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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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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7

站在薛珅的房門外,張濤的兩條腿都酸得發軟,他的呼吸急促,心臟劇烈跳動著。

李想在早餐之後被金老師拉著聊些工作上的事,他便趁此機會來到了B座十四層。距離今天的工作正式開始還有一個半小時,張濤估計時間應該足夠和薛珅將話說明白——之後的幾天裏工作太忙,恐怕不會再有和他單獨見面的機會。

在敲了第三次門卻依然無人回應之後,張濤決定給他打個電話。聊天窗口裏的最後一條消息還停留在薛珅前天傍晚發送的“來我房間”,他自嘲地笑笑,自己的確來了,不過來得有些晚。

“張濤學長?”一道女聲打斷了他撥通微信電話的動作。

雖然只與她見過兩面,張濤卻認得這個聲音:“沈以暄?”他轉過頭,身量高挑的少女正從電梯廳朝他走來。天氣實在太熱,她原本蕩在腦後的馬尾辮也紮成了丸子頭。

她來到了他的身前:“是我……學長的身體恢覆得如何了?”

“多謝你關心,已經完全沒大礙了。”張濤禮貌地笑道。他對這個落落大方的女孩印象很不錯,但兩人畢竟只算得上點頭之交。

“你是來找薛珅學長的嗎?”沈以暄足夠敏銳,輕易就猜出了張濤的來意。

見張濤點了點頭,她繼續說:“薛珅學長昨天下午就被叫到溫州去了。”

“溫州?”張濤楞了楞,又立刻恍然大悟,“他去見第二名了?”

“沒錯。這位同學還在糾結於新雅和元培,學長就親自過去勸了。”沈以暄早就看出薛珅和他親近,知道不用對他過分藏著掖著,便透露道,“他一走,方老師覺得這邊忙不過來,就問我們幾個簽完約的同學能不能過來幫著做點事。我來得應該是最早的,尹晟和許彰要晚些才到。”

可與此同時,她又有著太多礙於邊界感而無法宣之於口的疑問:張濤看起來很疲憊,難道是走樓梯上來的嗎?既然來找薛珅,又為什麽不提前與他聯系?薛珅昨天就離開了,與他關系頗好的張濤居然現在才得知消息?

張濤也擔心這個過分聰慧的姑娘起疑,打算隨便跟她聊些什麽:“出分那天下午跟你一起的女孩,現在在準備強基計劃嗎?”

沈以暄果然十分關心她的事:“晨悅明天就要參加校測筆試了,今年是遠程機考,不用到北京去。考點在紹興,離杭州很近,她今晚打算住在考場附近的酒店,我陪她一起去。”

“所以你今天才來得這麽早?”張濤低頭看了眼手機,現在還不到八點鐘。

“早點做完工作,早點回去。”沈以暄對他解釋道,“我們已經買好了高鐵票,所以我下午得早退一會兒。”

“你們兩個感情真好……”他不由得感嘆,這樣細膩柔軟的友誼總是多見於女孩們之間,“北大是你們一直以來的夢想嗎?”

張濤的態度友好又和善,她絲毫不介意跟他多聊幾句:“確切地說,元培才是我們高中三年來的夢想。我們都想去學交叉學科,我的目標是整合科學專業,她傾向於PPE,政治、經濟與哲學專業。雖然她去不了元培了,但她還想試試哲學類的強基。”

“北大的理科和文科都很強,的確是非常不錯的選擇,很適合你們。”張濤發自內心地誇讚道,“而且你們都早早就有了自己的理想,我覺得這很了不起……我自己高一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想過這些問題。”

沈以暄笑得大方又爽朗:“我們那時也什麽都不懂,以北大為目標純粹是因為初一讀了《未名湖畔的愛與罰》。元培學院都是等到上了高中之後,聽老師們誇起薛珅學長才知道的。”

張濤有些想笑,卻又不太敢笑:“你們……初一就開始看……”

沈以暄為他的反應而詫異——他竟然也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這部小說非常古早小眾,名字又取得兼具抒情色彩和嚴肅文學氣息,聽起來就像是某個名人的燕園就讀回憶錄,她和陸晨悅平時從不忌諱在外人面前提起。沒人會在乎一本自己從沒聽說過的書,再加上虛榮心作祟,又不願承認自己完全不了解書的內容,只會避免再聊起它,以免在學識上露了怯。她們兩個也總會在此時偷偷相視一笑,就好像又一次守住了只有她們二人才知曉的秘密。

薛珅卻在聽到她們提起《未名湖畔的愛與罰》後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並評價道:“你們兩個看書看得夠雜的。”那是在去年的此時,江老師帶著身為高二優秀學生的她們和回來招生的薛珅見了一面,讓她們多問些學習上的問題,也讓學長給予她們些勉勵。

礙於江老師在場,她們不敢再多言,起初只能支支吾吾地敷衍過去。直到他去外面接了個電話,屋中只剩下三人時,薛珅才對她們笑道:“高三的時候少看這本書,虛假的圓滿結局很影響讀者情緒。壓力本來就大,別把自己看得更郁悶。”

張濤見她神色訝然,連忙解釋道:“我自己雖然沒看過,但是上高中的時候,我們班有同學讀了……他就坐我附近,我聽他提起的。”

張濤原本以為陳希只看言情小說,卻沒想到他連同志文學也略有涉獵。他總慷慨地把自己的Kindle借給張濤當泡面蓋用,有時屏幕沒熄,張濤也就順便看看陳希在讀些什麽。故事剛好講述到陳可和於雷之間的第一個吻,在冬夜冰封的未名湖上。

張濤起初並沒發覺不對勁,直到看見用於指示這兩個名字的人稱代詞都是“他”。陳希承認得大大方方,開始熱心地向他描述自己先前剛看完的情節。“未名湖”觸發了薛珅的關鍵詞,他轉過身來問他們在說些什麽。姜凡不在,他們三個總能相處得融洽又和諧。唯一遭殃的是張濤那碗泡面,等他們仨聊完之後,已經坨得不能再坨了。

“……為什麽我認為現實中陳可和於雷的結局並不圓滿……”女孩們提出的問題讓薛珅也沈思了片刻,這畢竟是他高中時讀過的故事,距今也有些時日了,“我們都推測作者本人就是於雷的原型。而他筆下的陳可實在太完美,完美到像是他全憑主觀臆測和自我認知演繹出的形象,所以我猜……他們從未真正在一起過。”

十七歲的沈以暄和陸晨悅在回教室的路上達成了共識:薛珅學長的性取向多半不是女生。

張濤怕這個話題令她尷尬,又趕忙換了一個:“對了……林羽呢?他今天來不來幫忙?”

“方老師沒叫他來。”沈以暄沒說明原因,張濤卻理解其中的緣由。林羽作為成績壓線的考生,即便簽了約,也無法受到多少信任。每年最後關頭毀約的學生中,絕大多數都是壓線考生,要麽倒戈向開出了更優厚條件的隔壁,要麽決定不做鳳尾,去覆旦和交大當雞頭了。這一紙沒有任何法律效力的合約從根本上來說是一份君子協議,是否遵守憑借的完全是各方良心。

“他是個挺好的小孩……”張濤在想,是否要幫他在喜歡的女孩面前說幾句好話。

沈以暄的態度非常平靜,她與林羽並不算熟:“他人確實不錯。不過我也是這些天才跟他說了幾句話,以前只聽過名字。”她忽然想起,自己背包的口袋裏還放著林羽從會議室拿回來的白色戀人餅幹。夏天如此炎熱,也不知道中間的巧克力塗層是不是化了。

張濤決定什麽都不再說,安靜地註視著一切發生。原來少年心緒不過是繁花開在空谷,駭浪起於深淵,孤獨地綻放雕落,孑然地洶湧消散,無人所見,無人所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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