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看著史蒂夫, 表情有些茫然和慌張。

對方也看著她，好像有無窮無盡用不完的耐心一樣, 等待著少女先開口。

兩人對峙著, 半天沒有說話。

倒是愛格伯特, 左看看右看看, 驚訝極了, 對塞壬說：“怪不得你要去找我媽媽問清楚繁/殖的原因, 原來你也嫁人了啊！”

少女被他這話嚇了一跳，扭頭瞪他：“閉嘴！”

說完，塞壬繞過史蒂夫, 打算率先離開這間屋子。

男人在兩人錯身而過時, 眼疾手快地抓住對方的手腕，湛藍的瞳孔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問：“你去找波塞冬？”

塞壬沒敢與他對視, 匆匆別開視線, 點了點頭。

“為什麽不一起去？”

史蒂夫問她。

後者沈默了片刻，才說：“你想一起就來吧。”

“哎，你們不要忘記我媽媽啊, ”愛格伯特不放心, 在兩個人走出門時補充道，“她是金色的頭發, 黑色的眼睛，長得很好看，比海妖還好看。”

史蒂夫對他笑了笑：“可能, 我不覺得有人比海妖還好看。”

聞言，塞壬的心中動了動，但沒說話。

兩人並著肩，剛走出不到一半的距離，少女忽然頓住了腳步，隨後露出懊惱的表情，暗罵自己真是個白癡。

見到史蒂夫之後，她腦子裏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原先的計劃也都忘了，簡直成了白癡。

——帶著這家夥，她還怎麽去找波塞冬？！

“怎麽了？”史蒂夫也停下腳步，看向少女。

“沒、沒事。紐約……還好嗎？”

塞壬問。

“一直在下雨，而且伴隨著地震，”男人說，“托尼和班納正在思考策略，也許需要先疏散民眾，畢竟我們都很怕引發海嘯。”

“……是我，把裝置安在了海底入口的位置，如果你們能拆除它，或許就不會有問題。”

史蒂夫的目光一閃：“在什麽位置？”

塞壬低著頭，報了一個坐標，男人立刻打開聯絡設備，打算傳輸給覆仇者基地，然而他發現，這裏並沒有信號。

“這個世界接不到紐約的信號，”少女說，“只有去王城，找波塞冬才可以。”

兩人兜了一圈，目的地並沒有改變。

塞壬嘆氣：“我要裝成2407來博得波塞冬的信任，你不能跟著我。”

“我們分頭行動？”

“可是……”少女皺起眉，像是十分糾結，“如果你和我分開，你立刻就會被無處不在的監控發現，我們的計劃就會失敗。”

聽她不由自主地用了“我們”這個詞，史蒂夫心情頗好。

“那就一起吧，進到王城我們再分開。”

目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塞壬本來對戰術布局這些就一竅不通，只好暫且相信了美國隊長。

兩個人走到內城的關口，周遭都是熙熙攘攘的人，史蒂夫看了一圈，一想到他們是實驗體，心中就有說不出的情緒湧上來，既覺得他們有些可憐，又免不了渾身不舒服。

畢竟那些波塞冬制造出的殘次品，在地上奔跑，在水中墜落的模樣，還都歷歷在目。

“這裏面大約有十分之二的實驗體擁有了自我意識，愛格伯特的媽媽就是其中一員，還和人類交/配後繁/衍了後代，於是被波塞冬捉走做研究去了。”

少女湊近史蒂夫，對男人低聲描述道。

史蒂夫一開始還努力聽清楚，後來，他的註意力不由自主地飄向了身旁少女認真的模樣上，對方的眼睛很漂亮，就像是兩顆價值連城的金綠寶石，五官是沒有攻擊性的秀氣，膚色很白，長發披在肩上，安靜交談時，氣質中猶帶著氤氳的水汽。

雖然2407後來與她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了，但史蒂夫還是一眼就能分辨出她們來。

男人想，就算塞壬徹底變了模樣，他也一定能認得出。

見對方不說話，塞壬皺起眉，有些惱怒地推了他的手臂一下：“你聽到沒有？”

“聽到了，”史蒂夫說，“你說實驗體擁有了自我意識。”

“沒錯，我可以控制大部分沒有自我意識的實驗體，那些有自我意識的，如果不聽我的，就把他們殺了，以免壞事。”塞壬斬釘截鐵地說，眉宇間滿是殺伐之氣，和以往那個天真甜美的少女終究是有了幾分不同。

史蒂夫點點頭：“我們現在就去王城？”

“立刻就去，我怕去的晚了，愛格伯特的媽媽就被切成塊了。”

塞壬半是嚇唬人半是認真地說。

然而還沒等男人給出反應，少女忽然瞪大了眼睛：“不好！艾米他們來了！”

她一把抓住史蒂夫的手，將他拽入一旁的暗巷裏。

那些穿著白色大褂的科研人員邊談邊走，從距離兩人不到三米的地方路過。

“2407有很多臟器也需要替換了。”這是艾米的聲音。

“如果塞壬真的死了，2407就是我們新的希望。”這是格倫的聲音。

在他說過之後，氣氛陷入了沈默。

很快，艾米又說：“波塞冬大人不會允許塞壬死去的。”

聽到這句話，少女困惑地擡眼看向史蒂夫。

他們此時的姿勢有些尷尬，這條暗巷略微有些狹窄，兩人貼的很近，全身上下幾乎全部緊緊地貼在了一起，一擡頭，塞壬的額頭就能蹭到對方的下巴。

熟悉的氣息盈滿鼻腔，塞壬看著對方那漂亮的眼珠，發覺自己的心跳變快了。

一旁科研人員的話語漸漸遠去，她只聽清楚了“磁歐石”的字樣，再想捕捉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走遠了。

少女有些著急，想要挪出去追上他們繼續偷聽，然而剛一動，史蒂夫就立刻伸出手，緊緊地抱住了她。

塞壬一怔，有些手足無措，她動彈不得，心跳得更是慌亂，想到上次他抱住自己的時候，自己險些掏出他的心臟。

這個人……怎麽還敢……

“史蒂夫，你——”

“塞壬，你會永遠記不得我嗎？”

男人直接將她緊緊擁在懷裏，力道之大，幾乎讓少女感覺到了被束縛的疼痛。

她熟悉這個男人說話的語氣，或者堅定，或者嚴肅，偶爾還會開開玩笑，但是這樣低落的話，她卻陌生得很。

而聽得最多的時候，就是她在覆仇者基地的那段時間。

這讓少女越來越好奇，這個人難道真的如同傑克船長所說，他們……曾經在一起過？

“史蒂夫，”塞壬猶豫了片刻，開口問，“我們以前是認得的吧。”

男人埋在她的頸側，點了點頭。

“我聽傑克說了，可是我真的想不起來……也許想起來過！但……我大腦裏的東西太多了，七零八落的，我找不到那一段……只能先去拼命。”少女低聲說，她躲了躲男人呼吸時拂在自己肩頭的癢意，不知道怎麽才能說清楚。

史蒂夫又搖了搖頭：“沒關系。”

他直起身子，認真地看著少女：“我會保護你。”

“其實這是我和波塞冬的恩怨，你應該去紐約的，你應該去保護你們的世界。”

塞壬說，神色裏是與對方如出一轍的認真。

美國隊長沈默下來，他不知道怎樣才能和少女描述清楚，就在對方的心臟被擊穿，落入海中的那一刻，男人覺得他的世界仿佛離他而去，而他的責任之中，只剩下了旁人的世界。

“好了他們走了，我們可以出去——”

她的話還沒說完，對方的嘴唇便壓了上來。

塞壬瞪大了眼睛，她不知所措地揪緊了男人肩上的衣服，然而他的氣息，他的溫度，他的身體，都令少女太過熟悉，她幾乎是一瞬間，便沈溺在了這熟識的一切當中。

感受到塞壬的回應，史蒂夫有一秒鐘的驚訝，隨即被狂喜淹沒。

他緊緊摟住對方幾乎有些伶仃的腰身，更加不客氣地侵占少女柔軟的唇舌。

塞壬貪戀男人身體的溫度，幾乎整個人都趴進了對方懷裏，被緊緊抱住的少女有一瞬間的迷惑，她不懂為什麽自己會怕冷，會需要溫暖，她明明對寒冷已經無所畏懼了，但血脈之中，仍舊刻著令她熟悉的，關於對方溫度的記憶。

少女的意識因為這個吻變得恍惚，她心中的某些指令忽然松動了，那些亂糟糟打成死結的記憶也隨之散開，變成了無數的碎片，漂浮在她的腦海之中。

雖然不能連成完整的段落，但塞壬竟然回憶起了史蒂夫的臉。

“我怎麽了……”少女顫抖著離開對方的嘴唇，忽然覺得胸口很疼，她低頭看去，衣服完整，自己也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我之前遇到了什麽……讓我覺得很疼……”

“都過去了，”史蒂夫抱住她，撫摸她的頭發，重覆道，“都過去了，很快就沒事了。”

塞壬覺得心口的疼痛一直堵到喉嚨，她用手指在臉上摸了摸，發現指尖有透明的液體。

“我……”少女控制不住自己，她感覺到臉上的液體越來越多，在她面頰之上肆意蔓延，就好像心口的疼痛是某個閘門的開啟，鋪天蓋地的洪水蔓延了她的整個心房，再從眼中湧出，“我為什麽會……會哭……這就叫做哭嗎……”

史蒂夫吻去她的淚水，目光深邃：“這叫做哭。”

“我的淚腺……”少女的淚水又快又急地落下來，她一邊哭著，一邊重覆著莫名其妙的話，將淚水抹得滿臉都是，“我的、我的淚腺發育出來了？”

“塞壬，”史蒂夫說，“你還是塞壬，只是塞壬。”

隨著男人的話，少女忽然放聲大哭，但那些科研人員走遠了，他們並不擔心被發現。

恐懼、憤怒、委屈，一同從心口傾瀉而出，伴隨著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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