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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南枝

包廂的燈光昏暗, 唯一的光源來自於前面的大屏幕。

江懸的話音一落,在場的人都怔了怔。

高俊沒有錯過剛剛對方瞟過來的目光,下意識就對號入座了。

他悄悄地離許南枝近了近, 壓低聲音問:“他是不是在說我們啊?”

許南枝被這突然的靠近擾得回過神,下意識地往南喬那邊挪了一挪,想保持安全距離。

她盡量從容地放下杯子, 笑了笑,說:“當然不是了,你已經二十多了。”

“……”

南喬撇著嘴望向許南枝, 無語道:“你這解釋還不如不解釋。”

鐘誠沒註意到這邊的動靜, 反而被江懸的話逗樂了, 笑道:“你可別逗我了,你才二十五,花容月貌的, 能被人撬了墻角,快說, 嫂子呢?”

江懸默了默,說:“我什麽時候說過有女朋友了? ”

“那天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啊,”鐘誠見江懸一副聽不懂的樣子,不好意思地又補了一句,“就你拉黑我那天。”

聽此, 許南枝眼睫微顫, 忽然想起來那天小茹說自己對象被他最好的朋友拉黑那件事。

原來那個朋友就是江懸。

“哦,”江懸一副恍然的樣子,像是後知後覺才想起來, 而後悠悠道, “我那天有說我有女朋友嗎?”

這話問得鐘誠一楞, 皺著眉頭搜腸刮肚地想,確實是沒搜刮出“女朋友”三個字。

“那那天在你邊上的是誰啊?”鐘誠問。

江懸想了想,說:“鄰居……”

鐘誠迷糊了:“鄰居?”

“嘶……”江懸尾音上揚,又疑問道,“熟人?”

鐘誠一聽還是個問句,更迷糊了,輕嘖了一聲:“我問你還是你問我啊?”

南喬悄咪咪地用手肘杵了杵在邊上一言不發的許南枝,湊近問:“不會是你吧?”

聽著南喬的問題,許南枝擡眼看了看江懸,此時江懸的目光也正好落在了她的身上。

只見江懸眼裏斂著幾分玩味,看著她,下巴輕輕一揚,說:“你挑一個吧。”

此話一出,大家的目光紛紛朝向許南枝。

許南枝自己也沒想到江懸會這麽直白地問自己,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現場的音樂剛剛就被暫停了,空曠的包廂顯得過分安靜,大家看著許南枝不出聲,極有耐心地等著她的答案。

無奈之下,許南枝給了個還算合理的回答:“還算熟的鄰居?”

話到末尾,微微上揚,像是在征詢對方的意見。

江懸收回目光,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而後淡淡道:“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

鐘誠原本還有些詫異,沒想到那人是許南枝,但轉念一想,他們是鄰居,那江懸順便載她一程也是有可能的。

再聽許南枝這麽解釋了,也沒再過多糾纏,只當他們確實是比較熟的鄰居。

見現場氣氛不高,他起身去點歌臺把暫停的歌繼續放了起來,拿過麥就和小茹合唱了一曲《告白氣球》。

過了一會兒,服務員端來了果盤和瓜子。

許南枝不是玩咖,也不太喜歡參與,她習慣性地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只在一旁安安靜靜地吃著水果。

但旁邊坐著高俊,讓她的動作有些許不自在,甚至想要逃離。

高俊身上的味道是那種很好聞的洗衣液,就像和他人一樣帶著曬後陽光的味道,並不難聞。

但許南枝就是有些排斥。

吃完最後一塊哈密瓜,許南枝借機說自己要出去一下。

鐘誠見她要出去,就說:“能幫忙帶一箱啤酒嗎?跟服務員說一聲就行了。”

許南枝點點頭:“好。”

到了前臺,許南枝說:“你好,能不能帶一箱啤酒到203包廂。”

前臺服務員笑著點點頭:“行。”

話落,她朝著對講機說:“203啤酒一箱。”

“好了,您去包廂裏等就行了。”

“謝謝啊。”

回了包廂,許南枝沒有坐到原來的位置,而是坐到了點歌臺邊上的沙發,面對著江懸。

燈光昏暗,許南枝微微擡眼瞧了瞧垂著腦袋的江懸,而對方像是有感覺,下一刻就擡起了腦袋。

許南枝沒有避開,就這麽撞上。

最終還是她先垂下頭,拿起牙簽插了一塊西瓜。

沒一會兒,一個穿著西裝,打著領結的服務員提著一箱啤酒進來。

鐘誠見酒來了,霸占了許久的麥克風也不拿了,轉頭就動手去拆,把酒一瓶一瓶地往桌上擺成了一個方陣。

他邊擺邊說:“既然出來玩,那我們不能光唱啊,這酒必須安排起來啊。”

南喬接道:“可是幹喝也太無聊了吧?”

“嗐,”鐘誠一看就是個資深的酒桌玩咖,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說,“微信小程序有酒桌游戲。”

鐘誠擺完後說:“大家別坐那麽散啊,湊近一點。”

說完他拉了拉江懸:“你別坐這啊,沒見我女朋友在邊上嗎?坐那頭去。”

鐘誠下巴朝許南枝那邊揚了揚,江懸也沒扭捏,就朝著對面走過去,順勢往許南枝邊上一坐。

邊上的沙發陷了下去,許南枝脊背一僵,又很快恢覆常態。

鐘誠說:“我們玩折手指吧,誰輸了呢就先喝一杯酒,然後在微信小程序裏選個真心話或大冒險。”

大家都沒有異議。

游戲從鐘誠那邊開始。

一輪下來先出局的是南喬。

南喬抱怨:“我靠,你們針對我吧,為什麽我幾乎每一個都中?”

“別廢話別廢話,”小茹拿了個比較大的杯子,然後用起子開了酒,給南喬滿上,順手推到她跟前,起哄道,“快喝吧你。”

南喬也是個爽快人,隨口抱怨一句後也不再多說,一下子就把酒給悶了,緊接著又選了個不痛不癢的真心話來回答。

游戲繼續。

第二輪從江懸開始。

“我出國留過學。”江懸淡淡到。

“我去,”鐘誠折了一根手指,不滿道,“學霸了不起啊?!”

江懸不經心地笑笑,但臉上的恣意連昏暗的燈光都掩蓋不住。

下一個是許南枝,她想了想自己平生的經歷,好像沒有什麽特別到獨樹一幟的。

想了老半天她才緩緩開口:“我只過過一次生日。”

末了,她又道:“我爺爺給我過的。”

“啊……”小茹不甘心地折下手指,說,“可每次我們要給你過生日的時候你都說不用。”

南喬笑了:“可她禮物可沒少收啊。”

眾人都被南喬這句揶揄的話逗笑了,可只有江懸側頭看了一眼掛著笑的許南枝,眼裏的情緒並不明朗。

接下來又過了兩個人,最後輪到了鐘誠。

鐘誠抻著脖子環顧了一圈,見只有江懸剩下最後一根手指,於是笑得賤兮兮,說:“我玩兒過暗戀。”

說這話的時候,鐘誠直直盯著江懸,明顯是沖他來的。

江懸停到這個的時候明顯神色一僵,但沒有折下手指。

“哎呀,你這個問題也太遜了吧?”小茹說,“誰年輕的時候沒整過暗戀啊?”

“就是。”

南喬也毫不留情地嘲笑這個問題,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

她轉頭看向許南枝,發現她的手指也沒有折下來。

不過大家都沒註意,下意識地都把目光投向了被針對的江懸身上。

鐘誠不敢相信,音量不自覺也大了好幾個分貝:“你小子玩兒過暗戀?!”

在鐘誠看來,江懸這小子從小到大就眼高於頂,那心氣兒高得跟長天上似的,從小到大沒見過他喜歡哪個女生。

甚至在青春期,男性意識覺醒的時候,鐘誠記得自己有一次拿著剛淘到的桃色雜志問他哪個妞兒好看的時候,江懸連看都不看一眼,直接一本砸他腦袋上讓他清清腦袋裏的黃色廢料。

所以得知他也有暗戀過的人的時候,震驚之餘還夾雜著幾分新奇,覺得這小子終於他媽的下凡了。

鐘誠作為好兄弟,好奇驟起,游戲也不繼續了,直接湊到江懸邊上:“餵,是哪個呀?沒聽說過你小子有喜歡的人啊?蔣楠那小子知不知道?應該不知道吧?我不知道他應該也不知道。”

江懸沒理會他的自說自話,還拿開了對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喝了一口水後,他放下的杯子同玻璃桌碰撞出一聲脆響。

下一秒他就起身,臉色不太好地甩下一句:“我去上個衛生間。”

眾人還以為鐘誠能從這位爺嘴裏撬出什麽有效信息,沒想到白期待一場,紛紛對鐘誠噓聲。

自從剛剛鐘誠問江懸是不是玩兒過暗戀開始,許南枝就一直垂著睫毛不說話。

她向來這樣,但熟悉她的南喬可以發現她抿著嘴唇,像是有些緊張。

就連呼吸也比平常慢了不少。

江懸走了後她才慢慢恢覆了正常,只是目光時不時往門口去探。

心裏忍不住地想知道鐘誠那個問題的答案。

緊接著又是新的一輪,這次輪到了許南枝和高俊。

先接受懲罰的是高俊,他選了個真心話。

鐘誠手機一點,真心話的內容就出現了,他按照上面寫的讀:“請問你能接受姐弟戀嗎?”

高俊笑了笑,沒有絲毫為難的樣子。

“當然了,”他說,“我還挺喜歡姐姐這一類型的。”

說的時候還看似無意間了瞧了許南枝一眼。

到許南枝的時候,大家鼓動她選了個大冒險。

鐘誠拿著手機念:“請你描述一下和上一任從在一起到分手的過程。”

許南枝聽到這個題目後眉頭一皺,問:“我能不能喝兩杯,然後不回答這個問題啊。”

“不行!”小茹帶頭反對,“你要這樣可就沒意思了啊。”

許南枝一聽覺得也對,就先喝了一杯酒,沈吟片刻後緩緩開口:“我上一任是在高中認識的,大學碰巧考到了一個學校,大三那年忽然加我聯系方式表了白,我們就在一起了,過了三個月後分手的。”

剛開始大家都擺出一副認真聽講的姿態,但聽完許南枝這麽流水賬似的描述,瞬間感覺索然無味。

“那你們為什麽分手啊?”高俊問。

許南枝默了默,說:“我的問題。”

鐘誠像是看出來了許南枝對這個話題的抵觸,立馬又扯了別的東西,讓這件事兒翻篇。

很快,他們換了個游戲,酒桌又恢覆熱鬧,誰也沒註意到許南枝忽然起身離開。

出了包廂,耳根子瞬間清靜,只不過還能聽到一些被厚重的門擋住的聲音。

許南枝覺得心中憋悶,於是越過大廳想去樓下透口氣。

外面的車位停滿了車,而外面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雨,雨滴落在車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更煩了。

許南枝看著外頭,又向前一步,隨後眉頭輕輕一皺,聞到了一點煙草味。

她轉頭看向味道的來源,發現是剛剛離開就一直沒回去的江懸。

此刻他背靠著墻,食指和中指之間捏著一根煙,面上沒有什麽表情,像是沒有註意到邊上站著個人。

莫名的有些憂郁。

許南枝猜想是剛剛“暗戀”的話題惹得他不痛快了,於是很識趣轉身要走,以免他產生被撞破的尷尬。

可剛一轉身,邊上就傳來了閑閑的一聲“餵”。

雨聲很大,許南枝聽得並不真切,但還是回過頭。

只見江懸緩緩蹲下,將煙頭往地上輕輕一按。

原本還明滅著的煙頭痛苦地嗚咽一聲,隨後便咽了氣。

“你在叫我嗎?”許南枝問。

“不是叫你,難道……”江懸起身,望向許南枝,說,“是叫我的暗戀對象嗎?”

許南枝:“……”

還能拿這件事開玩笑,看起來也不是很難過。

許南枝無奈:“所以你叫我幹嘛?”

“沒幹嘛,”江懸又靠著墻壁,看著雨幕,說,“聊聊唄。”

邊上是個游泳館,不少小孩進進出出的,有個差點摔跤,江懸扶了一把。

“你想聊什麽?”許南枝問。

江懸沈默了很久,像是在找話題,最後這個話題落在了剛剛許南枝玩游戲時說的話。

“你為什麽只過過一次生日?”江懸問。

“可能是因為……”許南枝頓了頓,笑著說,“我是個女孩吧。”

聞言,江懸轉頭看她,只聽許南枝又道:“我小時候和我爺爺奶奶一起生活,我奶奶覺得女孩子沒必要窮講究,加上農村不方便,唯一的一家蛋糕店還是在很遠的鎮上,所以我幾乎不過。”

許南枝記得唯一一次過生日那天,也下著和今天一樣大的雨。

她的爺爺撐著一把傘,來回走了將近兩個小時,拿賣米的錢給她買了一個很大的蛋糕。

為了這件事,她奶奶沒少嘮叨。

“許南枝,”江懸轉頭叫她,神情認真道,“沒有人應該因為性別而受虧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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