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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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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這份調查結果下來,黑街販子都楞在原地。

“指揮官”殘黨是個很嚴重的罪名,尤其是在這個流言頻出的時候,搞不好會被槍斃。

為了聯邦穩定性,判定公民涉嫌這類罪名前,需要詳實的偵查和人證物證。在涉及高級別公民的時候,要求就會更為嚴苛。

宋連旌初來乍到,身殘體弱、精神狀態極其穩定。

“指揮官”不一樣。

深雨戰爭中期,異種派使者議和。只要人類讓出三個星系,再定期他們供給物資,便承諾永久停戰。

遵循著聯邦大多數人的意願,這件事被推進到了簽訂停戰協議的地步。

一切都將塵埃落定,然而在談判桌前,那位元帥當著所有聯邦官員的面殺了使者。

異種皮膚堅硬,需要特制的子彈或武器才能殺死,但他哪樣都沒用——他只是坐在桌前,外放出的精神力一寸一寸把異種碾成了肉泥。

“談判已經結束了,諸位。”滿室血腥中,那個人冷酷地宣布結果,“現在,來討論一下後續的作戰計劃吧。”

……

總而言之,宋連旌跟“指揮官”那種瘋子及他的黨羽千差萬別,僅有的關系來自於黑街人的胡扯,一查就知道是假的。

但治安官不會查、也不用查——宋連旌只是個黑戶,他的存在本身就代表著不穩定的無用因素。

黑街眾人一下子安靜下來,不知道是要掉兩滴鱷魚的眼淚,還是單純物傷其類。

然而,事件中心的宋連旌對此還一無所知。

治安署裏人果然很多,因為幾臺機器同時壞了,辦事效率也比平常低下。簡簡單單的公證,需要排一兩個小時的隊。

紀小游領了號,就蹲在墻角畫漫畫去了。

大廳沒有坐的地方,宋連旌決定到處轉轉。

他們來的是離鹹魚修理店最近的治安總署,臨河而建的宏偉大樓將整個區域分為南北兩半。

南岸就是黑街所在的地方,房屋低矮,灰敗陰沈,處處都透著不加掩飾的貧窮氣息,是沒人願意踏足的平民窟。

而一河之隔的北岸,高樓林立,霓虹閃爍,飛梭在天際來來往往,光影交織成一條人造的銀河——從河岸起綿延幾千公裏,都屬於金融區,是整顆邊緣星上最繁華的核心地帶。即使到了晚上,也依然燈火通明,如同白晝。

而治安總署的天臺,就是欣賞金融區絕美夜景的最佳地點。

面向金融區的天臺邊上人挨著人,朝向南岸的方向卻很空曠,只有一名清臒的黑發青年倚墻而站。

宋連旌覺得很自在:找了一圈,終於找到一個不用遭受光汙染、被迫人擠著人,既能吹著大樓裏的暖風,又能呼吸到雨後的新鮮空氣的好地方了。

他撥弄著垂到手邊的綠蘿葉子,有點遺憾沒有把貓貓一起抱來。它有一身絨毛,不那麽怕冷,應該很喜歡去天臺晃悠。

“廢物!你們一個個的都是廢物!”從頂樓突然傳來一陣叫罵,打破了他的安靜時光。

……什麽人,這麽大脾氣。

宋連旌被吵得難受,下意識將手放在右耳邊,拇指沿著耳廓一路下滑,在耳根處按了按。

在他印象裏,治安總署的頂樓一般是署長在任時的居處,家人也會一並住在這裏。

頂樓的熊孩子大概屬於官二代,很有威風。不僅罵人,摔打東西的聲音也響了好一陣子。

宋連旌沒有什麽聽人墻角的愛好,只是為了吹暖風,被迫吃瓜看戲。

熊孩子沈迷一款全息機甲游戲,但上不了分,只能花錢找代練,為此還出了懸賞,只要能達成他的目標,就能讓對方在自己價值連城的收藏中任意挑選一件帶走。

來的人不少,至今卻沒一個能成功。反反覆覆許多次,富有的熊孩子怒了,開始一一清算。

……很難說到底是在打游戲,還是提前找了個班上。

這很難評,但宋連旌受到啟發。為了更好達到躺平效果,他說不定也可以找個輕松的游戲殺時間。回去就和紀小游請教請教。

正想著,頂樓忽然扔下來什麽東西,在他耳邊帶起風聲。

宋連旌條件反射伸手接住,拿到眼前一看,竟然是個白色花瓶。

他之前有一個長得一樣的花瓶,雖然造型簡潔,但格外實用,可惜丟了很多年。

今天能看到同款,還挺巧的呢。

——

“我的花瓶呢?!”

熊孩子,不,治安署長的兒子,沈標,在頂樓發出怒吼。

剛剛被他罵了一頓的人大氣都不敢喘,只有機器人冷冰冰地回覆:“它被您扔出去了。”

沈標臉色立刻變得十分精彩。

他的一大愛好是收集深雨戰爭時期的舊物,那個花瓶是他最為看重的藏品之一。花瓶價值本身不算高,因為不明原因流落黑市,輾轉到他手中。但諸多證據指明它曾經是屬於深雨戰爭時期的一位已經犧牲的高級將領,一下便價格倍增。

沈標堅信花瓶的主人屬於他的偶像何塞老將軍,這個花瓶簡直就是他的寶貝,一直擺在博古架上瞻仰。沒想到剛才實在過於憤怒,竟把它扔了出去。

完球!

沈標的幾名傭人滿頭官司,眼神無助,感覺末日將近。

“等等,我好像看見那個花瓶了!”

站得離南岸天臺的一位傭人指著下方,突然驚呼出聲。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往下數三層,一名身姿單薄的黑發青年站在天臺邊,手中端著一個白色花瓶。瓶身薄得透光,在燈光照耀下晶瑩剔透,唯有杯沿有一處難以彌合的猙獰裂口。

瓷器上有瑕疵,格外顯眼。宋連旌目光在裂痕上停了停,不免有些可惜,繼而懷念起自己的同款花瓶,多年以前別人送的生日禮物。

那時候的聯邦還被稱作“反抗軍”,每天在帝國追捕下東躲西藏。宋連旌作為主要通緝對象,過得並不算舒心,根本沒空想生日這回事,直到一群人捧來一個花裏胡哨的禮物盒子,出現在他面前。

“生日快樂,這是禮物!象征我們友誼萬古長青。”幾個人傻兮兮地笑著,“餵,你什麽表情?我們才好不容易攢了點東西出來,你個什麽都養不活的家夥,可得好好照顧著!”

宋連旌:“我要養不活東西,你們幾個傻大兒哪來的?”

“傻大兒”們:“……丫的,揍他!”

宋連旌一邊躲,一邊拆開禮物。打開盒子之後,輕輕“哎“了一聲。

那是一支插著綠蘿的花瓶,底部有行歪歪扭扭的小字,看上去是親手刻的。

——深雨已至,但星海之上,你的旗幟永遠飄揚。

他挑了挑眉:“這是生日祝福?”

“是預言啦,”朋友們終於逮住了他,狠狠揉亂他的頭發,“我們一起踏上的,可是英雄的征途,必將譜寫波瀾壯闊的史詩,被人傳頌,直到宇宙盡頭。”

可是,預言從來沒有出於人意的 。

盡管所有人都在精心照料,那盆象征友誼的綠蘿最後還是漸漸枯死了。一如當初那群人,死得死,散得散,消磨了所有少年豪情,湮沒在歷史長河裏。

至於宋連旌,他在深雨戰爭的最終戰役中,遭遇了一場預謀已久的爆炸,命喪星海,屍首無存。

很久很久以後他才明白,他拿著的一直都是反派的劇本,卻誤以為自己要做英雄。

——

“把花瓶還給我!”身後有聲音響起,一名少年怒氣沖沖走來,身後跟著幾名慌張的傭人。

哦,是熊孩子來要東西了,宋連旌釋然地笑了笑,準備交還花瓶。

但他之前出神,此時動作慢了一點,看起來像是在遲疑。

這一瞬的遲疑落在沈標眼裏,就成了另一種表現。

他經常吃瓜,聽說有人在撿到貴重的東西之後不肯歸還,會自己拿走倒賣。他之前覺得世界上沒有這麽不要臉的家夥,沒想到這次瓜主竟然成了自己!

沈標越想越不爽,看著宋連旌沒事人一樣的笑臉更來氣。

“這可是德高望重的安德烈·何塞將軍的遺物,你別想據為己有!”

我不是,我沒有……等等,這是誰的遺物?

宋連旌一窒。不會吧,不會吧,熊孩子說得不會是那個紙上談兵,倚老賣老,為了搶軍功差點坑光部下,還自己丟了性命的蠢貨吧!

才過去一百多年,何塞就改頭換面了?

他倍感離譜,脫口而出:“那種草包還德高望重?他除了重,和這四個字哪個沾邊?”

“你放肆!”沈標瞪大雙眼,“你有什麽資格貶低何塞將軍!”

只是陳述事實而已,宋連旌心想。再說了,評價冰箱,又不需要我自己會制冷。

可惜沈標不懂這個質樸的道理,還在咄咄逼問:“穿得這麽破爛,就是一個只會在星網上嘴炮的鍵盤俠吧,還敢在我面前侮辱聯邦功勳。你會開機甲嗎,上過戰場嗎,指揮過戰役嗎?你以為你是什麽人!”

……說出來嚇死你。只要沾上點關系,你和你全家都得進去唱鐵窗淚那種。

宋連旌沒有說話,卻被沈標錯把沈默當作詞窮。

他一把抓住宋連旌手中花瓶,指著瓶底銘文念道:“‘深雨已至,但星海之上,你的旗幟永遠飄揚’,這句祝福是獻給何塞將軍的!你想將他的東西搶走,也得先看看自己配不配!”

他言辭鏗鏘,正要一舉拿回花瓶,突然感到一陣巨大阻力。不管他用多大的力氣,花瓶就被持在那雙纖長、蒼白的手中,紋絲不動。

“這是……我的。”面前的青年緊緊盯著花瓶和瓶底的銘刻字樣,話音極輕,像是在喃喃自語。

“你丫腦子有坑吧?”沈標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這是將軍遺物,我買來的,現在主人明明是我——”

“我要接你的懸賞。”宋連旌說。

沈標一楞:“什麽?”

宋連旌終於將目光從瓶子上移開。他眉頭生得離眼睛極近,不笑的時候,忽然便有些氣勢淩人。

“你發布了游戲懸賞,能完成任務的人,可以從你的收藏裏任選一件帶走。”他緩慢、認真地說。

“我要這個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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