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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相思橋(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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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相思橋(終)

江荼在把徒弟趕出去和把徒弟揍一頓之間猶豫, 罕見的沈默嚇得葉淮眼眶發紅。

他站在原地,像被罰站一般:“師尊,情況沒有你想得那麽糟, 您給了我藥, 我已經好多了,煞氣也…”

江荼露出“我看你還是胡謅到什麽時候”的眼神。

葉淮的手又悄悄伸了過去, 江荼一巴掌拍開。

葉淮委屈地抿了抿唇,又偷偷看江荼的眼睛,卻恍然發現那雙淡漠的柳葉眼裏,並沒有他想象中的盛怒。

師尊…沒有生氣嗎?

江荼眼裏沒有怒氣,只看得見藏得極深的、疼惜的神色。

師尊…是在擔心我麽?

巨大的驚喜將葉淮砸暈, 他舌頭有些打結:“師尊, 您別擔心…”

江荼冷笑一聲,意識到葉淮對他的了解遠超他的想象:“我為什麽要擔心?你不是好多了麽,會說人話的鬼獸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不如留下來讓本君剖了研究。”

葉淮確定了, 江荼是在說氣話。

他腆著臉蹭過去,輕輕抓住江荼的衣袖, 江荼果然沒有拒絕,他的心放松了些:“師尊,您放心,弟子有分寸,只是那些煞氣,若不由弟子吸收,便會為禍人間…”

果然如此。

江荼早有如此猜測, 但聽到葉淮親口承認,還是忍不住心弦巨震。

這個小瘋子!

他竟然能想到把煞氣都吸收到自己身體裏的方法, 傷敵一千,自損八千。

但吸收煞氣並不是唯一的方法,江荼道:“你大可以向其餘首座求援,讓他們用靈力替你引渡煞氣。”

葉淮搖了搖頭:“師尊,沒用的。”

“沒用?”江荼立刻察覺出他話裏有話,“你還有什麽事在瞞我?”

葉淮張張嘴,沒有再試圖隱瞞:“師尊,我不相信他們。他們欺負你,我即便要死了,也絕不會向他們乞憐。”

“就為了爭這一口氣?”江荼想揪他耳朵,但麒麟幼崽還在看著,只得作罷,“葉淮,你有沒有想過,看你受傷硬抗,我亦會心疼。”

——葉淮猛地一怔。

他不可置信地,激動地雙手捧住江荼的手掌:“師尊,您再說一遍剛剛那句話好不好?”

江荼的話在他耳中宛若天籟,他生怕是自己聽錯了、糊塗了,什麽也顧不上地懇求著。

江荼道:“葉淮,我會心疼。”

葉淮的臉上浮起一層薄紅,說不上是羞澀還是微醺,語氣都帶著醉意的朦朧:“…師尊,今天太陽…是不是沒從東邊升起來?”

江荼心想,我看你的臉馬上就能紅得去當太陽,道:“所以你就任憑煞氣在你體內累積?葉淮,即便你是神君,擁有無上神力,人類軀殼仍有極限。”

江荼深知這個道理,也必須承認這不公平的事實。

人類渺小而羸弱,不比鬼獸生命頑強,也不似神界生來強大。

即便修行能夠讓他們觸摸到天空的極限,但天空之上,仍有新的世界。

他們可以尋求捷徑,突破自身,卻斷不能硬抗生抗。

葉淮臉上浮現掙紮神色:“師尊,你別問了,您不要知道這些…”

“…”江荼忽而嘆了口氣,“在陽間,為師騙你許多,所以養成了你這種什麽也不願說的性格,是我的錯。”

說這話時,他的眼眸低垂,唇瓣輕抿,因睫毛的陰影掃在鼻梁上,看不清面部表情;

但已經足夠葉淮驚慌失措。

葉淮雙手都貼上江荼的腰,只摟著,沒有發力:“師尊!怎麽會是您的錯?弟子只是…只是在昆侖虛看到了許多…被修真界隱瞞的真相。”

“弟子自知大逆不道,如此行事恐怕為修真界所不容,但師尊,蒼生道逼著您送死!弟子豈能對他俯首帖耳,聽憑擺布?”

葉淮察覺到掌下的身軀輕顫一下,誤以為江荼被自己的發言嚇到,趕忙撇清關系:“師尊只當什麽也不知道…師尊,弟子只是想告訴您,不是您的錯,您沒有騙我、就算騙了我,也是為我好。”

江荼久久不語。

葉淮肝顫膽寒,生怕下一秒就被江荼重新掃地出門。

但情況於他實在兩難,一邊,倘若繼續欺瞞,江荼一定會生氣,甚至露出這樣難過的表情;

另一邊,修真界對蒼生道向來恭謹不敢違抗,江荼會出現在葉淮的生命裏也是因為蒼生道一道旨意。

葉淮先入為主地認為江荼一定信仰蒼生道,因此說也不是,不說更不是。

正驚恐萬分,他忽然聽到一聲嘆息。

起初葉淮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他小心翼翼低下頭,對上江荼的柳葉眼。

沒有想象中的失望與驚訝,在徒弟大逆不道的發言前,他的師尊竟然露出一個清淺微笑。

葉淮的狗鼻子聳了聳:“師尊…”

江荼伸手掰直他的臉:“葉淮,我確實騙了你。”

在葉淮慌張地反駁之前,江荼打斷了他:“所以,我現在要…向你坦白。”

葉淮緊張地吞咽著,而江荼忽然補充一句:“在那之前,看來裝可憐對你也很有效果。”

葉淮瞬間瞪大眼睛,意識到江荼方才極像自怨自艾的發言,竟然是學他!

緋紅瞬間爬滿葉淮的臉:“師、師尊…”

江荼揪了他的耳朵一下。

揪得不重也不疼,反而像在他心口撓癢癢,葉淮咧開嘴傻笑起來,打個馬虎眼蒙混過關。

然後便正色起來。

他當然清楚江荼的身份不同常人,若說心中沒有一點猜測,那是假話。

但葉淮早已下定決心不窺探江荼的過去,江荼不想說,他即便好奇,也絕不追問,更不敢奢望江荼對他毫無保留。

而現在,江荼願意主動告訴他,葉淮只覺無比欣喜與激動。

小徒弟的眼睛越來越亮,亮地仿佛夜空中的啟明星。

江荼被這兩只煤油燈一樣的大眼睛盯著,深吸一口氣:“葉淮,我即曜暄。”

為天下所不容的罪人曜暄,

為蒼生道所不容的罪人曜暄。

所以你何需擔心我因你的叛逆而厭棄你?

我早已是你的同黨。

葉淮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並沒有十分驚訝:“師尊,昆侖虛仍留有千年前的真相,足以證明您無罪。”

江荼問他:“你要為我平反?”

“您不想嗎?”葉淮眨了眨眼,“只要您一句話,弟子做什麽都…”

江荼卻搖了搖頭:“曜暄早已被人唾罵千年,不缺這一兩年。我想讓你做的,另有其事。”

他的指尖停在葉淮肩上,葉淮每次都聽話地披著他給的紗衣下地府來,兩人同著紅衣,一時間江荼甚至有些恍惚。

好像一場婚禮。

江荼緩慢地眨動眼眸:“你想登神麽?”

葉淮哪裏會想?立刻急切地搭住江荼的手背,讓他的手掌貼著自己的肩頭:“師尊,司巫說蒼生道要我登神,可我不想,這些年我一直壓制…”

果然如此。

蒼生道在鬼帝廟中怒發沖冠,質問宋衡葉淮為何還未登神。

祂以為是自己的籌謀出了紕漏,遷怒於宋衡。

實際上,卻是那個受他擺布的麒麟,想要掙脫祂的囚籠。

葉淮不愧是他的徒弟。

但在獲得最終的自由以前,江荼必須讓葉淮,投身於囚籠。

“葉淮,”江荼征求著他的意願,“我要你幫我一個忙。但這件事,恐怕荊棘遍地、危機四伏,行差踏錯,或許…不,必將萬劫不覆,有甚於曜暄。”

他沒有誇張,如實地將最壞的結果和盤托出。

江荼不願將葉淮牽扯進來,決定獨自面對蒼生道,但他依舊需要葉淮從旁協助。

可江荼甚至沒問出那句“你是否願意一試”,葉淮就搶先應下,甚至迫不及待:“師尊,只要你讓我與你一起,我做什麽都願意。”

只要你別再丟下我。

江荼看懂了他的眼神,雙手捧著他的臉頰,與他碰了碰額頭。

“此間事畢,若…不,無論成敗,我會答應你一個要求。”江荼向來一言九鼎,“你只管提就是。”

葉淮的眼底浮現極度的克制,若非死死掐住自己掌心,他就要忍不住將江荼揉進懷裏。

他保持著與江荼肌膚相貼的姿勢,金眸對著柳葉眼:“我已經想好了。師尊,等到那時,你與我成親好不好?我們…那天的,不算數。”

那天濁息深重,天幕無光;

賓客寥寥,無人祝福;

我們甚至沒有拜堂。

而這一次,我想要一場…完滿的婚禮。

江荼還以為他會提出什麽要求,沒想到葉淮滿腦子竟然還是與他成親。

那日確實太過匆忙,江荼沒理由拒絕他:“好,我答應你。”

葉淮的麒麟耳朵迅速豎起,尾巴激動地搖了搖。

江荼毫不懷疑,如果他此刻讓葉淮去殺了蒼生道,這滿腦子只剩下戀愛的小麒麟一定會立刻提劍就沖。

他算是看出來了,以為葉淮笨,是他先入為主,錯誤判斷;

葉淮只在與他有關的事情上笨。

果然,葉淮迫不及待地蹭著他的掌心問:“師尊,您需要弟子做什麽?”

江荼道:“我要你召集六山首座…”



昆侖虛下。

路陽騎鶴而來時,其餘首座大多已經到場。

他本就是遲到,慢吞吞混入人群,卻沒想到其餘人的目光齊齊落在他身上,不可謂不犀利。

路陽只能陪個笑臉,拱手行禮:“諸位前輩?”

雖說他也在首座位置上坐了數十年,和在場這些動輒上百年、一百歲都算年輕的首座比起來,還是個不折不扣的晚輩。

最先開口的是委羽首座,當今委羽首座是個遠近聞名的怪人,雌雄莫辨,身量魁梧卻姿態婀娜。

他俯身,指尖挑起路陽的下巴,語氣帶著輕佻尾音:“留鶴仙君~你可知道神君大人召集我等來此,有何急事~?”

路陽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這鄙人如何知道?岳魁仙君怎麽想起來問我?”

岳魁仙君尖銳的指甲蹭過路陽的臉頰,動作暧昧,在他太陽穴的致命處打轉:“您一向與神君大人走得近,人家還以為您知道內情呢?是不是這麽多人,您不好意思說?沒關系哦,路陽,你可以今晚來人家房間慢~慢~說~”

路陽用扇骨推開岳魁仙君的手指:“能與您共度春宵,那可真是鄙人有幸,就是不知道第二天出來的時候鄙人身上得掛著多少蠱蟲了。”

岳魁仙君擋著唇瓣笑起來,彎起的眼眸中殺意一閃而過。

“他大概是真的不知道,姐姐你又何必嚇唬他呢?”高溪藍水的首座向來是雙生子,如花開並蒂,此時長發及地的驚鵲仙君笑道,“咱們誰又能摸清神君大人在想什麽?恐怕司巫也不行吧。”

岳魁仙君看她們一眼,陰陽怪氣:“司巫?那老雜碎——哎呦,自從神君大人上位,蒼生道可還給予他一睨?他與神君可有殺妻之仇,說不定早就死在昆侖虛上了。”

就在這時,一陣長杖敲地聲由遠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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