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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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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0

【柏林,1940年4月6日。今日上午,一小時前,在柏林工業大學主禮堂內,原定將軍與萊茵裏維德·海德裏希部長有關設立國防系的演講宣傳活動突發一起槍擊事件。據現場目擊者反映,安全部擊斃數名襲擊者,另有數名仍在逃。據悉,本次安保工作由黨衛隊國家安全部四局局長布魯諾·繆勒全權負責。安全部發言人聲稱事件正在調查中,就此次襲擊將軍與海德裏希部長一事的當事人兇手身份避而不談,拒絕透露行刺事件相關的一切訊息,並承諾會竭盡全力搜尋在逃兇手,還原真相。相信不久後安全部會給大眾帶來一個滿意的答覆……】

聽著收音機裏的新聞播報,艾德裏安一臉淡定地撫摸著支撐的拐杖,內心卻是暗潮翻湧,他暗暗思索著到底是怎樣的人竟然膽大包天,萬眾矚目下做出這種有去無回的舉措。

一聲刺耳的風鈴聲響,門被大力撞開。

“艾德裏安…”

擡眼看去,艾德裏安大吃一驚。

只見庫洛洛將懷中的青年放下,目光灼灼:“迫不得已,請您幫我個忙。”

定睛一看,他認出男人身前這位身上帶血的青年正是那日與自己爭吵的黨衛隊的軍官。

“…怎麽回事?”語畢,他想起方才聽到的緊急播報。他不敢置信地瞪著男人懷裏這個微喘粗氣的蓋世太保。

“我剛才聽到了個刺殺的新聞,難道……”

“稍後我定會說明,情況緊急,現在附近唯一能找到的地方就是您這裏了。我想借用一下您的閣樓。他的情況有些糟糕,急需一場手術…”

再看向微微發出呻吟的青年,艾德裏安明白了一切。

“…恐怕待會兒有蓋世太保來搜查,你也真是急病亂投醫啊,真敢信任我…現在這裏的閣樓可不安全,你們先躲在這兒吧。”艾德裏安指著櫃臺下方的木地板。

庫洛洛和老人齊力向左拉開櫃臺,一塊約莫半平米的地板顯露出來。老人用撬棍敲起木地板兩側,庫洛洛雙手握著兩側垂直向上慢擡。木質地板比想象中沈重很多,完全移開後,庫洛洛發現足有兩掌之厚的水泥緊密貼合在木板背面。木板被拿開後,原本的位置顯出一個不過不足立方米大小的空間,勉強兩個成年男子蜷身在內。

“你倆現在這裏藏著吧。放心,這個洞只有我知道,有水泥覆蓋,不會有人發現。”

老人催促道。他的手被庫洛洛緊緊握住。

“…多謝!”

將青年輕輕放在洞裏,庫洛洛脫下對方染血的外服,用老人遞過來的毛巾仔細檢查擦拭著地上的血跡。

接著,他將那件血衣裹在懷裏朝外奔去。不過兩分鐘後,老人見男人順利返回,邊系著袖扣邊疾步走來。血衣卻不見了蹤跡。

一切處理完畢後,再三確認空氣中沒有遺留血味,深深望了老人一眼,庫洛洛跳下地板。青年依舊閉眼皺眉,嘴角時不時洩露出一絲低吟。

在老人的幫助下,庫洛洛扣上了木板蓋子。瞬間,洞中漆黑一片。他摸索著將青年重新攬入懷中,拿出口袋裏隨身攜帶的醫用手電。

“……小酷,噓…”他的手微顫,稍稍用力捂住懷裏尚有意識的青年的口鼻。他邊聆聽著地板上的動靜,邊觀察著青年的狀態,他將後背傷口處貼合緊密的膠布撕開一個縫隙。

方才的止血劑和鎮定劑治標不治本,疼痛和呼吸頻率似乎有所緩解,右臂傷口止血後可暫緩手術,但肺穿孔需盡快處理。胸部微攏,左胸膜腔壓力異常,需要盡快引流。自己手頭的藥物僅剩一支鹽酸嗎啡……必須盡快進行手術。

青年發出一聲模糊的輕喘,喉嚨處嘶啞聲作響。庫洛洛見狀輕輕按壓對方後背的傷口,捂嘴的動作卻絲毫不敢松懈。

“再堅持一會兒,小酷,我絕不會讓你死。”

朦朧間,青年聽見了耳邊微弱的聲響,他困難的擡眼。又是這雙深不可測的黑瞳,裏面只顯露出了一種感情。

“……”青年合上眼睛,咬緊嘴唇,抑制著源源不斷的痛感,輕輕點頭。

在兩人頭頂上方的地板,將櫃臺推回原處,確認地板沒有留下拖拽的劃痕後,唱片店的老板如往常般坐在位置上,一臉淡然地看著今日買的生活報。

自推回櫃臺後,門外街道上的喧囂聲漸起漸近。

約莫一分鐘後,玻璃門被蠻力推開,風鈴發出了雜亂無章的脆響。

緊接著,幾串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櫃臺前的位置。

庫洛洛關閉手中的手電筒。

“……哼,你們這群蓋世太保又來了?怎麽,這次又要我去局子裏幹啥?”艾德裏安扔下手中報紙,冷冷看著來者。

“艾德大爺,瞧您說的,我們總是讓您去隊裏幹嘛?您要是出事了我以後還管誰買唱片呢?”為首的蓋世太保發出輕浮的笑聲。

“…舒馬,你直接說搶唱片就得了。”

“哎呦您可冤枉我了。不過這次不是找您…”

上方腳步的聲音更近一分。

名為舒馬的蓋世太保從櫃臺一旁繞進內側,站在艾德裏安身旁。

“那你來幹嘛?我這兒最近可沒有新上的唱片。”艾德裏安扔下報紙,擡頭看著他。

“您這天天不關註國家大事的老頭也許還不知道,就在不久前,將軍和我們部長遇襲啦。唆使者居然是個帝國的叛徒,不過他身中數槍,跑不了多遠的。我們部長可生氣的很,現在可是要滿柏林抓這個叛徒呢。”

“…你抓就抓,來我店裏幹什麽?”

“這不是部長下令要徹查嗎,誰知道這只東竄西逃的蟲豸有沒有跑到這條街道呢,只得挨個搜了~”

“……真是莫名其妙!那就快點搜!但你如果弄壞我的唱片、留聲機,還有那個布谷鳥,我可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嘿嘿,自然的。”

接著,腳步聲順著櫃臺深處的樓梯向上到達閣樓。

不過一會兒,舒馬等人走下樓,看向艾德裏安:“一切正常,打擾了老板~”

“那就快走…”艾德裏安冷哼一聲,拿起報紙。

“長官,這塊地板好像有條細縫!”一名蓋世太保低頭看著樓梯一旁的地板驚喜道。

“……”黑暗的環境裏,庫洛洛盯著上方,將青年罩在身下,一手摸向對方腰胯匕首的位置。

“…確實欸,艾德裏安,這塊地板怎麽回事?嗯,像空心的,似乎可以打開呢?”舒馬蹲下敲了敲地板後,看著對方,似笑非笑。

“啊?那是我的酒窖,怎麽了?”

“打開它。”

“……”

“艾德裏安·克萊曼,我命令你打開它!”

這蓋世太保臉上的五官瞬間扭曲成團,語氣變得異常兇狠。艾德裏安冷不丁打了個寒顫。他慢吞吞地拉開抽屜,拿出撬棍,又撐起拐杖。撬棍塞進細縫,咯吱一聲,半平米的地板被撐開。

舒馬打開手電筒朝裏看去。

這地下不足半平米的空間裏僅擺放著一個放著幾瓶酒的雙層矮腳酒架。除此之外,再無他物。空間四周水泥墻緊密貼合。

“…都說了是酒窖了。”

“該不會只有這一處地板有問題吧?”

“…哼,你若不信,挨個敲敲!” 艾德裏安用拐杖敲著地板,擰著眉頭,胡子微顫。

舒馬眼神示意,隨行的兩名蓋世太保立刻蹲下身,開始觀察唱片店內裸露的木地板,逐個敲擊。

隔著水泥,上方敲擊的聲音變得模糊厚重,像是確認般再次敲擊後,聲音終於遠離。庫洛洛輕輕呼氣,絲毫不敢懈怠。

玻璃門外接連響起警犬的咆哮、警員的吆喝,其他的蓋世太保也在街道上一閃而過。提防著舒馬等人的搜查,老人不時望著門口,生怕外面那些四條腿的畜生聞出店內的端倪。但不過片刻,被牽引著的警犬聲不約而同朝一個方向遠去。

“長官,確認過了,剩餘地方都是實心的。”

盯著艾德裏安,舒馬緩緩咧開嘴,露出笑容。他看向其他人:“…走吧。”

“…舒馬長官,這老板脾氣這麽差的嗎?”

“你這新兵不曉得吧,這老頭可傲氣得很呢,好歹也是曾為咱們帝國獻出了一條腿的家夥,雖然如今已經成老廢物了……”

“……”老人絲毫沒在聽這場漸行漸遠的對話,他內心只期望著這些蓋世太保們快點離開。

直到街道上的人影徹底消失不見,艾德裏安癱坐在椅子上,他這才發現自己掌心布滿了冷汗。喘了幾口粗氣後,他小心拉開櫃臺,用拐杖敲了敲地板。

掀開沈重的蓋頂,男人再次確認了青年的狀態。

他目光微顫,看向老人:“請您幫我去電話亭…不,還是請您去一趟…”

一個半小時後。

安德裏安和德米特裏一前一後行色匆忙來到艾德裏安唱片店門外。上鎖的唱片店門上掛著“休息中”的字樣。午後翠楓街上人影稀少,也尋不見一絲蓋世太保的蹤影。在老人開門的過程中,德米特裏好奇的望著門前這棵造型奇特的楓樹,令他詫異的是,如今已到四月,翠楓街的行道楓樹大多新芽長出,這棵楓樹卻依舊幹枯,舊葉未落,隨風晃動。老人開了門,一瘸一拐地讓出了路後,他急忙拎著東西上了閣樓。

來到閣樓,德米特裏楞住了。

原本還算寬敞的閣樓窗簾緊閉,正中央一個折疊床上靠墻半躺著一位半身赤裸臉色慘白的青年。青年胸間和右臂纏著繃帶,胸側針管用引流皮條連接在一個簡易水封瓶上。一旁地上水盆盛滿被血染紅的水。德米特裏懂一些外科皮毛,大概猜出青年的胸肺出現了問題。

德米特裏匆匆走到男人面前,將提包裏的東西交給對方。對方沒有說話,拿出全新的水封瓶和冷藏包裏的血袋。

“小酷,你失血較多,右臂槍傷的術前我先為你輸血,這些都是我早早備下的合適血袋。我給你註射了鎮靜劑,輸血期間你安心睡一覺,我會一直在你身旁。”庫洛洛聲音柔和道。

青年目光閃爍,最終輕輕嘆了口氣,點了點頭,他看向出現的陌生男子。

與青年對視,德米特裏沒有猶豫,解釋道:“我是德米特裏,替庫洛洛醫生幹活的,你不要擔心。另外,我和艾德裏安沿著翠楓街一路走來沒有發現納粹,這裏應該暫時安全。”

青年拘謹地笑了笑,困倦著合上雙眼。

待到青年完全睡去,見醫生先是更換了水封瓶,又看著血袋裏的血沿著輸液管緩緩輸入青年手臂的血管,德米特裏遲疑道:“…他怎麽樣了?”

“……”男人沒有回應,只是用手抿了抿滿是血絲的眼睛。

庫洛洛盯著水封瓶內隨青年呼吸不斷起伏的水柱變化,腦子裏卻回想起了一件事。

那之後,他找到德蘭問了對方對酷拉皮卡病情的看法,得到的卻是模棱兩可的回答。

急癥來得太快…軀體無任何應有的癥狀…疑似顱內組織問題……

最初以為是小酷在孟買時患了瘧疾所致,最終證明他的離開卻是與此毫無關聯。這些年庫洛洛也有諸多猜測,並給予了相應的應對措施,但其中一條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回避的。

如果船上小酷的病發是源於前世詛咒的影響呢?如果記憶的覆蘇勢必催生出這化為病魔的詛咒呢?想著塔索號上小酷的呢喃,庫洛洛看向青年沈睡的面容,一手覆上對方的側臉。

緊急做了胸腔閉式引流,手術還算成功,接下來就是術後的護理、防感染、等待肺泡擴張、傷口愈合…所幸這兩處槍傷的子彈都沒有留在小酷體內……這裏的閣樓只能暫居,藥物缺少不說,隨時會有納粹來查。待到小酷情況穩定後,他就要設法轉移走小酷,最好離開德國。

片刻,他眼神堅定地移開,開始準備德米特裏帶來的各種專業醫用設備與藥品。

酷拉皮卡睜開眼睛,頭頂的白熾燈晃得他眩暈。他下意識地擡手遮擋,卻發現慣用的右手不聽大腦命令,依舊軟綿綿地垂在軟墊上。他清咳一聲,覺得胸腔的悶痛似乎有所好轉。他環顧閣樓,這裏只有他和醫生兩人。一陣眩暈襲來,他再次皺眉閉眼。

“你醒了?”

“……我還在閣樓?現在幾點了?”聽到身旁醫生的呼喚,青年頭疼地低語道。

真是奇怪。他隱約記得自己做了一個漫長而深刻的夢,但現在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隨之而來的頭疼卻是揮之不去。

“現在是傍晚七點,你睡了有四個多小時。這期間有蓋世太保路過翠楓街,但沒有進唱片店搜查。”

“……”

“你很幸運,小酷,右臂的傷勢和先前的左臂相似,我已處理完畢,局麻大概還要一會兒才會失效。接下來你要靜養休息。”

“…多謝你……對了,鮑爾他…”

“他傷的位置雖不致命,但我帶著你離開前他失血過多,怕是兇多吉少。”

青年眼露遺憾,嘆了口氣。他目光放遠,似乎陷入了回憶。隨後,他驚醒般看向醫生。

“庫洛洛,你上鮑爾的車前有別人目擊到你了嗎?”

“我攔車時,附近沒有穿制服的納粹。何況我戴著帽子,穿著常服,就算被普通路人瞧見了也沒關系。”

“……庫洛洛,你咳咳…立刻回研究所一趟,安全部會第一時間著手調查我身邊的人,你這幾日一定會被安全部帶走調查……”

“…別擔心我,小酷。我參加今日的演講前,已告假一日,明天再去也不遲。”

“那也不行,按照這群納粹的處事態度,若盯上了你,恐怕今晚他們就會去你的住所搜查,到時你如果不在那裏的話……”青年看醫生臉色平常,有些著急道。

“……”

“想來外人眼中你我不過認識數月,交際寥寥,聊的也是尋常,咳咳…如果被再走審訊,問的問題大概也能想象出來…庫洛洛,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排除嫌疑,撇清與我私下的聯系。聽好了,到時候你就這麽說……”

“……”

末了,青年見對方仍沈默不言,接著道:“我已經好了,庫洛洛,你就…”

“酷拉皮卡,現在你這樣受著傷,我怎麽可能丟下你!我是醫生,我絕不會拋下我的患者!”庫洛洛快速打斷青年,目光閃爍,滿是覆雜的情緒。他語氣急切,似乎隱忍已久,“你的右臂有一定概率感染,而你那裏,肺穿孔的槍傷離康覆還差得遠!今天的襲擊,你說不要怪你?…我當然要怪你,為什麽不事先告訴我?…可我知道…你有這麽做的理由……假如我今天沒有去禮堂,你可能就……”

男人語頓,恐懼這一瞬間刺穿了他的理智。他低頭看向自己顫抖的右手,不等青年反應,他雙手捧起對方的左手,呆滯的目光久久盯在那粗糙的附有浮灰和血印的掌心。

這手本就不是納粹的爪牙、本就不是一只劊子手的手,這手曾拿起畫筆、曾撚掉長夜燭火下積存的厚重蠟脂,也曾握起羽毛筆、撫過虔誠教徒的額頭。艱難時世中,為了他千瘡百孔的祖國,這一世的他沒得選擇,他舍棄了自己的原名和其代表的一切人和事,終是沒走上如他母親心願般平穩安寧的人生。

庫洛洛悶聲低喃道:“我知道…你今天這麽做,有你的理由…小酷…該死…小酷……我不能失去你……答應我吧,讓我留在你身邊。”

酷拉皮卡怔怔地望著俯在身側的醫生。他心中有千萬語,一時竟也不知從何處談起。

他感激庫洛洛對自己的救助,卻也明白對方如此奮不顧身也要保全自己的原因。這突如其來洶湧澎湃地袒露出的心聲,也許是對方的又一次表白。醫生接二連三地保護自己,只為了一個最樸實無我的願望。

【我希望能以朋友的身份繼續陪伴在你身側。】

【我只願你能平安歸來。】

醫生克制著情感,毫無懷疑地執行自己的“命令”,不求任何回報,只希望自己好好活著。

我難道要一直逃避庫洛洛這真摯熱烈的感情嗎?

酷拉皮卡轉念又想起今天這次失敗的襲擊,但來不及細想,後腦再一次隱隱作痛,他緊抿沒有血色的嘴唇,內心又一次唾棄了如此無能的自己。是我害了他們,難道我如今還要再來拖累庫洛洛和幫助我的艾德裏安、德米特裏嗎?

他正要開口,卻接觸到了擡頭的庫洛洛飽含痛苦、隱著一絲期待的目光,他嚅動嘴唇,拒絕的話咽回肚裏。

許久,他輕嘆一聲,慢慢使力,被對方籠於掌心的左手動了動。

酷拉皮卡輕聲道:“我答應你,庫洛洛。”

接著,他的目光移向緊閉的窗簾,街道上昏黃的路燈被厚實的簾子隔離在外。他明白,黨衛隊的蓋世太保此時正全力搜索著自己的下落,是死是活,總要有個交代。可是,自己怎能如他們所願,如此毫無意義地死去?他要為他的同伴報仇,要查清這次行動失敗的原因,但首先的,他要好好活著。

深夜。

感受到一旁隱約的動靜,庫洛洛驀地睜開眼睛。周身一片黑暗,他聽到青年發出輕微的呻吟聲。

青年需要足夠的休息,因此,先前確認了青年的傷口狀態,庫洛洛便閉了燈。一則開燈影響休息,二則在萬籟俱寂的夜裏,即使是再厚重的窗簾也遮擋不住燈光的洩露,必定令人生疑。他坐在墻角的地上,聽著青年逐漸平穩的呼吸,他一直緊繃的神經竟也不由得放松下來,直到聽到身旁的異常。

暗罵一聲,庫洛洛連忙開燈,詢問青年:“怎麽了?”

“……嘶。”青年閉眼隱忍,撕裂的疼痛一時間竟遮蓋住了傷口的痛感,他輕輕搖了搖頭。

“頭痛了嗎?”庫洛洛緊皺眉頭。他先檢查了兩處傷口和水封瓶的變化,松了口氣,正要拿出聽診器,卻聽青年遲疑著開口:“…我沒事了,庫洛洛。”

“……”

見醫生一臉疑惑,酷拉皮卡晃了晃腦袋,解釋道:“我猜是因為這段時間睡得太少,加上這兩處傷口,身體機能可能有些吃不消。”

醫生顯然不放心,又是一通檢查,眉頭似有舒展。

這一番折騰後,兩人都是困意全無。酷拉皮卡提議道:“庫洛洛,你把燈熄了,咱們聊會兒天吧。”

黑暗中,酷拉皮卡向庫洛洛簡單講述了他來柏林的經過,庫洛洛則是講了些他學醫操刀這些年發生的趣事,酷拉皮卡不時輕笑出聲,也算是苦中作樂。期間,睡在一樓的艾德裏安拄拐提燈上樓詢問了方才的異響和酷拉皮卡的情況,兩人再次向這位老人表達了感謝,老人卻只是擺擺手,拒絕了庫洛洛的攙扶,不慌不忙下了樓。

待到樓下隱約傳來老人的鼾聲,閣樓恢覆了安靜。

“……”

“……小酷,你睡了嗎?”

“……”

半天聞不見對方的回應,卻聽見了微晃的床響。男人沒有開燈,選擇點燃了手邊閣樓裏的煤油燈。光芒照亮兩人的周圍。

青年眼神躲閃,欲言又止:“庫洛洛,我……”

男人一目了然,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他溫和道:“…小酷,這裏有小桶…”

“不行!絕對不行!”青年猛地擡頭,臉頰緋紅,語速飛快,“你說多少次都不行!咳咳…你扶我…算了我自己起來!”

男人見狀嘆了口氣,連忙將煤油燈放在桌上,走上前一手小心托扶起青年的身子,一手提起水封瓶,帶著對方向幾米外閣樓的廁所走去。

路上,庫洛洛小聲嘟囔著:“小酷,人有三急是人之本能,沒什麽可害羞的…更何況我又不介意…能照顧你我開心還……”

“你說什麽?”青年扭頭瞪著他。

“沒什麽…”庫洛洛訕笑著移開視線。

將水封瓶放穩在廁所馬桶旁的矮凳上,庫洛洛囑咐道:“小酷,註意不要碰到胸前的引流管和這個瓶子。”

“我知道了,你快點出去…”青年慌亂地催促著,看著對方在意味不明的笑容中關上了門。

而之後隨著馬桶一連串抽水聲響,這個引得青年“臉紅心跳”的插曲暫時告一段落。

回到床上,青年顯然更加精神了,但他閉眼裝睡,想排解一下方才的尷尬。

可惡,之前混跡在納粹間倒也不像如今似的……

青年暗自咬牙,而身旁醫生卻像個沒事人似的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閑扯著。

伴隨著醫生不時催眠般的嗓音,他逐漸感到了困意。

“你可是答應了我,一個多月後,等那株三色堇開花要和我一起觀賞。”

“……”酷拉皮卡的意識回歸些許,想起了什麽,他帶著歉意開口,“……庫洛洛,你送的楓葉標本和向日葵被我放在了王子大街的住處,恐怕……”

“無妨,這種東西應有盡有,等你痊愈我給你更好的。”

酷拉皮卡沈默了,他記得標本框的故事,也明白這標本框對醫生的重要性。醫生這輕描淡寫的寬慰只是為了緩解自己的內疚。

楓葉…男爵…楓葉莊園嗎…

鬼使神差地,他在心底念了出來,一絲熟悉卻難以言喻的怪異感湧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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