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033章 接牌位

關燈
第033章 接牌位

儀式結束。

馬家父母喜滋滋地拽著女兒往祠堂外走。

踏出門檻的那一刻, 馬小蕾莫名回了一下頭,被血水浸潤的樹瘤亮了一分,就好像……

就好像它們下一刻就會張開, 露出裏面的白色瞳仁!

馬小蕾心頭突地一跳!一種無法言說的恐怖感驟然襲來!

她不敢再看, 立馬轉頭離開了祠堂。

重新回到主桌。

馬小蕾心中的恐怖情緒很快就被亮晃晃的金色沖散了。

那是薛嬸從包裏拿出來的,一個金項鏈、一個金手環、一個金耳墜。

薛嬸打著手勢告訴她, 這些是送給她的禮物,然後就不由分說地將這些金晃晃的首飾戴在了她的身上。

馬小蕾看了看掛在自己脖子上的項鏈。金色的鏈子上墜著一個圓環形狀的裝飾物,有點像是……戒指。

她捏起金色的圓環,咬了一口。

圓環上立馬出現了一個淺淺的牙印。

是真金子!

兩個大紅包,外加這些金子……馬小蕾眨了眨眼睛, 她好像認了一對很有錢的幹爹、幹媽。

雖然牌位還沒接, 但就憑著這些東西,馬小蕾瞬間認定,這場交易,她不虧。

送完禮物, 薛嬸又從包裏掏出了一個創口貼,她牽過馬小蕾的手, 小心翼翼地將創口貼貼在馬小蕾食指的傷口處。

馬小蕾低頭看了眼,那張創口貼很好看,奶白的底色上畫著粉紅色的愛心。

她只在村口的小賣部裏見過那種最普通的黃布創口貼,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可愛的創口貼。

薛嬸打著手勢:“我去學校旁邊的小賣部裏買的,我看小姑娘買這一款的最多,你喜歡嗎?”

馬小蕾盯著手上的粉色愛心,點了點頭。

薛嬸打完手勢又捧著她的手, 像哄小孩一樣,吹了吹。

“還痛嗎?”薛嬸繼續打手勢, 表情溫柔。

馬小蕾的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她的目光從粉色的愛心向上,移動到了自己的小臂上,她的小臂上有一條凸起的傷疤,足足有十厘米長。

那是十二歲那年,她幫家裏割稻子的時候,被鐮刀劃傷的。血流了一地,將稻谷都染紅了,她當即痛地哭了出來。

哭聲將她父母引了過來,然後……將她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罵她幹活不用心,罵她故意躲懶,罵她晦氣……

那道傷口最終因為疏於處理,逐漸增生,最後長成了一道難看的疤。

自始至終都沒有人問過她痛不痛。

跟那次的傷口比起來,指尖的那一點點傷口實在算不上什麽,早就不痛了。

馬小蕾擡起頭,正對上薛嬸關心的眼神。

薛嬸又打了一遍手勢:“痛嗎?”

馬小蕾莫名感覺心中有一股暖流湧過。

她抿住嘴唇,搖了搖頭。

薛嬸太溫柔了,那是一種她從沒感受過的溫柔,溫柔到……她甚至一時無法適應。

薛嬸慈愛地看向她,笑著繼續打手勢:“剛才吃到一半就把你喊去辦儀式了,還沒吃飽吧?我特地給你留了一碗糖水,再吃點。”

薛嬸打手勢的時候,薛叔已經去端糖水了。

馬小蕾摸了摸肚子,她已經吃飽了,但她不介意再添一碗糖水。

這是她的老習慣了,平時在家,她吃東西全靠從哥哥那搶,今天搶多一點就飽一頓,明天搶少一點就饑一頓。所以遇到這種難得能敞開吃的時候,她都會讓自己的肚子多屯點兒。

糖水端上來,裏面滿滿的都是料,聞起來就很香甜。

薛嬸把碗推到馬小蕾的面前,打了個手勢:“趁熱吃。”

馬小蕾也沒客氣,直接端起碗,舀了一大勺。

甜絲絲的熱糖水下肚,裏面有粉糯的蓮子,脆口的花生,還有甜甜的桂圓肉和紅棗泥。

很好吃。

即使已經吃了一桌的硬菜了,她也完全還能夠為這碗美味的糖水擠出一小塊胃部空間。

就在她埋頭大吃的時候,有一道充滿怨憤的目光正看著她——她的哥哥。

她哥哥從出生開始到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受到這種冷淡的待遇。

以前在家裏,他但凡想要什麽,什麽東西就一定是他的;家裏如果有個什麽好東西,那也一定是他的。

但這次來參加紅白喜事呢,妹妹搶走了桌上一大半的肉不說,還收到了兩個大紅包和一堆金子,現在居然還單獨吃一大碗糖水!

她哥哥氣得要發瘋,不停地去拽自己的父母!

但一向溺愛他的父母,這一次卻對他無動於衷。

除了哥哥怨憤的眼神,還有兩道眼神也正落在馬小蕾的身上。

不過,那是兩道慈愛的眼神。來自薛叔和薛嬸。

在馬家,她父母從不會如此全身心地將目光放在她的身上。這種獨屬於她的目光讓她莫名安心。

薛嬸甚至貼心地挪動位置,擋住了來自她哥哥的眼神。

就好像,磕了那個頭之後,這兩人真成了自己的爹、媽,遇事會站出來為自己撐腰。

馬小蕾將碗端高,看向她哥哥,表演似地吃了一大口,充滿挑釁的意味。

他哥哥氣得脖子都粗了一圈。

馬小蕾這才放下碗,表情得意地擦了擦嘴角。

要在以前,她是絕對不敢這麽做的,很容易就給自己招來一頓打。但今天,她像是被薛叔、薛嬸突然註入了底氣。

由儉入奢易。

她好像快要適應薛叔、薛嬸的這種溫柔了。

薛嬸滿臉慈愛地朝著她打手勢:“你有什麽喜歡吃的菜都可以告訴我,我以後燒給你吃。你得多吃點,太瘦了。”

薛嬸看著馬小蕾,又瞥了一眼她哥哥。馬家兩個孩子湊在一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哥哥又高又胖,妹妹卻又小又瘦。

聽說兩人就只差兩歲,一個18,一個16。

小姑娘瘦小到讓人懷疑是不是營養不良,但只要再看看哥哥,就知道馬家並沒有困難到揭不開鍋的地步。

能造成這種明顯差異的,只能是家長的偏心了。

薛嬸是真的有些心疼這個小姑娘。

她親昵地打著手勢:“你看,我也很瘦,我們還真有幾分像呢,說不準上輩子我們真是母女。”

打完手勢,薛嬸擡手摸了摸馬小蕾的頭。

那只手很瘦,卻很軟。

馬小蕾甚至開始貪念起這種陌生的溫柔。

她的眼神追著薛嬸的手,然後落到她食指上的那處傷口。

在祠堂裏的時候,薛叔、薛嬸同樣滴了血。

她指了指薛嬸的手。

薛嬸低頭看向她。

或許是覺得自己這樣指著不太禮貌,又或許是薛嬸的目光太過炙熱,鬼使神差地,馬小蕾打著手勢,喊了一聲“幹媽”。

看到這個手勢,薛嬸激動壞了,趕忙拉過自己的丈夫,再次用那同樣炙熱的眼神看向馬小蕾。

大約是有了開頭,後面就很容易了,馬小蕾又看向薛叔,打了個“幹爹”的手勢。

薛叔重重點頭回應,臉上樂開了花。

馬小蕾再次指了指兩人的手指。兩夫妻這才去處理傷口,貼了跟馬小蕾同款的創口貼。

三根同樣貼著粉色愛心的手指放在一起,真有點一家人的味道。

……

主桌在靠近祠堂的位置,跟外面的院子隔著一道長廊。

院子裏,王艷艷她們一家也在,正坐在靠近院門的一桌。

王家弟弟伸長了腦袋才看到主桌的一個角。就這一個桌角,還被廊柱擋去了大半。

席吃到一半,王家弟弟才弄清楚,主桌上坐著的是馬家,住他們家隔壁那戶。

王家弟弟啃了一個雞爪,羨慕得滿嘴流油。聽說主桌上的菜比他們桌上的豐富多了,還有大肘子呢。

肘子可比他手中的雞爪大多了。

桌上另一位村民看他這樣子,調侃地打起了手勢:“怪只怪你姐姐走太早了,不然你也有機會上主桌吃香的喝辣的。”

又是這話。

自從她姐姐死後,村裏人就總是這麽說。

他真是不明白了,怎麽紅白喜事也跟他姐姐有關?他可記得,村裏辦紅白喜事一向是不讓沒成家的女孩參加的。

王父、王母不滿地瞪了一眼那位村民,嚴肅地比了個手勢:“別對著孩子瞎說!”

席吃完,有人從廊柱那頭走過來點人幫忙。

村裏辦一次紅白喜事需要不少勞動力幫忙,並不白幫,會發辛苦錢。“辛苦”程度不同,領到的錢也不同。

比如主桌就不是白坐的,要幫忙幹最“辛苦”的活,當然最後也會拿到最多的錢。

隔壁馬家以前就坐過一次主桌,幹完活分完錢,他們家就建了那棟漂亮的小洋樓。

這次,居然又臨到他們家坐主桌。

還在住黃土小平層的王家弟弟簡直不敢想像,這次紅白喜事辦完,隔壁那棟小洋樓究竟會翻新成多麽豪華的模樣。

主桌的錢他是不敢想了,但拿點基礎的辛苦錢也好啊。王家弟弟挺直了腰板,躍躍欲試,就等著那人一到他們桌,他就去報名。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打手勢表態,就被父母攔住了。

點人的那位眼神剛掃到他們這桌,王父就在第一時間打出了拒絕的手勢:“ 我兒子不行,他昨晚發燒了。”

他昨晚根本就沒發燒啊!王家弟弟瞪大了眼睛。父母怎麽說謊呢?!

而且,他想要去幫忙!家裏這麽困難,他都看在眼裏,他不怕辛苦,他想要去賺錢,他想要讓家裏人過好一點!

他著急地拽著父母,想要讓他們改變主意。

但王父卻只是黑著一張臉張朝他打手勢:“都說了,這不是什麽喜事,你不準參與!”

另一邊,那人已經點完人頭。

宴席結束,王父、王母在第一時間拽著兒子離開。

王家弟弟不停回頭看向祠堂,心裏充滿了委屈。

他只是想給家裏添點家用,況且……村裏其他人全都高高興興的啊!

明明是一個熱熱鬧鬧的喜事,為什麽就他家跟村裏其他人不一樣呢?

……

吃飽喝足,紅白喜事才算正式開始。

他們要先去把薛家兒子的棺材和牌位接回村子。所有參與幫忙的人都套上了白色衣服和帽子。

薛叔、薛嬸牽著馬小蕾走在最前面。

剛到村口,他們就看到了一輛黑色靈車。

車門打開,裏面是一口紅色漆木的棺材,旁邊立著一個相框和一個牌位。

薛叔、薛嬸小心翼翼地將相框和牌位取了出來,遞到馬小蕾的手上。

薛嬸打手勢問:“怕嗎?”

馬小蕾搖了搖頭。

五歲那年,她跟在哥哥屁股後面想要跟他玩。小孩子都是這樣,想要跟大孩子一起玩。但她哥哥卻並不想帶她,她哥哥跟同齡的小夥伴一起商量了個惡作劇,把她丟在了後山的墓地裏。

五歲的她還不認路,小短腿兜兜轉轉怎麽也走不出後山,跌跌撞撞沾了滿身的泥,她一直喊哥哥,嗓子都喊啞了,一邊喊一邊哭,眼睛腫成了核桃。最後她哭累了,就這麽躺在墳包邊上睡了一夜。

後來,還是隔壁嬸嬸發現了她,把她領了回去。

回家後,她沒得到一句安慰,反倒挨了一頓打。父母一邊打一邊罵她貪玩不回家,卻壓根沒去想一個被惡意丟下的五歲小女孩,根本就沒有能力從山裏走回來。

又或許他們想到了,但他們怎麽可能去怪他們的寶貝兒子呢,所以只能將氣撒在她的身上。

從那個時候起,她就已經不怕鬼了。

畢竟她在墓地睡了一夜,沒有見到鬼,卻挨了一頓結結實實的打。

挨打比鬼可怕多了。

陷入回憶中的馬小蕾半低著腦袋,表情有些低沈。

薛嬸的註意力似乎一直全情系在她的身上,在第一時間敏銳地察覺到了她情緒裏的這一點點變化。

薛嬸輕輕抱了抱她。

薛嬸的懷抱很香,有一種淡淡的奶香味,馬小蕾莫名覺得這種香味讓她覺得熟悉。

但自從她會下地走路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抱過她了。或許……

或許,她還是繈褓裏的孩子時,聞過這種味道。她已經不記得了,她只感覺這香味很舒服、很放松。

她甚至有一點點貪念這點香味,這個懷抱。

薛嬸松開她,指了指自己、丈夫、馬小蕾,最後指向馬小蕾手中的照片,打起手勢:“以後有什麽委屈就跟我們說,我們現在就是一家人了。”

接著,薛嬸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塊白色手帕,仔仔細細地擦拭過裝著照片的相框。

照片裏,是一個面容年輕的少年。

薛嬸收起手帕,打手勢:“我兒子跟你同歲,也是16歲,是個很好的孩子,車禍走的。”

是個跟自己同歲的少年嗎?

馬小蕾不知道薛嬸是不是把對兒子的愛轉移了幾分到她身上,但她確實在薛嬸身上感受到了幾分溫暖,幾分她從沒在自己父母身上感受到過的溫暖。

馬小蕾低頭看向照片,在心中默默說了一句:你有一對很好的父母。

他們身後,幾個壯力的青年已經將棺材擡下了靈車。

馬小蕾自己的父母跟在最後面。

村長打著手勢吩咐道:“大家先繞著村子轉一圈,再擡去後山下葬。”

馬小蕾回頭看了眼,後面那口棺材有些大,似乎比一般的棺材要寬一些。她估摸了一下,那尺寸都能躺下兩個人了。

薛叔、薛嬸的兒子是個大胖子嗎?看照片不像啊。

正想著,她父親走了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可以出發了。

或許薛叔、薛嬸只是單純有錢,給自己的兒子安排了個豪華棺材吧。馬小蕾收回眼神,不再去想。

她一手抱著相框,一手抱著牌位,身上穿著白色的粗麻外套,頭頂戴著白色尖帽,完全就是給親人守孝的模樣。

但對馬小蕾來說,不過是拿錢辦事。

兩個大紅包和黃金首飾都被她仔細揣在了內裏的口袋,她不放心父母幫她拿。

她想著,或許下午辦完事,她今天晚上就可以找機會溜出村了。

村裏的路對於馬小蕾這個從小在村裏長大的孩子來說,再熟悉不過了。他們沿著村子最外圍的小路走,村裏的那四棵古樹就長在那條小路邊,剛走出兩公裏,他們就碰到了第一棵古樹。

馬小蕾抱著照片和牌位在古樹下繞了一圈。

這是村裏的老傳統了,凡事村裏辦重要事情,都會去古樹下繞一繞。村長解釋說,這是四棵神樹,村裏辦事都要經過神樹的同意。

巨大的古樹上結滿了黑色的瘤子,長相十分怪異。

馬小蕾從小就在古樹邊玩,照理說早就應該見怪不怪了。但今天,不知道是怎麽了,她莫名覺得那些黑色的瘤子像是一個個凸起的眼珠!

那密密麻麻的眼珠全都在盯著她!

這種強烈地被窺視感讓她全身不適!

她努力穩住心神,繼續往前走。

再遇到古樹的時候,她全程低頭繞行,不敢擡一下眼。

好在四棵古樹繞完,他們也就沿著村子走了一圈了。

接著就是去後山。

依舊是馬小蕾走在最前面,所有人一起上山。

相框和牌位都算不上太重,但捧著走十幾公裏的路就不一樣了,馬小蕾感覺自己的手都要麻了。

但如果真要說累,這活肯定沒割稻子累。她既不忌諱,也不害怕,所以覺得這活兒接得十分值。

到了地方,幾個青年將棺材放進了已經挖好的墓地裏,馬小蕾則將手中的照片和牌位放到了前面的石龕裏。

薛叔、薛嬸拿水,分給累了一路的大家。

輪到馬小蕾的時候,薛嬸貼心地擰開瓶蓋,然後才將礦泉水瓶遞到她手上。

五月份的午後,走十幾公裏的路,馬小蕾感覺自己有點脫水,擡頭灌了一大口。

薛嬸就這麽溫柔地看著她,滿臉慈愛。

休息了一下後,村長打手勢讓他們拜一拜。

這是應該的。不說他們拿了錢,就是出於對逝者的尊重,他們也該上柱香的。

村長點了香,挨個遞給他們。

馬小蕾接過三根,在墓碑前跪了下來。

剛跪下來,她就感覺自己的腦袋有些昏沈,不知道是不是這一路太陽曬的。

她晃了晃腦袋,然後低頭祭拜。

但她的腦袋剛垂下,就突然感覺一股比地心引力要重無數倍的力道壓了上來!

那力道太急太重,馬小蕾壓根就來不及反應,腦袋就重重地磕到了石板上!

紅色的血瞬間流了出來,順著石板紋路蜿蜒出可怖的痕跡!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