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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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本以為賀明忱的父母吃過晚飯後便會離開。
沒想到老兩口又讓張叔取了家裏的相冊來，非要拉著紀行看相冊。紀行倒是挺配合，其實他也有點好奇賀明忱小時候是什麽樣子，想趁機看一看。
“老賀。”虎哥拉住了試圖阻止的賀明忱，朝他使了個眼色。
賀明忱知道那相冊裏都有什麽，不太想讓父母拿出來“展示”，但他看到紀行那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只能打消了阻止的念頭。
“我看他們相處得倒是比你這個親兒子還融洽。”虎哥小聲道。
賀明忱並未反駁，而是認命地走到了一旁的沙發上坐下。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自家爸媽圍著紀行時的場景，令他不由想起了在西北草原時，紀行在車上說的那番話。那日兩人本想把小羊崽送人，後來紀行有些舍不得，因為那只乖巧的羊崽令他想起了幼時養過的那只小狗。
也正是那一日，賀明忱得知紀行幼時過得很不好……
“你看，這是小賀大學畢業的時候。那時他已經開始演戲了，我和他爸爸去他的畢業典禮時，不少人圍著他合影呢。但是你看他，一直冷著個臉，畢業照都不知道笑一笑。”賀母道。
照片裏的賀明忱穿著學士服，比現在看著稍微年輕一點，但那份冷厲的氣質卻絲毫不亞於現在。紀行偷偷看了賀明忱一眼，心道賀老師原來在那個時候就已經這麽高冷了！
“這是他高中時，高高瘦瘦根竹竿似的。”賀父吐槽。
“賀老師高中時就這麽帥了。”紀行說。
“哈哈，你就誇他吧，這黑黑瘦瘦跟個猴子一樣。”賀母無情貶低著自家兒子，轉而朝紀行道：“小紀肯定從小白到大吧？得空也把你小時候的相片拿過來，到時候讓小賀翻錄一本相冊放到家裏。”
“咳！”賀明忱輕咳了一聲，生怕母親說出什麽不該說的來。
紀行不明白賀家為啥這麽好客，不僅二老親自來陪他吃飯，如今還要把他小時候的照片弄個相冊保存，但他還是禮貌回答道：“我以前很少拍照。”
“那可惜了，你小時候肯定特別可愛。”賀母道：“沒關系，往後多拍一點就是。”
賀母又帶著紀行翻看相冊，一路從賀明忱的大學看到了中學，再到小學，最後則輪到了幾乎每個男人都會有的特別版紀念照——光.屁.股照。
“這是小賀滿月的時候。”賀母道。
“這張好，回頭他結婚的時候，放到婚禮上。”賀父說了個笑話。
紀行立刻聽懂了，被逗得笑出了聲。
賀明忱則黑著一張臉，恨不得當場氣暈過去。
看完相冊，眾人又說了會話，賀父賀母便要走了。
賀明忱不放心他們半夜開車，但想到明天要去醫院也不好留人住下，便讓司機把人送了回去，沒讓賀父開車。
臨走時，賀母又拉著紀行說了好些話，讓紀行下次一定要去他們家裏吃飯。
送走了賀父賀母後，虎哥也走了。
臨走前他和賀明忱約好，明天一早在醫院見面。
“我爸媽比較好客。”賀明忱朝紀行解釋。
“真羨慕您賀老師。”紀行看著已經恢覆安靜的客廳，由衷地道：“看得出來，他們都很愛您，所以才會這麽重視您的朋友。”
紀行說完又覺得有些不合適，他自己都不知道和賀明忱算不算是朋友。兩人一直以來的關系都有點奇怪，看起來好像很親近，但又總覺得隔著點什麽。
“你要是喜歡他們，回頭可以常來。”賀明忱說。
“嗯。”紀行點了點頭，卻只敢將這話當成了客套之語。
“不早了，明天還要去醫院，早點睡吧。”
“賀老師……”
紀行回房前叫住了賀明忱，似是有話想說。
“怎麽了？”賀明忱問。
“您今天好像不太開心，是因為……那件事嗎？”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孩子的事情從頭到尾都是我的責任，那天晚上是我疏忽了，才會讓你經歷這些。你放心，後續的事情我會都安排妥當，手術完了你好好休養，節目組那邊我會找個借口搪塞過去，不會讓他們為難你。”
“謝謝您。”紀行點了點頭
他原本是想安慰賀明忱幾句的，沒想到反而被對方安慰了。
“不要胡思亂想，好好休息。”
“好。”
紀行聞言只能乖乖回了房間。
他好像真的不太擅長安慰人……
臨睡前，紀行又給小林打了個電話。
不知道是不是受賀明忱情緒的影響，一想到明天就要去醫院做手術，他也忍不住有些沮喪。
“今天賀老師的爸媽過來了，剛走。”紀行朝小林道。
“賀老師的爸媽？他們來幹什麽？”小林問道。
“說是要來見我，可能是客套話吧。他們人挺好的，賀老師的媽媽一開始還要給我寶石呢，幸好賀老師及時回來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什麽寶石？”小林又問。
“我沒仔細看，好像是個扳指，上頭是綠寶石。”
“我勒個乖乖，不會是祖母綠的大扳指吧？”小林瞬間不淡定了：“他們會不會是知道孩子的事情了，特意來見見你啊？”
紀行一楞：“不會吧？他們沒提啊，而且我明天就要手術，賀老師沒理由告訴他父母吧？”
“這倒是，都決定不要了還說一嘴，純屬找事兒。”小林琢磨道：“但是我總感覺不對勁，賀老師又是把你介紹給父母，又是帶你回家住，這明顯就不正常。”
紀行思考了一下，“可能他們就是比較熱情吧。”
“哎，聽你這麽說，賀老師的爸媽當爺爺奶奶肯定疼孩子。”
“嗯。”紀行深以為然。
雖然賀明忱小時候曾短暫地離開過父母一段時間，但看得出來，一家人的關系很是親密。哪怕賀明忱性子冷淡，在父母面前不愛表達，但紀行能感覺到，他對父母也是很在意。
“退一步說，你們這孩子要是生下來，從小也吃不了苦，有人疼有人寵，多好。”小林感慨道：“賀老師當爸爸應該也挺負責的，你看在西北的時候，把你照顧得多好。我估計他照顧小孩肯定也有耐心，能當個好爸爸。”
“你下午還說他不好。”紀行道。
“我那不是擔心你嗎？你當時還替他說話來著。”小林不服。
紀行想了想，小林這番話確實沒法反駁。
“紀哥，你跟我說實話，你從來沒想過將孩子生下來嗎？”小林問。
“我……”紀行之前確實沒有想過，但從昨晚開始，他曾有過幾個短暫的念頭，只是那念頭一閃而過，很快被他掐滅了。
“假如，我是說假如哈，你把孩子生下來了，你養不了，賀老師肯定不會不管吧？如果是賀老師父母也幫著一起帶，那你幾乎不用操心啊。”小林分析道。
紀行沈默了半晌，問道：“怎麽忽然這麽假設？”
“紀哥，我之前覺得這孩子不能要，主要是擔心影響你的事業。萬一賀老師不想負責，你一旦生了這孩子，會被拖垮的。但是我現在懷疑，賀老師可能想要。”
“他可能有點不忍心吧，但是他從來沒跟我說過想要。”紀行道。
“你白天的時候說賀老師在家裏弄了個羊圈，你想，你領養一只小羊，他都會在家裏弄個羊圈，更何況是和他有血緣關系的小孩？”小林越分析越覺得有道理。
小林說到最後，倒是沒有勸紀行要或者不要，他只是讓紀行千萬考慮清楚。畢竟人流這種事情，沒有後悔藥，一旦做了，就是真沒了。
這天晚上躺在床上，紀行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
最初得知懷孕時，他下意識的反應就是不能要，當時的理由也很簡單，一是他自己處境艱難，二是他覺得自己負不了這麽大的責任。
自那以後，他幾乎就沒想過別的可能。
但今天小林的話讓他忍不住試著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時至今日，他已經不需要再擔心賀明忱“發瘋”的事情了，對方恢覆得很好。那他擔心的問題只剩一樣，就是他能不能負得了這個責任。
紀行覺得自己承擔不了，當一個父親並不是簡單的事情。可是……假如賀明忱願意幫他分擔，是不是能變得簡單一些？
那麽問題來了……
賀明忱真的想要嗎？
紀行仔細回憶了一下，對方自始至終沒有朝他正面討論過這個問題。唯一一次，就是昨天晚上，賀明忱從盥洗室出來後，問他有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
他想，賀老師應該也是糾結的吧？
初為人父，面對自己的骨肉，舍不得是人之常情。
但他們的身份太特殊了，賀明忱正值事業高峰期，驟然有了個孩子，一旦事情瞞不住，肯定會對事業有影響。
紀行心道，賀明忱的顧忌只會比他更多，不會更少。
大概是睡前太過糾結，這天晚上紀行又做了個夢。
他夢到自己把孩子生了下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孩子出生的那一刻他忽然從這個世界裏消失了，回到了原來的世界。
回去後的紀行心裏放不下孩子，可他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回到孩子身邊，無奈之下他只能去找了賀明忱求助。而原來那個世界裏的賀明忱壓根不記得這一切，對方聽說紀行想要孩子，便把人鎖在了屋裏，說要陪他生一個……
最後，紀行被夢裏這怪異的劇情嚇出了一身汗。
這個夢讓紀行不得不想起一個事實，這是書裏的世界。他穿到這個世界時毫無預兆，將來究竟是會一直生活在這裏，還是會像夢裏一樣忽然離開，誰也不知道。
如果他真的在這個世界生下了一個孩子，將來萬一……
他幾乎不敢再想下去。
次日一早，賀明忱便帶著紀行去了醫院。
因為是私立醫院，且走了特殊通道，所以他們到了那邊之後很順利，掛號、登記、檢查……既不用排隊，也不用擔心會被人偷拍。
紀行一早沒有吃東西，是空腹來的。
做完一部分檢查後，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再忍忍，暫時還不能吃東西。”賀明忱安慰他。
“賀老師，您又不用檢查，早晨為什麽也不吃飯？”紀行問他。
“想陪你。”賀明忱說。
紀行按了一下空空如也的胃，心中十分感動。
不多時，護士引著紀行去了B超室，因為沒有別的病人，醫生便讓賀明忱也一起跟了進去。
紀行躺在那裏，依著醫生的指示撩起衣服，看起來很是期待。這還是他懷孕後第一次做B超，不出意外的話，也將是最後一次。
賀明忱立在一旁，他安靜地註視著紀行平坦的小腹，眼底滿是掩不住的失落。不過想到紀行不用受孕育之苦，他心裏的難過便抵消了許多。他們能個孩子固然可喜，但紀行懷胎十月要付出的太多了，而他又無法替代。
“看到了嗎？這一小片陰影就是孕囊……”醫生朝紀行道：“發育得不錯，狀態看起來很健康，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有胎心了。”
紀行聞言一怔，扶著衣服的手忍不住攥緊了些。做B超的醫生並不知道他們此行的目的，所以出於習慣，會在第一時間告知紀行最好的消息。
對懷孕之人來說，孕囊發育正常，很快就會有胎心，確實是個好消息。但這話對即將放棄這個孩子的紀行來說，無疑是極大的刺激。
賀明忱目光落在紀行泛白的指尖上，伸手覆住了他的手背。
“我沒事。”從B超室出來後，紀行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眼睛泛著紅。
“我們還有時間可以考慮，如果你不舍得……我們可以把他生下來。“賀明忱說。
紀行這會兒心緒紛雜，是以並未留意賀明忱的話裏用了“我們”這個字眼。
不多時，護士帶著他們去了馬醫生的辦公室。
“兩位先坐。”馬醫生從電腦上調出紀行的檢查結果，開口道：“體檢的結果還可以，沒有什麽大問題。不過有幾件事情，我必須提前跟你們溝通好，也希望你們二位能慎重考慮清楚。”
紀行沒有太多和醫生打交道的經歷，不知道術前這些話是例行公事，因此態度十分認真。
“我不知道你們提前有沒有做過了解，雖說現在男人生育的情況越來越多了，但比例還是比女性低很多，因為男子本來就不容易受孕。”馬醫生看向兩人：“換句話說，紀先生此番懷孕實屬不易，如果這個孩子你們決定放棄，將來再想受孕，就要看運氣了。”
紀行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心中暗道，既然說男人不容易懷孕，怎麽輪到他一次就中了呢？這麽離譜的事兒，估計說出來人家醫生都未必會信。
“其次，人流手術不算是大手術，但並不是沒有風險。手術中有可能會出現的一些情況，也要朝你們提前知會一聲……”接著馬醫生列舉了一系列有可能在術中出現的意外情況。
盡管知道這些話只是例行公事，但賀明忱聽了之後，面色還是有些凝重。
“術後要住院觀察幾天，出院後也要再養上一陣子，千萬不能操勞。”馬醫生叮囑道：“三個月之內不要同房，切記。”
紀行尷尬地點了點頭，都不敢去看賀明忱。
而一旁的賀明忱還沈浸在前一個環節……
“紀先生，麻煩量一下..體溫。”護士取來了體溫計遞給紀行。
“謝謝。”紀行乖乖坐在一旁量著體溫，腦海中總是忍不住想起B超裏那一團小小的陰影，還有醫生那句話。
甚至後來馬醫生說的那些可能出現的意外和危險，他都沒怎麽聽進去。
“醫生，是不是一會兒就要開始了？”紀行問。
“還有幾項指標沒有出來，要再等等才能判斷。”馬醫生道。
紀行轉頭看了一眼賀明忱，欲言又止。
“怎麽了？”賀明忱問他。
“沒什麽。”紀行張了張嘴，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如果在這個時候打了退堂鼓，再想鼓起勇氣只怕就難了。
不多時，護士過來知會馬醫生，說其他的檢查結果出來了。紀行聞言立刻緊張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刻他竟然盼著結果不順利，那樣的話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再等一等了。
只是他這念頭一閃而過，連他自己都沒想明白為什麽自己會有這樣的期待。
“還不錯，一切正常。”馬醫生說。
紀行聞言擰了擰眉，一顆心瞬間沈了下去。
他想，這或許就是天意吧。
這個時候狠狠心，總比將來不好收場要好得多。
“體溫應該好了。”護士提醒道。
紀行將體溫計遞回去，護士看了一眼，隨口說：“有點發燒。”
“發燒了？”紀行眼睛一亮。
“有點低燒，不行再觀察觀察。”馬醫生道：“你們不著急吧？他現在月份小，早一天晚一天手術影響不大，不行再多觀察一天看看。”
“好。”賀明忱幾乎是立刻便開口道。
紀行聞言也不由松了口氣。
因為紀行只是低燒，也沒有別的異常。醫生不建議隨便吃藥，只讓他們先觀察一下，如果有不適再進行幹預。
兩人從醫院出來後，賀明忱直接帶著紀行去吃了飯。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但車裏的氛圍卻比來的時候輕松了不少。
“也不知道怎麽就發燒了。”紀行說。
“可能是太緊張吧。”賀明忱道。
“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退燒。”紀行看向賀明忱，問道：“賀老師，劇組那邊……”
“你不用操心，手術做不做都不用急著回去，虎哥會安排好的。”
紀行這次留意到了賀明忱的用詞，對方說“手術做不做”，那意思就是有可能做，也有可能不做。
吃飯的時候，兩人都默契地沒有再討論這個話題。
直至回別墅後，車子停在門口，紀行並未急著下車，賀明忱也沒動作。
“賀老師……”
“我在醫院說的話你可能沒太聽清楚，我想再說一遍。”賀明忱道：“孩子的事情，無論你怎麽決定，都不要有任何負擔。你想堅持，還是想改主意，我都會配合你。”
“那……您的意思呢？”紀行小聲問他。
“我尊重你的想法，無論如何，我都會照顧好你們。”
這一次，紀行又留意到了賀明忱的用詞，對方說的是“照顧好你們”。
就在此時，有一輛貨車開過來，停在了兩人的車子後頭。
紀行朝車窗外一看，發現是張叔從車上下來了。
“張叔？”紀行下了車。
“紀先生，你們回來了？”張叔過來打了個招呼，解釋道：“車上是賀先生之前訂的東西，司機在門口進不來，我過去簽了個字把人接過來的。”
“車上是什麽？”紀行好奇問道。
“是賀先生之前訂的嬰兒床，還有配套的東西，你們從西北回來那晚訂的，今天就到了。”張叔道。
賀明忱停好了車過來，正好聽到了張叔的話。
“從西北回來那晚？”紀行一怔，下意識看向了賀明忱。
賀明忱有些尷尬：“之前隨手訂的，忘了退。”
因為司機要卸貨，賀明忱怕碰著紀行，便帶著人先進了屋。
“你先稍等我一下，我過去看看。”賀明忱朝紀行道。
“好。”紀行上了樓，腦海中卻還在想張叔那句話。
賀明忱在西北回來那晚就定了嬰兒床，那就說明對方從一開始就想留著這個孩子，並沒有想過不要？
他仔細回想著這些天賀明忱的反應，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了賀明忱的心思。對方從一開始說的去醫院就是“檢查”，是他自己理解錯了，會錯了意。
所以那天晚上，他問賀明忱手術的事情，對方反應才會那麽大。
小林猜得沒錯，賀明忱是真的想要這個孩子。
那他為什麽一直不說呢？
是因為那天晚上對方問他的時候，他說自己從來沒想過別的可能？
賀明忱是覺得他不想要，所以才改了主意……
要是這樣就說得通了，畢竟他以為賀明忱不想要是，幾乎也沒有想過改主意。是那晚看到賀明忱的不舍，以及後來小林說的話，讓他產生了動搖。
紀行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不由又想起了B超中的那團孕囊。
他默默拿出手機，打開了瀏覽器，輸入了一個問題：
【心理問題會遺傳後代嗎？】
半晌後他又刪掉那句話，換了一句：
【不太嚴重的心理問題，後來恢覆了，會遺傳後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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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賀明忱的父母吃過晚飯後便會離開。
沒想到老兩口又讓張叔取了家裏的相冊來，非要拉著紀行看相冊。紀行倒是挺配合，其實他也有點好奇賀明忱小時候是什麽樣子，想趁機看一看。
“老賀。”虎哥拉住了試圖阻止的賀明忱，朝他使了個眼色。
賀明忱知道那相冊裏都有什麽，不太想讓父母拿出來“展示”，但他看到紀行那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只能打消了阻止的念頭。
“我看他們相處得倒是比你這個親兒子還融洽。”虎哥小聲道。
賀明忱並未反駁，而是認命地走到了一旁的沙發上坐下。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自家爸媽圍著紀行時的場景，令他不由想起了在西北草原時，紀行在車上說的那番話。那日兩人本想把小羊崽送人，後來紀行有些舍不得，因為那只乖巧的羊崽令他想起了幼時養過的那只小狗。
也正是那一日，賀明忱得知紀行幼時過得很不好……
“你看，這是小賀大學畢業的時候。那時他已經開始演戲了，我和他爸爸去他的畢業典禮時，不少人圍著他合影呢。但是你看他，一直冷著個臉，畢業照都不知道笑一笑。”賀母道。
照片裏的賀明忱穿著學士服，比現在看著稍微年輕一點，但那份冷厲的氣質卻絲毫不亞於現在。紀行偷偷看了賀明忱一眼，心道賀老師原來在那個時候就已經這麽高冷了！
“這是他高中時，高高瘦瘦根竹竿似的。”賀父吐槽。
“賀老師高中時就這麽帥了。”紀行說。
“哈哈，你就誇他吧，這黑黑瘦瘦跟個猴子一樣。”賀母無情貶低著自家兒子，轉而朝紀行道：“小紀肯定從小白到大吧？得空也把你小時候的相片拿過來，到時候讓小賀翻錄一本相冊放到家裏。”
“咳！”賀明忱輕咳了一聲，生怕母親說出什麽不該說的來。
紀行不明白賀家為啥這麽好客，不僅二老親自來陪他吃飯，如今還要把他小時候的照片弄個相冊保存，但他還是禮貌回答道：“我以前很少拍照。”
“那可惜了，你小時候肯定特別可愛。”賀母道：“沒關系，往後多拍一點就是。”
賀母又帶著紀行翻看相冊，一路從賀明忱的大學看到了中學，再到小學，最後則輪到了幾乎每個男人都會有的特別版紀念照——光.屁.股照。
“這是小賀滿月的時候。”賀母道。
“這張好，回頭他結婚的時候，放到婚禮上。”賀父說了個笑話。
紀行立刻聽懂了，被逗得笑出了聲。
賀明忱則黑著一張臉，恨不得當場氣暈過去。
看完相冊，眾人又說了會話，賀父賀母便要走了。
賀明忱不放心他們半夜開車，但想到明天要去醫院也不好留人住下，便讓司機把人送了回去，沒讓賀父開車。
臨走時，賀母又拉著紀行說了好些話，讓紀行下次一定要去他們家裏吃飯。
送走了賀父賀母後，虎哥也走了。
臨走前他和賀明忱約好，明天一早在醫院見面。
“我爸媽比較好客。”賀明忱朝紀行解釋。
“真羨慕您賀老師。”紀行看著已經恢覆安靜的客廳，由衷地道：“看得出來，他們都很愛您，所以才會這麽重視您的朋友。”
紀行說完又覺得有些不合適，他自己都不知道和賀明忱算不算是朋友。兩人一直以來的關系都有點奇怪，看起來好像很親近，但又總覺得隔著點什麽。
“你要是喜歡他們，回頭可以常來。”賀明忱說。
“嗯。”紀行點了點頭，卻只敢將這話當成了客套之語。
“不早了，明天還要去醫院，早點睡吧。”
“賀老師……”
紀行回房前叫住了賀明忱，似是有話想說。
“怎麽了？”賀明忱問。
“您今天好像不太開心，是因為……那件事嗎？”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孩子的事情從頭到尾都是我的責任，那天晚上是我疏忽了，才會讓你經歷這些。你放心，後續的事情我會都安排妥當，手術完了你好好休養，節目組那邊我會找個借口搪塞過去，不會讓他們為難你。”
“謝謝您。”紀行點了點頭
他原本是想安慰賀明忱幾句的，沒想到反而被對方安慰了。
“不要胡思亂想，好好休息。”
“好。”
紀行聞言只能乖乖回了房間。
他好像真的不太擅長安慰人……
臨睡前，紀行又給小林打了個電話。
不知道是不是受賀明忱情緒的影響，一想到明天就要去醫院做手術，他也忍不住有些沮喪。
“今天賀老師的爸媽過來了，剛走。”紀行朝小林道。
“賀老師的爸媽？他們來幹什麽？”小林問道。
“說是要來見我，可能是客套話吧。他們人挺好的，賀老師的媽媽一開始還要給我寶石呢，幸好賀老師及時回來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什麽寶石？”小林又問。
“我沒仔細看，好像是個扳指，上頭是綠寶石。”
“我勒個乖乖，不會是祖母綠的大扳指吧？”小林瞬間不淡定了：“他們會不會是知道孩子的事情了，特意來見見你啊？”
紀行一楞：“不會吧？他們沒提啊，而且我明天就要手術，賀老師沒理由告訴他父母吧？”
“這倒是，都決定不要了還說一嘴，純屬找事兒。”小林琢磨道：“但是我總感覺不對勁，賀老師又是把你介紹給父母，又是帶你回家住，這明顯就不正常。”
紀行思考了一下，“可能他們就是比較熱情吧。”
“哎，聽你這麽說，賀老師的爸媽當爺爺奶奶肯定疼孩子。”
“嗯。”紀行深以為然。
雖然賀明忱小時候曾短暫地離開過父母一段時間，但看得出來，一家人的關系很是親密。哪怕賀明忱性子冷淡，在父母面前不愛表達，但紀行能感覺到，他對父母也是很在意。
“退一步說，你們這孩子要是生下來，從小也吃不了苦，有人疼有人寵，多好。”小林感慨道：“賀老師當爸爸應該也挺負責的，你看在西北的時候，把你照顧得多好。我估計他照顧小孩肯定也有耐心，能當個好爸爸。”
“你下午還說他不好。”紀行道。
“我那不是擔心你嗎？你當時還替他說話來著。”小林不服。
紀行想了想，小林這番話確實沒法反駁。
“紀哥，你跟我說實話，你從來沒想過將孩子生下來嗎？”小林問。
“我……”紀行之前確實沒有想過，但從昨晚開始，他曾有過幾個短暫的念頭，只是那念頭一閃而過，很快被他掐滅了。
“假如，我是說假如哈，你把孩子生下來了，你養不了，賀老師肯定不會不管吧？如果是賀老師父母也幫著一起帶，那你幾乎不用操心啊。”小林分析道。
紀行沈默了半晌，問道：“怎麽忽然這麽假設？”
“紀哥，我之前覺得這孩子不能要，主要是擔心影響你的事業。萬一賀老師不想負責，你一旦生了這孩子，會被拖垮的。但是我現在懷疑，賀老師可能想要。”
“他可能有點不忍心吧，但是他從來沒跟我說過想要。”紀行道。
“你白天的時候說賀老師在家裏弄了個羊圈，你想，你領養一只小羊，他都會在家裏弄個羊圈，更何況是和他有血緣關系的小孩？”小林越分析越覺得有道理。
小林說到最後，倒是沒有勸紀行要或者不要，他只是讓紀行千萬考慮清楚。畢竟人流這種事情，沒有後悔藥，一旦做了，就是真沒了。
這天晚上躺在床上，紀行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
最初得知懷孕時，他下意識的反應就是不能要，當時的理由也很簡單，一是他自己處境艱難，二是他覺得自己負不了這麽大的責任。
自那以後，他幾乎就沒想過別的可能。
但今天小林的話讓他忍不住試著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時至今日，他已經不需要再擔心賀明忱“發瘋”的事情了，對方恢覆得很好。那他擔心的問題只剩一樣，就是他能不能負得了這個責任。
紀行覺得自己承擔不了，當一個父親並不是簡單的事情。可是……假如賀明忱願意幫他分擔，是不是能變得簡單一些？
那麽問題來了……
賀明忱真的想要嗎？
紀行仔細回憶了一下，對方自始至終沒有朝他正面討論過這個問題。唯一一次，就是昨天晚上，賀明忱從盥洗室出來後，問他有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
他想，賀老師應該也是糾結的吧？
初為人父，面對自己的骨肉，舍不得是人之常情。
但他們的身份太特殊了，賀明忱正值事業高峰期，驟然有了個孩子，一旦事情瞞不住，肯定會對事業有影響。
紀行心道，賀明忱的顧忌只會比他更多，不會更少。
大概是睡前太過糾結，這天晚上紀行又做了個夢。
他夢到自己把孩子生了下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孩子出生的那一刻他忽然從這個世界裏消失了，回到了原來的世界。
回去後的紀行心裏放不下孩子，可他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回到孩子身邊，無奈之下他只能去找了賀明忱求助。而原來那個世界裏的賀明忱壓根不記得這一切，對方聽說紀行想要孩子，便把人鎖在了屋裏，說要陪他生一個……
最後，紀行被夢裏這怪異的劇情嚇出了一身汗。
這個夢讓紀行不得不想起一個事實，這是書裏的世界。他穿到這個世界時毫無預兆，將來究竟是會一直生活在這裏，還是會像夢裏一樣忽然離開，誰也不知道。
如果他真的在這個世界生下了一個孩子，將來萬一……
他幾乎不敢再想下去。
次日一早，賀明忱便帶著紀行去了醫院。
因為是私立醫院，且走了特殊通道，所以他們到了那邊之後很順利，掛號、登記、檢查……既不用排隊，也不用擔心會被人偷拍。
紀行一早沒有吃東西，是空腹來的。
做完一部分檢查後，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再忍忍，暫時還不能吃東西。”賀明忱安慰他。
“賀老師，您又不用檢查，早晨為什麽也不吃飯？”紀行問他。
“想陪你。”賀明忱說。
紀行按了一下空空如也的胃，心中十分感動。
不多時，護士引著紀行去了B超室，因為沒有別的病人，醫生便讓賀明忱也一起跟了進去。
紀行躺在那裏，依著醫生的指示撩起衣服，看起來很是期待。這還是他懷孕後第一次做B超，不出意外的話，也將是最後一次。
賀明忱立在一旁，他安靜地註視著紀行平坦的小腹，眼底滿是掩不住的失落。不過想到紀行不用受孕育之苦，他心裏的難過便抵消了許多。他們能個孩子固然可喜，但紀行懷胎十月要付出的太多了，而他又無法替代。
“看到了嗎？這一小片陰影就是孕囊……”醫生朝紀行道：“發育得不錯，狀態看起來很健康，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有胎心了。”
紀行聞言一怔，扶著衣服的手忍不住攥緊了些。做B超的醫生並不知道他們此行的目的，所以出於習慣，會在第一時間告知紀行最好的消息。
對懷孕之人來說，孕囊發育正常，很快就會有胎心，確實是個好消息。但這話對即將放棄這個孩子的紀行來說，無疑是極大的刺激。
賀明忱目光落在紀行泛白的指尖上，伸手覆住了他的手背。
“我沒事。”從B超室出來後，紀行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眼睛泛著紅。
“我們還有時間可以考慮，如果你不舍得……我們可以把他生下來。“賀明忱說。
紀行這會兒心緒紛雜，是以並未留意賀明忱的話裏用了“我們”這個字眼。
不多時，護士帶著他們去了馬醫生的辦公室。
“兩位先坐。”馬醫生從電腦上調出紀行的檢查結果，開口道：“體檢的結果還可以，沒有什麽大問題。不過有幾件事情，我必須提前跟你們溝通好，也希望你們二位能慎重考慮清楚。”
紀行沒有太多和醫生打交道的經歷，不知道術前這些話是例行公事，因此態度十分認真。
“我不知道你們提前有沒有做過了解，雖說現在男人生育的情況越來越多了，但比例還是比女性低很多，因為男子本來就不容易受孕。”馬醫生看向兩人：“換句話說，紀先生此番懷孕實屬不易，如果這個孩子你們決定放棄，將來再想受孕，就要看運氣了。”
紀行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心中暗道，既然說男人不容易懷孕，怎麽輪到他一次就中了呢？這麽離譜的事兒，估計說出來人家醫生都未必會信。
“其次，人流手術不算是大手術，但並不是沒有風險。手術中有可能會出現的一些情況，也要朝你們提前知會一聲……”接著馬醫生列舉了一系列有可能在術中出現的意外情況。
盡管知道這些話只是例行公事，但賀明忱聽了之後，面色還是有些凝重。
“術後要住院觀察幾天，出院後也要再養上一陣子，千萬不能操勞。”馬醫生叮囑道：“三個月之內不要同房，切記。”
紀行尷尬地點了點頭，都不敢去看賀明忱。
而一旁的賀明忱還沈浸在前一個環節……
“紀先生，麻煩量一下..體溫。”護士取來了體溫計遞給紀行。
“謝謝。”紀行乖乖坐在一旁量著體溫，腦海中總是忍不住想起B超裏那一團小小的陰影，還有醫生那句話。
甚至後來馬醫生說的那些可能出現的意外和危險，他都沒怎麽聽進去。
“醫生，是不是一會兒就要開始了？”紀行問。
“還有幾項指標沒有出來，要再等等才能判斷。”馬醫生道。
紀行轉頭看了一眼賀明忱，欲言又止。
“怎麽了？”賀明忱問他。
“沒什麽。”紀行張了張嘴，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如果在這個時候打了退堂鼓，再想鼓起勇氣只怕就難了。
不多時，護士過來知會馬醫生，說其他的檢查結果出來了。紀行聞言立刻緊張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刻他竟然盼著結果不順利，那樣的話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再等一等了。
只是他這念頭一閃而過，連他自己都沒想明白為什麽自己會有這樣的期待。
“還不錯，一切正常。”馬醫生說。
紀行聞言擰了擰眉，一顆心瞬間沈了下去。
他想，這或許就是天意吧。
這個時候狠狠心，總比將來不好收場要好得多。
“體溫應該好了。”護士提醒道。
紀行將體溫計遞回去，護士看了一眼，隨口說：“有點發燒。”
“發燒了？”紀行眼睛一亮。
“有點低燒，不行再觀察觀察。”馬醫生道：“你們不著急吧？他現在月份小，早一天晚一天手術影響不大，不行再多觀察一天看看。”
“好。”賀明忱幾乎是立刻便開口道。
紀行聞言也不由松了口氣。
因為紀行只是低燒，也沒有別的異常。醫生不建議隨便吃藥，只讓他們先觀察一下，如果有不適再進行幹預。
兩人從醫院出來後，賀明忱直接帶著紀行去吃了飯。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但車裏的氛圍卻比來的時候輕松了不少。
“也不知道怎麽就發燒了。”紀行說。
“可能是太緊張吧。”賀明忱道。
“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退燒。”紀行看向賀明忱，問道：“賀老師，劇組那邊……”
“你不用操心，手術做不做都不用急著回去，虎哥會安排好的。”
紀行這次留意到了賀明忱的用詞，對方說“手術做不做”，那意思就是有可能做，也有可能不做。
吃飯的時候，兩人都默契地沒有再討論這個話題。
直至回別墅後，車子停在門口，紀行並未急著下車，賀明忱也沒動作。
“賀老師……”
“我在醫院說的話你可能沒太聽清楚，我想再說一遍。”賀明忱道：“孩子的事情，無論你怎麽決定，都不要有任何負擔。你想堅持，還是想改主意，我都會配合你。”
“那……您的意思呢？”紀行小聲問他。
“我尊重你的想法，無論如何，我都會照顧好你們。”
這一次，紀行又留意到了賀明忱的用詞，對方說的是“照顧好你們”。
就在此時，有一輛貨車開過來，停在了兩人的車子後頭。
紀行朝車窗外一看，發現是張叔從車上下來了。
“張叔？”紀行下了車。
“紀先生，你們回來了？”張叔過來打了個招呼，解釋道：“車上是賀先生之前訂的東西，司機在門口進不來，我過去簽了個字把人接過來的。”
“車上是什麽？”紀行好奇問道。
“是賀先生之前訂的嬰兒床，還有配套的東西，你們從西北回來那晚訂的，今天就到了。”張叔道。
賀明忱停好了車過來，正好聽到了張叔的話。
“從西北回來那晚？”紀行一怔，下意識看向了賀明忱。
賀明忱有些尷尬：“之前隨手訂的，忘了退。”
因為司機要卸貨，賀明忱怕碰著紀行，便帶著人先進了屋。
“你先稍等我一下，我過去看看。”賀明忱朝紀行道。
“好。”紀行上了樓，腦海中卻還在想張叔那句話。
賀明忱在西北回來那晚就定了嬰兒床，那就說明對方從一開始就想留著這個孩子，並沒有想過不要？
他仔細回想著這些天賀明忱的反應，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了賀明忱的心思。對方從一開始說的去醫院就是“檢查”，是他自己理解錯了，會錯了意。
所以那天晚上，他問賀明忱手術的事情，對方反應才會那麽大。
小林猜得沒錯，賀明忱是真的想要這個孩子。
那他為什麽一直不說呢？
是因為那天晚上對方問他的時候，他說自己從來沒想過別的可能？
賀明忱是覺得他不想要，所以才改了主意……
要是這樣就說得通了，畢竟他以為賀明忱不想要是，幾乎也沒有想過改主意。是那晚看到賀明忱的不舍，以及後來小林說的話，讓他產生了動搖。
紀行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不由又想起了B超中的那團孕囊。
他默默拿出手機，打開了瀏覽器，輸入了一個問題：
【心理問題會遺傳後代嗎？】
半晌後他又刪掉那句話，換了一句：
【不太嚴重的心理問題，後來恢覆了，會遺傳後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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