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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新的征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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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賜就有意打聽,卻發現鄭老爺把這事瞞得嚴嚴實實的,家裏人不管地位多高,除了鄭老爺之外,沒有人知道這裏面的實情。

劉賜打聽了好久,只打聽到一些流言,聽說每逢每個月的月中十五日,就會有一個神秘的、帶著鬥笠的、穿著白衣的人物來到這滄州郊外一處石砌的小屋裏面,這周遭的各個家族的主人就會去到這小屋裏面,跟這神秘的白衣人領一筆錢。

劉賜更加覺得奇怪了,怎麽有此等好事?每個月會有一個白衣人來送錢?

劉賜有意留意鄭老爺子每次出門去“領錢”拿的那些票據,鄭老爺將那些票據藏得嚴嚴實實的,盡管這族裏面的人大都不識字,但鄭老爺子依然極為小心,不給任何人看到那些票據。

劉賜閑來無事,就留意著鄭老爺藏票據的那個書房,鄭老爺每次丟棄票據之後都會把票據焚毀,終於有一天,鄭老爺剛焚毀了票據,族人突然有急事找他,他匆忙去了,那票據沒徹底燒毀,被拋在一個鐵爐裏。

收拾那鐵爐的族人也沒心留意,只是把鐵爐裏的廢紙片倒到前廳裝垃圾的大木桶裏面了。

劉賜留意著這個事情,他趁旁人不註意,從那大木桶裏找出了那張沒有徹底焚毀的票據,他張開來一看,這票據已經給焚毀了大半,但仍看得出票據制作得很精美,票據當頭的上面寫著兩個大字:“同濟”。

在“同濟”的下面寫著一句話:“千聖皆過影,良知乃吾師”。

劉賜是知道這句話的,這是王陽明“心學”學派之中的一句名句,呼應陽明心學核心的“致良知”的精神。

在這句話的下面,才是一些覆雜的數目,用漂亮的字跡寫著銀錢幾何幾何,因為票據被焚毀了大半,所以劉賜看不清這些數目究竟是多少,但他大概明白,這票據計算出了投入銀錢所獲的收益。

劉賜在巫山樓中也偶爾會看到有點類似的票據,一些商客給巫山樓投了錢,巫山樓那些後臺的老板就會給那些投錢的商客寫些類似的票據,寫明白商客投資了多少錢,本期按照定好的規矩,還還給商客多少錢等等。

劉賜感到奇怪,鄭老爺這個農戶雖說家境挺殷實,但也說不上多麽有錢,比起南京城那些金主可差得遠了,他們這點錢還能去借給人折騰什麽東西?

而且關鍵是,這務農的人家世代就是種田納糧,填飽肚子,素來不會有農戶還把錢拿去借人獲利,如果不是看到這張票據,劉賜只覺得鄭老爺“拿錢去生錢”這事是天方夜譚。

劉賜心裏充滿疑竇,他不知道這“同濟”是什麽意思,是某個票號的名字嗎?還有這票據上為何要寫著那句“千聖皆過影,良知乃吾師”?

劉賜覺著這可是他見過最稀奇的事情之一了,他覺著這些農戶人家就是務農種田,頂多做點小生意,誰知道居然還能折騰這拿錢生錢的事情,他覺得這事極不尋常,引起了他很大的興趣。

那票據已經給燒得支離破碎,上面只看得清一塊連貫的模糊的字跡,字跡寫著:“又覆山與水,得銀錢三十……”

這是劉賜唯一能夠抓住的信息,“又覆山與水”是什麽意思?這幾個字跟“得銀錢三十”有什麽關系?

他不禁猜想,是說“走過又覆山與水的漫長道路,去販賣貨品,總算是得到銀錢三十?”

他覺得這是個最直觀的意思,但他又覺得沒那麽簡單,他是個絕頂聰明的人,這咬文嚼字的功夫又是他所擅長的。

他咀嚼了片刻,他覺著這“又覆山與水”會不會是一個地名,在那個地方得到銀錢三十?

他想了片刻,驟然如觸電一般渾身一顫,他想到一個地名。

“又覆”可以解釋為兩個“又”,兩個“又”組合起來就是“雙”字,“山與”組合起來是“嶼”。

“雙嶼”正是一個地名,那是一個港口,素來稱為“雙嶼港”,“又覆山與水”最後一個“水”字也呼應了“港”字,“港”字正好帶水。

“雙嶼港”劉賜是知道的,這個“港口”在浙江,但這不是一個普通的港口,這是一個極神秘的海上走私貿易基地,因為大明朝封關禁海,於是江蘇、浙江、福建、廣東沿海等地倭寇橫行,倭寇基本上都是因為走私貿易而存在,雙嶼港是倭寇走私貿易的一個核心港口。

這票據牽涉“雙嶼港”就顯得不同尋常了,劉賜在南京長大,南京在江蘇,素來也常被倭寇侵擾,劉賜是知道倭寇的故事的,民間常有傳說,那些倭寇通過走私貿易,達到富可敵國的程度。

劉賜不禁感到冒冷汗,他不禁懷疑,這鄭老爺莫非與倭寇扯上聯系了?鄭老爺把錢借給倭寇獲利?

劉賜越想越覺得他把“又覆山與水”猜做“雙嶼港”是靠譜的。

但他怎麽想都覺得這事吊詭得很,倭寇為何會要鄭老爺這點小錢?而且鄭老爺就在京城的南邊,離倭寇橫行的江南隔著千山萬水,居然能和倭寇扯上關系?

他再一細想,更加覺得詭異,不只是鄭老爺和倭寇有聯系,是這滄州周邊的農家大戶都參加了這神秘的“錢生錢”的貿易,如果不是劉賜親眼目睹,他會覺得這是天方夜譚,倭寇的力量怎麽可能侵入到這臨近京城的地界。

劉賜覺得這票據有點燙手,但他又忍不住把它收進懷裏了,他雖然不確定這“又覆山與水”到底是不是指“雙嶼港”,也不確定這些農家大戶是不是和江南的倭寇有秘密的聯系,但他覺得這很有意思,不妨日後留個心眼留意一下。

他素來膽子大,經歷紫禁城這一遭之後,更是強化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他雖然知道這票據給人搜出來可能會惹出事端,但他還是把票據收起來了。

除了這票據的事情之外,劉賜和婉兒在鄭家這個隆冬的生活是很安詳很舒適的,婉兒每天給族人看病,甚至教族裏的女兒們針線,這鄭家人對婉兒的賢良淑德都是一片盛讚。

劉賜則是給孩子們講講課,沒事就到處閑逛,找鄭家的族人聊天,這兩個多月下來,他倒是全面地認識了大明朝的鄉間是什麽模樣的,知道這些農戶的經濟和組織是如何運轉的。

很快十二月接近尾聲,大明嘉靖三十五年即將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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