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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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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咬

墻繪收尾工作,原梾負責細節調整,蕭行負責文字平塗。晨間空氣舒爽,陽光溫暖,蕭行昨日失眠,被太陽一曬有點懶洋洋的困意浮上來,連著打了好幾個哈欠。原梾看他精神懨懨,從口袋裏摸出顆薄荷糖,顧及他滿手黑色顏料,便拆了糖紙遞到他嘴邊。蕭行含糖時,有意地啄了一下他指節,原梾楞了一下,失神般摩梭了下手指,樣子有趣。

剛剛小小的放肆讓蕭行心情大好,困意漸消。

這時,於老師帶著一個跟蕭行身量等身,面容冷峻,約莫二十五六歲的青年朝教學樓走來。這一路,青年未曾說一句話,對於於老師的熱情寒暄,最多點個頭,看到墻邊畫畫的兩個男孩子,突然停下來盯著墻繪出神。

“林先生,喜歡畫嗎?”

林躍還是不答話,轉而看著梯上的原梾和蕭行。

幾天前,學校收到一批多媒體教室設備的匿名捐贈,對方只有一封郵件,學校發郵件試著邀請他來參觀校區,沒想到他同意了。

於老師熱心介紹道:“這兩位是江大的學生,蕭行,原梾。”

“林躍。”青年終於出聲介紹道。

話是對著梯上的原梾說的,居高臨下答話不禮貌,原梾跳下梯子道:“你好。”

蕭行覺得此人冰冷到目下無塵,望著原梾即淡漠又像久別重逢,其他人則都當不存在。

林躍看原梾簡短問好後,再無其他,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原梾,好名字。墻繪畫得不錯,願意給我公司畫幾幅嗎?報酬豐厚。”

原梾沒猶豫拒絕道:“謝謝,您還是請專業人士更好。”

“線條玩的好人才是高手,我覺得你很合適。”

“還是多謝您賞識,我們平時課蠻多的,會耽誤您進度。”

“我的畫並不著急,你可以周末來畫。”

“不了,謝謝您!”

“你連在哪畫畫什麽都不問就直接拒絕?也許是你非常喜歡或擅長的呢?”

“畫畫只是我的業餘愛好,我們課真的蠻多的。”

林躍從衣兜裏取出名片遞給他道:“改變主意給我電話。”

名片上寫著‘林躍畫廊’,冠以姓名,想必是私人畫廊,原梾一時好奇:“您的畫廊在哪兒?”

林躍淺淡地勾唇笑了下,並不回答他的問題,轉身離開時道:“感興趣,就聯系吧。”

蕭行覺得此人怪怪的,待他走遠後警告原梾:“我媽在藝術館工作,有很多打著畫廊旗號的騙子公司,還有洗黑錢的,我警告你啊,別輕信他人。”

原梾爬上梯子笑道:“我明白。”

午飯後,樊林看眾人工作都已結束,左右無事,便組織大家一起去山上游玩。水環山因山環水繞的地形而得名,沿古老的石階往上,一路都是層層疊疊的梯田,眾人一鼓作氣爬到半山腰,在一處視野極好的山石處休息遠望,山林伏於緩坡,草已添黃,山腳處鄉鎮建築一衣帶水沿河而建,街市有炊煙飄出,熱鬧地跑進人間,一幅絕美的生活圖卷。

樊林尋了高地正各個角度拍照,電話突然響了。

“樊林,你們還在山上嗎?”

聲音聽著很急,樊林問:“在,怎麽了於老師?”

“有個孩子留了字條離家出走了,那孩子常去山上玩兒,剛走沒多久,麻煩你們分頭去找找,我們在山下找找。”

“好,那孩子叫什麽?穿什麽衣服知道嗎?”

“男孩兒,叫辛小傑,11歲,圓眼睛寸頭,走時穿什麽衣服不知道。”

眾人分頭行動,樊林和張清寧沿田埂往西,孫霄和唐小溪往東,原梾和蕭行則向上尋找。石階越往上越陡,山腰一側是梯田,視野開闊處並未看到任何身影,另一側是樹林,原梾和蕭行站在岔路口喊了好一會兒,無人應答,只好進入林中。草盛而密,還掛著水,蕭行沒走一會兒,鞋面已被打濕,原梾撿了根木棍,將蕭行拽到身後:“跟著我,小心有蛇。”

“這玩意還沒冬眠嗎?”

“你管它冬不冬眠,看著點腳下,萬一被咬一口,在這兒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蕭行從小最怕蛇,想想都渾身毛毛的,頭一次乖順地跟在原梾身後。地面可以看到人們踩出的雜亂路線,兩人循著足跡往上爬,在剛翻出樹林時,看到山脊斜出的一塊怪石上,坐著一男孩,軍綠夾克,圓寸頭。

蕭行和原梾像路過一樣自然地摸過去,只向下瞧了一眼,心臟差點沒蹦出來。山體幾乎橫切下去,腳下是一個小山坳,密密的樹頂爭相仰著頭。

原梾問道:“小朋友,就你一人嗎?”

少年單薄瘦弱,山裏孩子特有的淳樸,面無表情瞧了兩人一眼道:“這是我的地盤,你們去別處吧。”

原梾問:“你的秘密基地?”

少年驚訝:“你怎麽知道?”

“我也有秘密基地啊,不過沒有你的視野這麽好,請問這位小朋友,我可以申請進入你的秘密基地嗎?”

少年略猶豫,最終還是大方道:“可以。”

原梾一點一點探步挨近:“謝謝,我叫原梾,你叫什麽?”

“辛小傑。”

確認對象,蕭行摸出手機假裝拍照,實際悄悄給樊林發信息,沒想到此處壓根沒信號,蕭行無奈收起手機,從另一側靠近,打算勸說不成,就強行將這小子拎回家。

原梾想到自己小時候,算是理解孤獨小孩:“你的秘密基地有神秘夥伴嗎?”

辛小傑像被猜到心事,好一會兒才指著山坳裏的樹:“有,他們都是,你的秘密基地在哪兒?”

“家裏露臺的玻璃房。”

“哦。”辛小傑不知在想什麽,晃著腳瞧著腳下的樹夥伴。

蕭行順著他的目光,竟然覺得那些樹在朝著他招手。他擔心樊林和於老師他們著急,直言道:“辛小朋友,你一個人跑山裏很危險的。”

“不要你管。”

“你不會是離家出走吧?”

辛小傑意外地盯著他,蕭行繼續:“離家出走嘛,我也幹過。”

“你是因為什麽?”

“因為我媽給我報了美術班、樂器班、編程班,我就離家出走了,你呢因為什麽?”

辛小傑閉口不言,蕭行站在這逼仄的高處,覺得只能勸說不能來硬的,不然怕是要連著他和原梾也要一起滾下去,小命不保還得砸壞辛小傑的樹兄弟。

“男子漢,大丈夫,坦坦蕩蕩,我分享了我的,你也得分享你的。”

“我……”辛小傑有點為難,轉移話題道:“你離家出走去了哪裏?”

“樓下小公園,呆了不到一小時就跑朋友家打游戲去了。”

“後來呢?”

“晚上回家,理直氣壯地跟我媽說,她做的不對,我不喜歡不能硬逼著我去學。”

“阿姨同意了?”

“沒同意,不過同意退兩個選一個,最後我去了相對喜歡的編程班,學完後她才告訴我是因為我一個也不去,她只能給我報三個。”蕭行看他神情放松下來,繼續道:“我說完了,能說你的原因了嗎?”

少年時純真爛漫,也因為純真所以脆弱,原梾看他盯著山坳,壯著膽坐下來道:“你的樹夥伴可以傾聽,卻不能給你答疑解惑。”

辛小傑紅著眼睛:“我錯了,我親了我特別好的玩伴。”

蕭行沒想到少年的煩惱竟是這個,下意識地問:“你的玩伴是男孩還是女孩?”

辛小傑眼淚汪汪,疑惑道:“女孩,男孩也可以親嗎?”

蕭行心裏痛罵自己心思不純帶壞小孩,特沒底氣地趕緊找補道:“當然,不能,無論女孩子還是男孩子都不能隨便親,還有啊,記住,也不能隨便讓別人親你。”

原梾想,陽光下長大的孩子大概就是蕭行這樣的,積極地享受陽光雨露,又深知世間有黑暗險惡。蕭行看原梾瞧著他,有點心虛,拍了拍辛小傑肩膀道:“你的小夥伴不理你了嗎?”

辛小傑搖搖頭:“沒有,她媽媽知道後找來,我媽當著她的面打我,我不會回去了。”

“換做是我,我也離家出走,揍就揍吧,還當著我喜歡人面,哦,還有她媽的面。”蕭行太了解叛逆小孩的心情了,替辛小傑發洩完,轉而道:“不過男子漢小丈夫,敢作敢當,既然做錯了,就要跟你的小夥伴道歉。當然了,你也可以跟你媽媽說她做錯了,不應該當著別人的面打你,怎麽說也是小男子漢了,要面子的嘛。”

原梾補充道:“你看很多事情只要你面對,很容易解決的,離家出走不是男子漢所為,萬一你出點什麽事,你媽媽還有你的小夥伴會很傷心。”

蕭行:“不就是當著人的面挨頓揍嘛,我從小到大,每次開家長會,就是我的挨揍日,早被揍皮實了,你被揍一次就離家出走,說明你媽不怎麽打你,打你一次就受不了,你難受,你媽現在肯定更難受。”

看辛小傑有點動搖,原梾小心地起身拉人:“小傑,走吧,回家,你媽媽和於老師正到處找你呢。”

“嗯。”

下山時,辛小傑已變得高興,原梾心想果然少年心性。

蕭行走在前邊不時回頭:“小傑,以後這種地方一個人少來,很危險知不知道。”

“山上有人家住的,現在是農閑所以沒人,我們暑假經常來這兒捉蟲子。”

“捉蟲子,你這愛好可夠特別的。”

“班裏我認識的昆蟲最多,也最大膽,我會捉蛇,就是因為我捉這些東西,班裏的女孩子都不喜歡我,除了小新。”

蕭行:“所以喜歡小新?”

“嗯,除了小新,我媽也不喜歡我捉這些。”

“你媽不喜歡那她有不讓你捉嗎?”

辛小傑突然嘿嘿一笑:“沒,我知道錯了。”

“跟我說沒用啊,回去跟你媽說。”

“知道了。”

蕭行拍拍他書包,發現沈甸甸的:“呦,還拿著裝備,打算在這過夜啊。”話沒說完,腳踝處突然像被電擊一樣,他痛叫一聲,低頭一看一條黑褐色的尾巴沒入了草叢。

辛小傑興奮地喊:“蛇!”

蕭行後背沁出冷汗:“我,好像被蛇咬了。”

原梾快速蹲下拉起他的褲腳,腳踝處赫然兩個小血洞,他倒吸一口涼氣:“毒蛇!”

蕭行慌了:“怎麽辦?”

辛小傑從地上撿起根帶樹杈的棍子,三下五除二制出武器,在那條小蛇快鉆進石頭縫裏時,一桿子叉下去,接著脫掉T恤紮成個口袋一口袋兜了。

原梾正努力收拾心神想辦法,辛小傑突然將紮牢的口袋扔到他倆面前,麻繩粗細般的蛇顯出形正在口袋裏游動。

“是條小蝮蛇。”

原梾掩著胸口,捂回差點蹦出去的心臟,終於頭腦清明起來,他迅速脫掉衣服和T恤,將T恤抽出來撕咬成布條,在蕭行小腿上方捆紮好,而後從包裏拿出水杯沖洗傷口。

一旁的辛小傑問道:“要拿嘴吸毒嗎?”

“電視劇看多了吧。”原梾甩了甩空水杯,問道:“有打火機嗎?”

蕭行知道蝮蛇毒性極烈,他現在想不了別的,滿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他是不是要死了。他木木地看著原梾,眼神裏閃過一絲絕望。

原梾故作輕松道:“別怕,我小時候也被咬過,去醫院註射血清就好了,你身上有打火機嗎?”

蕭行搖搖頭:“沒有。”

“我有。”辛小傑從背包裏翻出火機遞給他。

原梾從背包裏抽出紙巾,用拔火罐的方式給蕭行清毒血,為讓蕭行放松心情,他手上的動作不停,語氣淡定地問辛小傑:“你隨身帶著打火機幹嘛?”

辛小傑非常自覺地解釋道:“不是抽煙,就是學校上次野營隨手裝包裏的。”

蕭行看他有條不紊地處理,稍稍放松下來,清了幾次毒血之後,原梾快速收拾東西起身道:“你不能活動,我背你下山。小傑,電話在哪兒會有信號?”

“出了密林,差不多山腰處就可以打電話了。”

“好,你快點下山,給於老師打電話,就說蕭行哥哥被毒蛇咬了,要馬上去醫院,叫他備好車子在路口等著。”

“好。”辛小傑拿樹杈掛了蛇袋,小跑著下山去了。

到山腳還有一段距離,都是山路,車根本上不來,原梾用最平淡的語氣說著最危急的話,蕭行知道這次是真的危險了。原梾在他面前半蹲下,穩穩腳步道:“上來,我背你下山。”

蕭行看著他瘦削單薄的身體,起身道:“我自己走。”不知道是心慌還是什麽,沒看清腳下虛軟的草地不平,一腳踩空差點滾下坡去,原梾及時拉住了他。

剛被蛇咬,又崴了腳,蕭行右腳鉆心地疼,一瞬間濕了眼眶,捂著腳脖子爆了句粗:“媽的。”

原梾不知道該怎麽安撫他,只能哄小孩似地道:“我背你下山好嗎?活動會加速血液循環。”

蕭行頭一次當著原梾的面露出軟弱,眼淚不爭氣地湧出來:“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會,你信我。”

“我還沒談過戀愛,還沒跟喜歡的人告白,我,我連辛小傑一個小孩都不如,我他媽真是慫透了。”

情緒激動也會加速血液循環,情急間原梾也顧不得什麽禮義廉恥,什麽循序漸進,雙手捧著他臉輕輕覆上他的唇,蜻蜓點水般又快速分開,急道:“是這樣嗎?能閉嘴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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