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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閃

姜斕晚上熬夜,白天還要“現掛”,整個人仿佛被抽幹了精氣,讓劇組先拍別的劇情,她得消失兩天。張嶺根本不敢違逆她,點頭如搗蒜,生怕這位博士姐姐一個撂挑子不幹了,那他上哪再找人救場去。

姜斕在宿舍昏睡了一天。單人單間就是好。餓死在這兒都沒有人知道。

第二天下午,她被餓醒了,點了個黃燜雞外賣,爬起來一邊刷平板一邊吃。

吃著吃著她就把飯推到一邊,和網友激情對罵。

姜斕是“同人文”軟件“老福磕”的重度用戶,每天在上面找糧,磕生磕死。但在她關註的一眾作者中,有一個格格不入的博主——畫手“青山”。

題材小眾,更新沒有保障,還從不回覆網友留言,這種“良好”的互動習慣,讓“青山”沒多少粉絲。姜斕自認為算得上他頭號“死忠粉”。她閑下來就會打開他的“畫布”專欄看看他的動態。

昨天晚上,“青山”難得地更新了一副“莎蘭”的Q版彩繪。姜斕欣喜若狂,不愧是她喜歡的畫手!

姜斕唯愛“莎蘭”,初中時還一度在家裏撒潑打滾,想改名“姜蘭”,只因同學們說這名字像“六十老太”,她才訕訕放棄。現在想想,她爸媽也算溺愛了,還真同意改,還好她當時喜歡的不是什麽“西瓜太郎”。

姜斕翻到評論區,見到一網友評論:“什麽年代了哥哥,還重溫《末日京歧》呢,半年不更新,就這?”姜斕立刻就來氣了,回覆道:“沒有欣賞經典的眼睛就圓潤離開,打車滾!”

那網友也是個閑人,點進姜斕的動態,一看全是明星真人CP文轉發,立刻就開始貼標簽了。“你們飯圈吃點好的吧!”

姜斕為坐實“飯圈女孩”惡名,一怒之下輸出八百字小作文。兩人你來我往,在“青山”的評論區蓋起摩天大廈。

被陌生詞匯罵了滿頭的人,絲毫不知道對面是一位開學不久所以尚有生命激情的文學博士。

浩大的“違章建築”震出了正主。

“青山”下場維護姜斕。“別生氣了,謝謝你喜歡!”

姜斕頓時楞住。是“青山”!他居然有嘴!

騎士征戰廝殺,奈何將軍熱愛和平。“青山”只回覆了她一句話,卻仿佛是在賽博天地拍了拍她的頭,怒氣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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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秦施跑前跑後,幫同學們激活銀行卡、更新校園網、整理檔案材料,忙完班務,已經中午了,他登上自己的“老福磕柯”賬號閑逛。拒絕了幾個小廣告商的邀請,表示自己不接商稿,隨後點開那副“莎蘭”彩繪,準備再自賞一番,未想看到了八百米高樓拔地而起。

他只能上前拉架。所幸,這架沒那麽難拉。評論區沒再吵鬧,彩繪圖安靜地躺在畫布上,他看著此“莎蘭,”想起彼“莎蘭”。於是第108次打開姜斕的微信窗口,想和她說話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隔院如隔山。昨天頻繁在文學院樓前走來走去也沒能偶遇姜斕。

秦施苦思聊天話題,終於讓他想到一個,一個字一個字敲下:“姜斕,你知道學校羽毛球場地怎麽預約嗎?”

姜斕是本校直升的博士,那麽向她打聽學校的事務流程一定非常合理。敲下這行字,秦施反覆閱讀,好像有點冷淡,把她當客服機器人了。他在“皺眉”和“耶”的emoji裏糾結,“笑哭”不行,不正經。

等了很久,秦施來回翻看手機,退出又重啟微信界面,還是沒收到姜斕的回覆。他有些喪氣。

電話鈴聲響起,秦母喊他回家吃飯,說家裏燉了豬蹄黃豆和梅幹菜排骨。秦施只能收拾了一個書包,回家吃飯

在本地上大學有一個好處,就是不開心還能回家吃飯,但同時也失去了別的叛逆選項。

晚上吃完飯,臨走前,秦母喊他帶一份茶葉給導師,秦施隨手放在了後座,也沒說給還是不給,拿了家裏的車鑰匙,說出去轉轉。

車窗大敞著,流動的風排解了些許煩悶的心緒,手機裏沈寂的聲音也顯得不那麽刺耳了。秦施繞著青桐河開了一圈,直到河邊人多起來,他才往學校的方向去。也許她在忙著排演微短劇,沒空看手機呢,秦施想。

趕上晚高峰,東勝路堵死了,秦施只好從京歧大學對面的南瓜巷穿過去。剛穿進去他就後悔了,南瓜巷的路燈壞了,羊腸小道裏,他緩慢地挪著車,怕撞到行動不便的老人。

前面有三兩個女生結伴走著,他也不急,就跟在她們後面,讓她們先走。

忽然,其中一個女生回過頭來,掃了身後一眼。

秦施一個恍神,這不就是今晚不理他的人。

姜斕穿著丁香色的長裙,在夏夜裏如浮動的紫藤蘿花一般,正開心地和身邊的女同學說話,轉頭時笑容還沒來得及消失,掛在唇邊望向他。

秦施一瞬間覺得她也認出了他。但很快他就意識到,天色昏暗,車玻璃黑漆漆的,距離又不近,很難認出來。

南瓜巷裏有幾家評分不錯的小館子,她應該是來和同學來聚餐。秦施有些失落,原來她沒在忙,只是單純不回他。但他又有些高興,兜了半個京歧市,終於讓他見到了想見的人。

姜斕走在狹窄崎嶇的小路上,只顧著和同學炫耀今天得到愛豆回覆的事情,沒註意腳下,差點絆倒,匆匆站穩,笑著說“沒事”,又繼續走。

她摸出手機,想打開手電筒,卻想起手機早就沒電了。在外玩了一天,不想接導師電話,也就沒充。秦施的消息就這樣靜靜地躺在列表裏,不聲不響,沒有多餘的追問。

世界清凈而漆黑,前方的路看不清楚。

忽而,身後投來了兩道光束。

姜斕心中一暖,再次回頭去瞧這好心的車主。隔著奪目的光束,卻更難看清玻璃後的人。

細細數來,算上他,她最近已經遇到三位好心人。“襯衫”“雙閃”還有難得不沈默的“青山”。這個九月,冉冉升起的仿佛不是暑氣,而是她的好運。

銀白色的車身在她身後默默地挪著。車燈打著雙閃,不疾不徐地跟隨著她的腳步,護著她穿出巷口。

秦施隱匿在柔和的光束背後,只是每當他望向前面的女孩時,光束總能折回來,刺破黑夜,落在他的眼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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