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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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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雲默回過神時,發現自己竟坐在大學的教室裏,身旁還坐著年輕時的同學,這讓她不禁楞神,難道自己又開始做夢了嗎?

自從沈煥夢離開後,她經常會夢到從前。

那人的音容笑貌,曾經一同相伴的美好時光,可隨著時間的流逝,記憶中的場景漸漸變得模糊,直到最後,她甚至連那人的臉都已經記不清了。

多久了呢,四十年?還是五十年?就如她所想的那般,這輩子她再也沒機會遇到第二個沈煥夢,也再也沒有愛上過第二個人,這是對她的詛咒,這是遲來的懲罰,罰她今生今世永遠都只能活在無盡的悔恨與痛苦之中。

可如今又算怎麽回事,是在收走她這條老命之前難得擠出的一點施舍嗎?還是老天終於大發慈悲,決定在她死之前給予她最後再看一眼所愛之人的機會呢?

所以這個夢才會變得這麽清晰,清晰得能看清每個同學的臉,清楚得能分辨老師說的每一個字,就好像身臨其境,就好像真實的世界一般。

“沈煥夢。”

就在這時,正在點名的老師突然念到了沈煥夢的名字,可四周靜了一會兒,雲默這才意識到沈煥夢竟然沒來。

“沈煥夢在嗎?”

心下一動,還不等她想明白眼下發生的事情,身體的自然反應直接讓她替沈煥夢喊了到,身旁的幾個同學全都詫異地看了過來,似乎不明白她為什麽會這麽做。確實,大學時的她是個混蛋,可如今的她,哪怕是要為沈煥夢付出性命她也心甘情願。

一節課上得異常緩慢,緩慢到雲默都不禁覺得疑惑。

這夢是不是有些太過詳細了,從開始上課到現在,好像確確實實過去了半個小時,甚至就連記筆記時沾到手上的墨跡都是那樣的真實。

難道,這不是夢嗎?

她狠狠地在自己的手臂上掐了一把,除了令人瑟縮的疼痛,白皙的皮膚上也瞬間泛了紅,雖然很痛,但這和雲默心中的激動相比根本算不了什麽。

原來這一切都不是夢,原來她是真的重生了,沈煥夢還活著,所有的悲劇都還沒有發生,她還可以從頭開始,還有機會改寫一切。

下課鈴響時雲默一把抄起課本飛速離開了教室,一想到即將能見到那熟悉的,卻忘了已經有多久沒有再見過的人,她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最後幾乎是飛奔著沖回了寢室。

當她打開門時,沈煥夢清晰的臉出現在她的眼前。

多少年,多少年了,哪怕是在夢裏那人也不願讓她觸碰,心頭湧起的激動與酸楚讓她不顧一切地沖上前抓住了沈煥夢的肩膀,可還不等她說些什麽,在看到那人眼中不加掩飾的厭惡時,就好像一盆冷水將她心頭的熾熱全然澆滅。

這一路她想了很多,她會保護她,會回應她,沈煥夢想要的,她全都會一一為她實現。

可她沒想到,她萬萬沒想到,若是沈煥夢也是重生的該怎麽辦,上輩子她做了那麽多辜負她的事,縱使重來一次又能怎樣,錯了就是錯了,傷害了就是傷害了,就像此刻一臉戒備盯著她的沈煥夢一樣,她早已失去了陪在那人身邊的資格,又憑什麽奢望那人會和曾經一樣毫無保留地繼續去愛她。

可她等了那麽久,她等了整整一輩子才等來這麽一個機會啊,她不舍得就這麽離開,於是她還是留了下來,哪怕沈煥夢處處都不給她好臉色,可她還是想盡一切辦法希望能讓沈煥夢開心。

室友嘲笑沈煥夢的樣貌,上輩子她是怎麽做的呢?好像有幾次也參與其中,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她根本不知道這會給沈煥夢帶來多大的影響,以至於一直以來她都對自己深感自卑。

可事實明明不是這樣的,沈煥夢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她有屬於自己的美,是純粹不加修飾的美,任何人,包括她自己都沒有資格這樣無端地去攻擊一個人的長相,而這僅僅只是為了取樂。

是啊,雲默悲哀地想,僅僅只是為了取樂。

於是這一世,她替沈煥夢擋回了那些惡毒的言語,沒有人可以再欺負她的女孩,包括她自己。

她說,沈煥夢是她見過的最好的女孩,她沒有撒謊。

她帶沈煥夢去了海邊,為她拍了照片。

她說,沒有人比照片上的這個女孩更加好看,她也沒有騙人。

這是她的真心話,是她上輩子從來沒有說過也再沒有機會能夠說的一句話。

可沈煥夢沒有相信她。

她說她會給沈煥夢過生日,於是一大早出門買了蛋糕,訂了鮮花,可當她回到寢室,空空蕩蕩的屋內哪還有那人的影子。

逝去的信任就像揉皺的紙張,即便她再怎麽用力撫平,卻終究還是無法恢覆原樣。

她就這樣一直等,一直等,從天亮等到天黑,再從天黑等到天亮,就像上輩子的沈煥夢一樣,在寢室裏等著一個明知不會回來的人。

她等到花束的花瓣都因缺水變得幹癟,等到新鮮的奶油蛋糕都在悶熱的空氣中變得不能再吃,她提起那些精心準備的東西,連同自己不再被那人需要的心意,全部統統扔進了樓下的垃圾桶裏。

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重來一次還能做些什麽,如果沈煥夢不肯原諒她,如果到最後她都沒能挽回那人破碎的心,她是否真的要放棄,放沈煥夢去追尋她自己的人生。

雖然早就明白,可當她真的從沈煥夢的嘴裏聽到“討厭”兩個字時,那一瞬間的痛心,她什麽都聽不到了,寂靜的夜晚,耳邊的轟鳴,最後只聽見來自心口那道破碎的聲音。

她被自己的無能為力和滅頂的悲傷淹沒,等她好不容易從其中喘過氣來,卻發現沈煥夢已經獨自離開了學校。

沈煥夢的悲劇正是從這一天開始,耳邊驟然炸響的警報讓她的心在這一刻都提到了嗓子眼。

上輩子她知道這件事時已經是很多天後了,原來那天接到的那通聽不清楚的電話是她最後打來的求救電話,可她卻掛斷了它,她親手掐斷了沈煥夢的最後一線希望,她都不敢想,當電話被掛斷時沈煥夢的內心該有多絕望。

這次她無論如何都要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她拼了命地朝記憶中的地點趕去,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祈禱,祈禱這次她一定要及時趕到。

好在最後她還是趕上了。

她抱著哭泣的女孩,就像抱著自己失而覆得的珍寶,她一聲聲地說著對不起,既是說給眼前的沈煥夢聽,也是說給曾經的那個女孩聽。她來晚了,晚了整整一輩子。

沈煥夢曾經割過闌尾的事情她知道,只是不記得具體的時間,貌似是從哪天起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邊清凈了下來,可她也沒有在意,直到那人住完院回來繼續對著她絮絮叨叨,她這才從那人口中了解到這一事情。

這件事在她的記憶中就如一片鴻毛,沒有掀起一絲波瀾,所以在她看到沈煥夢痛到昏迷的樣子時才會一瞬間恐懼到心底。

她想起當初那泡在滿是血水的浴缸裏的冰冷屍體,顫抖的手幾乎都快抱不住沈煥夢的身體,哪怕最後醫生告訴她只是闌尾炎,告訴她手術很成功也沒能驅散她心頭縈繞的恐懼。

她彎下腰,趴在沈煥夢的胸口去聽,直到那裏面傳來一陣一陣有力的心跳,直到確認了躺在病床上的人還依然活著,被攥住的心這才松了一口氣。

她還活著,太好了,她還活著。

雲默跪倒在地,可笑了沒兩下後眼淚就落了下來。

曾經她也不相信那人會就這樣死去,她也曾這樣去聽過沈煥夢的心跳,可那冰冷的胸口什麽也聽不到,她跪在地上,向來不信神佛的她生平第一次乞求上天,求老天爺把沈煥夢還給她,她跪在床邊,不顧形象地失聲痛哭。

她失去了沈煥夢,她永遠地失去了她的女孩。

看到有人寫給沈煥夢的情書,雖然心中很痛,可這些時日的相處已經讓她明白,繼續待在她的身邊,沈煥夢不會開心,於是她決定放手,決定讓她去追尋屬於自己的幸福。

可她也沒辦法親眼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嫁作人婦,於是便選擇獨自一人離開。她對沈煥夢說,保重,因為她知道,這一別,山高海遠,她們此生不會再見。

她去了上輩子和沈煥夢一起生活的城市,租了她們曾經一起居住的房子,將房子按記憶中的模樣布置成了上輩子的樣子,就好像那人還陪在她的身邊,就好像每天下班回到家,家裏還有一個人會像曾經一樣笑著迎接她。

可一切不過都是她的自欺欺人罷,當沈煥夢宣布她要結婚的時候,雲默一整天都沒有去上班,那是她重生後第一次重新抽煙。

她看著朋友圈裏沈煥夢和她未婚夫的婚紗照,照片上的她笑意盈盈,這是雲默不曾見過的沈煥夢,是一個開心,幸福,是本就該如此的沈煥夢。

那人問她會不會去參加她的婚禮,雲默嘴上說著看時間,可猶豫了很久,最後她也還是去了,只是她沒有在沈煥夢的面前露面,只是戴著帽子和口罩,混在眾多的賓客裏遠遠地看著她與另一個人的婚禮。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像自虐一樣來看這刺眼的一幕,可心裏的聲音告訴她,這或許是她這輩子唯一一次能看到沈煥夢身披婚紗結婚的樣子了,哪怕站在對面的不是她。

“煥夢,你願意嫁給我嗎?”

男方單膝跪地,高舉著捧花詢問著沈煥夢,花裏的玫瑰是那樣的張揚。

雲默忍不住伸出手去,忍不住隔著玻璃去勾勒那人的模樣,那是她最愛的女孩,卻也是她不能愛的女孩,沈煥夢已經做出選擇了不是嗎,哪怕曾經那麽喜愛薔薇,可如今也還是接受了玫瑰的愛意,她明明知道啊,她明明什麽都知道啊。

既如此,她又在這裏奢望什麽呢?

她轉身穿過擁擠的人群,一步一步地離開了這個洋溢著喜氣的地方,她的心口疼得厲害,她怕自己再看下去會忍不住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來。

明明這樣才是正確的,沈煥夢留在她的身邊,只會像一朵離開土壤的鮮花慢慢雕零。

當天她就坐上了返程的飛機,之後便一心投入了工作,就像是為了麻痹自己一樣,她再也沒有去關註沈煥夢的消息。

她以為那便是她們之間的最後一面,她以為這輩子她們之間不會再有任何的聯系,可她沒想到,不過是來辦點事,卻在路上撿到了被雨淋得一身狼狽的沈煥夢。

渾身濕透的她拖著沈重的步子走在雨裏,就像是被人拋棄的貓咪,哪怕被抱到了車上,她也還是蜷縮著身子忍不住地陣陣發抖。

那一刻,雲默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她自以為是的離開或許並沒有給沈煥夢帶來好的境遇。於是她主動申請調離了原本輕松的崗位,她不想走了,她想留在這裏,想陪著沈煥夢。

公司那邊不理解她的決定,可她不後悔,尤其是她跟著沈煥夢一起去搬行李時,當她看到走到門口的沈煥夢又被她的丈夫一把拖進房子裏時,腦內的理智砰地斷裂,下一秒,她就直接沖了上去。

對方和她扭打在一起,她很生氣,生對方的氣,生自己的氣,她把自己的摯愛交給他,結果到頭來,他就是這麽對沈煥夢的。

“她根本沒有你想的那麽好,她就是個偽君子。”

那人說完,不管是她還是沈煥夢,她們都楞住了,雲默手上的血還在不住地往下滴,就好像在提醒著在場的幾個人她性子暴戾的事實。

沈煥夢會怎麽看她,會和兒時的那些鄰居一樣對著她的父親露出恐懼又鄙夷的神情嗎,還是會忍受不了這樣的煎熬,於是和她母親一樣一次次地選擇逃離呢?

可沈煥夢最後也還是什麽都沒有說,或許她意識到了,只是為人心善,不忍問她真相,可難得這次她也不想就這麽說出來,因為她知道,有些事情一旦說出了口,一切就都回不了頭了。

她知道,現在沈煥夢對她的好,那是因為在她眼中自己還是那個不曾犯錯傷害她的人,可若是她知道自己就是上輩子逼得她活不下去的罪魁禍首,現在還會陪在她的身邊溫柔地為她處理傷口嗎?

不會,正因她什麽都不知道,所以才會這樣近距離地待在雲默的身邊,就像一對普通的好朋友,一起出門上班,一起下班吃飯。

沈煥夢曾問過她什麽時候學會的做飯,雲默說一個人生活肯定要學會,她沒說錯,卻也說得不完全對。

上輩子沈煥夢離開後,她獨自一人生活,好不容易做出了一盤賣相味道都不錯的菜,她興奮地轉頭想要和人分享,卻在失聲喊出沈煥夢的名字後,聽著自己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家中回蕩,心頭的激動也逐漸冷卻了下來。

是啊,早就已經不會有人再回應她的呼喊,不會再有人陪在她的身邊,分享她的喜怒哀樂了。

真心話時有人問她此生有沒有愛過人,她說有,上輩子和這輩子,她都只愛過一個人。可上輩子愛過她的人這輩子已經不再愛她,所以她沒有說出她的名字,只是咽下了苦澀的酒液。

大冒險時周圍人都在起哄,沈煥夢低著頭看不清表情,雲默看了她一會兒,雖然胸腔中的心跳聲大得都快蓋過了周圍的聲音,但她還是不想逼沈煥夢做她不願做的事,哪怕對旁人來說只是一個玩笑,她也不想讓沈煥夢為難,於是她主動做了那個掃興的人,在眾人失望的聲音裏急迫地喝下了面前的酒。

她喝得很快,只能用這樣的方式選擇逃避,她甚至連自己喝了什麽都不知道,因為滿嘴的苦澀幾乎沁入了心臟,讓她連酒的味道都嘗不出來。

心裏太悶了,悶得她快要喘不上氣,於是她只好離開聚會,獨自一人去天臺上吹風,讓夜晚的冷風帶走她滿腔的悲傷和孤寂。

時隔多年她再次抽起了煙,可沒想到竟會被沈煥夢抓個正著,驚慌之下矢口露了馬腳,可當一直被埋藏的秘密終於被人發現後,她倒也沒有多少慌張。

就好像小心翼翼偽裝了許久的重擔終於能夠卸下,多年的愛意在這一刻不再壓抑,如開閘的洪水宣洩而出,她不後悔自己的坦白,哪怕明天過後沈煥夢會離她遠遠的,哪怕知道真相後她們之間會連現在這樣薄弱的關系都不存在,她不後悔,從閻王手裏搶來重活一次的機會,她已經知足了,能親口對沈煥夢表露自己遲來的歉疚與愛意,縱使明天就會死去,她也沒有遺憾了。

“雲默,我們一起去學會怎麽愛人,好嗎?”

聽到這句話時,雲默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沈煥夢的眼睛在月光下發著光,她掛著淚水卻笑著捧著她的臉,原來她還能被原諒嗎?原來沈煥夢還會要她嗎?

孤寂的心流浪了太久,這一刻她甚至都不敢去碰眼前的人,怕她又會像無數個夢中的殘影一樣觸及就消失不見。

可這次沈煥夢抓住了她瑟縮的手,她抓著她,將手放在了她的臉側,溫熱的感覺從手心一陣陣地傳到胸口。

這不是夢,也不是自己的幻覺。

意識到沈煥夢是真的原諒了她,雲默一把抱住了眼前的人,緊緊的,緊緊的,像是要將過去那些錯過的歲月全都補回來一樣。

迷途的心啊,至此終於找回了願意接納她的港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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