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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二次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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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二次擁抱

時隔一天, 有馬再次和齋藤長官見面。

地點畢竟特殊,是一處進來需要三道關卡的安全屋,比較密閉, 就算有中央換氣裝置,但兩個上司坐在他對面和斜對面,他難免有些坐立不安。

是的,兩個上司。

昨晚撞見他的,無辜路過的齋藤長官坐在他對面, 而風見長官坐在他斜對面,眉毛依舊嚴厲地擰著, 目光兇狠地給茶幾上的茶壺倒水。

茶壺裏散發出苦澀醇郁的黑咖啡氣息。

有馬見過很多種泡咖啡的方法, 但頭一次看見往茶壺裏泡的。他的目光漸漸發直了,偏偏齋藤長官還特別自然地側頭朝風見長官提要求:“多加點糖。”

喝咖啡,自然也不是用那種小小的,只比大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手指頭並在一起稍微大一點點的茶杯,而是正常大小的透明玻璃杯,能清晰地留下指紋, 提醒人擦幹凈。

等咖啡泡好,有馬特別麻木地看著齋藤長官從隨身帶的保溫杯裏倒出水,再倒出冰塊,叮裏鐺啷響動, 才拿過茶壺, 自己給自己倒到七成滿。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怪癖,習慣就好。

有馬婉拒了咖啡, 自己倒一杯水喝。他最近半夜經常失眠, 白天再喝咖啡讓大腦亢奮無法休憩,那他的崩盤可能只會在這兩天。

說來, 為什麽會叫他來這處安全屋和齋藤長官見面?是要在這密閉的環境中把他訓一頓嗎?沒能做好臥底工作,留下痕跡之類的……

風見長官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沒加冰也沒加糖,只倒了半杯,緩緩吹了吹氣,等有馬喝了杯水潤喉,才抱著升起熱騰霧氣的玻璃杯開始今天的茶話會:“齋藤長官之前也在黑衣組織臥底,因為身份暴露撤離,現在在檔案室算是修整期。各種意義上都算是你前輩吧。”

齋藤長官彎下淺棕色的眼睛,她沒多說什麽,只“嗯”了一聲,給自己喝了杯咖啡。

有馬一楞,還沒消化完這條消息,風見長官就又說:“這兩天你的動作有點大,並且有些心態不穩。齋藤發現了,昨天發消息給我,我就和她說明了你現在在組織臥底的情況。”

風見長官的話說完了,而有馬完全呆呆楞楞,不知道怎麽接話。齋藤長官這才笑著補充道:“按理來說臥底都該有個聯絡人,但你算是臨時被鈴木逮著趕鴨子上架,對應人員沒配套,所以出現一點偏差,被我發現端倪,這也很正常。之後就先當我是你的上司兼聯絡人吧,有什麽不太適應的都可以和我說。”

風見長官憂愁地嘆一口氣:“齋藤其實還在被組織追殺的狀態,不方便外出,不適合真正做你的上司。然而適合的聯絡人一直找不到,只能希望這一屆的警校畢業生有出色一點的,公安永遠缺人……總之,還是要請你先自力更生了。”

有馬不知道怎麽說,但他幾乎要當場哭出來了。這哪裏算是自力更生呢?

他有了聯絡員,有了可以事事匯報的上司兼前輩。他之後的工作都有主心骨!

先前齋藤長官做出來的,在他眼中有點震撼的泡咖啡操作,現在看來也頗有可取之處:他在外確實要時刻小心戒備,盡量喝自己備的水,而冰水可以提振精神,保溫杯的功效完美符合!

這是前輩舉手投足之間的經驗!

他之前還聽鈴木憤恨地說齋藤長官是空降,搶了他的位置……齋藤長官是從一線退休的臥底警察,想想這樣的事實,鈴木的惱火就顯得十分滑稽可笑。

齋藤長官已經三兩下喝完一杯冰(?)咖啡,又給自己倒了杯熱的。

咖啡的香氣已經熏得人大腦有些暈乎乎的興奮,她的語調也被襯得格外柔和:“最近的工作有什麽需要特別說明的地方嗎?”

有馬立刻醒神,收斂情緒,開始說正事。

他要說的正事有點多,因為不太好分辨,所以說得拉拉雜雜的,是郵件裏講不清楚的事。

也幸好齋藤長官就坐在他對面,很有耐心地往下聽。於是,他也終於是艱難地講完自己的猜測部分。

簡單來說,黑衣組織裏一定還有至少一個人,在警視廳裏做臥底,那個機械音的組織成員和他對接的時候,和他說,那個臥底是誰不能告訴他,但是能幫他遮掩,讓他放心傳遞檔案信息。

他又說,這個臥底很可能就是鈴木之前口稱的上司,鈴木之前都和他說要他見那個上司了,可惜還沒等到機會,鈴木就被組織滅口。他後來回想起來,發現鈴木說過這位上司性別是女性。

——公安崗位特殊,加上社會風氣糟糕引導的緣故,公安內的女性數量相當有限。搜索的範圍能減少很多。

齋藤長官似乎想說什麽,但她忍住了。

有馬接著說他對這位組織臥底的人物側寫:她可能是一個敏銳、謹慎並且冷漠的人,說是會幫他收尾,但幾乎沒有任何交流,像是漂浮於警視廳的幽靈,飄過他留下的痕跡時,帶起風,這陣風止歇的時候,痕跡就像是沙土一樣悉數拂平,幹幹凈凈。

齋藤長官聽著就也嘆息一口氣,有馬猜測,她對這個臥底有更深的認識。

然而齋藤長官什麽都沒說,說出口的是風見長官:“齋藤長官之前的安全屋可能就是被這個人洩露的,她幾乎身死。”

齋藤長官就緩緩露出一個笑,“慢慢找吧,還有什麽嗎?”

這個笑意有點奇怪,很難形容,但仔細探究,還是能歸結到“在警視廳的組織臥底真難找啊”的情緒上。

有馬就接著說那個機械音的上司,那個上司完全就是個冷漠的發任務機器,絕大部分時間也是發郵件。偶爾一定要打電話的時候,背景音也永遠幹幹凈凈,什麽額外的聲音都沒有。

他只洩露了一次口頭禪。Time is money。屬於二把手朗姆的口癖。

接下來,第三個組織成員,是朗姆推給他讓他做後續對接的人,也是他唯一有機會能約線下見面的人。

“我鼓起勇氣直接問了對方聯系電話,並且打了一通電話過去,錄音下來……”

風見長官一時無法掩蓋自己狂喜的情緒,有馬也難免露出笑意。他花費了一些代價,終於可以和其他成員對接。

會是代號成員嗎?會是吧。會不會比朗姆好接近,套取更多組織情報呢?也有可能會吧。

齋藤長官淺淺微笑,八風不動。

有馬看著上司的神情,漸漸冷靜下來,歸根到底,他只是在組織換了個聯絡人,他是臥底,情緒還是要克制住。

他打開手機的錄音頁面,把錄音放給他們聽。

錄音很簡短,內容大概是有馬和對面自我介紹,然後詢問對面有什麽需要現在獲取的檔案。對面只說了兩個字,“沒有”,電話就掛斷了。

但那兩個字,相當有辨識度。

風見長官猛然給自己灌了一杯咖啡,用玻璃杯掩蓋自己的表情。

齋藤長官的眉眼也一瞬間下彎,又無奈又要保持微笑的模樣,看著已經切回錄音主頁面的手機屏幕,像是在看著特別好笑又特別荒謬的戲劇。

“正常對接吧。”

齋藤長官——兩儀繪川等賭馬公安一走,就無法掩蓋自己的痛苦表情,猛灌一杯已經放涼的咖啡,忍不住和風見嚷嚷。

“本來還以為他能再接再厲再釣出一個組織成員的……可為什麽會是萊伊啊!”

.

兩儀繪川坐到車上後,還是忍不住又嘆息一聲。

她的謀劃其實相當簡單。

她和降谷先生說賭馬公安的問題,已經對他有所了解,於是她成為了賭馬公安在臥底線的上司。接下來再有組織任務要幫他遮掩,就不需要再裝瞎子,甚至去編蹩腳的、勉強能幫忙瞞過公安的借口。

並且,她還找朗姆,要賭馬公安換個對接人。不管更換的對接人是誰,龍舌蘭或者基安蒂或者伏特加,隨意,總之要有個可以轉移賭馬公安註意力的組織人員。

從心態上看,“我犧牲了一些東西,我換來了一個公安不熟悉的代號成員的情報”,對賭馬公安來說,也是個正向激勵。

但朗姆怎麽偏偏就挑中了萊伊這個臥底啊!怎麽回事!

兩個臥底一起積極主動地給組織做任務,是什麽好玩的事嗎?

想到了威士忌三人組,兩儀繪川更想嘆氣了。

幸好諸伏前輩現在應該還在安全屋安穩呆著,於是嘆氣就只是嘆氣,沒有化為清明祭拜時的裊裊青煙。

電話響起,兩儀繪川摸出手機。

是庫拉索打過來的,語氣有些遲疑,有些不確定:“你發來的公安檔案信息,是直接發的壓縮包?”

兩儀繪川的食指輕輕扣了扣方向盤,輕聲問道:“這個壓縮包有什麽問題嗎?”

庫拉索遲疑片刻:“沒事,就是量有點大,我閱讀下來需要花費一些時間。”

庫拉索現在似乎是沒吃藥的狀態,兩儀繪川的語氣不免輕松了些:“沒事,你慢慢看。”

電話那頭傳來了瓶瓶罐罐的聲音,庫拉索恍惚嘆息了一聲,輕聲道:“我去吃藥了……好好幹吧康帕利,我不想在組織裏看見你。”

兩儀繪川楞怔一瞬,露出眉眼放松又無奈的笑。盡管電話那頭的庫拉索肯定看不到。

“好,我盡量。”

一份她自己都不敢當真的承諾。

庫拉索掛斷電話,兩儀繪川猶豫片刻,發動車輛,踩下油門,往米花町二丁目別墅區開去。

她早飯沒吃,只喝了兩杯咖啡——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也換了組織的對接人,換成了庫拉索。

……如果庫拉索是和賭馬公安對接就好了,庫拉索是一個狀態飄忽的真酒,並且和她和波本都不熟,可以套不少情報。

……再或者,賓加女裝來公安臥底也好啊。太可惡了,鈴木死了還禍害她。

最重要的是,她的系統難得跳出了主線選項四選一,不管選哪一個,都有50點技能點的獎勵!

她現在在路上不方便看,得去地下室翻一下資料,慢慢思考,慢慢權衡。

她的思考和權衡,在一進屋後,就卡住了。

降谷零穿著熨得幾無褶皺的白襯衫和垂墜感十足的黑長褲,搭配簡單清爽又帥氣,偏偏在衣服外又套了件米黃色的圍裙,探出頭看她的時候,頭頂燦金色的碎發晃了晃。

他灰紫色的眼睛笑彎著,語氣親昵而自然,隨口說家常:“康帕利的事情昨晚已經和G5說了吧?早飯吃了嗎?我做了中午和晚上的便當,不過做多了,一起吃點吧?”

兩儀繪川哭笑不得:“降谷先生什麽時候才能換個理由呀。”

降谷零的笑容也很清爽,仿佛一絲陰霾都沒有:“借口雖然不多,但好用就行,不是嗎?”

兩儀繪川眨了眨眼,降谷先生現在的狀態似乎有點……奇特?

但降谷先生不說,她也不打算深究,她和降谷先生的工作總是充斥著各種各樣隱形的或顯形的保密條例,Need not to know。

她去廚房和降谷零一起端碗分餐具,一起坐到餐桌前,說一聲“我開動了”之後擡起筷子。

菜,吃起來是甜的。

……鹽放成糖了?

降谷零自己吃了一口,也楞住,但他什麽也沒說,只默默地又吃一口。

.

做噩夢會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

降谷零曾經見過諸伏景光做噩夢的樣子,會尖叫,會失控,會瞳孔緊縮又渙散,一身冷汗,精神恍惚,即使有發小沖過來安慰,也很難即刻清醒。

而兩儀做噩夢的那次,看起來很虛弱,像是熬了一場大夜,但在他懷裏又迅速安定下來,直接昏昏沈沈地重新安睡。

他自己幾乎沒做過噩夢,但他忽然發覺,如果他做噩夢,自己不會發出任何聲音,不會產生任何神情變化,甚至能對著其他人露出與一般無二的微笑。

……但怎麽會有這種噩夢,這種可能性呢?

噩夢的起始,是G5機構的人找風見對接武器走私鏈的進展。

國內外聯合行動,部門不同,需要經常溝通。而經常來公安負責聯絡工作的人,是霧美沙。

霧美沙,很難記得住她的臉,但不重要,她會帶著G5機構的證件,還有一腦袋的新情報。

她的背後,是在黑衣組織內部也頗為神出鬼沒的康帕利,也是G5機構的合作人金帛。他即使記不住她的臉,也會記住她的名字。

今天和她的接觸原本只是一次日常的工作對接,因為G5的調查已經卡頓,無法挖出黑衣組織更多的武器走私渠道。不知道這些武器大部分是哪裏來,也不知道這些武器經過哪裏。只能從一些地區的槍支犯罪中可以察覺到,武器的最終流向。

康帕利終究沒能查出更多東西。

動念有時候只在一瞬間,降谷零打開辦公室的監控,讓風見裕也問霧美沙一個問題。

風見裕也就依照上司的意願,將有些突兀的問題陳述出口:“金帛可能要進朗姆的審訊室了——”

霧美沙一瞬間呆楞住,很輕微,普通人無法察覺。但看監控的人是降谷零。

“——那個審訊室可能有洗腦的功能,金帛很危險,有什麽地方是我們可以幫上忙的嗎?”

風見裕也毫無所查地問完,而霧美沙稍有遲疑,回覆道:“我回去問問金帛,如果有什麽需求一定會聯系你們。”

現在,不只是降谷零,連風見裕也都後知後覺察覺到不對了。

霧美沙竟然一無所知嗎?

噩夢的構造有時候就是這麽簡單。

在之前的一次詢問中,降谷零不僅確認了康帕利的G5合作人身份,甚至知道了她的G5代號,還確認了一件事,兩儀親口承認的。

【要聯系康帕利的話,一般是聯系一位名為霧美沙的聯絡員。】

然而霧美沙對康帕利的新事件,明顯一無所知。

兩儀有可能是直接聯系的康帕利嗎?可能性不大,她應該比誰都清楚,聯系機構聯絡員,比聯系在臥底的本人安全許多倍。

就算是她直接聯系康帕利,那康帕利居然也沒有和霧美沙說明,商量逃離組織的退路嗎?

或許有其他的可能性,但他已經完全無法忽視,兩儀沒有將情況轉達給康帕利,打算目送康帕利進入審訊室的可能。

霧美沙平常都是和風見進行日常對接,他不會關註。要不是他今天剛好路過,偶然動念,以他對兩儀的信任度,根本想不起來要和霧美沙確認。

臥底只要行動,就一定會有痕跡。

兩儀之前就有些奇怪的地方,在剛假死沒一個月的情況下參加聯誼就是其中一項。

還有,康帕利回日本參加拍賣會的那天晚上兩儀換房子住;以及他剛和兩儀說鈴木有問題,鈴木緊接著就失蹤。兩項巧合。

這意味著什麽?

他習慣性地驅車前往兩儀在二丁目的住處,給自己做便當,順帶捋清思路。

他把鹽放成了糖,幸好他不求飯菜好吃。

今天偶然回來的兩儀更是徹頭徹尾的甜黨,菜裏加糖也是甜口,她吃得下。

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吃完的,他問兩儀有沒有把康帕利的事告訴G5,兩儀沒有否認。

他沒能完全掩蓋自己的異常,於是等碗筷都收拾完畢,站在廚房裏,兩儀最終還是擔憂地和他說:“降谷先生今天的心情不太好。”

降谷零與她對視。她的眼睛很好看,琥珀色的眼睛像是最澄澈的水面,毫不掩蓋自己的情緒。

……她在欺騙他嗎?

“我做了一場噩夢。”他說道。

下一刻,不出乎意料,但又確實令他驚訝的事平靜發生。兩儀稍微猶豫了一秒不到的時間,就露出無奈又溫柔的表情,上前抱住他。

後腦勺的金色碎發被她輕輕地摸著,觸感聽起來有點沙沙聲。一會兒後,在後腦勺的手往下挪,在背後拍了拍。完全是哄小孩級別的安慰動作。

“噩夢說出來就不靈了,”她輕聲細語地說著,語氣也特別哄小孩,“如果降谷先生不介意,可以和我說說哦?”

降谷零有些羞恥地低聲開口:“夢見了,朗姆的審訊室……”

兩儀安靜了一會兒,又拍了拍他的肩,溫柔而篤定地開口安慰:“沒關系,沒關系的。降谷先生已經安全臥底了三年,也一定能繼續臥底下去,拿到想要的情報,把組織的人都送進監獄去。”

無需贅言,這是十分熨帖的安慰和祝福。

擁抱也非常結實,兩儀還不時對他揉揉搓搓,他都懷疑自己變成了面團,心底被揉捏得發軟。

地點更是特別具有生活氣息,是還縈繞著洗滌劑香氣和殘存飯菜香氣的廚房。

就算是夫妻關系的溫馨日常,大概也不過如此了吧?

降谷零什麽都沒再說出口,只伸出手臂,沈默而用力地回抱住她。

.

“我現在在擔心一種可能,兩儀是組織派來的臥底。”

降谷零開門見山,於是,在研究怎麽讓意大利面煮出蕎麥面風味的諸伏景光手一抖,把半罐芥末都撒進碗裏。

諸伏景光嘆一口氣,把這碗面餵給垃圾桶,之後平靜地提醒他:“你之前還和我抱怨說她又給了你一把家鑰匙,一點邊界感都沒有,如果她對其他人也這樣該怎麽辦……你喜歡她。”

降谷零有一瞬遲疑,但他最終還是嚴肅而冷漠地開口:“這種時候,喜歡的情緒並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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