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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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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苦

談曉檬的斜睨白眼輕蔑又生動,沈蘺也不禁勾了唇角,從鼻翼裏輕哼出了聲。

“小沈吶,我們業務部最近拉了一個客戶,那個客戶指名要你記賬。約了下午見面,小沈你跟我一起去吧。”羅經理踱著步子走近她的格子間,背著手,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

沈蘺盯著藍色格子間內壁的光滑的紋路,一側嘴角勾了弧度。

指名要她記賬?

莫說她只是一個通過CPA才三年的審計會計師,即便她資歷再深也不見得會有公司指名要她記賬。

怕是賊心不死吧?

她撐著辦公桌沿站起身來,標準式的微笑從唇角漫延開來:“羅經理,飯桌上定生意是您們男人之間的事情,我一個女孩家就不要去湊熱鬧了吧?”她語速中等,咬字清晰,嘴角微笑不變:“煩請您下午與客戶見面的時候幫我告訴他,既然他指名要我記賬,那就應該拿出點誠意,直接與我電話溝通,我隨時等他的電話。”

沈蘺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禮貌得體。羅經理找不到話語反駁,氣得下頜一抽一抽的,連臉都青了。

他依舊背著手僵站在原地,好半晌,鼻孔裏輕哼兩聲,轉頭走了。

待他走遠,沈蘺才慢慢收起笑意,擡掌拍拍幾乎笑僵的臉頰,食指撩了撩額前的秀發。

轉眼就觸碰到談曉檬近乎崇拜的眼神,沈蘺選擇無視,只叮囑她:“以後你提防著點羅經理。”

談曉檬立馬放下托腮的雙手,湊過來小聲問她:“你是不是也覺得他好猥瑣?”

沈蘺握住她的肩胛骨,摁她回了她的格子間,嘴上應著:“是是。快工作吧!小心又被訓。”

——

沈蘺下午與蘇岑有約。

蘇岑最近工作上發生了一些棘手的事情。何況她們也好久沒有見過面了,自她結婚以來,只父親生病時她來醫院探望與她見過一面。

她們約定的地方是一家甜品店,也做意式菜肴,卻只做經典意式面。不管是甜品還是意式面味道都極好,回頭客很多。

店裏卻很安靜,或許是裝潢溫馨,音樂舒緩,人坐在裏頭很放松。

不到十分鐘,蘇岑便優雅地踩著高跟鞋,裊裊向她走來。

她在她面前的空位上坐下,沈蘺見她臉色紅潤,面若桃花,抱著手臂笑著調侃她:“果然結了婚的女人就是不一樣,看來最近被你們家程先生滋潤得不錯啊!”

蘇岑不由臉頰一紅,白她一眼,“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汙了?”

沈蘺輕笑不應話。

蘇岑低頭看菜單,問她:“你還是一樣的?”

不待她應下,蘇岑便對服務生說:“蟹味菇培根意面,一份提拉米蘇。”她與蘇岑偶爾會來,每次來都是這樣的搭配。蘇岑常取笑她也不嫌膩。

蘇岑又點了兩份蝦仁意面和一份槭風蛋糕,轉頭道:“等會兒我弟會過來。我幫他點著。”

蘇岑的弟弟在他們這一群人的母校雁城市一中上高三,平常讀的是通校。

上了意面和甜品,沈蘺握著叉子,問蘇岑:“你是怎麽呢?最近?”

蘇岑知道她是問她工作上的事情。她手肘擱著桌面,面有憂色:“我最近承辦的一個案子,前天下的判決書,敗訴的當事人收到判決書當晚就腦溢血突發去世了。”

沈蘺之前只是聽她說工作不順利,遇到些麻煩。哪裏會想到竟是這樣的事?她並不了解她的工作,在她的認知裏這是一件很大的事。

她臉畔不乏擔憂之色,又隱隱的震驚。

她的臉色神情映入蘇岑的眼裏,蘇岑不禁輕聲笑了出來:“你那是什麽表情?”隨後又拍拍她的手,也微微蹙眉:“安啦,我的裁判並沒有問題。畢竟判決是我下的,一個好好的人說沒就沒了,心裏難免不安愧疚。”

沈蘺抓住她的一句“我的裁判並沒有問題”,照她理解的意思問蘇岑:“所以你不會被怎麽樣是嗎?不會擔責是嗎?”

蘇岑眉心微蹙,臉頰上卻有安撫她的笑意浮現:“我一沒犯法,二沒枉法裁判。放心。”

沈蘺聽她這樣說,總算是放下心來。又想起那個去世的當事人,輕嘆了口氣,正要開口問她。

卻瞥見蘇巖背著書包大步向她們走來,朝氣蓬勃地向她招手,叫她“沈蘺姐”。她吞下要說出口的話,朝他笑起來。

蘇岑回頭,接過蘇巖肩上的書包,往他肩上一拍:“臭小子,見到她就姐啊姐的叫得歡,問我要錢要禮物的時候才會叫我姐。”

沈蘺是獨生子女,家裏親戚也不多,她幾乎體會不到有兄弟姐妹是什麽樣的感覺。從認識蘇岑起就很羨慕她有個弟弟,後來見過蘇巖她也待他像親弟弟一樣,所以蘇巖很親近她,見她時就一口一個“沈蘺姐”地叫。

沈蘺噗呲一笑:“你吃我的醋啊?”

蘇巖十七八歲,正是青春最好的時候。戴了一副黑框眼鏡,滿是活力氣息的額間浮上細密的汗珠。他叉了一塊蝦仁送入嘴裏,咀嚼著含糊道:“對,她就是吃醋。”

蘇岑瞥他一眼:“好好吃你的面。”

蘇巖吃東西快,不過片刻就吃完了意面。他擡起手腕看了一眼腕表,拿起蘇岑放在桌面的手機,“我先打會兒游戲,到點了叫我。”

蘇岑恨鐵不成鋼道:“匆匆忙忙趕過來吃飯,就這麽點時間還要打游戲。你不是快要高考了?一個月都不到了,你還有心思打游戲?”

蘇巖橫著手機屏幕,手指靈活,眼也沒擡,“就休息時間放松會兒。”蘇岑作勢要去搶他手機,他手一閃,嘴上嚷著:“哎,你別吵我。”

蘇岑瞪他一眼,也便隨他去了。雖然他網游癮重,但好歹他成績不錯,並沒有因為游戲而耽誤了學習。

蘇岑挖了一小勺的槭風蛋糕送到他嘴邊,“吃一口。”

蘇巖扭開頭:“不吃。”

蘇岑呵呵笑,她知道他不喜歡吃甜食。她就是想吵吵他,讓他不能安心打游戲。

沈蘺艷羨地看著他們。心想她以後要生兩個孩子。

日子就這麽波浪不驚地過到了六一的前兩天。路昕與翔子六一結婚,今天晚上是路昕與翔子的單身派對。

派對開始前,他們幾人一起相約吃晚餐。沈蘺在餐廳見到了好久不見的菡影。之前聽她說她懷孕了,現在見她依舊沒有什麽變化,只是神情平和,有了做母親的溫婉,狀態比霍慕崢剛走時好了很多,也許她真的是走出來了吧?

佳南刻意避免與楊晉坐到一塊兒,拉著她與菡影一人坐了她一側。楊晉腳步堪堪停住,站在原地,眼裏情緒澀然,難以名狀。

因為考慮菡影懷了孕,他們吃的是粵菜。雁城人嗜辣,可以說是無辣不歡,現在幾乎沒有辣味的粵菜吃起來卻也是美味的很。

餐桌上,幾人好不容易又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氣氛很是歡暢。只是佳南幾乎不搭楊晉的腔,反倒是楊晉不管佳南說什麽,他都要插上一句,佳南卻近乎漠視。一頓飯吃下來,楊晉面色蒼白無比。

KTV的正式派對,菡影沒有去,她的孩子正在發育期,那地方太吵,怕對胎兒的耳膜有影響。

路昕與翔子派對邀請的是高中時期關系較好的同學,沈蘺幾乎都熟悉,只有幾個他們高一時的同學她不認識。

沈蘺坐在沙發上,包間內燈光閃爍,光影斑駁。屏幕上正放著李宗盛的《鬼迷心竅》。

楊晉握著話筒站在那裏,眼圈泛紅,撕心裂肺地唱:

曾經真以為人生就這樣了

平靜的心拒絕再有浪潮

斬了千次的情絲卻斷不了

百轉千折它將我圍繞

有人問我你究竟是哪裏好

這麽多年我還忘不了

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沒見過你的人不會明了

是鬼迷了心竅也好

是前世的姻緣也好

是啊。鬼迷心竅,情愛不過是一場鬼迷心竅。就像老袁之於她,她之於林亦珩。還有......佳南之於楊晉。

包間內張揚的燈光明滅,一身黑T休閑褲的楊晉卻顯黯淡,臉色隨著燈光隱隱綽綽,晦暗難辨。

沈蘺側頭看佳南,發覺她正怔怔地地望著楊晉,眼裏水汽氤氳,覆雜的情意拂開水汽散出來,眼角更添了幾絲晶瑩的淚痕,完全不似先前的冷漠。

察覺到她的目光,佳南別開頭去,伸出手指撫了撫眼角。

沈蘺輕嘆一聲。

這兩人又是何苦呢?

明明依然相愛,卻還要裝作滿不在乎。

愛情這種東西,即使是捂住嘴巴,也會從眼睛裏跑出來。

大概就是他們這樣了。

關於他們分手的緣由,沈蘺曾經旁敲側擊地試探過佳南,無奈她閉口不談。她也不便再問,如今看來個中緣由,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的。

楊晉依舊握著話筒不放,情歌一首一首地唱。總歸相愛一場,不管舊人何在,那幾年記憶終究難忘是不是?

佳南眼尾漸濕,眸子裏情意絲絲散去,她乍然起身,僵著臉,手指緊捏著手包。

她動靜不小,驚醒了正思緒流轉的沈蘺。

沈蘺也站起身,不知如何開解她。她都知道,有些時光哪裏輕易能忘?

佳南微一斂眸,隨即捏著手包的手指又緊了緊,朝她一笑,道:“蘺子,幫我跟路路說一聲我先走了。”她眼尾淚痕還未幹,不過是強顏歡笑。

說完擡步拉開門便走。

下一刻楊晉便扔了話筒,大步跨向門邊,攥住她的手腕。

原來不過是心猿意馬。

佳南手腕一扭,冷著臉道:“放手。”

楊晉定定地望著她,嘴裏吐出幾個字:“不放。”

佳南回頭,唇角劃過一抹譏諷的笑意:“你有什麽資格說不放?”

佳南這話可謂字字誅心。

資格?是了,他早已沒了資格。

楊晉終於慢慢松開了手。

佳南一走,他站在原地好半晌,才挪著步子頹然的倒在了沙發上。

這包間內的人不多,卻多的是他們愛情的見證人。如今兩人鬧到這般地步,大家都識趣的當作什麽也沒有發生過,面面相看過後歌聲依舊。

唯有翔子低嘆一聲,在他身旁坐下,寬慰似的拍拍他的肩。

沈蘺一時感慨萬千,眼前她與老袁往日的時光紛至沓來。

她與他當時分開時雖有矛盾,卻也是好聚好散。總好過糾纏不休,耗盡心力。所以如今想起他,倒也心緒平靜,再沒了之前的心潮湧動。

“蘺子,你跟林亦珩......”不知什麽時候,路昕坐到了她的身側,欲言又止。

沈蘺曾經在知道真相的那一瞬間,她有怪過他們的欺瞞。她覺得個個都把她當傻子,將她蒙在鼓裏。可是今天下午,蘇岑那番話說得對。

後來蘇巖去學校上自習,她把林亦珩的事情以及她心裏的芥蒂說與她聽。蘇岑對她說:“在婚禮上見他的那一面其實不大看得出來他是什麽樣性格的人,但他高二時第一次見你到了大一才加你這樣看來他應該是一個不怎麽會表達感情的人。”

蘇岑手裏捏著叉子,手肘抵著桌面,一下一下比劃,道:“你知道的,這樣的人是不會跟你談追不追,何況那時候你跟你們家老袁剛分開沒多久,人家當然會情怯。那你那些朋友們也不好直接告訴你,也不是什麽傷害你的事情。所以他們選擇隱瞞,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們是善意之心,而他是近情情怯。她是當局者迷。

“我跟他......”沈蘺嘴唇輕抿,唇齒張闔間也只有這三個字。

她跟他......

“哎呀,他這回是死心了。”翔子註意到這邊的動靜,踏步過來,伸手從茶幾上的小碟裏抓了一手葵瓜子,坐到沙發裏,磕著葵瓜子惋惜嘆道。

沈蘺斂眉不語,望著屏幕上的經典情歌MV畫面出神。

良久,她終於側頭,朝翔子笑了笑,卻沒有答他的話。

翔子張開手掌,剩下的葵瓜子嘩嘩落到小碟裏。他拍拍手掌,道:“我今天叫他來,他不肯。我就知道肯定又在你這受刺激了。”

“我能給他受什麽刺激?”她知道一段感情裏愛得深的一方總要承受得多,何況他們之間沒有愛情。但是她仍舊嘴硬道。

“哎,沈蘺,你這話可就不厚道了啊!”翔子為他不平。

“厚道?什麽是厚道?你們當初一個一個瞞著我是厚道?”沈蘺原本已經想得通透,翔子這“不厚道”三個字一出口,她氣性又上來了。

翔子舉起雙手,表示道歉:“ok,當初瞞著你是我們不對。”他頓了頓,又道:“但是你說說,這麽多年,你有意無意給他的刺激還少嗎?你說你當初決定要結婚,你知道他是……”

“哥。”特意從學校趕回來的李榆這時推開門進來,打斷了翔子沒有說完的話。

“啊?”翔子循聲望到門口:“小榆,不是讓你打電話給我,我好去接你嗎?”

“你跟嫂子的單身派對,當然是好好陪嫂子和你這些朋友們。”李榆坐到他身邊,挽著他的手臂,撒嬌道:“再說我那麽大人了,要你接幹嘛?”

翔子溫和一笑,問她:“回去看過爸媽沒有?”

李榆點頭道:“嗯,從家裏過來的。”她的眼神觸到他左身側的沈蘺與路昕。她的視線越過沈蘺,朝路昕燦爛一笑:“嫂子。”

翔子向她介紹沈蘺:“這是沈蘺姐,你哥和嫂子的高中同學兼好朋友。”

李榆只朝她笑笑。

“小丫頭,怎麽不叫人。”翔子眉心微蹙,笑著問她。

李榆望著沈蘺,片刻,她開口叫道:“沈蘺姐。”並不提她們之前見過一面的事。

沈蘺淺笑:“小榆。”她不提,她也不提。

翔子最終也還是沒有跟她說,當時他得知她要結婚的消息,他是怎樣的?

可是她知道他這麽多年從路昕跟翔子那裏得到她的所有的音訊,分分毫毫,點點滴滴。從她當時尋到真相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如今她也無須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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