,淒慘的鴉啼驚空,更增不祥的預兆。

很快你會發現,你從來就沒有真正融入過。或者說,追求所謂的融入,本就與你的性格相悖。

你天生如一道抓不住的涼風,從周圍人身上掠過,不留絲毫痕跡。

而這一切,是從錢淵與你的疏遠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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