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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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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浠

海橋便利店, 淅淅瀝瀝的雨陰濕了青石板,青石板塊與青石板塊之間並非好無間隙,相反它們因為是附近的人敷衍的砌下, 彼此之間松泛, 技術毫無誠意可言。

下過雨的青石板之間泥濘遍布,腳印留下的泥印子甩在青石板上,濕滑的足以摔到好幾個騎車的人。

溫浠察覺到不對的時候,那道黑色的影子好像已經跟了她好久。

手揣在口袋裏攥著香煙盒子的棱角, 身後的影子嚴密的籠罩在她的腳邊,溫浠的腳步不自覺加快幾分, 一個轉彎, 她踉蹌的被濕滑的青石板搞得差點摔倒, 倉促的扶著巷子的墻角站穩。

——陌生的手掌落在她的後肩上,重如泰山, 戰栗人心,雞皮疙瘩順勢侵襲全身。

溫浠僵硬的緩緩回過頭, 那人身形比她高上足足有一個半頭,一身漆黑, 就連口罩也是黑色的, 額前的碎發遮掩, 以至於他雙眼的位置一片陰影。

“你…你、你有事嗎?”溫浠維持鎮定,盡力扯著自己已經僵硬的唇角,試圖露出一個善意且疑惑的笑臉。

拜托了, 她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她與人為善,會幫老奶奶過馬路, 會救助受傷的流浪貓,會給乞丐錢……老師誇讚, 長輩喜愛。

雖、雖然她確實不是出於本心才這樣工作,只是為了維持自己美好善良的假面,可是她的外表起碼真的是個好孩子對嗎?

不是說…不是說君子論跡不論心嗎?

她的瞳孔放大,裏面是遮掩不住的驚恐,瞳孔倒映出那人偏頭打量的模樣。

他擡手極快,一絲一毫的猶豫都沒有,脖子驟然一痛,她尖叫著揮舞手臂躲開,踉蹌著、狼狽的往後搖曳,好幾秒她才看清讓她脖子痛的東西是什麽。

一個還泛著猩紅色光點的煙蒂。

這人剛才直直的將它按在了她的脖頸上。

她怕了,尖叫著捂著脖子扭頭就跑。

那人大手伸過來一把揪住她的長發,溫浠在對方壓頂一般的力量之下渺小如蟲子,輕松就被他甩到狹窄的墻上。

“救命啊——救命啊——!”溫浠便盡全力掙紮,鼻血流下,額頭被砸的破皮血肉露出來。

她想逃命,頭皮被撕扯的讓她恨不得現在有一把剪刀,可以將頭發剪斷逃命。

是的,第一次直面這種事情的時候,溫浠還是一個即便在生死危機時刻,也沒有想過反殺別人的弱小者。

她涕泗橫流,她卑微求饒,被傷害的遍體鱗傷,跪在泥濘中全身動彈不得:“你是誰啊?我傷害過你嗎?對、對不起,對不起!不要殺我,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

昔日弱的令溫浠憎恨的自己,已經死去千百次。

此時此刻,溫浠的眼瞳竟有些泛白。

過於蒼白的顏色,昭示主人的情緒。

沒有人能仔細的描述溫浠現在的情狀,她簡直要瘋了,入髓般的恐懼感不受控制的襲擊她的心房,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軀體!控制不了!

‘騰——’的一下,她捏著手猛然站起來。

“溫……浠……?”季傾然雙眼染上幾分茫然,他跟著站起身。

“……我先走了。”牙關戰戰兢兢的,發出令人結巴的聲響,她強笑一下,抓住包扭頭就走。

一步、兩步、三步……

‘滴答、’

‘滴答、’

‘滴答……’

屋子外水龍頭的水滴往下墜落的聲音是如此的清晰。

溫浠以一種略顯扭曲的姿態抓緊門拉開,屋外的光線陰沈,這是一個陰天了。

季傾然立在蛋糕桌旁邊,目視她的背影,目視她一步一步走離她。

出了門,溫浠下意識把門重新關上,‘哢沓’的聲音響起,一秒鐘的時間,她體內的那股洶湧的波流頃刻間噴湧而出,一瞬間,她拔腿就跑。

臉頰上是一片冰涼,她越跑越快,拼了命的跑,如當時那個想活命的她。

呼吸聲粗重,身體突破了負荷,雙腿也感覺不到酸痛。

——你是誰?你是誰?又是你?我又回來了?

“溫同學,我是季傾然。”

——為什麽是我?為什麽是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人的幸福值多數靠後天,你還有機會的,為自己挑選一個完美的家人。”

“溫浠,我還有機會嗎?”

——不要殺我了,救命,你要的到底是什麽?有沒有人救救我,我什麽都可以給你,求求你放過我吧。

“其實,我現在只有你一個朋友,能多說說話的也只有你一個。”

——到、到底……到底為什麽?呃呃、放、放手——咳咳——為什麽?

——殺人還需要理由?

“我喜歡你,你已經拒絕我了,連我的親近也要否決嗎?”

“哇——”溫浠胃酸上湧。

腳下一軟整個人踉蹌的摔到趴下,不停的吐酸水。

她跟殺了她無數次的人牽手、擁抱以及接吻,甚至日日打情罵俏。

她掙紮著趁著手臂想站起來,腿軟的顫抖,一點力氣也用不上來,偏偏肚子裏、胃裏惡心不斷,促使她一直吐。

這才發現,自己的臉上一臉淚痕,淚水浸濕了整張臉,難怪總覺得臉龐冰冷。

她捧著臉嚎啕大哭,哭的呼吸不過來,小臉慘白一片,無絲毫美感可言。

不知道哭了過久,她痙攣一般撐著樹幹嘔,臉上淚如雨下,盡量擡起頭看天空,可天空陰暗一片,陰雲密布,似乎要大暴雨,竟然連一絲陽光都難以窺見。

溫浠近乎迷惘的抽著氣,兩行淚從眼眶往下流。

緩緩地,她抓緊了手,手指被粗糲的樹幹皮剮蹭,肌膚破碎,血紅的往下流淌。

視線往低處巡視,她急促的彎腰撿起一塊板兒磚緊緊攥在掌心,邁開步子往回走。

——恨意叢生。

走了七八步,從前她不同的死狀回放一般倒映在腦海中。

心中的野心也重新回籠,溫浠放緩了腳步,直至完全停下來。

板兒磚掉落在草地上,溫浠惡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

疼痛的感覺讓她清醒過來,那顆心急劇沈澱,她站在樹旁死死盯著季傾然家的方向。

收拾好心情,溫浠神情愈發的冰冷,她重新邁開步子離開這裏,捏著包的手緊緊蜷縮,血液順著手縫往下滴,她似無所察覺。

走到人多的地方,她利索的把口罩拉上。

問題出在哪裏?

為什麽一本書的殺人犯配角,竟然是另一本書的男主角?

問題出在哪裏?

劇情裏明明不是這樣的!!冷靜下來仔細回想,溫浠,你還有什麽值得失去的嗎?不要害怕,他現在不敢殺你、也絕不會殺你!

梳理豪門刑偵小說劇情,刑偵隊長男主的妹妹在三年前死了,這成為了他的心病,自此之後那個殺人犯再也沒有犯案,於是這起案子竟然成了一個持續三年的懸案。

三年前?

三年前季傾然15、16歲。

十六歲的男孩,是殺死一個十歲幼童的殺人犯?

季傾然真的有變態到這個地步嗎?

應該不會吧。

不——

溫浠你在做什麽!你在輕視一個人!

難道現在風光霽月的人就能做出殺你無數次的事情嗎?

是的啊!是他是他是他!絕對是他——!!

溫浠心裏尖叫著。

他說,殺人需要理由嗎?語氣自然冰冷,沒有任何感情。

可以見得他早就沒有正常個人該有的同理心,這需要一個契機,溫浠絕不是他殺的第一個人!

“之前我不太喜歡你。”

所以這就是理由?

他的殺人就只是發洩嗎?

季傾然到底在他‘父親’手下經歷過什麽?他完全被他‘父親’變成了一個瘋子。

他是怎麽擺脫的?曾勝又是怎麽回事?

溫浠反覆的問為什麽是她,可其實,也確實真的沒有理由。

季傾然在殺死溫浠的眾多次裏,沒有一次是侵犯過她的,照常來說,男殺人犯對待女受害者,多數會先強女幹後殺,可他竟然從未這麽做過。

除非季傾然是gay、養胃、又或者對性有陰影。

原劇情裏,伊歲最後和季傾然he換了大結局了,從囂張跋扈的大小姐變成了溫順安靜的女人,她嫁給了季傾然,她是真的因為愛情嗎?

怎麽會有人愛上霸淩自己的人?

伊歲先霸淩季傾然;季傾然回頭報覆她、也霸淩了伊歲。

這兩人怎麽會真的相愛?

愛情真的會存在嗎?

這樣一位涼薄的殺人犯,真的會因為被毒蛇咬的快死了,被伊歲在醫院裏照顧半年……就愛上她嗎?

他不會愛任何人的,絕對不會,包括溫浠在內。

他還在演她,企圖打動她!!

溫浠氣的渾身顫抖,恨得頭皮炸開,全身上下的血液沸騰著。

季傾然在屋子裏站了好一會兒,走到門口打開門望向遠處,外面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臺階上的木板地上還留有幾個溫浠的鞋印,那是因為踩過田地裏的泥留下的。

蹲下盯著鞋印看了幾秒鐘,季傾然站起身順著臺階而下。

穿越田地,在一角的地方,蹲下撥弄草兒和泥土,大約厚度十厘米之下的地方出現了透明的塑料布,揭開塑料布,下面是一個地窖的門。

鑰匙還鎖的牢牢固固,沒有被打開的跡象,仍是他上次關閉時做的樣子,沒有變化。

重新布置好,季傾然迷惑的望著前方,“怎麽回事?”

回到房子裏,拿勺子吃了一口蛋糕,他嘆了口氣,鏡子裏倒影出他自己從來沒見過的失落。

他奇怪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隨後問自己,“你在…傷心?”

重新坐回到自己的書桌前,溫浠平覆了半晌,忽然笑了,“好好好……這樣玩是吧。”她喃喃說著,拉開抽屜,裏面躺著一份病例。

姓名董卓煙,性別女,肝硬化晚期。

“我可以救你的女兒,”溫浠扯開唇角露出一個笑,“前提是,你不能活著了。不過沒關系,我會讓你的女兒成為伊家的孩子,眾心捧月的長大,享無與倫比的愛與幸福。”

“你,安心吧。”溫浠醬病例捧在懷裏,笑出聲。

雨夜,大雨傾盆。

董卓煙聽到了敲門聲,不耐煩的哄著眠眠把作業寫完去睡覺,她起身去開門。

‘轟隆隆’的一聲雷鳴,嚇得她一驚。

“溫小姐!”這簡直是個大驚喜,董卓煙忙不疊迎著人,“快進來,快進來!”

門口的溫浠維持著有些冷白的臉色,“我做了個噩夢,實在不放心卓煙姐你和眠眠,所以過來看看。”

董卓煙不著痕跡看了看四周,沒看到傳聞中的楚跡大少爺,也沒什麽豪車跟著。來的只有這個善良溫小姐的一張擔憂蒼白的面孔。

輕輕松了口氣,又有點隱隱的失望,董卓煙關了門,去廚房燒熱水,“我和眠眠有什麽好擔心的呢?”她問,“什麽噩夢?”

“夢見我跟星洲哥哥說了眠眠的事情,他震怒……”溫浠抿唇,揉了揉眉心,臉上滿是憊態。

董卓煙神情一緊,“……”她看向這個少女,“溫小姐,您跟伊總的關系?”

溫浠聽她這麽問,似乎有些尷尬,扯了扯嘴角想說什麽又閉上了嘴巴。

董卓煙試探的盯著她看,精準的捕捉到了她臉上不自然的神色,她心想,叫的這麽親,又怎麽可能只是因為對方是她好朋友的哥哥?況且她還親自照顧住院的伊星洲。

新聞裏說了,伊星洲跟凱恩斯集團的二少爺拼車受了傷,這可跟眼前的少女沒有一點關系,她這麽關心他做什麽?

“……我們就是普通的朋友,他是歲歲的親哥哥,當然我們關系也好一些。”溫浠擡手挽了一下發,問:“水好了嗎?我還真有點冷……怎麽不開空調?”

董卓煙:“空調比較費電。”她不好意思的笑,“眠眠已經睡了,用的有電熱毯,也不冷的。”

挽發,掩飾的表現,常年出入夜店和酒吧場所,董卓煙也很懂的察言觀色,她可以直觀的感受到對於伊星洲,溫浠絕對在撒謊。

“好了,”把熱水推過去,董卓煙說,“有點燙,您小心。”

“嗯,我捧著暖暖。”溫浠搖搖頭溫聲道。

董卓煙坐下,不著痕跡的看了她幾眼,神色如常的問:“唉,溫小姐這樣善良,長的又漂亮,任何人也都配得上的。其實我比較欣賞伊星洲的長相,楚跡少爺雖然帥,但是沒有他的那股成熟氣質。”

董卓煙邊說邊觀察溫浠的臉色。

果不其然,溫浠的臉色微微一變,她想說什麽,唇部略微動了一下。

董卓煙放下了一個炸彈,“伊星洲也絕對會喜歡溫小姐的。”

溫浠臉色猛地一紅,但緊跟著眼神也沈了下來,“卓煙姐,不要亂說。”

她生氣了,發火了,但看起來不太有威懾力,表情也軟綿綿的,根本就不可怕,一個人也嚇不到。可她的眼神分明沒有意外。

董卓煙心裏一笑,慶幸自己居然猜對了,眼前的人果然跟伊星洲關系斐然,也不太尋常,伊星洲怕是真的喜歡她,再看她的表現,也未必對他單純。

這樣就說得通了,為什麽她會對她和眠眠感興趣,因為眠眠是伊星洲的孩子!

溫浠愛屋及烏啊!

這麽一想,董卓煙心裏還蠻同情楚跡的。

不過,溫小姐似乎還小,未來的婚事說不準,如果最後她嫁給了伊星洲……

那能被繼母疼愛和認可,眠眠的日子一定會很好過,說不定可以像伊歲一樣耀眼。

想到這個可能性,董卓煙短暫的思索了片刻,回神說,“家裏還有今天買的水果,瞧我,我都忘了,我去洗洗切一切。”

“唉——”溫浠伸手想阻止,只是沒攔住,她嘆了口氣,轉而說,“卓煙姐,衛生間在哪兒,我想上個廁所。”

“在左邊,你走過去就能看見。”董卓煙的聲音從冰箱那邊傳來。

“嗯,好。”

衛生間的門被拉開,又關上。

董卓煙的臉跨了下來,她嫉恨的握著冰箱裏的番石榴,為什麽?為什麽不是她能夠過上這樣的好日子?為什麽隨著眠眠的長大,她就越來越衰敗呢?

抹了一把小腹,她的小腹鼓鼓囊囊,從外面看還以為她是久坐導致的,其實是因為肝硬化引起的腹水,她每天都很痛苦,可痛苦久了竟然也習慣了,身材不好,也去夜店工作不了……

要不是她已經沒辦法賺錢,且活不了多少日子,她也不會想著把眠眠送回伊家。

她真的很恨,嫉恨,暗恨,各種恨意夾雜著,可身為母親的本能,在死前又要為眠眠尋找下一個安全的窩點。

衛生間裏,從口袋裏取出一個無菌袋,溫浠將架子上的粉色的那只兒童牙刷取走裝進去,小心的包好塞進包包裏。

這麽做完,溫浠出了洗手間,董卓煙切了一盤新鮮的番石榴,溫浠勉強吃了兩塊,跟她又聊了幾句,就撐傘離開。

溫浠做這個也沒什麽特別的含義,只是想自己先確認一遍眠眠的血脈問題。

接下來要得到伊星洲和汪幸之的DNA樣本,先後確認眠眠跟他們二人的匹配度分別是多少。

溫浠從不打無把握的仗,她必須先確認眠眠跟伊星洲在生物學角度是否真的存在血緣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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