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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脾氣?

顧臨釗這話一出, 傅弦音腦子懵了一瞬間。

她怎麽會和人鬧脾氣。

她怎麽會是在和顧臨釗,鬧脾氣呢?

這個形容詞怎麽會放在,他們兩個身上呢?

傅弦音一瞬間覺得顧臨釗瘋了。

可他神色認真, 握著她手腕的手指在她冰冷的腕關節出暈開陣陣溫度。

傅弦音腦子裏亂成一片。

鬧脾氣和發脾氣不一樣, 發脾氣是沖人發發火,是把怒氣和怨氣發洩出來, 是不用顧忌後果,不用有任何期待和擔憂的。

而鬧脾氣則更像是,我明知道你在乎我, 所以我要和你鬧一鬧, 因為我吃準了你不會對我不管不顧。

她不是傻子。

鬧脾氣這種行為, 傅弦音數不清有多少年沒做過了。

陳慧梅和傅東遠沒給過她這種機會, 傅弦音小小年紀就知道, 鬧脾氣這種事情在她身上永遠都發生不了。

因為沒有人能夠包容她的脾氣, 傅弦音也沒有可以鬧一鬧的對象。

她會發火, 會發脾氣, 會和吳嘉程打架。

但這些都不是鬧脾氣。

在顧臨釗脫口而出鬧脾氣三個字的瞬間, 傅弦音下意識想反駁。

可話在嘴邊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因為哪怕她再排斥,哪怕她再怎麽說服自己, 她都不得不承認。

自己這通脾氣發的, 確實是有了那麽點鬧一鬧的意思在。

這個認知讓傅弦音有點驚慌。

顧臨釗的視線落在她臉上,少年視線清朗如月光,傅弦音卻覺得臉頰被灼得滾燙。

手腕被他圈住, 腳下也似灌了鉛,她說不得, 動不得,就這麽呆楞楞地站在原地, 祈求時間飛速流逝,不要停留在這一刻。

多荒謬啊。

明明剛才她還想著時間永遠駐足。

現在卻又想讓時間快點遠走。

只是這一次,上天好像眷顧了她這個從未被命運垂憐的可憐人。

顧臨釗握著她手腕的手松開,胳膊驟然失了力,垂在身側晃蕩了兩下。

“走一走吧。”

他說。

“你體力不好,100米單單沖刺的話,田恬說你沒什麽問題。但是你一次,甚至說一天,只能保持一次良好的狀態去支持你跑100米。”

操場上,顧臨釗腳步放得緩,傅弦音努力平覆著呼吸,心跳卻不知道怎麽,一直跳得劇烈。

沒等到回話,顧臨釗回頭,就看見傅弦音小口小口地喘著氣。

他皺眉:“你……還在喘嗎?”

傅弦音壓下急促的呼吸,努力保持平靜:“沒有了。”

她說:“田恬跟我說了,她讓我練練長跑,增強一下體力,不然到時候如果進了半決賽甚至決賽,我肯定跑不了。”

顧臨釗點點頭。

他歪歪腦袋,看著傅弦音,忽然輕笑了一聲:

“所以。”

“所以?”

傅弦音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顧臨釗說:“每天晚自習結束,和我跑會步吧。”

傅弦音幾乎是立刻就拒絕了:“你跑的太快,我跟不上。”

顧臨釗絲毫不意外她是這個反應,甚至傅弦音覺得,顧半仙發動技能,預判了她的預判,提前做好了答案回答她。

他說:“不會的,我和你保持同一個節奏。”

傅弦音抿了抿唇:“那你跑有什麽意義,我跑步慢得像龜爬,你別說為了運動會做準備,就是平時普通鍛煉你都會嫌慢的程度。”

顧臨釗嘆了口氣。

傅弦音閉上了嘴巴。

她覺得自己今天晚上好奇怪。

先是不知道抽什麽風和顧臨釗鬧了這麽一通脾氣,又是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非得和顧臨釗犟這個。

明明顧臨釗陪她跑的話,是對她來說最好的解決方案。

顧臨釗肯定不會跑得快到讓他跟不上,按照顧半仙的心地善良程度和心細程度,他會選擇一個最適合傅弦音的速度,帶著她跑,甚至和她說話,轉移她註意力,幫她調整呼吸。

傅弦音相信顧臨釗能幹出來這種事。

可她就是像只刺猬,顧臨釗戳她一下她就紮他一下。

哪怕他是好心好意,可傅弦音就是忍不住這樣說。

傅弦音覺得自己要麽是學習學出癔癥了,要麽就是太久不運動早上的100米跑得她腦子全飛了。

不然她今天為什麽會犯這種毫無道理蠻不講理的病。

顧臨釗好半天都沒說話。

傅弦音心裏有點空。

要不,她想,要不主動說點什麽吧。

就當是給自己一個臺階下了,反正今天本來也是她的不對。

她不能仗著顧半仙人好心善就這麽欺負他。

哪有這樣做朋友的呀。

腦子裏打好了草稿,傅弦音剛要開口,對面的男生卻笑了一聲。

傅弦音被她這聲笑嚇了一跳。

她擡頭,看見顧臨釗眼角眉梢帶了幾分笑意。

不是,她發癔癥就罷了,顧半仙,不是,顧格拉底怎麽也犯癔癥了?

還沒等她細想,顧臨釗就彎了彎腰,他身子往前探了探,剛好和她平視。

他眼神裏好像有些探究,但更多的還是溫和的笑意。

他問:“傅弦音,你今天怎麽這麽喜歡和我鬧脾氣啊。”

他絲毫沒有被怨氣砸中的煩躁和氣惱,反而是一片包容與溫和。

他就這麽溫柔地看著她,好像在說——

我願意接納你的一切脾氣。

所以傅弦音,和我鬧一鬧吧。

瘋了。

真的是瘋了。

她瘋了,顧臨釗瘋了,這個世界也瘋了。

傅弦音感覺自己的CPU都□□燒了。

她的腦子好像一點都不轉了。

風吹過,傅弦音裸露在外的胳膊被冷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冰涼肌膚上,顧臨釗圈住她手腕的那一圈就更加滾燙。

像是被灼燒。

傅弦音下意識掙了掙。

出乎意料的,顧臨釗放開了她的手。

見她捏了捏手腕,顧臨釗眉頭微蹙,他問:“弄疼你了?”

傅弦音抿抿唇:“沒有,就是,有點冷。”

“跑一跑就不冷了。”

身邊的人動了動,先邁開了步子,見傅弦音停在原地沒動,他回身,沖她勾了勾手。

他說:

“跟上來,傅弦音。”

跟上來。

步子沒有想象中沈重,傅弦音跟上了他。

他步子放得很緩,傅弦音感覺自己的心率慢慢爬升,但是又停留在一個不至於讓她非常難受的程度。

身邊的人游刃有餘,甚至還能跟她說話:

“田恬說跑讓你今天先跑800米,那我就帶你跑兩圈吧。”

“不用著急,慢慢跑。”

“調整呼吸,註意節奏。”

“累嗎?喘不上氣就告訴我。”

傅弦音沒帶手表,不知道過了多久。

她只覺得身體輕飄飄的,耳邊是顧臨釗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她左耳進右耳出,有時回那麽一兩句,但說話後氣息容易亂,所以到了第二圈顧臨釗就沒讓她說話了。

就只是他在說。

說考試,說學習,說作業,說天氣。

跑步的時候,聽點節奏感強的音樂一般是會讓人從心理上感覺稍微輕松些的。

步子跟著音樂的節奏頻率來跑,腦子放空。

這是傅弦音之前在網上刷到的一些跑步技巧。

按照這個邏輯來說,顧臨釗和她說話本不應該讓她感覺到有任何的輕松。

他語氣輕緩,不像動感極強的音樂那樣有沖擊力。

但是身子好像就是這麽奇妙得沒有那麽累了。

兩圈很快跑完。

其實客觀來說時間並不短,但傅弦音主觀覺得,時間過得就是很快。

氣息還算是均勻,傅弦音走在操場上,十月中旬的晚上風已經是偏涼的,傅弦音剛才跑步出了點汗,風一吹,渾身冰涼,她下意識抱了抱胳膊。

顧臨釗敏銳地察覺到她的動作,問:“你外套呢?”

傅弦音的目光在操場上轉了一圈,而後聳聳肩膀:“剛才跑之前脫了,忘了扔哪了。”

“可能是,”傅弦音思索著:“那邊吧,我從那開始跑的,應該扔那了。”

她指的是操場斜對角的方向。

走過去還要一陣,顧臨釗偏頭看了她一眼,脫了自己的外套,遞給傅弦音。

傅弦音沒矯情,拿過來就穿上了。

她沒註意到身邊人嘴角噙了一絲笑。

上一次文藝匯演,也是晚上,她穿的也是單薄。

當時他把沒穿的校服外套遞過去,被她拒絕了。

而這次,她接受了,並且迅速穿在了身上。

微小的變化讓顧臨釗的心輕輕顫了一下。

雖然很沒出息,但是他不得不承認。

傅弦音願意穿他外套,這件事讓他很開心。

傅弦音絲毫不知道身邊人的心理活動。

男生的外套寬大,袖子上的布料還帶了他身體上的溫度,隨著傅弦音的動作,一下一下地蹭著她的胳膊。

但這溫度轉瞬即逝。

冷風很快把外套上殘餘的溫度遮蓋。

傅弦音手縮在袖口裏,她看了眼身邊的人,問道:“你不冷嗎?”

顧臨釗說:“還行。”

傅弦音這外套穿的更沒有心理負擔了。

有了顧臨釗的外套,傅弦音就沒打算橫穿操場去拿衣服和書包,她在跑道上慢悠悠地走,顧臨釗就在他身邊,保持著和她一樣的速度,也慢悠悠地走。

不需要說話,也不需要做什麽。

這種氛圍,讓傅弦音覺得,很舒服。

“音音——”

程昭昭拉著陳念可小跑過來,後者累的扶著膝蓋大喘氣。

程昭昭的體力是真的不錯,和林安旭跑了那麽半天,現在也看不太出來疲憊。

她說:“音音,你還要練嗎?”

傅弦音搖搖頭:“不練了,我打算去拿書包然後回宿舍。”

程昭昭:“我也是,念可也不想練了,你書包呢?”

傅弦音指了指操場斜對角。

程昭昭說:“我書包在邊上,那咱等會主席臺那見!”

她說完就風風火火地跑走了,陳念可在後面哀嚎:“你慢點,累死我了——”

程昭昭揚聲道:“哎呀真受不了你,你慢慢走吧,我給你把書包一塊拿了——”

身邊的人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傅弦音慢半拍地“啊”了一聲,擡手就要脫外套,動作卻被人攔了一下。

顧臨釗:“不冷了?”

傅弦音:“你不是等我把外套還你然後你去拿書包嗎?”

顧臨釗皺皺眉毛:“我剛才說這句話了?”

傅弦音:“沒說,但是——”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顧臨釗打斷。

顧臨釗說:“那就沒有但是,穿著。”

穿著。

行吧。

傅弦音撇撇嘴。

反正冷的不是她。

風好像又大了些,傅弦音手縮在袖口裏,她把拉鏈拉上,又抱緊雙臂。

明天要穿件厚一點的外套了,她心想。

她剛才心裏生著氣,找田恬的時候書包外套也是隨手往操場上一扔就算完事。

現在一看,她的書包和外套竟然被人好端端地放在了操場的角落。

是誰放的不言而喻。

傅弦音轉頭看向身邊的人,他也沒藏著掖著,而是說:“放操場上擋路。”

傅弦音小聲辯解:“我沒放跑道上,不擋路。”

顧臨釗聲音帶了點隱約的笑意,他說:“嗯,我知道。”

“這不是怕你隨便亂扔找不到嗎?”

傅弦音自認為是冷漠無情的鐵石心腸忽然小小地愧疚了一下。

她隨便沖人亂發脾氣,結果人家不生氣不說,還跟在她後面幫她放書包。

一句對不起在傅弦音口裏繞了半天。

就當她眼一閉心一橫,準備真心實意跟顧臨釗道個歉的時候,身邊的人再次先她一步開口:

“要給我道歉嗎?”

傅弦音下意識就要點頭,然而腦袋還沒低下去,頭頂忽然被人微微用力地按住。

她這個頭,楞是沒點下去。

她聽見顧臨釗說:

“別道歉,傅弦音。”

不用跟他道歉,也不要跟他道歉。

傅弦音。

別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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