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關燈


年夜飯無非就是那麽幾樣, 他們就兩個人,自然做不到滿漢全席的規格。

吃完飯後,傅弦音就開始心癢癢, 迫不及待地想出去看星星。

可剛才那事一攪合, 她現在看著顧臨釗就忍不住臉紅心跳,想說的話根本說不出口。

於是她就只是在顧臨釗視線沒有與她相交的時候眼巴巴地看著他。

但凡顧臨釗的眼神往她身上瞟一下, 傅弦音立馬就扭頭往外看。

她在這扭扭捏捏,對面的顧臨釗也並不坦蕩。

女孩不說話,就那麽眼巴巴地盯著他看的時候, 顧臨釗感覺自己連杯子都快拿不穩了。

膽怯的情緒不知怎麽地, 也湧上了他的心頭。

好不容易攢點勇氣擡頭看一眼, 人卻立刻又別過腦袋去了。

顧臨釗輕輕嘆了口氣。

對面的傅弦音肩膀也小幅度地沈了沈。

兩人心境一個賽一個地相似。

一樣的忐忑, 一樣的扭捏, 一樣的膽怯, 一樣的期待。

傅弦音感覺自己許久沒有這麽坐立難安過了。

她手指攥成拳頭又松開, 而後又攥在一起。

重覆幾次後, 她深吸一口氣, 鼓起勇氣正要開口,就聽顧臨釗道:

“出去看星星嗎?”

看, 哪怕是到了現在, 也還是他主動。

傅弦音心裏是說不上來的滋味。

星空營地的燈光管控很嚴格,小木屋裏還亮著燈,外面就是昏暗一片。

傅弦音剛從室內走到室外的一瞬間, 眼前整個一片黑。

她一腳踩空了一個臺階,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

顧臨釗一把抓住了她。

他抓的很緊, 很用力,傅弦音感覺自己的手被他攥住, 掌關節的骨頭甚至都在向內縮著。

傅弦音忽然就想起了她剛轉來北川一中時,和顧臨釗一起在文藝匯演上的詩朗誦那次。

燈光被人刻意調亮,那一次她也是像現在這樣,頭暈眼花,腳下一空,差點就要栽出去。

也是顧臨釗拉住了她。

可不同的是,那次文藝匯演,她是因為調亮的燈光而栽出去。

那次文藝匯演,顧臨釗在她穩住後就松開了手。

這一次,哪怕她站穩了,他都沒有松手。

傅弦音恍然想起,自從她轉來北川後,遇到的所有事情,幾乎都是顧臨釗拉住了她。

她的記憶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清晰。

體育課體測膝蓋破了,是顧臨釗拉住她。

在臨瀾河邊那個雨夜,也是顧臨釗拉住她。

差點出糗的文藝匯演,糟糕透頂的化學成績,甚至是沒人幫她來開家長會時,在禮服店裏被陳慧梅罵時,運動會訓練到脫力時,還有陳慧梅來學校大鬧,她最不想被人看到的,最不堪的一面展露在他面前的時候。

從頭到尾,每一次。

都是顧臨釗拉住了她。

是從哪一刻開始不再松手的呢?

傅弦音想要從自己的記憶裏找到那個準確的時間點。

可記憶在腦海中閃過一遍,傅弦音忽然發現,似乎是從第一次開始,顧臨釗就沒有再放手。

所以才有第二次、第三次、第無數次。

他似乎從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經在慢慢向她走來。

他似乎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沒有放開她的手。

原來從最開始,就是顧臨釗在主動。

掌心傳來獨屬於他的溫度,傅弦音忽然覺得自己何必再糾結於安在她身上的那個形容詞是什麽。

一切的答案,不是都已經擺在她面前了嗎?

她不需要疑問,也不應該再要求顧臨釗說一遍給她聽。

她要做的,只是把顧臨釗的答案覆述一遍。

“看點路。”

她聽見顧臨釗說。

其實他也沒有要松手的意思。

但傅弦音看著那截露出袖口的,骨節分明的大手,心中突然升起了一個念頭、一個從未像現在這樣迫切的念頭:

要不,試著往前邁一步呢?

反正他曾經說過,他會給她兜著低。

眼睛逐漸適應了昏暗的亮度,傅弦音漸漸看清了一條夜幕中的路。

然而她說:“那你牽著我吧。”

“牽著我,哪怕我看不到路,我也不會摔了。”

顧臨釗沈默了兩秒。

而後,傅弦音聽到了一聲短促的笑,緊接著,她就被牽著朝前走。

黑夜能夠吞噬一切,光、希望、與前路。

可黑夜卻同樣能夠粉飾一切,那些悸動的,小鹿亂撞的,心跳如雷的。

那些少男少女的羞赧與勇敢。

顧臨釗的步子很穩,他拉著傅弦音,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兩人沒有並肩,而是稍稍地錯開了半個身位,傅弦音就這樣任他牽著。

前方是一片黑暗,看不到盡頭,也看不到光亮。

唯有天空是一片璀璨的星團。

山路不算平穩,縱使修繕出了一條小路,傅弦音依然走的磕磕絆絆的。

觀星臺上放了一把把的椅子,顧臨釗帶著她往兩把前面放了望遠鏡的椅子走去。

傅弦音心中忽然生出點慌張來,她說:“我們就坐望遠鏡前面嗎?別人不用嗎?這樣是不是不太好?會不會有點沒素質?”

她一口氣地問了一大串的問題。

顧臨釗看出了她在緊張,也只到她不是因為這些問題的答案在緊張。

他卻沒問理由是什麽,他只是安撫性地捏了捏傅弦音的手,說:“我預訂了。”

傅弦音心放松了些。

兩把椅子之間間隔不近,這個距離之下,要是坐下了還拉著手不放,就顯得有些刻意了。

就當傅弦音準備鼓起勇氣拽著顧臨釗的手就這麽坐下去時,顧臨釗忽然提起一把椅子,把它往中間挪了挪。

兩個椅子從相隔萬裏變成了幾乎是緊緊貼在一起。

傅弦音心中泛起一絲甜,她用力攥了攥顧臨釗的手,甚至力道大到讓顧臨釗都扭頭看了她一眼。

她只是咬著唇笑,坐在了簡易的露營椅上,輕輕晃了晃顧臨釗的手,說:“你也過來坐。”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漆黑的夜像幕布,底色醇厚無暇,映出了天上璀璨的星空。

這不是傅弦音第一次看星星,也一定不會是她最後一次看星星。

天體的變化很小,特別是用肉眼觀看距離自己數萬光年的星系,刨去天氣雲層的原因外,很少能看見星星發生什麽變化。

但她就是覺得,這是她這輩子看過的最好看的星星。

每一顆都閃,每一顆都亮,每一顆都圓潤飽滿,每一顆都綴在那,好看得不行。

與喜愛的人,一同坐在這一片星空底下,傅弦音心中忽然升起了一個念頭。

一個在她十餘年人生中擺著手指就能數得著出現次數的念頭。

她忽然覺得,如果這個世界是這樣,如果這個世界能夠這樣。

那她努力活活,其實也不是不行。

手指忽然被人用力捏了捏,傅弦音磚頭,落入顧臨釗溫和的雙眼裏。

他問:“喜歡生日禮物嗎?”

“喜歡。”傅弦音說。

顧臨釗說:“今年高考,時間倉促,明年給你準備更喜歡的。”

明年。

傅弦音忍不住笑了出來,她眼睛彎著,聲音懶洋洋地說:“還有明年吶?”

顧臨釗說:“當然會有。”

好奇怪。

她是一個對未來沒什麽期待的人,唯一一個被她放在未來裏,而且是有概念的未來裏的事就是高考。

而現在,心裏這一欄空蕩蕩地方又被顧臨釗強行添上了一個。

明年。

她其實很努力地在克制自己了,克制自己去期盼,克制自己去向未來看。

過往的所有都告訴她,不要期待,不能期待,一切都只是爛與更爛。

可她現在就是忍不住地去想,明年會是什麽樣呢?

明年的他們,應該在同一所大學裏了,大學會在同一時間放假,他們也會在同一時間回到北川。

明年,顧臨釗還能從家裏跑出來嗎?會不會依舊帶她來看星星,會不會看的還是同一場流星雨?

又或者,顧臨釗會不會帶她回家,和他的家裏人一起吃年夜飯。

傅弦音開始痛斥自己是個戀愛腦,明明什麽都沒有呢,就開始想著和他回家吃年夜飯了?

她罵自己,你這就是挖野菜的命,以後冷臉洗內褲的人就是你!

罵了兩句,她忽然又放過自己了。

放肆一下吧,想一下又不犯法,能夠有點東西去盼著,這也是好的。

放肆一下吧。

傅弦音把原本是交握的雙手改成了十指相扣,她大拇指蹭了蹭顧臨釗的虎口,問:“那明年你打算給我準備什麽?”

顧臨釗問:“你想要什麽?”

傅弦音想了想,說:“想要的就能有嗎?”

顧臨釗問:“我能做到的,想要的所有,都能有。”

不是那種誇下海口到虛無誇張的“你要什麽我給你什麽”,也不是那種過分謹慎到生怕出一點紕漏差錯的“到時候再說,現在都不確定”。

他只是用心地跟傅弦音保證,說“我能做到的,想要的所有,都能有。”

傅弦音忽然問:“那如果,我如果明年不在國內讀書,我還是要出國,我們不在一個地方怎麽辦?”

顧臨釗幾乎是想都沒想就說:“那我就去找你。”

“你在哪,我就去哪找你,然後給你過生日。”

傅弦音松開十指交握的手,伸出小拇指,對著顧臨釗說:“那拉鉤。”

她不知道自己是哪裏來了這股子執拗的勁,明明前一刻還在告訴自己,未來的一切都說不準,現在盼一下放肆一下就罷了,以後的事情哪裏能當的真。

可在這一瞬間,她忽然就很想要一個承諾。

一個確定的,保證過的,認真和她許下的承諾。

尾指被人勾住晃了晃,傅弦音說:“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顧臨釗被她逗笑,哄孩子似的說:“行,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他話音剛落,傅弦音就伸出大拇指,和他按了一下,說:“蓋了章了,怎麽都變不了了。”

速度之快,生怕他反悔似的。

明明一直以來,反悔的都是她。

天空中已經有幾顆流星劃過,傅弦音聽到周圍人的驚呼聲才忙往天上看。

有幾顆極亮的星劃過天際,傅弦音楞楞地看著,人群中,不知是誰鬧哄哄地嚷了一句:“流星哎,快許願!”

傅弦音也忙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許願。

再睜開眼時,顧臨釗不知從哪捧了個小蛋糕放在她面前。

蛋糕上蠟燭的火光忽明忽暗,顧臨釗站在風口,催促說:“快,吹蠟燭。”

但還是晚了一秒。

蠟燭被先一步撲過來的風熄滅,顧臨釗用外套擋著,正準備給傅弦音再點一次,手腕卻忽然被傅弦音扯住。

她不知道自己忽然哪來的勇氣,或許是流星太美,又或是願望太吸引人,她忍不住想要讓自己滿足到什麽。

她抓著顧臨釗的手腕,直直地看著顧臨釗的眼睛。

她說:

“不用點了。”

傅弦音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又重覆了一遍:“願望我已經許完了,不用點了。”

抓著顧臨釗的那只手在不自覺的用力,傅弦音聽見自己說:

“你想知道我的願望是什麽嗎?”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著。

勇氣是有限時的,傅弦音太迫切了,她甚至在顧臨釗點了點頭還沒說話的時候就急忙問:

“那你能、能幫我實現我的願望嗎?”

女孩眼裏的希望和迫切太強烈,顧臨釗看著她,開口道:

“什——”

什麽願望。

他的話被堵住。

溫軟的唇印了上來,顧臨釗雙眼猛地瞪大。

傅弦音拽著他的衣服領子,踮著腳尖,就這樣毫無征兆地,突然吻了上來。

他感受到她的呼吸都在顫抖,抓著她衣領的手也用力到泛白,可唇上的那抹溫熱卻貼得很實,用力地,緊密地,印在了他的唇上。

或許只是一觸即分,又或許,這個吻持續了很久。

但極度的興奮已經將大腦最後一絲理智沖翻,什麽時間空間之類虛無縹緲的概念,統統被拋諸腦後。

人群的哄鬧與興奮全都變成了一片背景板,他的世界裏,只有傅弦音一個人。

他看到傅弦音的唇很紅,眼底似乎也凝了層水色。

他聽見傅弦音輕聲說:

“這就是我的願望。”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