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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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 03
鄴城，荀府。
案上放著一道納采的文書，荀彧拿著看了幾遍，卻遲遲沒有說話。當初他接受了敕封的萬歲亭侯爵位，與曹操之間的私交也蕩然無存，只剩下了例行公事。
如今冷不丁冒出一樁兒女婚事，倒真是讓他始料未及。
荀惲看著自己父親陷入沈思的模樣，倒也沒有出聲打擾，而是安靜地站在案前等著。
“惲兒，你當真喜歡這個姑娘嗎？”荀彧意識到了長子的堅持，可他終究還是要問上一問。畢竟這是一輩子的大事，所以荀彧得先看一下當事人的態度。
“父親，我是真心喜歡她的。”荀惲這時才十四歲，可眼中已經有了幾分堅毅：“萬望父親成全。”
“曹家那個孩子呢，也心悅你嗎？”荀彧又繼續問道。
“她……”方才還十分淡然的荀惲聽到這話，一下子臉紅到了耳朵根，聲音也沒了底氣：“阿文她多半也是喜歡我的。”
“好。”荀彧笑了笑：“那為父就放心了。”
目送著長子離去，荀彧的眼神又重新落在那道文書上。
雖說這門親事是曹家主動先提出的，再加上又是聖上賜婚，可荀家畢竟是男方，該有的禮數也斷不能少。很快荀彧就請媒人帶著納采的文書登了曹家的門。事情進展得十分順利，隨後便是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
曹、荀皆是權貴之家，這場強上加強的聯姻更是轟動一時，鄴城上下都連帶著沾了幾分喜色。
“恭喜荀令君。”
婚禮當天前來道賀的賓客絡繹不絕，荀彧作為主家剛開始還能起身笑臉相迎，可過了半日他的身體就明顯有些撐不住了。
多年以來他一心撲在政務上，經常通宵達旦夙夜不懈，體力早就大不如前，這時的他全憑著少年時習武打下的底子在硬扛。
建安十年（205年），曹操率兵北征平定幽州之亂，又渡河救援救援獷平，烏桓奔走出塞，曹操收兵，恰好在婚期的前幾天趕回了鄴城。
曹操姍姍來遲，只看了荀彧一眼就迅速挪開了眼睛，什麽話也沒說。這時的荀彧的腦子早已變得昏昏沈沈，只是看到有人過來，條件反射般回了句“同喜同喜”。
“曹大人這邊請。”身旁的家仆很有眼色，沒等吩咐便上前引著曹操走向預定的位置。
曹操在席間坐定，默默盯著墻角的喜字發呆。很快門口的荀彧已經快要站不住了，就在他搖搖欲墜的時候，一雙手穩穩扶住了他。
“叔父。”荀攸被軍營的事耽誤了一會兒，這時才趕到。
“同喜同喜……”荀彧已經看不清來人的臉，可依稀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小叔叔。”荀攸看出了他的異狀，急忙吩咐仆將荀彧請回屋內，前把荀彧替了下來，自己接替了叔父原來的位置，負責迎接前來的賓客。
荀攸雖然只是荀惲的族兄，但他比荀彧還大上幾歲，又有爵位在身，更是曹操的得力助手。無論是身份還是地位，並不比荀彧輕上多少。因此他站在那裏於情於理都沒問題。
荀彧被人扶進去，坐在那裏半晌沒有說話。屋內來來往往的都是人，很是熱鬧，唯有曹操和荀彧兩人各占了屋內一角，這兩處顯得分外安靜。
突然嘈雜的人聲靜了下來，所有人都跪成一地，荀彧這時才回過神，原來是皇帝來了。
他剛要起身，劉協已經大步走了進來，笑著對兩人打招呼：“恭喜兩位愛卿今日結為秦晉之好。”
“多謝陛下。”
“多謝陛下。”
兩道聲音先後響起，這時荀彧才意識到，原來屋內還坐了個曹操。方才的曹操不知道在想著什麽，和他同樣都慢了一拍動作。
“我在長倩這個年紀的時候，早就已經立後了。”劉協想到剛才那個一身吉服的少年，不免陷入了沈思：“只是那時朕居無定所，若非那年兗州牧前來護駕，我怕是早成了路邊的餓殍。”
帝王的聲音還略顯青澀，可語氣卻帶著深深的感慨，這番話確是他的肺腑之言
“陛下……”荀彧語塞。
這些年來劉協這個皇帝一直做得很艱難，荀彧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一時間心緒難明。
“我並非草木，所有的事情朕都看在眼裏，自然也萬分感念兩位愛卿當初的迎奉之恩。”劉協看著眼前的兩人：“所以能促成荀曹兩家這樁婚事，朕是真的很開心。”
“該說的話朕都已經說完了，就先回宮了。”劉協說完轉身就走，臨行前又補了一句：“司空家那個孩子我先前也見過，和令君的兒子確是十分般配。”
婚前兩人已經合過生辰八字，荀惲，曹文，實乃天作之合。
事前荀彧已經問過長子，兩個孩子情投意合。如今天子的到場更加證實了這一點。
曹操曾與多家連過姻，張繡、孫策、袁譚，如今這樁婚事的出現，倒也顯得順理成章。
或許真的是他多慮了。
荀彧捋了捋繁亂的思緒，最終得出了這個結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曹操無聲地翻了個白眼。
他實在太了解荀彧了，所以當初提起這樁婚事的時候其實他是有過猶豫的，可最後實在是架不住女兒的堅持，只好在出征前在聖上面前提了一嘴，沒想到卻正中劉協下懷。
自從荀彧接受了敕封以後，劉協意識到似乎有些事情正在默默發生著變化，已經開始背離了他的預期。
表面看上去得勝歸來的曹操還是一如既往接受百官的道賀，戰事不利回城之後也是繼續厲兵秣馬，荀彧則是將軍國政事處理得井井有條。
一人主征，一人主政。
兩人無論是待人還是接物，好像和往常一樣。可劉協看得分明，的確是和以前不一樣了。現在似乎有一道無形的屏障隔在曹操和荀彧之間。
曹操的喜怒向來是十分外放的，這一點劉協早就清楚，可就在荀彧接受敕封的那天，曹操雖然臉上笑得燦爛，可眼底卻沒有一絲暖意。同樣，荀彧的臉上也沒有見到許多喜色。
很顯然這倆人多半鬧崩了。
劉協有些不解，可他不想看到這樣，所以必須找個機會讓二人重修於好。如今僅憑一紙婚約就能將兩家又重新拴在了一起，劉協對此很是滿意。
皇帝走的時候外面又跪倒了一片，人群重新起身時有個青年深深看了劉協一眼，最終只是沈默地低頭不語。
“仲達，走了。”司馬防註意到了兒子的異狀，出聲提醒道。
“好。”司馬懿隨父親一道踏進了荀府。
這時在曹操的身邊還站著一個青年。這青年年僅十八，而他日後註定也會是司馬懿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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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荀府。
案上放著一道納采的文書，荀彧拿著看了幾遍，卻遲遲沒有說話。當初他接受了敕封的萬歲亭侯爵位，與曹操之間的私交也蕩然無存，只剩下了例行公事。
如今冷不丁冒出一樁兒女婚事，倒真是讓他始料未及。
荀惲看著自己父親陷入沈思的模樣，倒也沒有出聲打擾，而是安靜地站在案前等著。
“惲兒，你當真喜歡這個姑娘嗎？”荀彧意識到了長子的堅持，可他終究還是要問上一問。畢竟這是一輩子的大事，所以荀彧得先看一下當事人的態度。
“父親，我是真心喜歡她的。”荀惲這時才十四歲，可眼中已經有了幾分堅毅：“萬望父親成全。”
“曹家那個孩子呢，也心悅你嗎？”荀彧又繼續問道。
“她……”方才還十分淡然的荀惲聽到這話，一下子臉紅到了耳朵根，聲音也沒了底氣：“阿文她多半也是喜歡我的。”
“好。”荀彧笑了笑：“那為父就放心了。”
目送著長子離去，荀彧的眼神又重新落在那道文書上。
雖說這門親事是曹家主動先提出的，再加上又是聖上賜婚，可荀家畢竟是男方，該有的禮數也斷不能少。很快荀彧就請媒人帶著納采的文書登了曹家的門。事情進展得十分順利，隨後便是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
曹、荀皆是權貴之家，這場強上加強的聯姻更是轟動一時，鄴城上下都連帶著沾了幾分喜色。
“恭喜荀令君。”
婚禮當天前來道賀的賓客絡繹不絕，荀彧作為主家剛開始還能起身笑臉相迎，可過了半日他的身體就明顯有些撐不住了。
多年以來他一心撲在政務上，經常通宵達旦夙夜不懈，體力早就大不如前，這時的他全憑著少年時習武打下的底子在硬扛。
建安十年（205年），曹操率兵北征平定幽州之亂，又渡河救援救援獷平，烏桓奔走出塞，曹操收兵，恰好在婚期的前幾天趕回了鄴城。
曹操姍姍來遲，只看了荀彧一眼就迅速挪開了眼睛，什麽話也沒說。這時的荀彧的腦子早已變得昏昏沈沈，只是看到有人過來，條件反射般回了句“同喜同喜”。
“曹大人這邊請。”身旁的家仆很有眼色，沒等吩咐便上前引著曹操走向預定的位置。
曹操在席間坐定，默默盯著墻角的喜字發呆。很快門口的荀彧已經快要站不住了，就在他搖搖欲墜的時候，一雙手穩穩扶住了他。
“叔父。”荀攸被軍營的事耽誤了一會兒，這時才趕到。
“同喜同喜……”荀彧已經看不清來人的臉，可依稀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小叔叔。”荀攸看出了他的異狀，急忙吩咐仆將荀彧請回屋內，前把荀彧替了下來，自己接替了叔父原來的位置，負責迎接前來的賓客。
荀攸雖然只是荀惲的族兄，但他比荀彧還大上幾歲，又有爵位在身，更是曹操的得力助手。無論是身份還是地位，並不比荀彧輕上多少。因此他站在那裏於情於理都沒問題。
荀彧被人扶進去，坐在那裏半晌沒有說話。屋內來來往往的都是人，很是熱鬧，唯有曹操和荀彧兩人各占了屋內一角，這兩處顯得分外安靜。
突然嘈雜的人聲靜了下來，所有人都跪成一地，荀彧這時才回過神，原來是皇帝來了。
他剛要起身，劉協已經大步走了進來，笑著對兩人打招呼：“恭喜兩位愛卿今日結為秦晉之好。”
“多謝陛下。”
“多謝陛下。”
兩道聲音先後響起，這時荀彧才意識到，原來屋內還坐了個曹操。方才的曹操不知道在想著什麽，和他同樣都慢了一拍動作。
“我在長倩這個年紀的時候，早就已經立後了。”劉協想到剛才那個一身吉服的少年，不免陷入了沈思：“只是那時朕居無定所，若非那年兗州牧前來護駕，我怕是早成了路邊的餓殍。”
帝王的聲音還略顯青澀，可語氣卻帶著深深的感慨，這番話確是他的肺腑之言
“陛下……”荀彧語塞。
這些年來劉協這個皇帝一直做得很艱難，荀彧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一時間心緒難明。
“我並非草木，所有的事情朕都看在眼裏，自然也萬分感念兩位愛卿當初的迎奉之恩。”劉協看著眼前的兩人：“所以能促成荀曹兩家這樁婚事，朕是真的很開心。”
“該說的話朕都已經說完了，就先回宮了。”劉協說完轉身就走，臨行前又補了一句：“司空家那個孩子我先前也見過，和令君的兒子確是十分般配。”
婚前兩人已經合過生辰八字，荀惲，曹文，實乃天作之合。
事前荀彧已經問過長子，兩個孩子情投意合。如今天子的到場更加證實了這一點。
曹操曾與多家連過姻，張繡、孫策、袁譚，如今這樁婚事的出現，倒也顯得順理成章。
或許真的是他多慮了。
荀彧捋了捋繁亂的思緒，最終得出了這個結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曹操無聲地翻了個白眼。
他實在太了解荀彧了，所以當初提起這樁婚事的時候其實他是有過猶豫的，可最後實在是架不住女兒的堅持，只好在出征前在聖上面前提了一嘴，沒想到卻正中劉協下懷。
自從荀彧接受了敕封以後，劉協意識到似乎有些事情正在默默發生著變化，已經開始背離了他的預期。
表面看上去得勝歸來的曹操還是一如既往接受百官的道賀，戰事不利回城之後也是繼續厲兵秣馬，荀彧則是將軍國政事處理得井井有條。
一人主征，一人主政。
兩人無論是待人還是接物，好像和往常一樣。可劉協看得分明，的確是和以前不一樣了。現在似乎有一道無形的屏障隔在曹操和荀彧之間。
曹操的喜怒向來是十分外放的，這一點劉協早就清楚，可就在荀彧接受敕封的那天，曹操雖然臉上笑得燦爛，可眼底卻沒有一絲暖意。同樣，荀彧的臉上也沒有見到許多喜色。
很顯然這倆人多半鬧崩了。
劉協有些不解，可他不想看到這樣，所以必須找個機會讓二人重修於好。如今僅憑一紙婚約就能將兩家又重新拴在了一起，劉協對此很是滿意。
皇帝走的時候外面又跪倒了一片，人群重新起身時有個青年深深看了劉協一眼，最終只是沈默地低頭不語。
“仲達，走了。”司馬防註意到了兒子的異狀，出聲提醒道。
“好。”司馬懿隨父親一道踏進了荀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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