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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失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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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失 02

賀明漓的動作止在半路。

他已經將襯衣重新穿上, 遮蓋住了一切,可她仍記得剛才自己一眼看到的情形,堪稱是觸目驚心。襯衣穿上後有多完美無瑕, 剛才脫下後就有多滿目瘡痍。

一件深藍色的襯衣遮掩了一切。

她闖入得突然,他的襯衣還沒穿好, 幾粒扣子全是開著的, 露出了胸膛。

賀明漓從來沒有這麽直觀地接觸過他的。

她倒是、看到過不少其他人的腹肌, 比如一起去泳池的時候。

在他蹙眉看來的時候,她的目光都還沾在不該沾的位置上,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 眸光一顫。

——她的視線, 剛剛好像有點冒犯。

當他高嶺之花的形象深深地刻在他們的固有認知之中的時候,就連染指一二,都像是褻瀆與冒犯。

他是冷調的膚色,與這件襯衣形成強烈的視覺反差。

怪不得。

她只道, 怪不得他這兩天穿的都是深色的襯衣。雖然更加顯得禁欲, 他穿深色也一樣好看, 可是以前明明很少穿。

傅清聿沒想到她會突然進來,眉心緊蹙。將每一粒扣子都扣好後,方才撩起眼看向她。

賀明漓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背上的傷……”

傷勢太重了,只是一眼,都叫目光驚懼。

他是怎麽做到受了這麽重的傷還能跟個沒事人一樣如常行動, 楞是沒叫她看出半點異常?

她緩緩咬住了唇。

“這傷是怎麽來的?誰打的?”她的烏睫不受控制地輕顫了下,走過去, 指尖撫上他襯衫最上面的一顆扣子。

被他握住了手腕,很用力。

“我看看——”她態度也強硬。

賀明漓沒想過, 她第一次解他扣子會是在這種時候。

他儼然沒有要給她看傷口的打算,早已將一切嚴嚴實實地收起。而她這便是要自己拆開。

他眉心始終緊蹙。

“看什麽。”傅清聿沒松手,但是賀明漓也不肯,強行將他剛扣好的扣子一一拆掉,將他推得轉過去,想扯下他的襯衣,又突然想到什麽,慢下動作,緩慢地脫下來,擔心撕到傷口。

而剛才一晃而過的那一幕,再次清晰地映於眼前。

賀明漓咬緊了唇,不大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一道道傷口縱橫交錯,毫無規律地在上面交叉分布,可怖又驚心。他整個背部無一處完好。

賀明漓失了聲息。

眼眶不受抑制地泛起了紅,再一眨眼,眼淚已經掉落。

怎麽就能被打成這樣?

可她問他,他卻一字不答。

賀明漓越想越委屈般地,眼淚越掉越快。

若是在別處看見類似的傷口,她一定會避開,不敢去看,可這會兒眼睛卻是眨也不眨,在上面仔細逡巡,仔細看著每一道傷口,似乎是想研究出它們當時是怎麽打出來的姿勢,或是想將它們刻進腦海一般。

這麽重的傷,他怎麽還能跟沒事人一樣的行動?去賀家接她,又跟她跑來跑去。

昨天是不是就已經受傷了?相比之下,她吵的那點架算什麽?不過是難過了一點又算什麽?他就頂著這片傷口在她房間陪她坐了那麽久是嗎?

賀明漓要被這個人氣到。

有幾道傷痕乖乖地凝住了,但是少得可憐,大多還是面目全非,正在出血。

他這麽折騰來折騰去、不好好養傷,果然是要被懲罰的,要在暗地裏受著更重的疼。

他應該也是察覺到了,所以要回屋來處理,哪裏想到會恰巧被她撞見。

她看得越發窒悶難受,可她問的問題他一個也沒吭聲回答。

賀明漓從小到大還沒見過這麽重的傷,更遑論是受過,眼淚還在掉著。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折騰成這樣的。

傅清聿本就是被她強行推著轉過去的。他心中嘆一聲,沒再要她繼續看,轉過身來,竟還想從她手裏拿過那件襯衣。

賀明漓瞪大眼,將衣服抱進懷裏,“你幹什麽?”

他抱著她的衣服不肯還,這副畫面實在有些超出他的想象範疇。可是叫他這樣與她說話,他也不習慣。

不過她好像完全沒有註意到這點。

他的眸光忽然一頓,停留在她還沾著淚痕的面頰上,薄唇微抿。

怎麽還哭了。

喉結輕滾,他心中嘆了一息。

“哭什麽。”

要不是突然叫她撞見,他原先沒打算叫她知道這件事,也沒打算讓她發現這一片傷。

果然是將人嚇到了。

“只是看著可怖些,沒傷到要害處。”他試圖安撫下人。

賀明漓很不可思議:“你還想怎麽傷到要害處?”

他被她堵住了話,一如既往般的,總只有她能嗆上他幾回。

她眼眶還是通紅的,嘟囔著兀自猜測:“你應該不是被桓家蒙了麻袋揍了吧?”

因為他提了取消聯姻的事情,桓家生氣,所以將他揍了一頓。

“賀小姐,”傅清聿聲音一頓,似是有些不可思議,“我和桓家是和平友好地達成的協議。”

“這樣啊……”

桓小姐對他都沒有一點想法嗎?這人其實也還挺好的,長得不錯、會掙錢、性格有點問題但也不是不能接受,身材也好……嗯,也沒有那麽糟糕?

她眸光閃了閃,指尖無意識地揪住了懷裏的襯衫,將它抱得更緊。儼然是一副“你別想搶”的架勢。

——居然這麽容易容易就達成了協議,沒有一點障礙的嗎?

似乎註意到了她細微的小動作,傅清聿嘴角輕提。

他不緊不慢地繼續道:“而且,都是正經人家,法治社會,你以為我是去和□□談判麽?”

“噢……所以你是被誰打的?”

傅清聿停頓了下,略作遲疑,方才給出答案:“我爸。”

“為什麽?”

問出口後,她很快也聯想到了答案,“還是因為這件事呀?”

雖然不是被桓家揍的,但好像還是因為和桓家聯姻的事情……

她的眸中浮上了點心疼。她就說,這件事哪有那麽容易解決,他還是付出了代價才取消的這個聯姻,而且代價還不小。

可是,傅伯伯下手也太狠了。一道一道的血痕,當時用的力氣得有多大……

她的眼眶又紅了起來。

明明平時她從來沒有在他面前這麽愛哭過。

他一頓,擡手覆住她的雙眼,阻斷她的視線,不讓她再去看那些傷口。聲音低啞:“別哭了。”

可她還是不大樂意,就是看得很疼。

她吸了吸鼻子,任由他遮著自己的眼睛,懷裏還抱著他的襯衫,她同他說:“那你有藥吧?我給你上藥……”

他沒有應聲。

“傷口在背後,你又上不到。待會動作幅度太大,又牽扯到了傷口。”一遍接一遍地加重,他這傷還想不想好了?是想就這樣下去,讓它變得潰爛嗎?

他沒再執著,“嗯。”

傅清聿松開了蓋住她雙眼的手,去櫃子裏拿藥。隨著他走遠,賀明漓的視線還跟在他身上。一開始註意力全在傷口上,忽然間,她註意到了什麽,眸光輕閃。

唔,他的衣服在她手裏,他是光著的上半身。

她看到了……

比剛才半遮半掩還要清晰,因為這回毫無遮掩。

在他找到藥以後,有了動作時,她的眸光也跟被燙到一般克制規矩地撤回。

仿佛一切沒有發生過。

他趴在床上,任由她給他上藥。

賀明漓輕手輕腳地將藥粉灑上去,控制著量,不敢一次性放太多,她小聲問說:“疼嗎?”

“不會。放心上。”

真的嗎?

賀明漓不信。

一定很疼。

她將每一處傷痕都仔細地上過藥粉。她覺得每一次灑上去的時候對傷口肯定是有刺激性的,也肯定會疼,可他確實也是一點吭聲都沒有。上完以後,她不知還應該做些什麽。想了想,她叮囑說:“傅清聿,你好好養傷吧,不要亂走亂動。”

他不置可否,也不知jsg道有沒有聽進去。

“你也不早點跟我說,昨天和今天還在那跑來跑去的……”她輕聲嘟囔著。也不知道當時撕扯到傷口的時候他得有多疼。

他還未說什麽,她繼續道:“你好好養傷,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他們現在住在一處,她照顧起他很方便,也能好好照顧他。

而且她是自願的。

他勾了下唇,道:“沒你想的那麽脆弱。”

“哦,但也沒我想的那麽銅墻鐵壁吧?”

他噎了下。自覺理虧,自然無話應答。只是胸腔裏湧的笑意好像更明顯了些。

賀明漓凝著他傷口,剛上完藥,他肯定不能動的,她也在觀察那些藥粉和傷口的融合情況,順便,腦子裏也不知都想到了些什麽。

忽然的,她開口問說:“我們領了證,是不是應該和長輩說一下?”

不錯,她會有這個覺悟,像是大人了,他隨口應著:“嗯。”

“那是不是要去見一下他們?”

“嗯。”可以擇個時間去。

他確實也是有在準備要帶她去一趟傅家。牌已經攤了,斬也斬了,便該奏了。

他在想她是不是在緊張,剛要開口說些什麽,不想,卻聽見她憂心忡忡地說:“傅清聿,那你說,傅伯伯不會把我也打一頓吧?”

傅清聿:“……”

他屬實沒想到她會蹦出這一句。

生生是給氣笑了,“賀明漓,你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麽?”

賀明漓覺得自己的擔憂不無道理。

她從他挨揍,聯想到他父親的生氣,再聯想到現在她變成他的妻子,她會不會也跟著挨揍。

可是他笑得也是真的厲害。看得出來,他的心情極好,連胸腔裏都泛起了震意。

在她愈發不滿下,他終於好心道:“放心吧,他什麽時候揍過你?再怎麽也揍不到你頭上。”

賀明漓將信將疑,勉強放心。

她其實到現在都沒想明白他們怎麽就領完證了。別說一下子和傅家說的話會嚇到他們,就算是在幾個月前和她說,她也會被嚇到。

冷靜下來想想,也會覺得太沖動了。只不過……唔,好像沒有後悔藥能吃了。一切已成定局。

給他上完藥後,在他這裏待了一會兒,賀明漓回到自己的房間收拾洗漱。

在想到他的傷口的時候,她便下意識蹙眉。

就是有些不解……

她原先以為他處理得很容易,現在才知道原來這麽難辦。

如果他沒有心儀之人的話,那和誰聯這個姻都是一樣的。傅伯伯和封阿姨應該也是這樣想的,才會去促成這段婚事。

可他又為什麽要費這麽大的勁,寧願和父親對抗,挨上這麽一頓打,也要解除和桓家的聯姻。

與她結,和與桓小姐結,有什麽不同嗎?

琉璃般漂亮的眼眸中掠過一道淺淺的疑惑。

有什麽猜測隱隱在胸膛跳動,跳動得飛快。

在收拾東西的時候,那本嶄新的結婚證映入眼簾。

她將其從包裏取出,翻開看著上面的合照。他的面上帶著溫和又淺淡的笑意,和平時的他很不一樣。他們距離很近,她的肩膀與他相碰——這是她從沒想象過的一張合照。

但是很好看。

賀明漓很喜歡這張照片。印象裏,他們好像沒有單獨拍過這麽和諧的照片。

她和溫緹池牧舟他們平時倒不是不拍,上次過年的時候就突發奇想想拍一張。她拉著池牧舟提起他的臉要他笑一下,好不容易拍完和他的一組,準備再去找傅清聿的時候,卻找不見人了。

但是就算找見,他肯定也和池牧舟一樣臭屁,不會笑。

這本結婚證在提醒著她她今天真的很沖動。

但是……

並沒有後悔。

只是心跳得有些快,像是學生時代做了類似於翻墻逃課的壞事一樣的心跳加速。

手機不停地震動著。

賀明漓拿起來看,才發現是發小群在熱鬧。

溫緹又在組織聚會,順便艾特他們倆問說他們現在情況如何。

她剛在思考要怎麽交代,自己昨天才跟他在商議結婚合作,今天就把證給領了的事情。

沒想到傅清聿的動作比她快些,還很幹脆,拍了一張結婚證的照片發在了群裏。

池牧舟:【?】

景翊:【??】

淩霜:【哪偷的?】

傅清聿翻開內頁,將他們的名字和照片拍下,重新發。

淩霜:【怎麽P的?】

傅清聿:【……】

不能怪淩霜,實在是這件事看起來太不像是真的。

景翊:【不是,來真的啊?】

他轉頭就去私戳溫緹:【不是,你跟我說是大戲,但也沒說這麽大啊?】

原以為昨天的戲已經夠大了,沒想到後續還帶加註的啊?

溫緹已經驚住了,她也在戳賀明漓。

她們是不是一不小心玩大了?玩脫了?

溫緹:【賀小漓,你在哪?真的假的?你們幹了什麽?昨天到現在你們走了以後都幹了什麽!!】

她承認她昨天故意想刺激一下傅清聿,但該不會刺激過猛了吧?

結婚這麽大的事,他們只用了大半天就結束所有流程了嗎?

溫緹很慌:【他爸媽知道嗎?你爸媽知道嗎?你們????】

賀明漓望了下天。她就知道,一下子公開的話,可能會嚇到一大片的人。

溫緹等不及她回,直接一通視頻打了過來。賀明漓遲疑了下,點了接起。

而在看到她所在的背景之後,認出這是傅清聿家之後,溫緹“啊”了一聲,猛地掛了電話。

賀明漓:“……”

傅清聿給她發消息:【可以公開嗎?】

她糾結地想,你好像已經公開了,把人也嚇完了。

不過既然走到這一步,這些事情也是遲早的事。早說晚說都是說,還不如提早叫他們有個心理準備。

賀明漓:【可以吧?】

溫緹還在接著轟炸她:

【你別告訴我你已經在和傅清聿同居了嗚嗚嗚[吸氧.jpg]】

【嗚嗚嗚現在是不是你們的洞房花燭夜?太快了賀小漓,你別玩得這麽脫嗚嗚嗚[弱小可憐又無助.jpg]】

看得出來,她真的很害怕。

賀明漓指尖頓了下。

……洞房花燭夜?

好像確實是的,他們今天領證,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今晚確實是……

不過還是沒有那麽快,今天在來這裏的路上時她其實也在擔心這個問題,還好到了以後他就帶她來了這個房間,她狠狠松了一口氣。

不過,這會兒她倒是若有所思地想,他給她安排在另一個房間,是真的覺得他們進度太快了,還沒到那個程度,應該放慢步伐慢慢來……還是因為他背上有傷?不想叫她發現是一回事,也不方便。

賀明漓想不出答案。

後者……也不是不可能?

她安撫了下溫緹:【沒有啦,只是因為一點意外,我搬來了清溧灣。一人一個房間呢。】

溫緹盯著這條信息兩秒。

心裏迅速升騰起了一個想法:就算現在是一人一個房間,但是八成過不了多久這個現況就會被打破。

她咬緊了指尖,緊張地說:【賀小漓,你克制著點,別沖得太猛,待會翻車啦!!】

賀明漓安慰著她。

車頭從始至終都是由她把控著的。

比如昨天——

她眸光一閃,猜猜為什麽她相親的餐廳在隔壁?

很快,賀明漓就知道了傅清聿所說的“公開”是什麽意思。

朋友圈有個熟悉的頭像出現——

他發了一條朋友圈。

簡單的一張。

結婚證的照片。

他們的合照、名字都在其中。

說他低調,可他很高調。

說他高調,可人家只發了一張照片。

這個夜晚註定不會平靜。

賀明漓的微信迅速被轟炸開來,剛才溫緹的那幾條只像是一個開端。

她硬著頭皮承接下每一條質問。

【賀明漓,你告訴我,你跟傅清聿純潔的革命友誼關系,怎麽變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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