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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發情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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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發情況(2)

趙民盛話音落下,陸行之瞬間身體一僵,瞳孔微微擴張,立在那裏張口啞然。

“怎麽,沒話說了吧!”趙民盛冷哼一聲,“真讓人惡心啊你……”

惡心,令人作嘔,無恥,骯臟,爛貨,賤人……這些在三年前那場輿論風波中最常看到和聽到的形容,此刻仿若化作一把利刃,朝著陸行之的心口用力一捅,輕微用力,便能牽扯骨肉,帶來極致的痛。

陸行之整個人仿佛失了魂,眼神空洞,神色木然,不自覺往後退著,最後抵到墻上,雙手無力垂在身側,儼然一副行屍走肉。

已經很久沒人這樣當著他的面用那場輿論中的謾罵來罵他了,久到他以為一切都過去了。

可當有人再次用當初那些誅心之語來形容他的時候,他仍舊會如同墜入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一樣,好像周圍瞬間變成了粘稠的黑色淤泥,將他禁錮其中不得動彈,如同陷入可怕的夢魘。

每當這個時候,他都希望有人可以拉他一把,將他拉出那個虛無卻又可怕的深淵沼澤。

但因為他總是裝作若無其事和不在意,以至於周圍的人都以為他已經釋懷了,久而久之,也沒人真的能夠體會他內心深處的痛處,更加不可能在這種時候朝著他伸出援手。

但這一次卻不一樣,黑暗中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他在大聲呼喊著——自己的名字!

“陸行之!”林予安並沒有被陸行之這突然的反常弄得不知所措,反而異常冷靜地沖著他他用力一吼,“別聽他的,清醒一點!”

黑暗的深淵之外,那個人急切地叫著自己的名字,那個聲音是那麽冷靜,飽含著濃烈的擔憂,陸行之聽得很清楚,也意外地感受到了一種力量。

趙民盛見陸行之因為那幾句話就成了那種失魂落魄的模樣,不屑地冷哼一聲:“陸老德高望重,自己的孫子卻幹出那檔子事兒,還真是丟人啊……”

“你——”這不堪入耳的話聽得林予安都有了想要動手的沖動,但還是在理智的控制下沒有出手。

他只是擡眸看向趙民盛,發出了一聲冷笑:“切——你們這種看了點八卦新聞就給人定死罪的人,還真是讓人煩躁不已啊……”

“說什麽亂七八糟的話……”趙民盛嫌棄地盯了林予安一眼,見他沒有上前阻攔自己,趕緊趁機拉著瓊芳往另一邊的樓梯出口走去,想要強制性將她帶離那裏。

瓊芳拗不過趙民盛,被強行拖拽著往樓梯口走去,卻在即將消失在三樓的時候,回頭淚眼蒙蒙地看了一眼靠在墻上沒有回過神的陸行之,叫了聲:“陸老師……”

學生們礙於趙民盛的暴躁,根本不敢有所動作,只能任由趙民盛把人帶走。林予安也沒有阻止,因為他知道,要是再插手的話,可能真的會引發一場足以震撼雲霧鄉的互毆了。

這種事情,並不適合在學校裏面上演。

“大家都回教室……”在趙民盛和瓊芳走後,林予安將學生們都攆回了各自的教室。

待到學生們都散了後,林予安朝著墻邊那個像是蔫了的茄子一樣的陸行之走了過去,然後一把抓住陸行之無力垂在身側的手,柔聲安慰道:“行之啊……沒事的……沒事的……不要去聽無關人員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話,要去聽在乎你的人的真心話……要聽我的話啊……我相信你!”

陸行之雖然情緒仍舊不對勁,但還是聽見了林予安剛才那些話。

你相信我?林予安?為什麽?

三年前那些抹黑他的言論在各大平臺大肆傳播的時候,導致就算是在學校裏平日交好的同學在關心之前都會試探性地問他:“那件事情應該不是真的吧?你陸行之是不會做那種事情吧?你好像不是那樣的人吧……”

那個時候,陸行之就很清楚,同學們那些特意的確認性問話,是因為他們潛意識裏對自己的懷疑和不堅定的相信。

可是剛才,林予安卻無比篤定自己並非會做出那樣事情的人……他為什麽會比那些自己曾自以為了解的人更相信自己呢?

陸行之目光呆滯地望著林予安,半響都沒有說話。

那一瞬間,他產生了一抹動搖。

“不要露出那種懷疑的眼神,”林予安嘴角勾起的淺淡笑意和篤定的語氣都讓人無法質疑,“……就相信我就好……”

手心傳來滾燙的觸感,下一秒,陸行之感覺到後心一陣暖。

被一個男人擁抱著安慰,那是陸行之的第一次。

只是第二天,趙瓊芳沒有來學校。

第三天,仍然不見人影。

陸行之去班主任那裏打聽情況,得到的回覆是——趙民盛要給瓊芳辦退學,具體原因是什麽,卻沒人能說個明白。關於這件事情的猜測五花八門,但定論是什麽,沒人敢定。

學校老師都以為是趙民盛要將瓊芳帶到外省去上學,但陸行之和林予安卻並不這樣想,因為前兩天那種場面,實在不像是友好協商的場面——那明顯就是被逼迫的模樣。

這種狀況,已經不能坐視不管了。但陸行之似乎因為那天趙民盛的話,陷入了一種無人能解的焦慮情緒,好像一想到正面和趙民盛對談,就會露出不安。

林予安覺得不能這樣,於是這天晚上,他很認真地跟陸行之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去一趟瓊芳家裏?”

面對這個提議,陸行之瞬間神色恍惚起來,久久沒有回應,楞了很久後才垂眸回道:“就算去了有什麽用呢?能夠改變那個人的想法和決定嗎?改變一個人的想法和看法,本身就是很困難不是嗎?”

雖然是在討論瓊芳和趙民盛的事情,但林予安卻知道,陸行之那話裏並不是單純地在論及此事,他不知不覺代入了自己的遭遇。

他覺得趙民盛不會改變對他的看法,再次見面,又會從對方嘴裏聽到那些他不願面對的話語和侮辱。

“很難,但也不是一定做不到不是嗎?”林予安不想讓陸行之這樣下去,認真開解道,“行之啊……人們不是總說有志者事竟成嘛,所以我們面對困難時,不應該輕易言棄啊!如果瓊芳正處於困境中,無人拯救她的話,那麽她的人生或許就……”

林予安不想說出那種可能,但就算不說明白,陸行之也能夠聽出他的未盡之意。只是,他是真的害怕面對趙民盛,那個人會說出怎樣的話來誰也無法預料。

陸行之並沒有表面那麽堅強,他的堅強是強裝出來的假象,尤其是在面對那件事情的時候,他的理智脆弱到經不起一點風吹雨打。

“所以……我們不能放任不管。”林予安語氣堅決,繼續道,“行之啊……這並不是不能夠解決的事情!縱使艱難險阻,也不要打退堂鼓,不要因為害怕就縮進殼裏,你也應該走出來了,不要害怕……我會陪你……”

陸行之擡眸,暖黃色的燈光映照在他微微收縮的瞳孔,那一刻,他滿眼都是林予安那張好看的臉。這個突然闖入他平靜生活的男人,總是莫名牽動他的情緒,但意外的是,他也會在自己困惑躊躇的時候,一語點醒自己。

“我——”陸行之張口卻遲疑了。

到底還是邁不出那一步。

三年前的事情是他跨不過去坎,是心上就算愈合後也仍舊殘留的一道無法消失的傷疤,而且是那種一旦觸及仍會隱隱作疼的頑固性傷疤。

如果趙民盛再用那些事情來攻擊自己,他擔心自己會陷入更壞的情況,那種應激表現會讓他變成一個陌生人。那些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面陷入連自己都無法面對的抑郁狀態,是他不願回憶的夢魘。

那是他曾獨自消化很久才勉強封存的黑暗過往。

一想到那些,他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顫抖。

林予安見狀,伸手握住他顫抖的手,柔聲安慰道:“行之,我陪你去瓊芳家吧,不要害怕,有我在。”

透過那顫抖著的發涼手掌,林予安第一次在這個總是一臉堅強的人身上,看到了脆弱。也只有在這種時候,他可以直觀地見識到陸行之陷入了怎樣一種自我痛苦中。

陸行之沒有從三年前那場遭遇中走出來,他平日裏那些灑脫和不以為意都不過是他用來保護自己的偽裝,那是他的盔甲和保護殼。但即使再堅硬的殼,都必然會有縫隙,有人利用那個縫隙攻擊時,無外乎會造成鮮血淋漓的後果。

陸行之遠遠沒有表面那麽堅強。

如果那個心結一直不能解開的話,他將一輩子都背負著這些生活下去。林予安想要幫他解開那個,不是一時興起,而是真心實意想讓他從那場輿論風波中走出來。

只有這樣,陸行之才能有勇氣重新站上舞臺,才能成為自己手裏能夠用的武器。

翌日,陸行之還是跟林予安一起來到了瓊芳的家中,只是不出所料,他們才剛開口,準備好的勸說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趙民盛就先發制人看向陸行之露出了如同看到狗屎的眼色。

那種令人不愉快的視線下,陸行之的手不自主手握成拳,緊緊攥著,卻不敢有任何回擊。因為他擔心一旦反擊,對方便會說出比那天在學校時更過分的話來。

但自己按兵不動不代表對方就會就此罷休,趙民盛似乎很清楚如何讓一個人理智崩潰。用一個人最在意的事情來攻擊對方,是最好的方式。殺人誅心,這種小人手段對他來說好像屢試不爽。

“你一個舔老頭臭腳不成,窩到這個鄉下逃避現實的失敗者有什麽資格來指責我?我的孩子我當然可以決定她的未來,至少不會像你一樣,為了出名什麽骯臟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爸爸!”瓊芳在一旁瑟縮著肩膀,根本就不敢大聲說話,但在聽見趙民盛那些過分的話時,還是顫抖著聲音出來阻止了,“你不能那樣說陸老師……陸老師不是那種人……”

陸行之有些意外,因為在這種時候,瓊芳竟然有勇氣替他辯駁。而自己卻在這件事情上一直處於一種逃避態度,甚至連為自己辯解的勇氣都沒有。

林予安聽到瓊芳父親的話,不屑笑道:“看來您外出打工什麽世面都見過啊,竟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平時肯定也沒少刷短視頻平臺,三年過了還抓著別人那點事情不放,你記性還真是好呢。”

聽見林予安的笑聲,趙民盛似乎很是不爽:“你是誰啊,這裏有你說話的立場嗎?”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林予安帶著帽子和墨鏡,即使旁人看不到他現在眼裏的神色,但當他緩慢靠近時,莫名有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詭異氣場。

他走到趙民盛身前停下,微微向前一傾,嘴角勾起:“你親眼見過嗎?親眼看到陸行之做了那些事情嗎?”

不知為何,林予安在說這些的時候,給人一種極其可怕的氣場,這種氣場壓得趙盛民一時之間都有些不敢講話。

“……”

而林予安氣勢不減,語調卻一直保持著從容:“既然沒有親眼見過,憑什麽要用你那張臭嘴來汙蔑別人?”他輕蔑地笑了一聲,突然語氣狠戾起來,一改先前的禮數周到,神色冷冽,冷聲問道:“或許……你是覺得日子太安逸了,想因為損害他人名譽被起訴?”

“什麽,起訴我?”趙民盛瞬間慌了,往後踉蹌了兩步,“你憑什麽?!”

“那麽我問你,你為什麽要讓你的孩子這麽小就跟著你出去打工呢?是因為你的酒錢不夠還是賭博被騙完了所有的存款呢?”

“我——”趙民盛像是被抓住了命門一樣,根本無法反駁。

“你這樣的人,也配稱之為一名父親嗎?”林予安墨鏡下的視線往旁邊一瞥,看向了一旁的瓊芳,“你哪裏配成為這樣優秀的孩子的父親?!”

趙民盛面對林予安的咄咄逼人無計可施,只能提高音量企圖用大吼來喝退林予安:“你算老幾,敢在老子面前囂張!”

而與趙民盛的虛張聲勢相比,林予安卻始終保持著平靜的語氣:“我什麽也不算,但你若是強行帶走你的女兒讓她去外面打工的話……那麽我可以以違反未成年保護法起訴你,所以我給你好好分析一下現在的情況……你,現在是一個要以損害他人名譽和違反未成年保護法起訴的被告,一旦罪名成立,你可能要去大牢裏面見識一下殺人犯了,怎麽樣,是不是覺得很興奮?”

當然,趙民盛就算進了牢房也和殺人犯根本關不到一起,林予安這樣說也只是為了嚇唬嚇唬他而已。但對付趙民盛這樣的人,這樣的嚇唬已經足夠讓他緊張害怕了。

隔著墨鏡,林予安看到趙民盛垂在身側的手明顯握成了拳頭,一副要發作的模樣,但也許是礙於林予安比他還要的強盛的氣勢,他一直沒有做出什麽過分的舉動。

林予安卻突然興致盎然了起來,想要再推波助瀾一下,讓趙民盛更懼怕一些。

“看你這架勢,你現在是想一拳打在我的臉上?”林予安偏了一下頭,將右臉露在趙民盛的眼前,挑釁道:“但如果你那樣做了,我也可以用施暴罪將你送進去……總之,你今天無論做什麽,我都可以讓你去局子裏面喝茶,所以你最好識相點兒什麽都不要做,聽明白了嗎?”

“……”趙民盛這人沒什麽文化,聽到林予安說的那些,嚇得一楞一楞的,面上神色又氣又怕,咬牙切齒卻又不敢真的采取什麽行動,只能將怒意強行憋回肚子裏,雙手緊緊捏拳,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見狀,林予安大概可以確認一個事實了。——趙民盛不過就是個只會虛張聲勢的蠢貨,沒什麽文化,也不懂法律,這種人還算比較好對付。

但犧牲自己孩子的未來來滿足自己的私欲,這樣的行為,實在不配當一名父親。他覺得不能讓瓊芳再待在這個家裏了。

“其實我大概也猜得到你為什麽不讓你的女兒繼續讀書了。”林予安突然語氣緩和下來,“……如果你沒錢支付她的學費沒關系,我們可以幫她,直到她大學,這些費用都不需要你掏,所以你不要用難以承擔學費書本費來當借口而毀了你孩子的未來了……還有,請你稍微有點父親的樣子,不要再賭了……”

“你怎麽知道……”趙民盛慌張往後退了幾步,最後身體抵在了靠墻的立櫃上,一臉難以置信。

林予安嘴角的笑意愈發明顯起來:“看你的表情,我應該是猜對了是吧……”

趙民盛的視線不自主向旁邊瞥著,林予安哼笑一聲,緩慢直立起身體,搖頭嘆了口氣:“你現在已經沒有能夠和我對抗的任何籌碼,所以不要做無謂的掙紮和抵抗了,從現在開始,你女兒的未來由我來負責,你……有意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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