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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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哽咽

初八這天, 傅弦音回了京市。

Alex早已不滿足於在京市打轉,除夕夜前幾天就和傅弦音說他要去別的城市看看。

這麽大的人了,國內遍地都是法治社會, 傅弦音倒也不怎麽擔心他。只讓他每天給自己和Andrew都報個平安, 好讓大家心裏有數。

項目已經臨近收尾,大家正加班加點地趕著最後的工作。

顧臨釗甚至是在回京市的當天就開始處理工作, 連續幾天,傅弦音連他的影都沒見到。

不過項目組每天的下午茶倒是一天都沒落。

在一眾普通奶茶中,傅弦音的楊枝甘露尤為明顯。

項目組對她的態度和一個多月前也是大相徑庭。

沒了最開始的排外和孤立, 現在基本項目組誰都能跟傅弦音說上幾句話。

也不知是因為項目快結束, 分別給所有人心頭都罩了層濾鏡;還是因為傅弦音的到來, 確實讓他們的項目進度加快了許多。

在第四次拿到楊枝甘露的時候, 宋佳琪忍不住了。

她敲開傅弦音的辦公室, 把楊枝甘露放在她桌上, 終於忍不住問:

“傅老師, 你天天喝楊枝甘露, 真的喝不膩嗎?”

傅弦音說:“我高中連續喝了一個多月都沒喝膩, 這才哪跟哪。”

宋佳琪搬了個小凳子坐在傅弦音辦公桌前,托著腮問:“傅老師, 你高中時在哪讀的呀?”

傅弦音說:“北川。”

“北川?”宋佳琪有些詫異:“傅老師, 我們顧總高中也是在北川讀的,好巧哎。”

傅弦音笑笑,說:“是挺巧。”

她沒跟宋佳琪多說些什麽, 視線再度回到了數據上。

她說:“數據沒問題,可能是你統籌分析的方法有點問題。”

她簡單點了幾個重點出來, 宋佳琪恍然大悟,抱著電腦回去改了。

回到工位, 李依然悄悄轉著椅子過來問:“怎麽樣?”

宋佳琪說:“傅老師說了,項目都快收尾了,別再出什麽岔子就行。”

李依然說:“我不是問這個。”

他小聲說:“傅老師和顧總真的……哎呦!”

他捂著腦袋,一臉委屈地看著宋佳琪:“你打我幹什麽?”

宋佳琪白他:“你膽大包天了啊李依然,這種事情也是你能議論的嗎?”

李依然自覺理虧,癟著嘴回工位了。

宋佳琪朝著他的椅子踹了一腳,再回過頭的時候便盯著數據微微出神。

在傅弦音來星帆科技之前,項目組的人其實私底下討論過很多次,這個即將要過來給他們提供技術支持的傅老師,到底會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有人悄悄翻過她朋友圈,宋佳琪也跟著看過一眼。

基本算是什麽都沒有。

傅弦音是幾乎完全不發朋友圈的類型,甚至連三天可見或者好友可見都沒有,她的朋友圈對所有人展開,但也只有寥寥幾條。其中絕大部分還是一些學校社團活動之類的轉發。

連個自己的照片都沒有。

那時宋佳琪對於傅弦音的印象還只是幾個單調的標簽,再加上胡程程時不時的暗示,宋佳琪對於傅弦音其實沒什麽好感。

不過是個出去鍍金的富二代罷了。

她當時這麽想。

甚至不止她,宋佳琪覺得,幾乎整個項目組都是這麽想的。

然而印象打破在見到傅弦音的第一天。

宋佳琪至今都記得,那天傅弦音穿了條黑色暗紋的西褲,上面搭了件白色的襯衣,襯衣外則又套了一件灰色的毛衣。毛衣略微修身,卻不緊身,材質看起來是要花她一個多月的工資才能買上一件的價格。

她頭發用卷棒卷了幾道彎出來,就隨意的別在耳後,妝容也很淡,宋佳琪覺得她似乎只是打了個底,隨便塗了一個玫瑰色的口紅就出門了。

但美得驚人。

和她刻板印象裏那種不學無術的富二代大相徑庭。

在看到傅弦音的那一瞬間,宋佳琪就莫名覺得,這位遠道而來的傅老師,應當是真的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果不其然。

在接下來的一個多月裏,宋佳琪想到自己最開始的念頭就忍不住罵自己蠢。

那可是MIT的phd啊,能沒有真才實幹在身上嗎?

項目進度緊張時免不了要加班,幾乎每次宋佳琪路過傅弦音辦公室時,都能看到她辦公室裏的燈是亮著的。

沒有當甩手掌櫃,也不是那種什麽都不懂硬給你派任務的領導。

宋佳琪真心覺得,如果不是傅弦音,他們項目的進度不會這麽順利。

其實到了項目後期,宋佳琪是想和傅弦音搞好關系的。

但她嘗試了幾次卻發現,和傅弦音搞好關系,很難。

傅弦音不是難相處的類型,甚至恰恰相反,不觸及她什麽點,她這個人是很好說話的,玩笑也能和你開一開。

但是就是,不會走心。

你好像只能跟她當個熟人,但是再進一步,像朋友這類的關系,就很難。

“光說我,你一個數據表對著看半天了,看出什麽門道來了沒?”

李依然欠兮兮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宋佳琪白他一眼,看著他端著杯子要去茶水間,毫不客氣地把自己的水杯遞過去:

“諾,給我也接一杯,我要溫的。”

李依然哼著聲接了她的杯子,宋佳琪伸了個懶腰,視線再度回到了密密麻麻的數據上。

*

熬了三個大夜後,項目初步收尾工作總算是結束。

傅弦音來京市做技術支持的日子也到了尾聲。

辦公室裏沒什麽是她自己的東西,傅弦音翻來覆去,發現自己其實也只有一個筆記本需要收。

顧臨釗給她提供的東西很全,來京市這一個多月,她甚至不需要為自己的辦公室布置點什麽。

讀phd時她還給自己換了把舒服的電腦椅呢。

厚重的木門忽然被敲響,傅弦音手指還停留在鼠標上,懶散道:“進。”

出乎意料,來的人是胡程程。

傅弦音訝異了一瞬,隨即就起身。

“胡經理,”她禮貌地彎彎唇角,問:“有什麽事嗎?”

胡程程說:“今晚我們慶功宴,還要再確認一下傅老師的時間。”

傅弦音說:“不是群裏發過了嗎?我今晚有空的。”

胡程程笑著道:“再確認一下比較保險。”

她說著,就把一個精致的禮品袋放在了傅弦音桌上。

傅弦音楞了一秒,忙擺手,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胡程程道:

“這一個月麻煩傅老師了,之前多有得罪,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面上帶著歉意,神情也很是誠懇,傅弦音張張嘴,到底是把禮物收了。

是一個大牌的護手霜,瞧著就價值不菲。

送走胡程程後,傅弦音視線落在那個護手霜上,輕輕嘆了口氣。

她給項目組的人也準備了點禮物,本來想著用得上就順手給,用不上不給也沒什麽,結果胡程程這麽一套下來,倒是不給都顯得有些過不去了。

禮物都在酒店,傅弦音盤算著下午下班後先回去一趟,再打車去慶功宴的地址,沒想到卻在下班前收到了陸河宇的消息。

陸河宇:[傅老師,等會下班我送您去酒店,顧總的航班剛好也是下午,我們先去趟機場,然後順路過去。]

傅弦音:[我打算先回去一趟拿點東西,不用麻煩陸老師了。]

陸河宇:[不麻煩,順路的事,我送您回去,傅老師方便些。]

傅弦音看著手機上的這條消息,斂了斂眸子。

執意要送她過去,應該是顧臨釗的意思,陸河宇大概率也只是完成老板的任務罷了。

哢噠一聲,手機鎖屏,傅弦音看著漆黑屏幕上自己的倒影,有些微微出神。

回京市之後,傅弦音是真真正正地連顧臨釗的影子都沒見到。

他又要來回飛著去談合作,就算在京市時間也和她碰不到一塊去。

傅弦音有想過去他辦公室找他,人都進電梯了,手指卻停頓在顧臨釗的樓層,遲遲沒按下去。

項目的事有胡程程,其餘生活上的問題可以找陸河宇。

顧臨釗當初給她安排的事事都細致,結果到頭來,她竟連些見他的借口都沒了。

傅弦音最後用公司人多眼雜這個借口說服了自己。

項目快要結束,她也馬上就要離開京市。

之後……

她這麽想著,心裏卻忍不住澀澀地疼了一下。

之後,橋歸橋路歸路。所有的糾葛和牽絆,也差不多該到此為止了。

電梯上行,傅弦音跟著電梯往上走。厚重的大門緩緩開啟,傅弦音在門外看見了陸河宇。

陸河宇似乎是沒料到電梯裏有人,看見傅弦音的瞬間還有些驚詫。

“傅老師?”

他說道:“剛從顧總辦公室回來嗎?”

傅弦音張了張嘴,最後也只是搖了搖頭。

“沒有。”

她說。

而後側身跨步,從電梯裏走出。

自那之後,她再沒去找過顧臨釗。

而顧臨釗也沒找過她。

車子發動,外面不止是怎麽,竟然又開始飄起了雪。

手機突兀地震動了一下,傅弦音的心也不知道為何,跟著重重地跳了兩下。

她解鎖,點開微信,看見Alex的對話框吧被頂到了上面。

心裏說不出的空空落落,傅弦音點開對話框,看見Alex給她發了條消息。

Alex:[你下班了嗎?]

傅弦音:[下班了。]

幾乎是瞬間,Alex就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回來。

他的聲音很是興奮:“Yin,猜猜我現在在哪裏?!”

這語氣擺明了是去了個她熟悉的地方。

而不知為何,傅弦音腦子裏冒出的第一個城市是北川。

她說:“你在北川嗎?”

Alex說:“不不不,你猜錯了。我在臨瀾,在你的家鄉。”

“很神奇,不是嗎?我來到了你小時候長大的地方!”

傅弦音不鹹不淡地道:“很神奇,和我在波士頓待了快三年一樣神奇。”

Alex聲音沮喪下來:“哦,Yin,你總是愛給我潑冷水。”

他很快又興奮起來:“你這次回來後有沒有回過臨瀾?這裏好好看,我很喜歡這座城市。”

傅弦音說:“回去過,前幾天剛去的。”

Alex問:“怎麽樣,和之前變化大嗎?”

傅弦音說:“還行。”

她其實沒怎麽細看。

回臨瀾有且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去看逾靜阿姨。

而在去療養院的每一秒,她都不可避免地想到顧臨釗。

那天在十三中,顧臨釗問她要不要一起回臨瀾。

她倒最後也沒有跟顧臨釗一起回去。

療養院內,林逾靜穿著純白色的羊絨衫,外面還裹了厚厚的披肩,她靠在躺椅裏看雪。看見傅弦音時,她怔楞地盯了她許久,反應了半天,才終於帶著不確定地叫了一句:

“音音?”

那一瞬間,傅弦音眼淚直接掉下來了。

她哽著嗓子,抽抽噎噎道:“逾靜阿姨,我來看你了。”

林逾靜沖她招手:“快來,來逾靜阿姨這裏。”

她坐在躺椅邊上,林逾靜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說:“怎麽感覺,有好久都沒有見過音音了。”

傅弦音低聲說:“我出國讀大學了。”

“這樣啊,”林逾靜笑得眉目舒展,但隨即卻又皺起了眉毛:“你自己一個人嗎?過得好不好,吃的好不好?有沒有哪裏不習慣?”

傅弦音一個個答:“我自己一個人,過得還不錯,吃的也還不錯,沒有什麽不習慣的。”

“那簡直太好啦。”林逾靜笑得像個孩子:“你現在,是不是開心很多啦?”

傅弦音想要點頭,想要沖她笑,可咧了咧嘴,最後卻是吧嗒吧嗒掉了一通眼淚。

林逾靜給她擦眼淚。

她今天精神似乎還不錯,還能記起一些事:“音音吶,我嫂子他們前幾天剛回來看我了,還有我侄子,他現在都長成大人了,音音也是呢。”

林逾靜回憶著過去:“我記得第一次見音音,音音還是個很小很小的小孩子,我那時候就在想,如果音音是我的女兒的話,那該有多好呀。”

傅弦音眼淚決堤了一樣落。

她嘴裏喃喃著:“對不起,逾靜阿姨,對不起……”

林逾靜說:“不要對不起我,音音,不要覺得對不起。你現在過得很好,逾靜阿姨很開心很開心。”

她像哄小孩似的哄她:“音音不哭哦,不哭不哭。”

傅弦音在療養院待了很久。

和林逾靜說她這些年的事情,講到她現在已經是phd的時候,林逾靜一個勁地給她鼓掌:“天哪,音音太棒啦!”

傅弦音講了很多很多,然而兜兜轉轉,卻不知怎麽,又講到了顧臨釗。

她不敢跟林逾靜提顧臨釗,於是只能模糊地化成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她輕聲說:“他對我很好,很好很好,我從來,從來沒有被人這樣對待過。就仿佛我是什麽很珍貴的東西一樣。他會擔心我,會包容我,會縱容我。我可以對他撒嬌,可以對他使小性子,可以放縱的,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

林逾靜說:“音音能碰到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他能夠把你像珍寶一樣對待,逾靜阿姨很高興。”

她問道:“那音音呢,喜歡這個人嗎?”

傅弦音說:“喜歡,很喜歡。”

非常非常喜歡。

可是。

她聲音泛著哽咽。

她說:“但是逾靜阿姨,我把他丟下了。”

“我把他丟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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