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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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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燒雲

笑意在顧臨釗臉上逐漸擴大。

日頭從遠處斜斜打過來, 照亮了顧臨釗短短的發絲,映出一片金黃。

他曲著條腿,坐在地上, 笑著笑著低下腦袋, 笑聲從胸腔裏爆發,整個人眼角眉梢都透露著愉悅。

傅弦音都不知道自己今天哪來的好脾氣。

她蹲下身子, 把楊枝甘露和零食放在旁邊,雙手抱著膝蓋,歪著腦袋, 看顧臨釗。

她堅守著老奴的職業素養, 說了一句老奴的經典臺詞:

“少爺很久沒這麽笑過了。”

顧臨釗笑得更厲害。

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此情此景是怎麽能笑出來的。

明明幾分鐘之前, 他還被煩躁和不爽包裹著。

可看見傅弦音拎著那堆東西, 站在他面前, 笨拙地安慰人的模樣, 還說出那句:

“少爺, 老奴來給您送溫暖啦!”

顧臨釗的笑就收不住。

傅弦音覺得自己的耐心非常多了。

甚至在顧半仙的影響下, 她看見顧半仙因為家庭原因心情不好,她在被顧半仙負面情緒波及的前提下, 還願意專門出去給他買點東西, 安慰他。

好吧,傅弦音心想,也不是專門。

畢竟那杯楊枝甘露確實是她想喝。

她心中為自己的誇大其詞有那麽一點點的心虛。

但轉瞬即逝。

不是專門怎麽了。

她給顧半仙買東西是事實, 想要安慰顧半仙也是本心。

論跡不論心嘛。

傅弦音覺得自己今天積大德。

陽光從斜後方打來,照亮了顧臨釗耳後的發絲, 卻剛好落進傅弦音眼裏。

她幹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子矮了矮, 接著顧臨釗腦袋擋了擋刺眼的太陽光。

傅弦音腳尖踹了踹顧臨釗的鞋尖,她說:

“哎,少爺,笑夠沒?”

少爺收了笑容,他指了指地上的一堆東西,明知故問道:“給我買的啊?”

傅弦音:“不然呢?我拎著東西來你這練空腹有氧呢?”

顧臨釗又笑。

傅弦音不知道這人什麽毛病。

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只想炸了這個地球,讓所有人跟她一起去死。

怎麽少爺心情不好的時候反而這麽愛笑。

果然少爺和基層人民不一樣。

傅弦音下了這樣的結論。

她打開塑料袋,一樣一樣給顧臨釗撿:“蛋糕,面包,汽水,果汁,運動飲料,還有糖。”

傅弦音拿出一把糖,在地上一字排開:“所有口味,全給您買來了,少爺滿意嗎?”

顧臨釗剝了一條葡萄味的糖,先給了傅弦音一粒,而後自己塞了一顆道嘴裏。

薄薄的臉皮被糖塊頂出了幅度。

他瞇了瞇眼睛,聲音懶散又含糊:“不滿意的話怎麽辦?”

傅弦音後牙一用力,糖塊在嘴裏咯嘣一下被咬碎。

她面無表情,似是威脅般道:“能買的我都買了,你再不滿意的話,那我真要揍你了。”

絲毫忘了自己前不久是因為不知道顧臨釗喜好所以才把所有的東西都買了一遍。

葡萄果香在口中彌漫。

顧臨釗胳膊撐在後面,半仰著下巴看眼前的女孩。

她盤腿坐在地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眉眼已經因為他三番四次發神經開始露出幾分不耐煩,卻又不知道為什麽,還壓著火氣,留了最後一絲耐心給他。

顧臨釗識時務的覺得,做人得有點數。

於是他輕輕點點頭,說:“少爺很滿意,非、常、滿、意。”

這場球賽不是正規的比賽,娛樂性質更多些。

因此大家也沒有嚴格遵守時間上的規則。

十月中旬,太陽落山稍微早些。等這場球打完,教學樓西邊剛好露出一片夕陽的晚霞。

林安旭發梢還滴著汗水,他本來還在撐著膝蓋喘粗氣,卻在擡頭的瞬間又生龍活虎起來。

“快看那片雲!”

他興奮地指著。

眾人擡頭望去。

橙紅色的火燒雲一點一點地吞並著天空,似是潑灑的顏料碰了水,只沾上一點就迅速地把整篇天空都染成烈色。

白色的樓壁被渡上一層金黃,濃稠的雲被風吹著緩慢散開。

程昭昭忽然拉著傅弦音的胳膊,說:“音音,我們拍張照吧!”

“好呀。”

程昭昭說完就把手機遞給離得最近的林安旭。

鏡頭框住兩人,連帶著身後的斜陽一並收入其中。

程昭昭碎發被風吹起,她彎起眼睛,笑得燦爛而生機勃勃。

手機還給程昭昭,顧臨釗看了眼身後的斜陽,忽然對傅弦音招了招手,說:

“咱倆也拍一個。”

傅弦音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卻見少年嘴角噙著笑,終究沒說什麽,把手機遞給了顧臨釗。

兩人都是白T恤牛仔褲,傅弦音微微歪著腦袋,顧臨釗面上懶洋洋,眼睛卻剛好認真地盯上屏幕。

於是快門鍵按下。

熱烈的夕陽在身後,橙紅色的光照下,映得人耳尖都是一片紅。

“哇塞,好好看!”

陳念可看著照片,忍不住誇讚。

程昭昭當晚回家之後就把照片用拍立得打印了出來。

她臭屁道:“是吧是吧,我和音音是不是都美炸了。”

陳念可點點頭:“真的好好看,早知道我也去了。”

程昭昭毫不留情拆穿她:“得了吧,早知道你也在家睡覺,你當我第一天認識你吶?”

陳念可只是嘿嘿笑。

程昭昭把所有照片都打印了兩份,給了傅弦音一份。

除了她和傅弦音的照片還有最後林安旭突然發神經要拍的十五班大合照外,程昭昭把她和顧臨釗的那張照片也打印了一份,給了傅弦音。

傅弦音順手把照片塞到了手機殼背面。

她手機殼是個黑色的卡通小熊,不透明,照片放在裏面也不會透出來。

只是塞照片的時候,她還是不知道為什麽,視線在她和顧臨釗那張照片上停留了幾秒。

大休過後,好日子徹底沒了。

距離第二次月考剛好一個星期,傅弦音翻試卷時看到了被收到文件夾裏的月考試卷時,精神還恍惚了一下。

怎麽好像上一次月考剛過去沒多久,甚至傅弦音感覺這些卷子都像是昨天才考完,現在一個星期之後就又要第二次月考了。

她嘆了口氣,收好卷子,繼續刷題。

有了上一次月考給她點底,傅弦音現在沒有第一次對自己那麽沒有數。

可是有數也並沒有好到哪去,因為她清楚地知道著自己的不足。

附中的卷子在周日被傅弦音自己掐著表做完了,今天一來學校,傅弦音就去各科老師辦公室請他們幫忙批改。

附中自己出的卷子質量也非常高,因此傅弦音周六晚上專門沒回宿舍,她去了酒店長住房,自己給自己放熱水泡了個澡,只為了增強一下睡眠質量,讓自己第二天擁有盡可能最佳的狀態去完成那套卷子。

第二天不到6點,傅弦音就起床了。

她打車回了學校,在學校門口的便利店買了包子和粥當早飯,而後就回了宿舍做那套卷子。

附中各科卷子的難度和一中有些區別。

其他的都在傅弦音接受範圍內,唯獨一點,化學,難得出奇。

傅弦音甚至選擇題才做了幾道題就感覺到了困難。

她艱難地在規定時間內寫完了卷子,只不過卷面上的好幾處空白註定讓她考不了滿意的分數。

化學課下課,胡偉明將講義課本一收,對著傅弦音說道:“你跟我過來一下。”

傅弦音沒想到卷子這麽快就被改出來了,而且還是化學,她心裏緊了一下。

快速收拾好課本本子和試卷,傅弦音拿著東西跟胡偉明進了化學辦公室。

化學辦公室在頂樓,頂樓沒有教室,只有幾間老師的辦公室,和樓下每逢下課說話聲腳步聲交錯想起的走廊不同,頂樓的走廊安靜得可怕。

傅弦音站在辦公桌旁,看到了胡偉明桌面上攤開了一張熟悉的試卷。試卷上紅黑筆跡交錯縱橫,而在頂端的中間部分,打上了一個鮮紅的數字——

61。

剛及格。

傅弦音的心沈了沈。

第二節下課後是大課間,足足有30分鐘的課餘時間,胡偉明拿茶杯慢悠悠地去飲水機旁接滿了熱水,而後又慢悠悠地拎著玻璃杯走回來。

他坐在辦公桌前,打開玻璃杯,吹了吹茶葉沫子,吸溜著喝了一口最上面的茶水。

“嘖,哈。”他點了點卷子,棕褐色的茶水落在米白色的紙張上,留下了明顯的印記。

“成績,你也看到了。”

傅弦音點了點頭。

胡偉明靠在椅背上,說:“正好大課間,咱也有時間。我看過你月考成績,其他科目都非常完美,是吧,像那個什麽數學,哇,我聽數學老師說了,那麽難的題目,你考了多少?”

胡偉明誇張道:“一百五十,對吧,滿分吶,啊?”

他放下茶杯,有些粗壯的手指點了點桌子,發出幾道沈悶的響聲。

“還有物理,也是不簡單的卷子,你考了97,年級物理第一呀。還有還有,英語和語文,都是文科的東西,你一個理科生,兩樣加起來才扣了十幾分,是吧?”

傅弦音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胡偉明擡頭看她,又重覆了一遍:“是吧?”

傅弦音沒辦法,點了點頭。

胡偉明:“所以你這個化學,到底是怎麽回事。月考化學出的題目不難,年級平均分甚至都有72分了,你一個年級第一你考了多少?”

胡偉明拔高了音調:“77分,傅弦音,你化學單科就扣了20多分,多可怕吶,你說是不是?”

傅弦音感受到辦公室有幾道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忽然感覺呼吸好像有點不暢,指尖好像有點微微的酥麻。

她低聲開口:“我……我之前選課選的不是化學,我很久沒學化學了,是這個學期才開始……”

話沒說完,胡偉明就打斷了她。

他推了推鼻梁上夾著的厚眼鏡,擡頭斜眼看了她一眼。

“考不好就是考不好,別找那麽多借口。”

解釋堆在嘴邊。

傅弦音點了點頭,半天才道出一句:“是。”

辦公椅轉了過來。

胡偉明看著垂著腦袋的她,忽然指了指桌上的卷子,說:“你這卷子附中的吧,哪來的,我沒記得我給過你們附中的卷子。”

傅弦音:“我在附中有朋友,找他們幫忙覆印了一份。”

胡偉明:“你做的時候沒感覺到題難?”

傅弦音:“感受到了。”

胡偉明:“那你還做?傅弦音,一中簡單的卷子你才考77,這麽難的卷子,你做的時候覺得自己能考多少?基礎沒打好就想給自己拔高,眼高手低,來,你看看你眼高手低的結果,你看看這張卷子你考了多少?”

他點了點卷面上鮮紅的61,說:“61分,傅弦音,剛及格,你一個年級第一,化學剛剛及格,這句話說出去丟人不丟人,啊?”

傅弦音那句“是我媽讓我做的”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胡偉明不是一個會接受學生解釋的人,錯就是錯,再多的解釋和理由堆上去,該是錯的一樣還是錯的。

胡偉明:“你現在的基礎別肖想那些雜七雜八的題,我告訴你,尤其是你這種好學生,最容易掂量不清楚自己,覺得,啊你看,我物理97,數學150,那我就得多做點壓軸題、困難題。什麽是基礎題?我根本就不屑一顧,是不是啊傅弦音?”

傅弦音沒說話。

胡偉明把玻璃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說:

“大錯特錯!”

“物理好歸物理好,數學好歸數學好。你化學該多差跟你其他科好不好沒有一點關系。”

卷子被胡偉明從桌面上掀起,扔到傅弦音身上。

他說:“在你化學上85之前,別讓我看到你做什麽雜七雜八的壓軸題,更別把這些你完全做不了的題拿過來給我改。”

“純屬就是浪費好卷子。”

傅弦音收好卷子,乖巧認錯道:“對不起老師,我以後不會了。”

她說完也沒著急走,胡偉明沒說下一句話之前,她就在原地站著。

傅弦音期待著胡偉明把她幹出化學辦公室,讓她盡快結束這場折磨。

按照一般流程來說,應該到這個環節了,傅弦音想。

然而沒有,

胡偉明打亂了傅弦音的預知。

他問:“你之前,是從臨瀾轉過來的是吧?”

傅弦音點點頭。

下一秒,胡偉明說出了一句讓傅弦音呼吸一窒的話。

他說:

“臨瀾是臨瀾,北川是北川。北川一中校規嚴明,和你之前不一樣。”

“不要把你在臨瀾的壞風氣帶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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