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磅礴

關燈
磅礴

鐵真真最後是被自己分享出去的“快樂源泉”哄好的, 也愈發認定了沒有巧克力的日子是真沒法兒過。

乖孩子不好當,她睡前盤算著改明兒向謝擎遠提點無禮的要求,好實現自己的巧克力自由。

結果隔天早上,祁明澤真的空運了一大箱來自比利時、法國、瑞士以及迪拜的皇家禦用手工巧克力過來, 還有她心心念念的Guillaume Bichet, 這足夠她吃上半年, 某一瞬間, 父親在她心中的地位短暫地超越了姥爺, 終止了墊底記錄。

鐵真真沒有吃獨食,幾乎把謝公館上下分了個遍,只給自己留了兩盒挨過這半個月, 正好是蘇嫻每日規定她吃的量, 而最愛的Guillaume Bichet自然是給了謝端若。

熱頭翳焗, 謝端若沒帶她出門, 鐵真真特別乖, 自己守著電視機看史迪仔, 即便聽不懂粵語也被逗得咯咯笑。

天氣預報顯示明日降溫多雲, 宜去游樂園,謝端若詢問家裏唯一的小朋友:“你想去迪士尼玩嗎?”

“如果哥哥有空的話, 那就去吧。”

事實上鐵真真不是很想去, 姥姥上個月陪她在奧蘭多迪士尼過生日, 游樂園對她來說沒什麽吸引力。

謝擎遠附和:“迪士尼好呀,小朋友就該去迪士尼。”

前不久港島發生了一起惡劣的綁架案, 謝家雖在道上有幾分薄面,家庭安保隊員半數出自G4, 不必像其他富豪家族成日提心吊膽,但謝擎遠對於安全問題的考慮還是相當慎重, 畢竟來了個金尊玉貴的小明珠。

他扭頭吩咐凱叔:“去安排包場吧。”

提前兩個月才能解決的事情,在香港對於謝家來說兩分鐘足矣。

豈料鐵真真突然生氣了:“不行!”

她的八歲生日是一場盛大的狂歡,那一天,她就是迪士尼世界的小公主,與最愛的花木蘭形影不離,樂園所有職員為她歡歌起舞,那一晚,她的夜空是極致的夢幻轟動,61萬發煙花聲勢浩大地慶賀她又長大一歲。

可當她第二天從酣夢中醒來,發現自己原來是個小惡魔。

兒童節僅為一人服務的迪士尼世界造成了巨大的輿論,姥姥把她呵護在象牙塔裏,但一位神經大條的服務員無意間打破了她的信息繭房。

鐵真真忘不了報紙上那些因為無法入園游玩而傷心欲絕的孩子,當時她只知道動畫片裏所有的角色都出現在眼前,並未註意到樂園裏根本沒有別的游客。

她無法想象,那天的奧蘭多究竟有多少小朋友本可以和她一樣開心。

那陣愧疚經久不衰,鐵真真整個人站在沙發上,雙手叉腰對著謝擎遠氣鼓鼓地說:“剝奪別人的快樂是無理的!Don’t be a devil!”

謝擎遠差點笑場,可是她好嚴肅,連忙做出一臉恭維相:“那爺爺不包場了,讓大家和安安bb一起玩。”

這些逗孩子的話哄不著鐵真真,她只覺得姨爺爺和姥姥一樣無理。

“哼!我不要去迪士尼了,我想騎馬!”

“嗯~騎馬好啊,你Lucas哥哥騎術很好的,讓他教你。”

鐵真真神氣地瞟了謝端若一眼:“我是三項賽冠軍,已經不用人教了~”

“……”謝端若挑眉頷首,不傷害小屁孩的好勝心也是一種美德。

謝擎遠樂了:“哇~安安小朋友真厲害呀~”

香港有著悠久的賽馬文化,富豪多為馬會會員,而謝擎遠身為港島最負盛名的馬主,他的孫子自然也酷愛馬術運動。

謝端若自己有著齊全的馬術裝備,可謝擎遠哪能讓鐵真真將就俱樂部提供的租用品,凱叔僅憑老板一個眼神就知道如何辦事。

下午三點,鐵真真午休還未醒,CT、Kask、Samshield、Hermes等銷售團隊已經帶上最新最全的馬具前來謝公館等她挑選。

小千金不想搞特權玩包場,謝端若原是想帶她去賽馬會旗下的雙魚河鄉村會所,那邊的馬場深受小屁孩喜愛,但從這裏過去上水太奔波,最後便將騎馬活動定在薄扶林。

也得虧定在了薄扶林,全拜謝擎遠嬌慣所賜,昨天還乖乖自覺的人,今天怎麽也不起床了。

昨兒見鐵真真午睡起來精神不濟,謝擎遠一通電話致電蘇嫻詢問鐵真真家中所備床品以及臥室陳列擺設,通話結束後,老爺子直接給她覆刻了一間兒童房。

萊拉從八點半開始叫鐵真真起床,那小祖宗鬧覺耍性子就是不睜眼,還拿哭腔威脅人,她再一次灰溜溜地出來,求助地看著自家少爺。

窗外的香樟搖曳如浪,不知道這風會不會吹散蔽日的高雲,但謝端若也不敢招惹裏面那個爛哭貓,無奈作罷:“讓她再睡會兒吧,先把她的東西準備好。”

少年一身白衣黑褲騎士服,長身玉立,矜貴優雅,他單手抱著碳纖維頭盔抵在腰側,轉身下樓,長靴將大理石板踏得噠噠響。

謝擎遠今早啟程紐約,預計在那邊待上十天,鐵真真的衣食住行和心情就全權落在了謝端若肩上,他再成熟穩重到底也還是個孩子,老爺子便把凱叔留了下來。

這位是外公的耳目,謝端若不喜歡被他看著,照常讓高仔隨行,只不過這次多了個萊拉。

分針又轉了一輪,賴床的孩子總算願意離開被窩。

鐵真真睡眼惺忪地扶著樓梯搖搖晃晃走下來,心情欠佳,但所有的萎靡在看到謝端若那一刻消弭無蹤。

端若哥哥真帥呀!

她在心中暗讚,元氣滿滿地跑上t前:“哥哥早安!”

“早上好,來吃早餐吧。”

兩位小主人到餐廳就坐,凱叔吩咐廚師布菜,謝端若為了陪鐵真真一起用早餐從起床等到現在,他斯斯文文地進食,對面那位磨磨蹭蹭挑著吃。

謝端若不管也不催,翻開報紙再讀一遍,任她折騰,後來銀匙羹把唐草瓷擊碰出一聲輕微脆響便沒了動靜。

再有就是揀飲擇食的小朋友心虛又嬌縱的聲音:“哥哥,我吃不下了。”

謝端若看她的餐盤,燕麥奶還剩半碗,帕爾馬火腿卷蜜瓜一動不動,幹蒸一顆不剩,他大概能知道她這兩年只長這麽點兒個子的原因。

“去換衣服吧。”

那點兒肉末連貓都吃不飽,謝端若只能麻煩萊拉隨身給她準備一些點心。

小人兒換好騎士服風風火火跑下來,邦妮拿著兒童防曬霜跟在後面追,今天沒太陽,但港島的紫外線也不是鬧著玩的。

“哥哥,我酷不酷?”

謝端若睨著她,吝嗇那一聲哄,反還要揶揄:“曬黑了更酷。”

“哼!”鐵真真氣嘟嘟地去找邦妮塗防曬,萊拉趁機把她柔順的長發編成魚骨辮,還在發尾別了個不合時宜的粉藍蝴蝶結。

謝端若看著鐵真真的背影,小小的身軀被馬術服勾勒成柳條,無奈地搖頭嘆氣。

嘴刁刁,細細粒,鬧騰起來像馬騮。

從謝擎遠別墅去薄扶林並不遠,勞斯萊斯泊在郊野公園以西,誰能想到樹林深處別有洞天。

這就得說起一樁令人咋舌的舊事,當年謝九叔從地產大王嘴裏咬下這塊地皮卻不用於商業開發,而是為外孫修建了一座賽級馬場。

唯一不算糟蹋這塊標王地皮的,怕就是南邊那棟風水極佳的療養級別墅。

馬場共有三條跑道,而謝端若最鐘意在那條千米草地直道上策馬逐風,這裏不單單是跑馬場地,還是一個訓練中心,配備了首屈一指的馬匹醫院來保障馬駒健康。

謝家的愛駒都養在這兒,其中就有叱咤賽場的神駒Golden Falcon和穿雲箭,它們即便退役也依舊被世界各大馬主垂涎,馬主們的人生夢想之一就是能和這兩匹神駒“結親”,要知道穿雲箭上一次的配種費高達100萬美元。

當然,這裏全都是謝端若的資產,更是他的基地,他也吝嗇於同別人分享,謝家親戚偶爾承他薄面能進來跑兩圈,嚴格說鐵真真是這裏唯一的客人。

主人一早就吩咐工作人員做好馬匹清潔工作,統統送到走馬機裏熱身。

給這位馬術冠軍騎PONY D都算輕視,謝端若讓鐵真真自己選,對她只有一個要求,把充氣護甲穿上。

鐵真真那根反骨非得動一下:“好熱啊,能不能不穿呀?我馬術很好的!”

“安全第一。”謝端若一點兒也不通融,拎著小馬甲讓她伸手。

“那你為什麽不穿護甲!”鐵真真據理力爭,“聖人言,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謝端若嗤笑:“我不騎,謹遵命令給你當攝影師。”

“……”謝端若討厭鬼!

鐵真真沒逞能,更不謙虛,折中選了匹名為椰子的少年荷蘭溫血馬,肩高170,她爬不上去,還得借助上馬臺。

她俯身摸摸馬脖子,等椰子熟悉自己後突然施韁:“椰子椰子,駕~!”

馬蹄噠噠,小騎士一眨眼消失不見,謝端若跨上黑色純血馬追出去,果然看見鐵真真在沙地撒歡。

比起競速她更喜歡障礙,這也是為什麽她選了匹溫血馬。

真不愧是個馬術冠軍,DV裏的小騎士驅策椰子輕而易舉地躍過磚墻,雙橫木和組合障礙也完成得相當出色,她還在提速,前方是令人頭疼的利物浦水障。

椰子的脖與背幾乎伸成一條直線,鐵真真與它平行保持跟身,完成了最漂亮的飛躍。

“Cool——”

這聲讚嘆從謝端若心底溢上喉頭,只是被馴馬師搶了先機,椰子受銜後配合表演盛裝舞步,馬鞍上的小騎士氣定神閑地壓浪,目光驕傲地看著他,想要他心服口服。

謝端若不得不奉承:“厲害厲害。”

“哼~”鐵真真騎著椰子快步繞圈,短短半個小時,助她出盡風頭的溫血馬就失了寵。

鐵真真把主意打在謝端若身旁的純血馬上,它毛色濃稠如墨,額上有一塊雪白的方尖流星,十分勻稱精致,肩高幾乎與謝端若持平,威風凜凜。

它可真太酷了,鐵真真想,等她長大了,一定要養一匹黑色的純血馬。

“哥哥,你的馬兒叫什麽?”

謝端若大抵是被她傳染了幾分驕傲:“片玉方。”

純血馬應聲踏蹄。

“片玉方……”片玉片玉,昆山片玉,“它跑得快不快?”

“很快。”也就比在賽場上從無敗績的穿雲箭快一點兒。

“我要騎它!”鐵真真跋扈霸道,不容商量。

這是匹認主的烈馬,不夠她小身子骨摔的,謝端若撫著片玉方的鼻子,商量道:“先過來和它交朋友。”

鐵真真在謝端若的陪同下和片玉方互動,看得馴馬師那叫一個眼熱,這馬兒一定是遵從主人的指令辦事,他怎麽可能會輸給一個小朋友。

餵片玉方吃了兩根胡蘿蔔,鐵真真也饞了,知道萊拉姐姐帶了零食,連忙跑去要了一瓶朱古力奶。

教練將小人兒抱上馬鞍,扣好護甲,謝端若幫她調安全蹬,擡頭見這家夥打算危險騎行。

他伸手解決安全隱患:“把奶給我。”

“不要!”鐵真真左手攥著屋仔盒小口飲奶,右手斜換裏懷打浪就走。

“……”算了,事教人一遍就會了。

謝端若原本是這麽想的,但鐵真真掉一根頭發他都沒法兒交代,她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和片玉方磨合好之後浪越來越大。

“真係曳曳豬。”

謝端若搖頭嘆氣,屈指打了個響哨,片玉方當即就地慢走。

鐵真真不服氣,命令它換快步:“Chop-Chop!”

純血馬主人慢條斯理地發號施令,哨聲和剛才的頻率不同,這次片玉方竟然原地踏步。

鐵真真急眼了:“哥哥!你個大壞蛋!”

“安全第一。”謝端若懶聲談判,“想騎馬就乖乖把牛奶給我。”

“……”鐵真真心不甘情不願地拍馬過去上交飲料。

謝端若真就只是在一旁幫她錄像拍照,不一會兒李大光打電話過來,他攥著手機交代教練:“Jack,睇住佢。”

沒人搗亂,鐵真真自己玩得樂不思蜀,去沙地玩了會兒障礙,不過癮又跑了一圈草地。

疾馳的馬蹄聲越來越清晰,她還以為是謝端若。

“哥哥!我們來——”比賽。

回頭一看,是和她一般大的陌生男孩,那張臭臉瞧著就不討喜,想問他哪位,奈何被先發制人。

“邊個啊你!”

謝靖英氣勢洶洶地想給鐵真真一個下馬威,又想到剛才聽教練說,這是大陸來的。

撈妹聽不懂粵語,於是他大發慈悲換了普通話,“你誰啊!”

鐵真真不慣著這個沒禮貌的孩子,居高臨下蔑視他,語氣蠻橫:“你老師沒教過你,主動社交要先自報家門嗎?”

這可了得,明火對上大炮仗,謝靖英直接被她點著。

“下來!這是我大哥的的馬!你不得騎!”

氣死他了,敢同他講老師?現在他最討厭的就是老師!

不就是在夏令營期間打了幾架,一回家就大嘴巴的老師同他老媽打報告,他差點被老虎乸拖出羅湖,好彩他跑得快,去叔公家找大哥求安慰,結果聽說大哥帶人去薄扶林馬場了,他敬愛的大哥居然帶個外人去馬場?還讓這小撈妹騎片玉方!

大哥從來都不讓他騎片玉方,謝靖英越想越不平衡,“即刻滾下來!”

鐵真真瞧他這火冒三丈的小樣兒,樂了,吐舌頭扮鬼臉挑釁他:“略略略。”

“啊啊啊啊!”謝靖英抓狂尖叫,“你死定了!我要你好看!”

氣死他了,好好好。

謝靖英突然沖鐵真真壞笑,一記馬鞭狠狠抽在片玉方屁股上,馬兒發出尖銳嘶鳴,倏然如離弦之箭飛奔出去,跟隨她的Jack坐騎同樣受了驚。

“Oh my fucking god!”馴馬師連滾帶爬去救人,但謝端若比他更快。

少年單臂撐著圍欄躍下別墅,疾跑吹哨召喚椰子,行雲流水翻上馬背追去草地,他勒緊馬脖子蹲伏騎行,風馳電掣堪比跑馬地競速。

“冷靜啊片玉方——!”鐵真真好幾次要被摔下去,幸好她學過野騎,平衡力很好,她嘗試安撫,奈何純血馬受驚不停奔跑。

鐵真真知道怎麽能科學摔馬,但片玉方太高,速度太快,即便有護甲她也不可能毫發無t傷。

一聲響哨穿透風聲,鐵真真回頭看到謝端若和幾名馴馬師追來,這才知道害怕,她閉上眼睛大叫:“哥哥救命!”

“別怕,保持平衡!”

又是幾聲指令響哨,可片玉方已經徹底失控了,謝端若策馬與它並行,馬種優劣在競速中體現出來,椰子三番兩次被超越,他在心中低咒一聲,拍馬再次追趕,終於——

“安安松手!”

謝端若當機立斷把人撈過來,護甲氣閥被拉拽爆開,“嘣”地震在他整個臂彎和胸膛。

得虧她挑食長不了幾兩肉,得虧他這半年喜歡攀巖排解情緒練出了臂力,謝端若心有餘悸,懷裏的人因為後怕在發抖,卻沒有哭。

“沒事了,別怕,我帶你回去。”

謝靖英惡作劇之後就後悔了,他只是想嚇一嚇那個小撈妹,沒想到片玉方會受驚發瘋,大哥這般面色鐵青地看著自己,今晚他怕是真的會被拖出羅湖了。

“大哥……”

謝靖英想認錯,看到那道同叔公一樣冷峭的眼神,頓時嚇得畏畏縮縮。

謝端若把鐵真真抱下馬,她整個人緊繃著不說話,一張小臉驚到青白。

他緊緊牽著鐵真真,冷肅地命令自家表弟:“Jeremy,向安安道歉。”

謝靖英跋扈慣了,沒什麽道歉的經驗,架不住血脈壓制擺正了態度:“Sor……”

鐵真真倏地反應激烈:“我不要他道歉!”

小姑娘面露兇光,撒開謝端若的手跑上去就是一個過肩摔,不給謝靖英反應的機會壓著他一頓猛揍,比她高半個頭的男孩被她扔沙袋一樣摔來絆去。

謝端若身後的高仔不由得暗自叫絕,一個小女孩居然精通散打和西斯特瑪,每一招都是避開要害的空拳寸勁,但拳拳到肉,這絕對是個行家。

太生猛了。

謝靖英被揍得鬼哭狼嚎:“大哥救命啊!殺人啦!!!”

到底是老板的親戚,高仔覺得不能再讓謝靖英當沙包,請示說:“Boss?”

謝端若擡手示意,高仔後退不再多管閑事。老板這位表弟確實無法無天,但謝端若不曾置喙他舅父的家庭教育,甚至會在謝靖英吃巴掌之後哄他幾顆棗,這次竟然在冷眼看他表弟挨揍。

不,他平靜得像一潭死水的boss在壓抑著憤怒。

鐵真真解氣了,一腔怒火被委屈取而代之,她紅著眼下意識去找謝端若,抱著他的腰嚎啕大哭。

“……”鼻青臉腫的謝靖英從草地上爬起來。

搞什麽鬼,把他往死裏揍之後哭成這樣算什麽回事,該哭的人是他好吧。

雖然沒流一滴血,但周身骨痛,他一定是受了內傷!

謝靖英不敢叫慘,大哥還沒跟他算賬,一顆心還偏在對面身上。

“沒事了,別怕。”謝端若拍拍鐵真真後背,他不太會安慰人,只好叫萊拉過來把她抱進別墅休息。

“大哥……”謝靖英不敢和他對視,心虛地踩著腳下的草地。

謝端若冷聲問:“你對生命沒有一點敬畏之心嗎?”

“……”謝靖英猛地心驚,脊梁骨冷冰冰的刺痛,大撚鑊啦。

他戰戰兢兢伸出手心,“我知錯了,你收拾我吧。”

話剛落,一記馬鞭遽然抽在謝靖英手上,比他剛才抽片玉方的更快、更狠。

謝靖英齜牙咧嘴來不及呼痛,手心的紅痕就已經冒出了血點,被打的手不受控制地發抖,他哽咽地看著謝端若求饒,憋著淚不敢哭。

“她是阿公的貴客,不是你能欺負的,以後也別再仗著謝家欺負人,我不會再警告你第二次。”

謝端若不想讓情緒控制自己,壓著怒氣吩咐高仔,“帶Jeremy去處理傷口,你親自送他回深水灣,把他在這裏做的事一五一十告知他爹地媽咪。”

“大哥,要不你還是再抽我一頓吧?”

他不能回深水灣,回去必定脫層皮,可他沒得選,整個人被高仔扛走,謝靖英不死心地哀嚎博同情,“大哥!不要啊!爹地媽咪會打死我的!!!”

高仔怕被扣工資,扛著謝靖英跑了起來,教練和馴馬師去安頓馬駒,偌大的場地只剩下謝端若。

他隨手扔掉馬鞭,下意識摸向褲兜,別說沒有煙,被裏面那個祖宗知道他言而無信指不定哭成什麽樣。

也不知道萊拉能不能把人哄好,謝端若轉身回屋,還沒進門就聽到了變得沙啞的哭聲。

鐵真真哭得滿頭大汗,眉骨通紅,萊拉真的束手無策,再次求助地看著謝端若。

“安安,對不起。”謝端若蹲在鐵真真面前,向她誠懇道歉。

“那個人是我表弟,是我們家沒有教好他,讓你受委屈了,我已經罰過他了,我代表謝家向你道歉。”

不提家人還好,一提鐵真真徹底崩潰:“我要回家!我要我姥姥!”

她整個人哭得一抽一抽,可憐死了。

謝端若無奈嘆氣,抽紙給她擦眼淚,哪能答應她回家。

“今天沒航班了,沒法兒回去找姥姥。”

鐵真真出生到現在極少走航司,哽咽道:“我坐爸爸的飛機回去。”

謝端若:“……”

這養尊處優的小祖宗糊弄不得,只能另尋他法。

“可是uncle的飛機也不能馬上起飛,等你回到家就天黑了,真的要打擾姥爺和姥姥休息讓他們去機場接你嗎?你自己在飛機上他們會很擔心的。”

“而且Jeremy知道你哭著回家一定會得意死的,不要因為討厭鬼委屈自己,你就好好留在香港玩兒。不哭了,你不是要等媽媽的音樂會嗎?我帶你去找鸞姨好不好?”

媽媽是對孩子最好的安撫,鐵真真頓時停止哭喊,溢在眼眶的淚蓄成了豆大的水珠滾落下來,她打了個抽顫,將信將疑地問:“真的嗎?”

謝端若點頭:“等你午休起來就帶你去。”

鐵真真癟嘴哽咽道:“現在就去可以嗎?”

“行,但是你該吃午餐了。”謝端若怕了她,不敢不答應,讓萊拉帶她去沖涼換衣服。

廚房備了西餐,鐵真真依舊揀飲擇食,唯一讓謝端若欣慰的是她吃了整塊Ribeye,但素食該剩的還得剩。

去西九龍有些距離,這本該是鐵真真的午休時間,小家夥趴在車窗看風景,謝端若不抱希望地勸她:“先睡一會兒吧,路上很遠的。”

鐵真真悶聲拒絕:“不要。”

她得記住去找媽媽的路。

端若哥哥騙人,去找媽媽一點兒也不遠。下了山,出了中環,過了紅隧再拐個彎就到了,還沒她從姥姥家到爺爺家遠!

怕打擾程鸞排練,鐵真真並沒有事先給她打電話,也不讓謝端若知會,可一到文化中心她卻不敢進去了。

媽媽會不會討厭自作主張的任性小孩。

“算了,哥哥,我們回去吧。”鐵真真攥住謝端若衣角,眼巴巴地看著劇院大門。

“來都來了,真的不進去嗎?”

鐵真真搖頭,像是害怕被誰發現她在這兒,拽著謝端若的手急急忙忙拉他走。

勞斯萊斯停在不遠處的海濱長廊,兩人漫無目的走了一會兒,今日的天氣著實好,各種膚色的人聚集在草坪上野餐,維港晴波瀲灩,一只紫色風箏把對岸的鋼鐵森林虛化,牢牢地鎖定鐵真真的焦點。

細尼龍線筒攥在倒著跑的白人小女孩手裏,跟在她身前的小麥膚色金發女士在提醒她仔細看路。

鐵真真攥緊衣角,不由得想起去年盛夏的波爾多,在媽媽的赤霞珠莊園裏,她也這般有母親陪同放風箏。

她才沒有羨慕那個小妹妹。

富豪雪糕車姍姍來遲,行人蜂擁而上,謝端若問鐵真真要不要吃,小家夥竟然悒悒不樂地搖頭拒絕。

中午被人欺負,見媽媽計劃泡湯,就這麽回去她自己能郁悶一晚上,保不齊明天還要鬧著回京,謝端若決定帶她暫時離開香港這個傷心地。

不消半個鐘,一艘名叫“Lucas號”的灰色RIVA應召從游艇會駛來西九龍,鐵真真隨謝端若一起乘坐這艘豪華游艇前往澳門。

壞心情被海風吹散,來對了地方,鐵真真什麽都要吃,什麽都要玩,謝端若背著臺單反幫她影相留念,還得幫她善後吃不完的小吃。

晚霞浸染天穹,鐵真真的精力卻越來越旺盛,瞧見前方的巨型許願池噴泉倏地兩眼放光。

鐵真真撒腿跑過去,硬幣從高空墜落,“咚”地濺起一片小小的水花,許願失利的小情侶敗興離去。

“哥哥,給我個硬幣!”鐵真真回頭找她的人形提款機。

謝端若沒這玩意兒,讓萊拉去隔壁士多店買點東西暢散紙,給鐵真真兌t換了一大把銀仔,他不信這不到四英尺的小不點兒能拋上噴泉頂端。

願望這東西,對於什麽都擁有的人來說實在乏善可陳,他覺得鐵真真無非圖個熱鬧,就跟她剛才心血來潮去抓娃娃沒什麽區別,消遣玩心罷了。

謝端若閑適地站在一旁,瞧她背對許願池,雙手揣著硬幣虔誠道:“希望清和auntie早日醒來。”

“……”她說什麽?

謝端若楞在原地,仿佛置身於一個陽冬,雪開始化了,卻冷得刺骨。

他滿眼希冀地看著鐵真真跳躍借力後拋,銀白拋物線穩穩落在噴泉頂端。

“Yes!Yes!”鐵真真握拳自顧自喝彩,“哥哥,我成功了!清和auntie一定會醒過來的!”

少年喉結滾動,聲音幹澀:“……你怎麽會知道。”

她怎麽會知道,媽媽如今昏迷不醒,她懂不懂,這些把戲並不是奇跡。

“我就是知道!”鐵真真不容別人否定這份幸運,“我的願望一定會實現的!”

姥姥又把她當小孩子哄,清和auntie沒有出國拍戲,而是變成了睡美人。

昨天她午休醒來,迷迷糊糊地以為自己還在家,下意識去姥姥的房間,卻來到了一間“醫院”。

清和auntie躺在一個“太空艙”裏,怎麽也叫不醒,滿屋子的儀器嘀嗒嘀嗒,姨爺爺說,auntie出車禍變成了植物人。

那是一個令人絕望的事實。

“安安,爺爺給你一個任務,幫助哥哥走進這間房好不好?”

鐵真真懵懵懂懂地點頭。

原來,再雷厲風行的人也會有無能為力的時候,那不比姨爺爺強大的端若哥哥呢?

他不敢走進清和auntie的房間,是不是因為太害怕面對這個絕望的事實。

“上天聽到了我的願望。”鐵真真握住謝端若的手,再次篤定地告訴他,“清和auntie一定會醒來的!哥哥,你還會見到媽媽的!”

謝端若紅著眼,望向一旁:“說出來的願望就不靈了。”

“誰說的?我每次說出來的願望都能實現!”

謝端若垂眸俯視鐵真真,她的願望都能實現,是因為身後站著一個富可敵國的姥姥。

少年扯了扯唇角,決定不打破她這份天真。

“你別不信!”鐵真真負氣跺腳,“姥姥說我可是小福星!”

“是是是,小福星。”謝端若失笑,心底有一團郁氣跟著化開。

“安安,謝謝你。”

謝謝你的天真,謝謝你的順遂。

鐵真真仰頭,像前晚那樣又比了個古靈精怪的Wink,謝端若的視野莫名變了,他看到在鐵真真身後的世界盡是輝煌絢麗的彩霞。

那不是烈日最後的絕唱,而是蓄勢待發的磅礴生命力。

為了迎接下一次黎明。

謝端若突然願意相信,身旁真的站著個小福星。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