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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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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章 第 18 章

你燒得迷糊,面朝墻壁閉著眼睛,陷入半睡半醒的昏沈。

不知過了多久,床板微微震顫,身邊傳來溫熱,你聽到蘇錦華的聲音輕聲喊道:“顧如風?”

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隔著一層看不分明的輕紗。

你唔了一聲。

他摸了摸你的額頭,擔憂地問:“是不是很難受?”

你裹緊被子不說話。

他下床去了,過了一會兒又上來,往你的額頭上敷了一條冷毛巾。你頓時舒服了不少,情不自禁地哼唧了一聲。毛巾裏未擰幹的水順著下頜滑落,被他用手指抹去。

“睡吧,晚安。”他說,“夜裏要是難受記得叫我。”

你睡得並不安穩,穿行於一個又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一會兒夢見陳知玉摟著新歡與你絕交,一會兒夢見缺角的鈍鐵菜刀和滿地鮮血,一會兒夢見高考失利,你在夏季的暴雨裏形影相吊……

但身邊人的體溫讓你隱約知道那些只是夢境,倒是稍微安分了下來。

你感覺到他為你換額頭上冷敷的毛巾,上下床時床板的輕微震顫。感覺到他擔憂地一次次探你的額溫,抹去滴落的涼水。感覺到他遙遠的低語,你嘗試去聽,卻怎麽也聽不見。

夢中你形單影只地穿行於無邊無際的沙漠,口舌幹燥,連皮膚都在蒸騰著熱氣,忽然眼前出現一片綠洲。你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是蘇錦華扶著你在喝水。

溫熱的水讓你短暫清醒了過來,沙啞地說:“謝謝。”

蘇錦華扶你躺下,問:“你好些了嗎?”

你說:“好多了。”

你咳嗽了兩聲,又說:“你快睡吧,別管我。你家裏的事會好起來的,別擔心。”

你又陷入昏睡,這一覺又深又長。

再醒來時天光大亮,你的燒已經退了,除了身體虛軟,並無其他的不適。

你摸著空蕩蕩的肚子坐在床頭發呆,蚊帳被掀開了,蘇錦華站在床邊看著你:“你好點了嗎?下來喝點粥吧,我剛去食堂買的,還熱著。”

他臉色紅潤,神情平靜從容,與睡覺前蒼白無措的模樣相比判若兩人。

你打趣道:“你是吸了我的陽氣嗎?”

蘇錦華一楞,有些驚慌地移開目光。

“什麽陽氣?”宿舍門打開,錢淵嘴裏叼著包子走進來,目光在你和蘇錦華身上轉了一圈,“喲,小蘇這周沒回家啊?你倆孤男寡男獨處一室?”

“是啊,還睡一張床。”你下了床,桌上的小米粥冒著熱氣,勾得你肚子咕咕直叫,一口氣喝了小半碗。

錢淵的神情有些奇怪:“蘇錦華你自己有床,為什麽要去睡顧如風的床?”

蘇錦華說:“他昨晚發燒了,我去照顧他。”

錢淵的神情更奇怪了:“單人床能睡得下兩人?”

你覺得他太過糾結於此,擺了擺手道:“都是一個寢室的兄弟,有什麽睡不得的。你想來睡我的床也行啊,今晚咱就一起睡。”

錢淵看了看你,目光停留在蘇錦華身上,不再說話。蘇錦華也沈默地和他對視。

你敏銳地覺得他們在用目光交流什麽,一種劍拔弩張的硝煙氣息彌漫在他們之中。

你喝完小米粥,起身打圓場:“好了好了,你們中午想吃什麽?我請客。”

錢淵看向你,似乎是想從你的眼裏分辨出什麽,半晌,他移開目光,似乎松了口氣。

他說:“幹鍋吧,雙拼雞翅和牛柳。”

你說:“行。”

自那晚同床睡後,蘇錦華似乎不再那麽怕你。於是下一個周五晚上,你也答應了他同床的請求。

大不了擠一點,你想,反正是冬天,還挺暖和。

事情有一次便有無數次,這大半個學期,蘇錦華周末甚少回家。在宿舍只有你們兩人的時候,與你睡同一張床。

錢淵有意無意地提醒過你,讓你離蘇錦華遠一些。他含糊其辭,不肯說得更透徹。你只當他們倆有過節。

在萬物寂寥的一月寒冬,高二上學期期末,你迎來了十七歲生日,是個周六。

你原本打算像往年一樣獎勵自己一頓好吃的,就去教室覆習考試內容。哪知蘇錦華一早就掀開你的蚊帳,叫醒了你,對你說生日快樂。

你著實驚訝了——除了陳知玉,你從未告訴過任何人你的生日。生日是一個令社恐無限難堪的平凡日子,生日禮物對外向的人意味著祝福與驚喜,對社恐意味著沈甸甸的、有待等價還回去的負擔。每年一次的沈重負擔。

你下意識否定:“今天不是我生日。”

“啊?”蘇錦華疑惑地說,“入學的時候填報身份信息表格,你填的就是今天啊。”

他又說:“我記錯了嗎?但我應該不會記錯的。”

你只好洩氣地承認:“好吧,今天確實是我的生日。”

你問:“你看過我填的身份信息表格?”

他說:“班主任讓我收齊表格,最上面那份是你的,就多看了兩眼。”

“哦。”你說,“別告訴任何人今天是我生日,也不要送我生日禮物。謝謝兄弟。”

蘇錦華說:“好。但讓我請你吃飯吧?”

你問:“除非就我們兩人。”你此生最怕的場景,一是一大堆人的ktv,二是一大堆人的生日宴或生日飯局。

蘇錦華笑了起來:“好!”

他似乎開心得有些過分。

冬日天黑得非常早,晚上六點一過,昏黃的路燈就在泛著寒氣的路面鋪出長長的影子。

你和蘇錦華在校外吃了兩人小火鍋,沿著回學校的上山路慢慢地走。小吃推車占滿了路面,食物的香味伴隨著一縷縷白色熱氣飄散在空中。

蘇錦華讓你等他一下,幾分鐘後他拿著兩枝紅色的玫瑰出現,看起來有些緊張:“不算是生日禮物,插在你宿舍書桌上的花瓶裏,當個小裝飾。”

你笑道:“兄弟,談戀愛的人才能送紅玫瑰啊,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咱倆都是男的,不能送這個。”

“是、是嗎?”他結巴了一陣,“我不知道,抱歉。”

他又說:“花店只有這個了,其他的都凍蔫兒掉了。”

你接過他手裏的花:“下次你記得就行。咱倆是兄弟,好說,你要是送別人,別人說不定就誤會了。”

蘇錦華似乎松了口氣:“我不會送別人的。”

在剛滿十七歲的這個夜裏,你突然很想喝酒,於是買了一罐啤酒藏在衣兜,帶回宿舍。冰啤酒倒入兩個杯子,你和蘇錦華一人一杯喝了。

洗漱完上床時你帶著微醺的醉意,又想起故紙堆裏夜雨對床眠的美麗傳說,便拍了拍床道:“小蘇來,今晚咱哥倆不醉不歸,好好擺擺龍門陣。”

說了些什麽你已不記得了,只記得無論你說什麽,蘇錦華都點頭附和。你很快墜入了夢鄉。

半夜時分,你突然毫無預兆地醒來了。

你感覺到,右手被人以十指相扣的姿勢握住,對方的拇指摩挲著你的手背,動作近乎親昵。他面對著你側躺,目光落在你身上。

電光火石之間,你明白了錢淵話裏話外的暗示。

在你的想象中,插在床下花瓶中的兩枝紅玫瑰,此刻正嘲笑著你的遲鈍和無知。

你沒有睜眼,迅速冷靜了下來,保持著呼吸的平靜,思考對策。

他卻已經出聲:“顧如風,你醒了嗎?”

你明白了他喊你名字時聲音的顫栗。

他坐起身來,在黑暗中看著你。

你緩緩地睜開眼睛,再次問出那個問題,你知道這一次你會得到答案。

“你到底怕我什麽?”

“怕你什麽?呵……”

蘇錦華面對著你坐在另外半邊床上,黑暗中你只能看見模糊的輪廓。

他說:“你還記得開學那天嗎?你最先到宿舍,我到的時候你已經鋪好了床,收拾好了書桌。你穿著棕色和白色的短袖襯衫,解開了兩顆扣子,正在掃地。你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你擡頭對我笑了一下,說,你好。你肯定不是經常會笑的人,那個笑有點刻意和僵硬。”

他停頓了一下。

“你知道你身上的氣息嗎?你的氣息……我們這類人,天生能嗅到那種氣息……無比的健康、陽剛,像太陽,像黑洞,像無數的荷爾蒙在同一時刻爆發……”

“我們這類人,天生是會被你這類人吸引的,這是刻在骨子裏的基因。向日葵天生是要追隨太陽的,大雁天生是要追逐南方的,我們這類人,終其一生,都是會發瘋一般尋覓你這樣的人的……”

“如果找不到,就會變本加厲地去尋找。如果找到,那就是毀滅,帶著甜蜜的毀滅。”

他停頓了更久。

你的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看清了他的眼睛,那雙眼睛像犯了熱病一樣發亮發熱,他的重慶口音像山城的大霧一般將你包裹。

“我怕你什麽……?”蘇錦華低低地笑了一下,“顧如風,我怕你的一切,你走路的樣子,你吃飯的樣子,你認真聽課的樣子,你睡覺的樣子,你……無時無刻不在勾引我,我說了,我們這類人,天生是會被你吸引的……”

你沈聲打斷他:“夠了,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麽。”

他渾身一顫,放軟了聲音:“不說那些了。顧如風,今天是你的生日,我送你一樣沒人看見的禮物好不好?”

他跪在你面前,用無比虔誠的語氣說:“我想取悅你,用盡我的一切取悅你。我想匍匐在你腳邊,任你差遣,我願粉身碎骨來換取你的愉悅……”

他俯下身,他埋下頭。

你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咬緊了牙關,聲音從牙縫裏擠出:“放開。”

他變本加厲。

你坐起身,抓住他的肩膀,再次警告道:“放開。”

他的聲音裏帶上了破碎的哭腔,因嘴裏含著東西而含糊不清:“求求你,讓我這麽做,我忍了太久了……”

明明是你最脆弱的地方被他鉗制,他的聲音卻絕望得好像他自己被捏住了脖頸。

你完全冷靜了下來,一手捏住他的喉嚨,一手揚起,精準無誤地扇在他的臉上。

啪的一聲,宿舍裏只剩急切的呼吸。

你冷冷地說:“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和禽獸有什麽區別。從我身上滾下去。”

這個當口你竟然還有空去想,許瀟然告訴了你男生和男生可以談戀愛,而現在蘇錦華卻讓你知道,男生竟然還能對男生有欲望。

真是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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