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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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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財

驛站,散布在京城各處,供行腳商歇腳的地方。

那些整日裏穿梭在京城的販夫走卒,未必個個都是來做正經生意的。打著行腳商幌子做地下生意的,逢年過節給當官的打點一些,若非朝廷嚴查,官府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旁人默認遠離,各過各的,也算相安無事。

於是,眾多驛站之中魚龍混雜,有的驛站幹凈,有的驛站則不那麽幹凈。

可要找囡囡,宋沛寧他們幹凈的和不幹凈的,都要去。

京城很大,幾個人翻遍整座京城,搜索到最後,天色逐漸擦了黑。

最後一處驛站,建在城中十分偏僻的地界。人跡罕至,非常隱蔽。虎子說,他只來過這裏一次,誤入此地覺得慎得慌,沒敢往深了走,當時走到半路,就掉頭回去了。

街坊的人語聲在重重疊疊的屋宇後被掩去,破敗的胡同裏,泛著難聞的氣味。積灰的墻壁上被人淩亂地潑了墨,新墨疊著舊墨,留下深淺不一的印子,墻角處掛著灰塵和蜘蛛網。

這時,轉角巷子裏傳來人的交談聲,邊說話邊向外走出來。

“丫的,真是夠他娘的倒黴!抱了個不該抱的,現在全城都在搜!一個屠夫家的女兒能有多大的門路?我早上慢了一步,到現在還沒送出城去!”

“大哥,官兵再這麽查下去,恐怕是要出事情,不如我們……”

後面的話,被那人故意壓低了聲。

“那也要等黑了再說,不到走投無路,最好還是留著。近來朝廷那頭好像是太子介入,看得十分嚴,就連打點都沒人敢收了!好不容易幹了一票,總不能一分沒賺到,還要白背個血債!”

聽得出說話那人此時有些焦躁,另一個隨聲附和著。談話的聲音越來越近,眼看著就要和宋沛寧他們碰上面。

再回頭走已是來不及,稍有不慎便會打草驚蛇。

裴錢霍急中生智,縱身躍至房梁,故意弄出動靜引起說話二人註意。那二人很快察覺到秘密暴露,連忙追了上去,裴錢霍見兩人入了套,起身帶著那二人朝反方向跑走了。

剩下的人心領神會,囡囡定然就被他們藏在了此處。不過現在動手,顯然不是絕佳的時機,但又怕囡囡被那夥人轉移去別處,只好繼續前進。

幾人選了驛站後院外的的一棵老樹,一人踩另一個的肩膀,連拖帶拽全都爬了上去。宋沛寧決定選在此處盯梢,以防那幫賊人再有什麽行動,並且暗夜中依傍樹影的遮蓋,他們的行蹤很難被發現。

接下來,無事發生。

四個人坐成一排,看著天邊愈亮的明月發呆。

小七等得有點困了,打了個呵欠,回頭用眼睛去尋女公子。看到女公子抱著樹枝,望著月亮發呆,仿佛心事重重。

小七以為女公子在為囡囡的事情憂心,開口安慰道:“女公子,眼下囡囡的去向也找到了,裴掌事一定會救她出來的,您也別太憂心了。”

宋沛寧回神,看了看小七,又繼續去看月亮。

“小七,我不擔心我,我只是在想我自己。”

小七疑惑:“女公子自己?”

宋沛寧有些無奈地笑笑,“我從前自詡吃過苦頭,比起那些嬌生慣養的貴族小姐,堅強許多粗糲許多。可是就在剛才,我被人誤會、誣陷、有口難言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是不是我不知不覺中也做慣了貴族小姐,區區小事,竟然覺得委屈了?”

小七搖搖頭回答:“不是的,女公子。是人就有感情,受了委屈便覺得委屈,合乎常理。”

“可是,我誤會別人的時候,從沒思考過這些,理所應當地不經意間傷害了別人。”

“別人?”

“是啊。”

宋沛寧的回答聲小了下去,像是沒有底氣,明知她本不該再提及,“小七,你說阿回離開這麽多年,在外面過得好嗎?也會被人誤會過嗎?……如果阿回被誤會了,有口難辯的時候,他會怎麽做呢?”

小七的眼睛裏有一些難過了,語氣猶豫了。

“女公子……這許多年,你還會想起他?”

宋沛寧沒有立刻回答,停頓許久才坐直身子,否認地搖了搖頭。

“我不想他了,我現在最討厭的就是他。”

小七沒見過女公子口中的阿回,甚至裴掌事、小一兄、小五小六都沒見過阿回。

阿回曾經是宋沛寧最信任,也最忠實的仆人。有一年,卻突然不見了。

正當大家都猜想,阿回年歲不大,是不是意外讓牙販抱走了的時候,宋沛寧走出來,語氣平靜地說:阿回很安全,只是回家了。

分別五年,修書一封也無,阿回人間蒸發。

宋沛寧後知後覺,也許阿回早就厭倦了臨舟的日子,決計不再理她。

想通了,心裏覺得被背叛,卻也無計可施。人海茫茫再尋不到阿回,自然無處洩憤,只能不了了之,只是很少再提起這個人了。

-

城門口。

裴錢霍輕松甩掉那兩個人後,來到城門禁軍處,果然看見了雲翎。

二人此前雖然打過無數次照面,卻還是第一次對話。

雲翎清清冷冷,一身白衣穿在他身上稍顯贏弱,立在黑壓壓的整肅禁衛軍隊中,卻仿佛永遠不會泯滅於眾人。

他的氣質中,帶著與生俱來的冷漠高貴,不容質疑的威壓。即使是他向裴錢霍走過來,步履中仍然有強烈的壓迫感。

雲翎走近,向裴錢霍禮貌笑了笑,問候道:“裴掌事,怎麽找來了?”

裴錢霍的視線越過雲翎,進出城的嚴格排查還在繼續,他看向城門外排起的長龍,微瞇起眼,回看了過來。

“這位……不知姓名的公子,您怕是不僅僅是黃老先生的徒兒那麽簡單吧?”

雲翎笑笑,佯裝不懂,回道:“我也是為了救囡囡盡一份綿薄之力,裴掌事這是說的哪裏話?”

話落,兩人在昏暗的天光下對峙片刻,隨後同時各懷心事地笑了起來,互鞠一禮。

裴錢霍客套地說:“在下也是前來碰碰運氣,不想公子真的在這,特來替我家女公子傳信。”

“洗耳恭聽。”

雲翎正色,心領神會。

雖然宋沛寧沒有親口交代要裴錢霍去找雲翎幫忙。

但僅憑這幾年二人在臨舟風雨同舟積攢的默契,裴錢霍離開這麽久必然有他的用意。

宋沛寧猜到,裴錢霍自是去求救兵助他們順利攻下驛站了。不過宋沛寧還不知道,裴錢霍這個賠錢貨,竟然找的是雲翎。

轉眼入夜,樹上的四個人等得百無聊賴,驛站裏的人瞅著時辰差不多,總算按耐不住,開始行動。

發現驛站有動靜,四個人登時打起精神,抓著樹枝身子向前探地觀望。

虎子眼尖,指著遠處,小聲說道:“你們快看,是囡囡!”

“在哪?”

樹枝跟著樹上人的動作發出響響,地上的人察覺,警惕地向後望了過來,嚇得樹上四個立刻互抱脖子抱腳丫子,樹枝沙沙的聲響才好不容易息了。

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這位大哥,別看別回頭,樹欲靜而風不止。

是風不是我啊。

四個人噤聲,心口砰砰跳得厲害。畢竟裴掌事不在,現在是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大丈夫還能屈能伸呢,這要是被發現了,豈不是送上門的給人販子大豐收嗎?

可惜樹兄不給面子,不堪重負,哢嚓一下折了。

一截足以載人的粗枝,悶哼一聲落到地上,外加兩條……撲騰在半空中的腿子。

“什麽人?”

倒黴小五險些跌下樹去,其餘三個人費了牛勁,好不容易把他拽上來,卻還是被那群人發現了。

事情儼然敗露,已是扭轉不及,可總不能全軍覆沒吧。

宋沛寧決心賭一賭。

不及與其他人商量,她一個人利索地跳下了樹。隨著接觸到地面,腳心處傳來一陣強烈的刺痛,宋沛寧忍著疼,一字一句地說。

“我是囡囡的阿姊,你帶走了我妹妹,我來就是要帶她回家。”

回家?

宋沛寧說完,回答她的果然只有一陣譏諷的哄然大笑。

憑借你,還想帶你妹妹回家?

不好意思小姑娘,你的妹妹回不了家了,你也別回家了。

幾個成年壯漢作勢惡狠狠地走向宋沛寧,不等她抵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拖到驛站大門前,重重摔在了空地上。

囡囡果然也在院中,小小姑娘灰頭土臉打著蔫,好生可憐,嬌弱的身子因為害怕不住地發抖。

宋沛寧想走過去,卻是動彈不得,只好不停地叫她:“囡囡,囡囡。你擡頭看看阿姊,是我,囡囡最喜歡的阿姊。”

小小姑娘餓了一天,實在沒有力氣,聽到宋沛寧的召喚,這才勉強艱難地睜開眼睛。

宋沛寧盡管自身難保,還是朝她笑了:“囡囡看清了嗎,是阿姊,囡囡別害怕,阿姊陪著你。”

樹上蹲守的三人在這時跟著全部跳了下來,打得牙子們個措手不及,紛紛去迎戰。可少年人的勢頭哪裏敵得過成年男人的拳腳,強撐了一陣,逐漸顯出弱勢敗下陣來。

就在全軍覆沒,千鈞一發之際,驛站大院外,突然傳來急促成群的鐵騎聲。

成群的火把帶來亮光,火光連成了線,點燃在寂寂黑夜中,仿佛一條自如游動的蛟龍。

……

“阿寧!”

……

光源中有人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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