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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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6
“……北大應該把第二名成功簽下了吧？”張濤躺在床上，和李想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他們現在可能完全聯絡不上今年的省狀元，如果再爭取不到第二名，就很被動了。”
“聽說第三名和第四名也都簽了清華。”李想還坐在桌前，正在將今天的工作收尾。他上午約談了兩個昨天在招生會上留下聯系方式的高分考生，下午又和張濤一起去了另一所高中做宣講。招生組今晚沒有飯局，兩人隨便點了份酒店附近的外賣，一邊吃晚餐，一邊幫有意報考的十幾名學生規劃志願填報順序。
“浙江這邊的清華招生組還算厲害。”李想合上電腦，“不過，也可能是被北大招生組襯托出來的，畢竟他們今年情況特殊。在我家那邊，清華總要弱一些。”
張濤顯然很感興趣，甚至從床上坐了起來：“是不是因為不夠人道？”
“嗯。”李想笑著在他床邊坐下，“工科院校好像都很容易這樣，經常會缺少一點兒人文關懷。”
“幸虧我們這邊有你。”張濤發自內心地感嘆道，“他們的事我聽說得多了，大家都當八卦來講。去年就有一回，清華早早把隔壁高中的幾個學生接走了。半路上收到成績短信之後，有兩名同學發現自己的分數不夠，當場就被清華招生組的人請下了車……好在還把他倆放在了地鐵站。”
“這已經不算什麽稀罕事了。我們省的清北招生組競爭比這邊激烈，有時候還直接把學生扣留在酒店，不簽約就不讓離開……前幾年，清華在這方面做得比較過分。”李想的話中沒有半點誇大的成分，“鬧得最大的那次，家長在北大的慫恿之下報警了，說清華招生組非法拘禁未成年人，限制人身自由。”
即便是正在參與第三年招生工作的張濤，在初聞此事時也覺得駭人聽聞。盡管他早已充分知曉招生並不是一項多麽高尚的工作，立場決定腦袋，全心全意為學生著想從來就不是招生組的出發點。他們在做一筆以高考分數為貨幣，以學校專業為商品的生意，而不是不求任何回報的慈善。
“其實大家的手都不幹凈，簽約這件事也是上面明令禁止的。”李想沈思了片刻，“……假設所有的高校都不派出招生組進行競爭，只讓學生完全按照自己的意願報考，錄取分數線的最終結果也並不會和現在相差多少。”
“就像在電影院裏，假如所有人都老老實實地坐在座位上，那每個人都可以好好觀影。一旦第一排的人站起來觀看，由於被擋住了視線，後面的人就不得不接二連三地起身，最終的結果只能是大家一起站著把電影看完……可人們原本都能坐著看電影的。”下定決心一般，李想直視著張濤的雙眼，上身微微朝他傾斜，“但是，如果坐在後排的人不起身，那他就什麽都看不到。不爭也不搶，就連本該屬於自己的利益都無法保障。”
“我明白你的意思。”張濤深感他說得有理，“這是一種變相的內卷。尤其是對同水準的高校來說，大家本就能招收到相同水平的學生。但誰主動爭取了，誰就更有可能從生源裏掐尖，不去爭取的高校只能撿剩下的。卷了不一定能賺，不卷卻一定會虧……利益當前，什麽都不做就是在給對手送功勞。”
李想對他點了點頭，笑容卻有些苦澀：“嗯，就是這樣……”他還是不明白。
這幾天的經歷令他不由得感慨道：“還是考生的目標最單純啊……把分數考得越高越好，這樣就能掌握更大的選擇權。”
“你在說林羽？”兩人每天睡前都要閑聊一會兒，李想昨晚就已經聽他描述了林羽作為壓線考生所陷入的困境。
“林羽還算幸運，至少他超常發揮，突破了自己的極限，也多了向上選擇的餘地。”張濤本就更容易共情相對而言沒那麽成功的群體，況且林羽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再多說也無益，“但也有不幸的人，就比如前天下午在酒店大廳遇見的女孩，還有被清華招生組趕下車的兩個學生……”
“這些年管得越來越嚴，清北也沒辦法提前知道學生的分數。只能先把最有希望的尖子生們提前圈在酒店或者學校，查到成績之後，走一半，留一半。”三年前的李想就站在教師辦公室外的走廊裏，親眼目睹著此般殘酷的景象：屋內三兩成群，喜悅地迎來人生前十八年中最光輝榮耀的時刻，屋外零零落落，失落地望著他人走向與自己失之交臂的夢想。而他不知道該不該感到慶幸，慶幸自己從來就不是個天才，沒有資格參與這場角逐，也不必承受在距離巔峰只有一步之遙時跌落的痛苦。
“再公平的競爭也是殘酷的……”張濤端起床頭櫃上已經放溫了的碳酸飲料，嘴唇的傷口被刺得隱隱作痛。
李想和他坐得很近，視線不自覺地從他唇上一掃而過：“……更何況有些競爭本就不公平。”
“不公平”這三個字讓他楞了神，傷口不僅刺痛，甚至還開始發癢。薛珅錯愕而憤怒的神情使他久久不能平靜，他為薛珅的心力交瘁而鼓起結束這段關系的勇氣，也同樣為此而猶豫踟躕——這究竟是不是當下最好的選擇。這樣的道別太輕率，輕率到甚至算不上是一個道別，他也沒來得及對薛珅說一句“對不起”。
“……張濤……”李想拍了拍他的手背，“……張濤？”
“啊。”他突然被喚回神，手中的飲料險些灑了出來，“抱歉，我剛剛走神了。”
“在想什麽？”這是一個非常不李想的問題，永遠都保持著完美分寸感的他理應說點什麽來緩解尷尬，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越界地追問。
張濤已經緊張到無視了他的反常：“我……在想哪天回家，畢竟還有三天就要走了。”
張濤的慌亂卻逃不過李想的眼睛，他暫且裝作若無其事：“我們明天從上午九點到晚飯的行程都是滿的。大後天是志願填報的截止日，大家都要隨時待命，晚上又有慶功宴，肯定走不開……所以只剩下後天了，你可以抽小半天的時間回去。剛好是招生的倒數第二天，基本已經塵埃落定，也不會有什麽緊急重要的工作。”
“那李想……你後天有空嗎？”張濤不太好意思地笑了，“我媽聽說你平時在學校對我多有照拂，想讓我把你帶回家去做客。”
李想的大腦為這個突如其來的特殊邀約宕機了一下：“……好啊，隨時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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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應該把第二名成功簽下了吧？”張濤躺在床上，和李想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他們現在可能完全聯絡不上今年的省狀元，如果再爭取不到第二名，就很被動了。”
“聽說第三名和第四名也都簽了清華。”李想還坐在桌前，正在將今天的工作收尾。他上午約談了兩個昨天在招生會上留下聯系方式的高分考生，下午又和張濤一起去了另一所高中做宣講。招生組今晚沒有飯局，兩人隨便點了份酒店附近的外賣，一邊吃晚餐，一邊幫有意報考的十幾名學生規劃志願填報順序。
“浙江這邊的清華招生組還算厲害。”李想合上電腦，“不過，也可能是被北大招生組襯托出來的，畢竟他們今年情況特殊。在我家那邊，清華總要弱一些。”
張濤顯然很感興趣，甚至從床上坐了起來：“是不是因為不夠人道？”
“嗯。”李想笑著在他床邊坐下，“工科院校好像都很容易這樣，經常會缺少一點兒人文關懷。”
“幸虧我們這邊有你。”張濤發自內心地感嘆道，“他們的事我聽說得多了，大家都當八卦來講。去年就有一回，清華早早把隔壁高中的幾個學生接走了。半路上收到成績短信之後，有兩名同學發現自己的分數不夠，當場就被清華招生組的人請下了車……好在還把他倆放在了地鐵站。”
“這已經不算什麽稀罕事了。我們省的清北招生組競爭比這邊激烈，有時候還直接把學生扣留在酒店，不簽約就不讓離開……前幾年，清華在這方面做得比較過分。”李想的話中沒有半點誇大的成分，“鬧得最大的那次，家長在北大的慫恿之下報警了，說清華招生組非法拘禁未成年人，限制人身自由。”
即便是正在參與第三年招生工作的張濤，在初聞此事時也覺得駭人聽聞。盡管他早已充分知曉招生並不是一項多麽高尚的工作，立場決定腦袋，全心全意為學生著想從來就不是招生組的出發點。他們在做一筆以高考分數為貨幣，以學校專業為商品的生意，而不是不求任何回報的慈善。
“其實大家的手都不幹凈，簽約這件事也是上面明令禁止的。”李想沈思了片刻，“……假設所有的高校都不派出招生組進行競爭，只讓學生完全按照自己的意願報考，錄取分數線的最終結果也並不會和現在相差多少。”
“就像在電影院裏，假如所有人都老老實實地坐在座位上，那每個人都可以好好觀影。一旦第一排的人站起來觀看，由於被擋住了視線，後面的人就不得不接二連三地起身，最終的結果只能是大家一起站著把電影看完……可人們原本都能坐著看電影的。”下定決心一般，李想直視著張濤的雙眼，上身微微朝他傾斜，“但是，如果坐在後排的人不起身，那他就什麽都看不到。不爭也不搶，就連本該屬於自己的利益都無法保障。”
“我明白你的意思。”張濤深感他說得有理，“這是一種變相的內卷。尤其是對同水準的高校來說，大家本就能招收到相同水平的學生。但誰主動爭取了，誰就更有可能從生源裏掐尖，不去爭取的高校只能撿剩下的。卷了不一定能賺，不卷卻一定會虧……利益當前，什麽都不做就是在給對手送功勞。”
李想對他點了點頭，笑容卻有些苦澀：“嗯，就是這樣……”他還是不明白。
這幾天的經歷令他不由得感慨道：“還是考生的目標最單純啊……把分數考得越高越好，這樣就能掌握更大的選擇權。”
“你在說林羽？”兩人每天睡前都要閑聊一會兒，李想昨晚就已經聽他描述了林羽作為壓線考生所陷入的困境。
“林羽還算幸運，至少他超常發揮，突破了自己的極限，也多了向上選擇的餘地。”張濤本就更容易共情相對而言沒那麽成功的群體，況且林羽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再多說也無益，“但也有不幸的人，就比如前天下午在酒店大廳遇見的女孩，還有被清華招生組趕下車的兩個學生……”
“這些年管得越來越嚴，清北也沒辦法提前知道學生的分數。只能先把最有希望的尖子生們提前圈在酒店或者學校，查到成績之後，走一半，留一半。”三年前的李想就站在教師辦公室外的走廊裏，親眼目睹著此般殘酷的景象：屋內三兩成群，喜悅地迎來人生前十八年中最光輝榮耀的時刻，屋外零零落落，失落地望著他人走向與自己失之交臂的夢想。而他不知道該不該感到慶幸，慶幸自己從來就不是個天才，沒有資格參與這場角逐，也不必承受在距離巔峰只有一步之遙時跌落的痛苦。
“再公平的競爭也是殘酷的……”張濤端起床頭櫃上已經放溫了的碳酸飲料，嘴唇的傷口被刺得隱隱作痛。
李想和他坐得很近，視線不自覺地從他唇上一掃而過：“……更何況有些競爭本就不公平。”
“不公平”這三個字讓他楞了神，傷口不僅刺痛，甚至還開始發癢。薛珅錯愕而憤怒的神情使他久久不能平靜，他為薛珅的心力交瘁而鼓起結束這段關系的勇氣，也同樣為此而猶豫踟躕——這究竟是不是當下最好的選擇。這樣的道別太輕率，輕率到甚至算不上是一個道別，他也沒來得及對薛珅說一句“對不起”。
“……張濤……”李想拍了拍他的手背，“……張濤？”
“啊。”他突然被喚回神，手中的飲料險些灑了出來，“抱歉，我剛剛走神了。”
“在想什麽？”這是一個非常不李想的問題，永遠都保持著完美分寸感的他理應說點什麽來緩解尷尬，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越界地追問。
張濤已經緊張到無視了他的反常：“我……在想哪天回家，畢竟還有三天就要走了。”
張濤的慌亂卻逃不過李想的眼睛，他暫且裝作若無其事：“我們明天從上午九點到晚飯的行程都是滿的。大後天是志願填報的截止日，大家都要隨時待命，晚上又有慶功宴，肯定走不開……所以只剩下後天了，你可以抽小半天的時間回去。剛好是招生的倒數第二天，基本已經塵埃落定，也不會有什麽緊急重要的工作。”
“那李想……你後天有空嗎？”張濤不太好意思地笑了，“我媽聽說你平時在學校對我多有照拂，想讓我把你帶回家去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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