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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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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原本以為會看到白骷顱和鮮紅的腦漿,等蕭祭川把皮撕開,裏面卻沒有血,只有木頭材質的五官。

蕭祭川食指按上傀儡額頭上的朱紅符文,傀儡掙紮得更厲害了,好像知道自己將變成一具沒有靈魂的廢柴。

“花花......花花......”傀儡用著林大海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喊著。

林小花感覺到什麽,眼淚撲簌簌從眼眶裏掉出來,她沒有回頭,小手用力摳著溫白鈺的手心,像掉落窠臼的幼獸開口喚道,“爹爹。”

“他不是你爹爹。”溫白鈺輕聲道。

“我知道。”林小花嗚嗚哭出聲,“可我想要爹爹。”

溫白鈺睫毛輕顫,“你不怕嗎?”

林小花眼淚鼻涕掉在湯葫蘆上,“爹爹除了做飯難吃,他不會傷害我。”

“花花......”傀儡木訥的張闔著嘴,嗓音嘶啞聽,竟帶著難言的悲愴。

“花花需要爹爹。”林小花仰天大哭。

林中棲息的鳥撲棱翅膀往外飛去。

夕陽似胭脂盤,染紅山上晚霞。

溫白鈺和蕭祭川向三人道別後,踏上了黑夜即將到來前的最後灰蒙路途,往大蔔寺的方向走去。

齏城的宵禁比較早,街邊攤販都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很壞,但又還有點良心,挑了怨氣最少的一魄封存在裏面,那一魄只記得小花,大概能堅持到姑娘十六歲才散去。”

“你覺得是大蔔寺的人操縱了舍身崖和傀儡的事?”

“難道你不是這麽想的?”蕭祭川負手而行,側臉覷了他一眼。

“是為了讓陰年陰月陰時陰日的人去跳舍身崖嗎?為什麽呢?”溫白鈺雙手攏入闊袖中,眉頭深蹙。

“你敢下去看看麽?”

溫白鈺知道原因大概率就在下面,但想到底下白骨森森,拒絕的話瞬間躥到舌尖,尚且在嘴巴裏打轉,蕭祭川忍俊不禁:“逗你的,我去就行。”

溫白鈺抿了抿唇,倒也不是一點不能下,如果有蕭祭川在身邊的話。

突然想到什麽,頓住腳步,“如果是的話,會不會之前那些死掉的人.......”

蕭祭川斂容,“應當是。”

溫白鈺手指攥縮,“國公府的案子,我們何時去查?”

“明日便去吧。”

“好。”溫白鈺目光盯著剛化點冰又被雪覆蓋的地面,以為只是來齏城隨便逛一趟,沒想到能碰上這等慘無人道的惡事,看來沒有那麽快回去羋天門了。

算算日子,離開羅霄峰都得有十幾天,原先答應給秦遲七日一次的藥竟是又食言,秦遲現在應該很生氣吧。

不,秦遲那樣的人根本就不會為任何人牽動情緒的。

哦,是除了劉緗。

往後有劉緗陪著,對秦遲來說,肯定要比自己的血更有補益吧。

溫白鈺唇角扯出一道自嘲的弧度,想到回去羋天門要面對什麽,不自覺就放慢了腳步。

有點不太想回去。

“怎麽?累了,要不要我背你?”隔壁傳來蕭祭川的聲音。

溫白鈺心裏想,你的眼睛十二個時辰都拴在我身上嗎

路中間不知從誰家門墻上吹來的紅紙,半個囍字覆蓋薄雪,被許多鞋子底踩進雪泥裏。

他小心避開,擡起頭隨意向街邊四處張望,故作漫不經心:“權貴聯姻都沒什麽感情嗎?”

“也有兩情相悅的。”蕭祭川以為他在說國公府的事。

“那.......”溫白鈺嘴巴裏轉著話,試圖用更漫不經心的話掩蓋心中那點隱秘的意圖,就怕開口對方就嗅到什麽。

就在這時一道氣喘籲籲的聲音傳來。

“兩位施主,我可算找到你們了。”

溫白鈺擡眸。

從人群中鉆出來一道穿著磚紅僧衣的人影,飛快跑到他們面前,雙手撐著膝蓋,“方丈有請兩位,快隨我來吧,方丈他......哎!。”

*

大蔔寺的通靈大師不僅是西章的國師,更是玄胤大陸被奉為先知的智者,無數人曾慕名千裏迢迢過來請求指點迷津,然如願者寥寥無幾。

尤其是近千年來,通靈從不主動見俗世之人,哪怕是皇族貴胄多次的門造訪,說不見也不見。

通靈卻在歸寂之前召見兩個名不見經傳的香客。

無論是灑掃的沙彌,還是講經的高僧,都在二人踏入大蔔寺第一時間投去好奇探究的目光。

“兩位,這邊請。”

溫白鈺和蕭祭川隨著沙彌的指引踏入方丈禪院,內裏的建築簡單,陳設樸素,往深處走便看見一道銅門。

“施主自己進去吧。”沙彌沒再繼續引路,雙手合十轉身離去。

溫白鈺同蕭祭川兩人對視一眼。

“難得有客自仙山來,兩位貴客,請進。”從裏面突然傳來一道慈和的聲音。

銅門在兩人面前緩緩打開。

溫白鈺尚未走進去,就感覺到一股濃重的陰戾之氣撲面而來。

待他看到裏面的場景,頓感愕然。

屋中僅一烏木長桌,桌上香爐裊娜,其後有一人盤膝坐在蓮座中,業火自蓮座熊熊燃起,黑煙如扭曲的鬼影張牙舞爪,將他半個身子遮蓋住。

“請恕老衲不能遠迎。”

通靈一身洗到發白的袈裟,面容消瘦清臒,左手執念珠,右手敲木魚,身處煉獄火刑卻如同安坐於榻上般祥和。

如果不是青銅門打開瞬間,風吹煙動,溫白鈺自縫隙中窺見猩紅中空的腹部和盤腿而坐的森然骨架的話,還不至於那麽令人渾身不適。

屋內整個空間在瘋戾與慈和中沖撞絞殺,讓人想要安時生出恐,恐中又能看見安,這種不穩定感令修為尚淺的溫白鈺感到煩躁不已。

“這就是傳說中的火燒屁股吧。”

一道憋笑的聲音打破這種不穩定的詭異感。

“呵呵呵,無妄巔之主,你好啊。”

通靈面露微笑,話語親切隨意。

“說將起來,老衲與秦峰主有數年未見。”通靈慈愛的看向溫白鈺,“記得最後那次相晤,他困於心魔,向我求取消除之法,不知如今可消除心魔了?”

兩句問候間,蕭祭川與溫白鈺齊齊變了臉色。

蕭祭川倒沒什麽,不過是驚訝於這個世界真的有先知智者這種東西,更多是擔心溫白鈺遭受到的沖擊。

溫白鈺臉色漸漸煞白,當初那瓶市面罕見的枯欞性誘劑.......海妖佛殿中的壁畫上那張相似的臉.......

秦遲那樣的人怎麽可能?

溫白鈺踏前一步,冷冷質問,“大師說的消除心魔之法是什麽?”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通靈宣完佛號,輕易便脫口而出,“海妖之心可以撫慰一切心魔。”

——“海妖之心可以撫慰一切心魔。”

——“不消除師尊的心魔,怕是再難突破,你忍心見他就此隕落嗎?”

武巍灝的聲音再次在溫白鈺腦海中響起,像是一記無情的重擊狠狠砸在他的心口,將他以往的認知悉數絞碎。

所以秦遲之後的解釋是騙我的嗎?所以武巍灝當初是以秦遲為借口,來讓自己心甘情願去取海妖之心,他才是那個需要去除心魔的人,而他曉得這個方法,極大可能是從秦遲口中了解到的。

不是因為秦遲求仙問道不食人間煙火,冷心冷情,也不是因為他愛劉緗勝過自己,而是因為他從骨子裏早就已經爛透了。

所以才會輕而易舉就說出猛藥去重屙這種話。

什麽串九蓮菩提珠是準備為我抵災的?

他一煉虛境強者,又不是普通老弱凡人,再怎麽混沌,都不至於將這種小事情弄混,以致差點害死其他人,那樣的鬼話,我竟然不去質疑

我是被什麽糊了心竅?

人的覺醒只在一瞬間,無盡的失望和痛徹纏繞心扉,溫白鈺閉上了眼睛。

——若是那個人知道轉世之後會成為這樣的人,他是寧可讓自己將僅剩一縷殘魂毀了,也不願意再世為人吧。

蕭祭川垂在身側的手擡起,在距離溫白鈺的肩膀半個手掌處停下。

無尤已經蘇醒,蕭祭川本是打算這次出來要找機會向溫白鈺揭開秦遲的假面,但會是一點點,讓他先懷疑一段時間,心裏有預設,再自己去找到答案,等到答案揭曉時,只有原來的確如此的失望。

蕭祭川知道在溫白鈺心裏把秦遲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如此猝不及防的坍塌,無異於摧毀他的信仰,此時自己無論做什麽都無法真正安撫到對方。

蕭祭川冷冷掃向蓮座上的通靈。

通靈泰然自若,渾然不知道自己的話有什麽問題的樣子,甚至對他投來的目光露出一絲友善的微笑。

溫白鈺此時對通靈應當造不成任何威脅,通靈沒有必要如此急於對付他。

蕭祭川突然生出個奇怪的想法。

通靈即是先知,自然知道自己將來會做什麽,這樣做,可能是在幫助自己,或者說,給自己一個人情。

——若通靈當真這樣想,必是意有所求。

“阿尼陀佛,善哉善哉。”通靈一宣佛號,對兩人親切煦笑:“兩位來此,必然是心中有惑,不妨直問,老衲或可幫到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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