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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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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仆

自化形為人,溫白鈺對人類的外貌只限於分辨不同個體的興趣程度,可在看到帕子下那張絕美致極的臉時,他瞬間忘記呼吸。

此前這人不是滿臉血,就是滿臉泥土臟汙,加之自己不甚在意他人樣貌,所以根本沒有認真註意過。

此刻才明白——主仆二人剛剛所言,只是在陳述事實!

“咿?溫先生,你怎麽一直盯著我家爺看?”血月輕咦出聲,眨巴眼睛看向發呆的溫白鈺。

蕭祭川等的就是這個反應,淺淺一哂,拂了下額發:“自是因為你家爺太好看,溫先生著迷了。”

溫白鈺收回目光,幹脆利落道:“血月姑娘,煩請幫溫某搭個手。”

“哦哦,我來了。”血月立刻挽起袖子上前。

蕭祭川卻是一聲嗤笑,搖了搖頭。

溫白鈺目光定定落在他臉上,等著他開口。

蕭祭川指著溫白鈺,對血月笑話道:“小月兒你瞧,溫先生竟不好意思承認。”

血月面露擔憂:“爺,我覺得你還是少說點話為妙。”

為什麽這世間難得好看的人,竟然會長出個嘴巴?溫白鈺一邊糾結的想著,一邊示意血月,“壓住他的手腳,壓緊點。”

不一會兒,在血月的輔助下,溫白鈺手腳並用的將蕭祭川胸口三根青竹拔出來,又擼起袖子,徒手給少年接腿骨。

“哢嚓!”

少年疼得齜牙咧嘴形象全無,血月看得心驚肉跳,後來更是憋不住哇哇大哭,就差沒跪在地上求著說“先生別殺我家爺。”

縫補,上藥,包紮傷口,結束時月亮已經爬上院外的樹梢頂。

溫白鈺在洗手盆裏凈手,水盆已是滿江紅。

他用帕子仔細揩幹凈手指。

旁邊一躺一站,主仆二人仿佛剛從刑場逃生,一個喊疼,一個痛哭。

溫白鈺聽著少年誇張的哀嚎,方才縈繞在心中的愁緒已然煙消雲散,轉身輕快的執筆開藥方,仔細囑咐血月煎藥時的幾個註意事項,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往後院去休息。

*

翌日

日光落在臉上,暖意融融,溫白鈺悠悠轉醒。

“哥哥......哥哥......”

嬌憨少女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溫白鈺鼻尖癢癢的,下意識擡手去撓,觸手是片柔軟毛茸。

羽睫睜動,晨曦的光線落入琥珀色的眼瞳裏,溫白鈺霎時與一張泫然欲泣的小圓臉面面相覷。

剛睡醒,溫白鈺渾身虛乏得很,看小兔子的模樣都是重影的,他有氣無力的問:“玄兒,怎麽今日回得這般早?”

“哥哥,他走了。”孚玄兒腦袋上耷拉下來兩只雪白長兔耳,整個兔精像院子外頭那些冬季被霜打過的茄子,蔫吧吧的。

“誰走?”溫白鈺揉眼睛的手一頓,沒反應過來。

孚玄兒聽著話就知道溫白鈺人不在狀態,委屈的撅起嘴,悶聲道:“我聽到消息特意提早半個時辰趕回來,可是蕭哥哥不在,以前他沒有這麽早就離開。”

她把頭往袖子裏一埋,“嗚嗚嗚.......怎麽都不等我來的。”

“哦。”

溫白鈺這才想起昨夜自己替太子爺處理完傷口就直接回到內院躺下,沒再去理會主仆二人,多少有點不顧人死活,但他這副身體耗損太大,根本支撐不住熬夜,好在昨夜傷患的病情沒有惡化。

病人來來往往便是這樣,溫白鈺安慰道:“九十九階登天梯不簡單,蕭公子一次比一次傷得重,卻一次比一次恢覆得快,這是好事,說明體質又淬強了不少。”

孚玄兒眼睛像是被瞬間點亮的星星,璀璨熾熱,“蕭哥哥真的很厲害的,我聽幾個峰主和長老們說蕭哥哥的水土雙靈根很精純,幾千年難得一見,且道心奇韌,是不可多得的修煉天才,他們都爭著搶著要收蕭哥哥當親徒呢。”

“這不是很好嗎?”溫白鈺撐著兩個胳膊肘坐起,一面笑道,“最後即使是上不了天嵩峰,他也能留下來。”

“嗯嗯嗯。”想到今後能天天見到好看的蕭哥哥,孚玄兒樂得雙頰通紅。

溫白鈺之前不知為何孚玄兒總是想見那少年,昨夜才算是搞明白。

也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他半開玩笑對孚玄兒道:“怎麽天天想著見蕭哥哥?溫哥哥現在不是玄兒心裏最好的哥哥了嗎?”

“哥哥是最好的哥哥,可是蕭哥哥真的真的好帥好帥,從鞋子底下到頭發絲都透著好看。”孚玄兒雙手托腮,嘴角浮笑,眼中閃爍著少女獨有的璀璨星光,“在診堂第一次看到他,就覺得他整個人閃閃發光,我心跳得好快。”

溫白鈺臉上輕松的笑意凝住。

孚玄兒以為他怕自己地位不保,忙抓著他胳膊,把水端平,“哥哥也好看,你們各有各的好看,玄兒都喜歡。”

望著孚玄兒臉上那抹單純的笑容,溫白鈺到嘴邊的話在舌頭底下打轉兩圈又咽了回去。

她還小,沒有多少經歷,心性未定,今日喜歡這個,明日就喜歡別的了,這會兒自己突然阻攔指不定弄巧成拙。

溫白鈺在心中這麽告訴自己,不安的念頭仍然不受控制的跑出來——那些自詡人間正道的修行者怎麽會跟精怪談情說愛呢?

何況他們是靈仆,在羋天們就是低人一等,哪怕是雜役弟子都不願意跟妖仆結為道侶,因為那樣做會被其他修行者嘲笑排斥。

“靈仆”原是修行者在外獵得的妖獸,合了眼緣,便被帶回宗門幹活,大多修為淺薄,化形不完整。

譬如孚玄兒的耳朵,劉姬的尾巴,黑虎的後腿。

靈仆待遇遠低於雜役弟子,雜役弟子幹活是為了修煉晉升,靈仆幹活就是純幹活,別無其他。

羅霄峰的侍靈院目前住著四個靈仆——紅狐劉姬,黑虎周鐵寒,雪兔孚玄兒,還有溫白鈺這一株化形完整的野草精。

劉姬,孚玄兒,黑虎,三個都是門內弟子在外游歷時抓來的,溫白鈺則是自己五年前主動上山應聘的駐峰醫侍。

為此劉姬,孚玄兒,黑虎三個人常常用一種關愛智障的眼神看著他。

雖然羋天門不像其他門派那麽排斥妖,主張斬盡殺絕,可還是會不斷剝削勞動力和時間,耽誤修行,無論怎樣都遠不如在凡世山林逍遙快活。

也有妖就喜歡混進仙門修煉的,但幾乎最後都死得很慘,因為目前尚沒有一只妖能瞞得過大能們的眼睛和各種伏妖陣。

溫白鈺到底因著妖身份成不了醫修,僅能和其他妖精一同住在侍靈院當靈仆。

不過這對他來說無所謂,只要能留在那個人身旁,他已經很滿足,只是求而不得的各中滋味他不希望孚玄兒小小年紀也嘗到。

溫白鈺拿起外袍,邊下床邊往身上披,“我待會要去蒼山峰給南長老的紫雷鶴看診,你難得休假,要不要同我一塊去通天崖測測運氣?”

“去呀去呀。”孚玄兒歡歡喜喜答應:“說不定今天能看到仙山呢。”

可等到溫白鈺洗漱回來,孚玄兒已經趴在床邊睡得口水直流。

溫白鈺無奈笑著搖了搖頭,彎腰把人抱回去她自己房間的床上。

臨出門前,他又塞一大把幹果在孚玄兒的袖袋裏,防著她一覺睡到天黑,起來慌慌張張,餓著肚子去侍夜班。

*

羋天門連綿十一座高峰,常年籠罩薄霧中,羅霄峰是第十峰,旁邊便是第九峰蒼山峰,每座峰都有個傳送陣點,扔幾個下品靈石就能去到任何一峰。

羅霄峰山腳處,兩名守山弟子正檢查一方通行玉牌,確定沒有問題後交回給溫白鈺。

“普光峰的醫修都在忙什麽,怎麽沒有人來”

“是啊,怎麽峰主會請的他啊,一個妖能幹啥。”

“你覺得他跟之前羅霄峰的小弟子長得像嗎?”

“哈哈,其實看不出有多像......”

拋開身後一貫的閑言碎語,溫白鈺踏上蒼山峰的青石階時,立刻感覺到附近靈氣比往日充沛許多,可惜他的這具油鹽不進的身體無福消受。

唯獨山上花蕊內蘊含靈力的露水可以采集,若是量足夠多的話能用來泡澡,補養氣血。

蒼山峰較之羅霄峰更陡峭,溫白鈺不辭勞累一路采集露珠,到半山腰時人已經累到腿軟氣喘,完全走不動路。

一只白鶴落在溫白鈺跟前,揚起翅膀做了個飛的動作。

溫白鈺搖頭,白鶴歪著腦袋看他一眼,似是不明白怎麽會有人累死都不讓自己帶。

下一秒它就看見這個人朝不遠處正吃草的山羊招了招手。

山羊擡起頭,圓溜溜大眼睛瞅見男人從懷裏掏出一顆靈果,立刻蹶起蹄子奔了過去。

春季山中霧氣重,洞府比冬季更加陰寒。

南允剛從自己的洞府走出來,就看見一只山羊馱著個臉白得跟紮紙人一樣的家夥跑來,頓時冷了臉:“上梁不正下梁歪!”

溫白鈺從羊背上下來,定了定神,才恭敬朝南允欠身行禮:“見過南長老。”

南允沒好氣哼了聲:“前幾日我那紫雷鶴險些栽在你們羅霄峰上,我才知道秦遲布了奪靈陣,肆意將整個羅霄峰的靈氣都吸到自己閉關的洞府中去,秦遲這家夥越活越自私自利。”

南允即是蒼山峰之主,又是羋天門執法戒律首席執事長老,素來眼底揉不進半點沙子,說話開門見山直來直往,從不給誰顏面,羋天門人人都對他避恐不及。

溫白鈺與這人打過幾次交代,私心覺得如此耿直的人更好相處,出聲解釋:“道尊停留在煉虛境八百年,再不突破就要隕寂,心情難免急躁些,待他進階渡劫,羅霄峰必可恢覆從前。”

凡人修仙,築基之後兩百壽數,金丹五百壽數,元嬰八百壽數,化神一千兩百壽數,煉虛兩千壽數,到了渡劫便是五千壽數,大乘期有上萬壽壽數,已經是半仙,渡劫之後便可到仙界列位。

玄胤大陸的渡劫大能共有十三位,羋天門中就有四人,掌門霽天衡,當今修仙第一人,近千歲時就已經突破到渡劫境,喜獲五千壽數;霽天衡的師叔闕悲比他慢了兩百年才突破;第二峰宜聆峰峰主艷冷霜在一千五百歲時候突破;南允是在一千八百歲時候.......

而秦遲從小被秦家和羅霄峰前峰主寄予厚望,卻至今一千九百九十八歲尚未突破渡劫,眼看著已經壽數不多,當然會著急。

“秦遲薅禿羅霄峰就算了,連別人家的雁過都要拔毛,也不想想自己一身修為全都是靠丹藥填補起來,天雷劫真來了過不過得了。”南允兩道法令紋沈入幾分,與濃眉高鼻梁一起連成線,把臉一分為三,顯得更加不近人情。

溫白鈺聞言心裏不由一緊,“長老可有什麽法子讓道尊順利度過天雷劫?”

南允恨鐵不成鋼的剜他一眼,“鳳凰涅槃,浴火重生,雷劫淬體,方得大成,整日想著用天材地寶投機取巧之人必定被天道舍棄,照我說,整個羋天門的人都該去天嵩峰看看花臨國那小子。”

那個花裏胡哨的太子爺?

溫白鈺腦海裏閃過那人血肉模糊斷手殘腿的慘狀,確實很值得敬佩,轉念就更擔心秦遲了。

秦遲出生玄胤四大修仙世家之一的秦家,從小拿丹藥當糖吃,到羋天門又因為卓厭封知曉他是那個人的轉世,打一開始就過度關註,總覺得他修行太慢,以至於采取了些揠苗助長的手段。

溫白鈺上山應聘時被秦遲叫去考核診脈。

秦遲金風木三靈根,資質不算上乘,五百歲卻已經入化神境,故而很受年輕弟子崇拜,看似風光實則因服食太多丹藥,給身體埋下不可逆轉的禍患。

——他的身體就像是架在高空上的華麗樓閣,看似恢宏,實則根基不穩,在突飛猛進同時錯過最好的淬體時期,如今已經退無可退,只能一面繼續堆積丹藥,一面用自己配制的“藥血”穩固根基,若是能過了這道劫就可以再延壽三千年。

只是自己的血就那麽點,在那樣架空的龐然大物底下,實在太薄弱。

想到秦遲有一天可能會被劫雷劈得魂飛魄散,溫白鈺心頭糾緊,止不住問:“那,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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