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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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這樣夜宴, 在歷史上並沒有留下什麽深刻的痕跡，但對於很多人來說，改變進程的齒輪從那一刻開始轉動。
大臣中剛正不阿的, 有堅守原則的, 但唯獨沒有真傻的。
一個晚上的情勢如此發展, 最終獲得好處的人是誰, 即使還有人懷疑這可能是林帝的布置，但是長公主林笑初這個人已經以一個抗拒的姿態，在他們的腦海裏留下了深深的刻印。
以前，從未有人在意過她，以後, 也從未有人再忽略她。
這個時候，沒有人想到這個長公主到底要做什麽, 也沒有人猜到她的目的是什麽，因為那太違背常理，太驚世駭俗，但人們知道, 林帝給她單開的這個三品給事中, 既是束縛, 也是機會, 而她並不像是會止步於此的人。
在之後的朝局動蕩中, 總有人會想起長公主。
皇子們也有所動蕩。
那夜, 太子、二皇子、四皇子都去參宴了, 因為四皇子去了, 五皇子知道這個哥哥不願意看到自己, 便沒有來。
二皇子在宮女事件中看似捉襟見肘般無法應對，太子作為真正的幕後主使, 卻作壁上觀，整場宴會都仿佛和自已沒有關系似的喝酒。
他同林帝一樣，擁有絕對的自信，一是覺得這個宮女事件查不到自己的頭上，二是覺得即使查到自己的頭上，林帝為了這個他培養了這麽多年的太子，也不會真的做什麽。
至於林笑初和親的事，只要不是他的妹妹念元去和親，旁的人他不關心，反正影響不到他的身上。
而底下那些人爭來爭去，咬來咬去，既能消耗精力，也算一場好戲，就當娛樂心情了。
太子是這麽想的，可自信過頭便是自負。
他以為在林帝的鐵血手段下，不會有人再敢和自己爭了。
但實際上，皇子哪有不想當皇帝的，就算不想，也不會想讓太子這樣一個陰晴不定、以玩弄為樂的瘋子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永遠地踩到自己的頭上。
只是林帝堅決維護太子之位，更是曾以雷霆手段處置了據說與太子相爭的三皇子，其餘的皇子，便將這心思藏了起來。
太子以招收宮女之名行控制販賣之事，這些皇子們一個個都清楚得很。
如今林帝因怒要徹查，他們一個兩個的都看到了機會，勢必要抓住機會讓太子變成落水狗，再痛打落水狗。
這皇城之中的權利鬥爭，將要由暗轉明，激烈起來了。
只是這一切，暫時和林笑初都沒有什麽關系了。
她簡單地收拾了東西，拿到了官服印信，帶著晴夏離開了皇宮。
離開之前，林笑初在鎖翠宮的後院，挖走了一罐泥土。
當年，宮中冒出傳言，說原身比較邪乎，母親死了卻找不到屍體，是被原身吃掉了。
但實際上，那時的皇後正癡迷於學習皇後的威儀，認為自己要整肅掌控後宮，又對當年那些可能害自己丈夫當不上皇帝的女人忌恨，雖然不敢下手殺人，但當原身母親死了之後，皇後派人在後院燒了她的屍體。
離開前的那一夜，林笑初夢到了原身曾經與母親的相處，那個溫柔卻一臉病容的女人懷念著故鄉的一切，為原身講述了一個繽紛的童年。
那個女人到死都在懷念，但到死都不覺得後悔，到死都覺得自己是在為這個國家犧牲，做的是有意義的事情。
林笑初不知道當年先皇後到底給她洗了什麽腦，但林笑初承載著她女兒的身體，自然要全了這最後的懷念，帶著沾染她氣息的泥土，讓她魂歸故裏。
林笑初沒有打算留在京城。
就讓那些皇子們去爭吧，她要趁著這個時間，看一看這個朝代的風土人情，地方發展，優勢劣勢。
臨走前，林笑初與斛律木赤見了一面。
他守在宮門外，約她去酒樓。
旁邊站著祁破虜，只是兩人不怎麽說話，隔得也有點距離，不太對付的樣子。
按祁破虜的原話說“誰知道他獨自出來是做要什麽，陛下不讓我動手，那我便跟著他，看著他。”
斛律木赤倒是很想和祁破虜搞好關系的樣子，他雖是北狄人，但對於驍勇之人，一向是只論人不論立場。
林笑初也猜到斛律木赤會來找她。
只是沒想到還會搭一個祁破虜。
她在腦中人偶上，給他們分別增加了一個“比想象中虎”和“碰到死對頭斛律木赤會變得虎”的標簽。
林笑初沒跟他去酒樓。
她本來也是想見他，再敲定一下當初的賭約，確認他會做到。
但如今看他找來，便知道這個人會說到做到。
“酒樓就不必去了，賭約未收之前，我們之間也沒有什麽太多可說的，我也還急著趕路。”林笑初放下行囊，取出早就備好的酒壺和酒杯，倒了一杯，遞向斛律木赤：“山高水遠，此次別過，我敬你一杯酒吧。”
斛律木赤咬著牙：“誰要喝你的酒。”
林笑初輕笑：“我這酒，只敬英雄。”
斛律木赤：“那昨天宴會上，你敬那個什麽範大人，你別糊弄人，雖然他反對和親，和你們那個皇帝想要的不一樣，但我早看出來了，他根本就是皇帝的人。”
林笑初挑眉，看來斛律木赤不僅武力值高，政治敏感度也不錯。
她端著酒杯，嘴角是淡淡笑意：“範力範大人，是跟先皇一起打過天下的，長天圍困，他小小縣尉，代逃將守城，三千守軍對三萬敵軍，苦撐十天，等來援軍，反敗為勝；丘河之戰，他孤身一人，深入判軍，周旋三天三夜，終破叛軍布局，救被惑亂之軍，不戰而勝。朝堂混亂，遍地揭竿而起，遂城被棄，他心寒回鄉，見先帝起義才加入，有他在，才一呼百應，因為百姓認他。”
“斛律木赤，你看他是皇帝的人，普天之下，誰不是皇帝的人呢？”林笑初點到為止，並不多說。
斛律木赤悶著不說話了。
他沒接林笑初的酒，而是從晴夏手中拿過酒杯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我幹了。”
斛律木赤一飲而盡，嘆息一聲：“林笑初啊林笑初，可惜，沒辦法把你綁回北狄，可你這樣的人物，就算是綁回去，對北狄又有什麽好處呢？”
“世人都說北狄是蠻族，無論你們這的朝代如何變如何混亂，都被人們認為是正統，我不信，我從小就認為，這個世界上，誰的拳頭大，誰厲害，誰就是正統。”
“兄長宏圖偉業，我曾想助t兄長一統山河，再無人稱我北狄是蠻族，天下都是我北狄的，我們便是正統，”他冷冷笑著：“只是，偏偏遇上了你。”
“長公主看得這般清楚，你所求的，不只是一個三品的給事中吧。斛律木赤就祝長公主，雄鷹高飛，得償所願，在我有生之年，北狄與長公主所在的朝廷，永不戰亂。”
“哈哈哈哈哈！”
斛律木赤放聲大笑，悲戚而蒼涼，他放下酒杯，轉身離去。
祁破虜面色不變，他偷偷看了眼林笑初，完全不懂斛律木赤怎麽突然就破防了，表現得和認知裏完全不同了，但他對這種想不通的人情世故向來也懶得想，想起自己的使命，也跟了上去。
“長公主，”晴夏裝著酒壺，問道：“你相信他說的話嗎？”
林笑初笑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信不信不重要，他或許此時是真情實感，但以後也能反悔，甚至走出去的下一刻，也可以反悔。”
“當初陛下也曾允諾過我一些事，我信他當時真情實感，可同樣的，他也反悔了。”
“所以，信不信根本不重要，我會讓他，想要反悔也不能的。”
“走吧，主街上的酸棗糕很好吃，我帶你去嘗嘗。”
“好嘞！”
一直到離開京城，林笑初都沒有再和其他官員有過接觸。
林帝還在，現在是需要避嫌的時候。
甚至他還會派人監視她，派人來殺她，但林笑初知道，很快，林帝就沒有心思再去顧她了。
*
三年的時間，京城——這個國家的最高權利中心裏，發生了很多爭端。
正如林笑初所料，尋親宮女的事情往下一查，就算是林帝意識到和太子相關，想要保下太子，也已經壓不下去了。
明面上，朝堂是太子一家獨大，但實際上皇子們都偷偷地有著自己的勢力，如今或明或暗，都卯著勁想要把太子搞下去。
孟尋安在裏面見縫插針。
他這個人腦子很好用，對權勢沒有什麽敬畏心，便利用著這些對權利趨之若鶩的人。
很快，朝野上下便知道了查案的過程中，太子的人用權勢逼人，想要將事情往下壓的事情，更加知道了近十年的時間裏，太子派人在各地以招收宮女之名騙取女子，大些的騙掉，年幼的集中在江南的一個村子中，供官員豪紳享樂的事情。
在這種情況下，太子的癖好就更加壓不住了，他與太子妃妹妹的事情也不知道被哪一派系的人爆了出來，一時間名譽盡毀，連老丈人也生氣了。
往常出現這樣的事情，為了息事寧人，往往也會將妹妹嫁過去，還能包裝成一段美事。
但這一次太子的事情明顯是壓不住了，從上到下都傳達出一個跡象，就是有人要太子完蛋，甚至想要他的命。
大家都不知道太子的事情會如何發展，老丈人為官多年，自然便只能僵在這裏，不退不進，先明哲保身。
林帝自然是想保太子的。
即使做了這麽多糊塗事，林帝還是想要保這個太子，一個是他不希望自己的手下出了廢太子，另一個也是因為他覺得太子做的這些事動搖不了國本，太子即使是糊塗，也有個糊塗的限度。
可若是廢了太子，這些皇子們只怕又要爭了起來。
太子也有恃無恐，甚至還大張旗鼓地為妹妹辦了一場生日宴，對外昭告他不會有事。
他知道，林帝會欣賞他這樣的做派。
若是就這樣下去，可能這件事情就這麽被抹去了。
但想要太子死的人，不是別的人，而是孟尋安。
這樣一個用了三年時間，從什麽都沒有就做成首富的人，同樣用了三年的時間去籌備覆仇，又怎麽可能一擊不中，讓對方茍延殘喘，休養生息呢？
生日宴後的第二天，平陽縣令就帶著一個小女孩單獨面了聖。
沒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麽，自從那次夜宴之後李常在失蹤，林帝派人尋找無果後，皇帝宮中消息的封鎖就嚴了。
只是面聖之後，林帝在宮中許久都沒有出來。
等太陽落山時，他頒布了一道聖旨：廢太子，封太子府，賜毒酒。
朝野震驚，還在琢磨怎麽下狠手的皇子們更是吃驚，皇後和公主哭著想要求情，卻直接被軟禁在宮中，太子更是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下獄了。
當夜，林帝與這個兒子見了面。
林帝走後，孟尋安也去了，他是去送毒酒的人，親手送這個仇人上路。
即使太子已經不記得了。
即使太子覺得竟因為這樣一件小事自己輸了覺得不可置信。
孟尋安只對他說了一句話。
“你死在這裏，是因為你自作自受，作孽深重，我收你，也是天收你。陛下恩準，你不會葬在皇陵，你的骨灰，會被灑在那個村子裏。”
挫骨揚灰，曾經多麽護著這個兒子，失望的時候便有多決絕。
林帝這個人其實很無情。
但再無情的人，也有一個不可觸碰的禁忌。
先帝起義前，只是一個小山村的農民，而他小小年紀就拿起了鋤頭，當年起義，也只不過是被賦稅逼急了，但一個村子二十口人都跟上了他們。
林家曾承諾，要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只是戰火中，有敵人找過來，洩恨報覆燒毀了大半個村子，後來還是林家稱帝後重建的。
當年跟著的鄉親們多數都已經死了，還剩下一些老弱病殘選擇繼續生活在那裏，也不要什麽高官俸祿，就說要個安穩的生活就可以，希望林家做好皇帝。
那時候，先帝還帶著林帝悄悄回去過。
兩個人沒穿什麽華麗的衣服，也沒帶什麽扈從，正好遇上了某家小女孩的滿月酒，還抱了那個孩子。
林帝自信到自負，無論發生什麽，那裏的生活是不會變的，起義最初的根也不會忘的。
所以，當太子的手伸到這個村子時，一切都會顯得那麽不可饒恕。
尤其是，當村人們聽說招收宮女，老人們都說讓送自己孩子去，好去宮裏照顧照顧林家的孩子，別睡覺又忘記蓋了被子。
這個曾經那麽排斥官府，拿著鋤頭見官服就打的村子，如今，因為對帝王的信任改變了想法，卻把自己的孩子送進了火海。
或許，村子中的反叛精神永遠在，當一直收不到孩子的音信時，便有人想要去尋找，懷疑受騙了。
但等到是官兵圍村，年幼的女子被帶走，剩下的人被活活餓死的結果。
林帝再沒回去過，所以一直不知道真相。
這事甚至連太子都不知道，因為太小了，只不過是無數不聽話鬧事的村子中的一個，照常處理了便是。
林帝曾關照過官員要照顧這個村子，那個官員倒是知道，只不過不清楚，只以為是村子搬遷了，而他當時已經靠著這句照顧升官了，陛下又不會問，自然不會自討沒趣，去多說些什麽。
最終，那一天，身上都是毒瘡的小女孩滿臉恨意地問他：“林叔叔，我求著你來救我的這些年，你去哪了？”時，林帝看著記憶中的那張臉，看著她從未長大的身量，看著她潰爛的皮膚，看著她不受控制的抖動，以及那再也回不去天真只餘憤怒和恨意的神情，頭一次真心的張口結舌，無話可說。
沒有什麽比得過這樣的沖擊。
滿月酒那天，他抱的是小女孩的堂妹。
當初，小女孩五歲。
他看她可愛，想起妹妹，也抱了她，還給了她一塊糖。
現在，小女孩身量高了，可卻永遠地停留在了十多歲出頭的樣子。
因為“大人”喜好的原因，那個村子會嘗試用藥物和手法控制人的身形和面貌，小女孩是個失敗的試驗品，她後來生了毒瘡，被扔到了亂葬崗，可她卻爬了出去，一直守在了那個村子邊，想親眼看看，哪一天這個地方會被搗毀。
也是因為這個，她碰到了孟尋安，成為了殺死太子的最後那把刀。
悔憾催人老。
太子死後，林帝也仿若一下子步入了衰老，再沒有了之前的勁頭，皇子們一個個倒是起勁了，雖然沒有明著來，但動作頻頻，都瞄準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林帝也是在這個時候，拿起了林笑初寄來的信。
林笑初離開京城後，林帝有派人去殺她。
林帝相信，派殺手的人不只他一個。
但林笑初好好地活著。
派出去的殺手一個都沒有回來。
有人見到過一些屍體，整個腦袋都開瓢了，像t是被巨力所擊。
當初那個三品給事中本來只是開給她的一個閑職，做做樣子，但林笑初卻用得風生水起。
他最初還聽到一些關於她情況的匯報。
後面太子的事情鬧起來了，便也沒有了心情。
左右不過是一個女子，沒有根基，沒有擁護，就算是有一個三品的官職，又能做什麽呢？
林笑初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寄來一封信。
給事中有直達天聽的權利，她說信中是折子，沒有人敢攔，自然便送到了林帝的面前。
林帝沒有看的想法，本想燒了，可下令之前又猶豫了，將這些信收起來了。
如今，也積攢出了七封了。
第一封，她在去往江南的路上，途徑山北勝安城，遇到官民沖突，百姓因為收成不好，難以果腹，又碰上官員收稅，她恐百姓成流民，生了亂子，便做主開倉放糧，暫免糧稅。
林帝皺皺眉，他倒是收到過勝安城官員彈劾給事中的折子，本以為是官場中互相不滿，沒放在心上，原來說的是林笑初。
第二封，江南渡江前，途遇兇案一則，耽誤了些時日破案。
林帝將信挪開，寫得突然文縐縐的，不知道林笑初在學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只是看她的行程，並不是一路前行，急著趕路，反倒是走得很慢，每個地方都待足了時間似的。
莫不是在貪玩？
第三封信就解答了林帝的疑惑，林笑初說她每到一個地方，就會在城內開三個公共信箱，還專門安排人在旁邊幫忙寫信，以防有百姓不識字，信箱百無禁忌，只要是百姓覺得有冤情或者想要提意見都可以，她也會留一段時間，體察民情，解決問題，如今渡江之後，卻發現江南郊署的官員竟然也在用著同樣的方法，原來這裏也有一些心思奇巧之士。
哼，林帝笑笑，心思奇巧，誇起自己來倒是大言不慚。
他又將那信看了兩遍，想起不知誰在奏折上誇獎和推廣這個方法，當時只覺得不錯卻過於天方夜譚，沒想到還真讓林笑初給做成了。若是讓林笑初一路走過去，將這豐朝的大江南北都走過，把方法都推廣過去，倒是也不錯。
第四封，林笑初興奮地提到在江南兩個小鎮分別發現了叫玉米和紅薯的作物，因為種的方法不對長得不好，但食物產量已經很高了，她派人將玉米和紅薯一路往回送，尤其是勝安城那裏，以後那裏的百姓再也不用擔心收成不好吃不飽了。
玉米紅薯？
林帝想起勝安城官員的奏折，後來他們呈上的奏折就是誇林給事中的，林帝看了一眼沒當回事，回了個“知道了”，原來，說的還是林笑初。
奏折中提到收成將大增一事，林帝只當是官員瞎說的，可若是林笑初促成的，他反倒是願意相信的。
第五封，林笑初到了江南風景最秀麗的柳樹林，將母親埋在了那裏，她完成了此行所願，打算繼續走下去，看一看這豐朝的大好河山，聽一聽各地百姓和官員的聲音。
第六封，林笑初驚喜地發現了第一個女子學堂，她說她很期待看到下一個。
第七封，林笑初遇到了一個制作弩箭的天才，對現在的弩箭做了改良，還有一些其他的技藝巧思，她已經將對方舉薦到吏部。
吏部？林帝略一思量，今天的折子裏確實看到吏部提到這件事，只是他沒有在意，放到了一旁，還沒有處理。
他將信紙挪開。
第八封。
沒有第八封了……
林笑初只寄了七封信。
第七封還是最近這兩天收到的。
每封信都隔了一兩個月的時間，想到第八封信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收到，林帝竟覺得有些空落，有些期盼。
他將最後一封信又看了兩遍，命人找來今天的奏折，取出了吏部侍郎的奏折，正要朱批，看清內容時卻猶豫了一下。
吏部侍郎在奏折中特意提了一句，那人卻有奇才，不過這個天才卻是個女子。
女子為官，倒也有過，只是都是些宮廷女官，管管宮內瑣事，在朝為官，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想來也是因為林笑初舉薦，吏部侍郎才沒有一口否決，而是呈上奏折，多問了一句。
朱筆燈幌，林帝下意識地開口：“李……”
當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他又改了口，叫道：“來福。”
身旁內侍躬身：“陛下。”
林帝：“這段時間，長公主向吏部舉薦了幾個人？”
來福似乎早知道他會一問：“回陛下，長公主共舉薦了五人，分別在河工、文籍、破案、仵作、弩箭方面有自己的獨到之處，前四位本就是地方官員，雖然是小官，但卻有奇才，吏部便同意給了調任。”
果真，往常遇到舉薦女官的事情，吏部肯定理都不會理的，如今專門呈上奏折，必然是有前面的鋪墊，之前的人卻有才，而且是讓人見之欣喜的大才，才會不想放過，呈上奏折詢問意見，吏部的態度已經很清楚了。
在太子惹出來的這一個亂攤子裏，所有的皇子都牽涉其中，朝堂上紛爭不斷，看來，這官員之中，還是有想要做實事的人。
既然是做實事，既然是有真才實學，為什麽不能給那個女子官職呢？
豐朝已經有了第一個女給事中，再來一個又何妨？
林帝提筆落字，紅色朱砂落於紙上：“知道了，這官就讓她當吧，這樣的小事以後不要再來問朕。”
第二天，幾乎是奏折剛出禦書房的時候，快要離開江南的林笑初就收到了林帝給出官職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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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夜宴, 在歷史上並沒有留下什麽深刻的痕跡，但對於很多人來說，改變進程的齒輪從那一刻開始轉動。
大臣中剛正不阿的, 有堅守原則的, 但唯獨沒有真傻的。
一個晚上的情勢如此發展, 最終獲得好處的人是誰, 即使還有人懷疑這可能是林帝的布置，但是長公主林笑初這個人已經以一個抗拒的姿態，在他們的腦海裏留下了深深的刻印。
以前，從未有人在意過她，以後, 也從未有人再忽略她。
這個時候，沒有人想到這個長公主到底要做什麽, 也沒有人猜到她的目的是什麽，因為那太違背常理，太驚世駭俗，但人們知道, 林帝給她單開的這個三品給事中, 既是束縛, 也是機會, 而她並不像是會止步於此的人。
在之後的朝局動蕩中, 總有人會想起長公主。
皇子們也有所動蕩。
那夜, 太子、二皇子、四皇子都去參宴了, 因為四皇子去了, 五皇子知道這個哥哥不願意看到自己, 便沒有來。
二皇子在宮女事件中看似捉襟見肘般無法應對，太子作為真正的幕後主使, 卻作壁上觀，整場宴會都仿佛和自已沒有關系似的喝酒。
他同林帝一樣，擁有絕對的自信，一是覺得這個宮女事件查不到自己的頭上，二是覺得即使查到自己的頭上，林帝為了這個他培養了這麽多年的太子，也不會真的做什麽。
至於林笑初和親的事，只要不是他的妹妹念元去和親，旁的人他不關心，反正影響不到他的身上。
而底下那些人爭來爭去，咬來咬去，既能消耗精力，也算一場好戲，就當娛樂心情了。
太子是這麽想的，可自信過頭便是自負。
他以為在林帝的鐵血手段下，不會有人再敢和自己爭了。
但實際上，皇子哪有不想當皇帝的，就算不想，也不會想讓太子這樣一個陰晴不定、以玩弄為樂的瘋子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永遠地踩到自己的頭上。
只是林帝堅決維護太子之位，更是曾以雷霆手段處置了據說與太子相爭的三皇子，其餘的皇子，便將這心思藏了起來。
太子以招收宮女之名行控制販賣之事，這些皇子們一個個都清楚得很。
如今林帝因怒要徹查，他們一個兩個的都看到了機會，勢必要抓住機會讓太子變成落水狗，再痛打落水狗。
這皇城之中的權利鬥爭，將要由暗轉明，激烈起來了。
只是這一切，暫時和林笑初都沒有什麽關系了。
她簡單地收拾了東西，拿到了官服印信，帶著晴夏離開了皇宮。
離開之前，林笑初在鎖翠宮的後院，挖走了一罐泥土。
當年，宮中冒出傳言，說原身比較邪乎，母親死了卻找不到屍體，是被原身吃掉了。
但實際上，那時的皇後正癡迷於學習皇後的威儀，認為自己要整肅掌控後宮，又對當年那些可能害自己丈夫當不上皇帝的女人忌恨，雖然不敢下手殺人，但當原身母親死了之後，皇後派人在後院燒了她的屍體。
離開前的那一夜，林笑初夢到了原身曾經與母親的相處，那個溫柔卻一臉病容的女人懷念著故鄉的一切，為原身講述了一個繽紛的童年。
那個女人到死都在懷念，但到死都不覺得後悔，到死都覺得自己是在為這個國家犧牲，做的是有意義的事情。
林笑初不知道當年先皇後到底給她洗了什麽腦，但林笑初承載著她女兒的身體，自然要全了這最後的懷念，帶著沾染她氣息的泥土，讓她魂歸故裏。
林笑初沒有打算留在京城。
就讓那些皇子們去爭吧，她要趁著這個時間，看一看這個朝代的風土人情，地方發展，優勢劣勢。
臨走前，林笑初與斛律木赤見了一面。
他守在宮門外，約她去酒樓。
旁邊站著祁破虜，只是兩人不怎麽說話，隔得也有點距離，不太對付的樣子。
按祁破虜的原話說“誰知道他獨自出來是做要什麽，陛下不讓我動手，那我便跟著他，看著他。”
斛律木赤倒是很想和祁破虜搞好關系的樣子，他雖是北狄人，但對於驍勇之人，一向是只論人不論立場。
林笑初也猜到斛律木赤會來找她。
只是沒想到還會搭一個祁破虜。
她在腦中人偶上，給他們分別增加了一個“比想象中虎”和“碰到死對頭斛律木赤會變得虎”的標簽。
林笑初沒跟他去酒樓。
她本來也是想見他，再敲定一下當初的賭約，確認他會做到。
但如今看他找來，便知道這個人會說到做到。
“酒樓就不必去了，賭約未收之前，我們之間也沒有什麽太多可說的，我也還急著趕路。”林笑初放下行囊，取出早就備好的酒壺和酒杯，倒了一杯，遞向斛律木赤：“山高水遠，此次別過，我敬你一杯酒吧。”
斛律木赤咬著牙：“誰要喝你的酒。”
林笑初輕笑：“我這酒，只敬英雄。”
斛律木赤：“那昨天宴會上，你敬那個什麽範大人，你別糊弄人，雖然他反對和親，和你們那個皇帝想要的不一樣，但我早看出來了，他根本就是皇帝的人。”
林笑初挑眉，看來斛律木赤不僅武力值高，政治敏感度也不錯。
她端著酒杯，嘴角是淡淡笑意：“範力範大人，是跟先皇一起打過天下的，長天圍困，他小小縣尉，代逃將守城，三千守軍對三萬敵軍，苦撐十天，等來援軍，反敗為勝；丘河之戰，他孤身一人，深入判軍，周旋三天三夜，終破叛軍布局，救被惑亂之軍，不戰而勝。朝堂混亂，遍地揭竿而起，遂城被棄，他心寒回鄉，見先帝起義才加入，有他在，才一呼百應，因為百姓認他。”
“斛律木赤，你看他是皇帝的人，普天之下，誰不是皇帝的人呢？”林笑初點到為止，並不多說。
斛律木赤悶著不說話了。
他沒接林笑初的酒，而是從晴夏手中拿過酒杯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我幹了。”
斛律木赤一飲而盡，嘆息一聲：“林笑初啊林笑初，可惜，沒辦法把你綁回北狄，可你這樣的人物，就算是綁回去，對北狄又有什麽好處呢？”
“世人都說北狄是蠻族，無論你們這的朝代如何變如何混亂，都被人們認為是正統，我不信，我從小就認為，這個世界上，誰的拳頭大，誰厲害，誰就是正統。”
“兄長宏圖偉業，我曾想助t兄長一統山河，再無人稱我北狄是蠻族，天下都是我北狄的，我們便是正統，”他冷冷笑著：“只是，偏偏遇上了你。”
“長公主看得這般清楚，你所求的，不只是一個三品的給事中吧。斛律木赤就祝長公主，雄鷹高飛，得償所願，在我有生之年，北狄與長公主所在的朝廷，永不戰亂。”
“哈哈哈哈哈！”
斛律木赤放聲大笑，悲戚而蒼涼，他放下酒杯，轉身離去。
祁破虜面色不變，他偷偷看了眼林笑初，完全不懂斛律木赤怎麽突然就破防了，表現得和認知裏完全不同了，但他對這種想不通的人情世故向來也懶得想，想起自己的使命，也跟了上去。
“長公主，”晴夏裝著酒壺，問道：“你相信他說的話嗎？”
林笑初笑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信不信不重要，他或許此時是真情實感，但以後也能反悔，甚至走出去的下一刻，也可以反悔。”
“當初陛下也曾允諾過我一些事，我信他當時真情實感，可同樣的，他也反悔了。”
“所以，信不信根本不重要，我會讓他，想要反悔也不能的。”
“走吧，主街上的酸棗糕很好吃，我帶你去嘗嘗。”
“好嘞！”
一直到離開京城，林笑初都沒有再和其他官員有過接觸。
林帝還在，現在是需要避嫌的時候。
甚至他還會派人監視她，派人來殺她，但林笑初知道，很快，林帝就沒有心思再去顧她了。
*
三年的時間，京城——這個國家的最高權利中心裏，發生了很多爭端。
正如林笑初所料，尋親宮女的事情往下一查，就算是林帝意識到和太子相關，想要保下太子，也已經壓不下去了。
明面上，朝堂是太子一家獨大，但實際上皇子們都偷偷地有著自己的勢力，如今或明或暗，都卯著勁想要把太子搞下去。
孟尋安在裏面見縫插針。
他這個人腦子很好用，對權勢沒有什麽敬畏心，便利用著這些對權利趨之若鶩的人。
很快，朝野上下便知道了查案的過程中，太子的人用權勢逼人，想要將事情往下壓的事情，更加知道了近十年的時間裏，太子派人在各地以招收宮女之名騙取女子，大些的騙掉，年幼的集中在江南的一個村子中，供官員豪紳享樂的事情。
在這種情況下，太子的癖好就更加壓不住了，他與太子妃妹妹的事情也不知道被哪一派系的人爆了出來，一時間名譽盡毀，連老丈人也生氣了。
往常出現這樣的事情，為了息事寧人，往往也會將妹妹嫁過去，還能包裝成一段美事。
但這一次太子的事情明顯是壓不住了，從上到下都傳達出一個跡象，就是有人要太子完蛋，甚至想要他的命。
大家都不知道太子的事情會如何發展，老丈人為官多年，自然便只能僵在這裏，不退不進，先明哲保身。
林帝自然是想保太子的。
即使做了這麽多糊塗事，林帝還是想要保這個太子，一個是他不希望自己的手下出了廢太子，另一個也是因為他覺得太子做的這些事動搖不了國本，太子即使是糊塗，也有個糊塗的限度。
可若是廢了太子，這些皇子們只怕又要爭了起來。
太子也有恃無恐，甚至還大張旗鼓地為妹妹辦了一場生日宴，對外昭告他不會有事。
他知道，林帝會欣賞他這樣的做派。
若是就這樣下去，可能這件事情就這麽被抹去了。
但想要太子死的人，不是別的人，而是孟尋安。
這樣一個用了三年時間，從什麽都沒有就做成首富的人，同樣用了三年的時間去籌備覆仇，又怎麽可能一擊不中，讓對方茍延殘喘，休養生息呢？
生日宴後的第二天，平陽縣令就帶著一個小女孩單獨面了聖。
沒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麽，自從那次夜宴之後李常在失蹤，林帝派人尋找無果後，皇帝宮中消息的封鎖就嚴了。
只是面聖之後，林帝在宮中許久都沒有出來。
等太陽落山時，他頒布了一道聖旨：廢太子，封太子府，賜毒酒。
朝野震驚，還在琢磨怎麽下狠手的皇子們更是吃驚，皇後和公主哭著想要求情，卻直接被軟禁在宮中，太子更是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下獄了。
當夜，林帝與這個兒子見了面。
林帝走後，孟尋安也去了，他是去送毒酒的人，親手送這個仇人上路。
即使太子已經不記得了。
即使太子覺得竟因為這樣一件小事自己輸了覺得不可置信。
孟尋安只對他說了一句話。
“你死在這裏，是因為你自作自受，作孽深重，我收你，也是天收你。陛下恩準，你不會葬在皇陵，你的骨灰，會被灑在那個村子裏。”
挫骨揚灰，曾經多麽護著這個兒子，失望的時候便有多決絕。
林帝這個人其實很無情。
但再無情的人，也有一個不可觸碰的禁忌。
先帝起義前，只是一個小山村的農民，而他小小年紀就拿起了鋤頭，當年起義，也只不過是被賦稅逼急了，但一個村子二十口人都跟上了他們。
林家曾承諾，要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只是戰火中，有敵人找過來，洩恨報覆燒毀了大半個村子，後來還是林家稱帝後重建的。
當年跟著的鄉親們多數都已經死了，還剩下一些老弱病殘選擇繼續生活在那裏，也不要什麽高官俸祿，就說要個安穩的生活就可以，希望林家做好皇帝。
那時候，先帝還帶著林帝悄悄回去過。
兩個人沒穿什麽華麗的衣服，也沒帶什麽扈從，正好遇上了某家小女孩的滿月酒，還抱了那個孩子。
林帝自信到自負，無論發生什麽，那裏的生活是不會變的，起義最初的根也不會忘的。
所以，當太子的手伸到這個村子時，一切都會顯得那麽不可饒恕。
尤其是，當村人們聽說招收宮女，老人們都說讓送自己孩子去，好去宮裏照顧照顧林家的孩子，別睡覺又忘記蓋了被子。
這個曾經那麽排斥官府，拿著鋤頭見官服就打的村子，如今，因為對帝王的信任改變了想法，卻把自己的孩子送進了火海。
或許，村子中的反叛精神永遠在，當一直收不到孩子的音信時，便有人想要去尋找，懷疑受騙了。
但等到是官兵圍村，年幼的女子被帶走，剩下的人被活活餓死的結果。
林帝再沒回去過，所以一直不知道真相。
這事甚至連太子都不知道，因為太小了，只不過是無數不聽話鬧事的村子中的一個，照常處理了便是。
林帝曾關照過官員要照顧這個村子，那個官員倒是知道，只不過不清楚，只以為是村子搬遷了，而他當時已經靠著這句照顧升官了，陛下又不會問，自然不會自討沒趣，去多說些什麽。
最終，那一天，身上都是毒瘡的小女孩滿臉恨意地問他：“林叔叔，我求著你來救我的這些年，你去哪了？”時，林帝看著記憶中的那張臉，看著她從未長大的身量，看著她潰爛的皮膚，看著她不受控制的抖動，以及那再也回不去天真只餘憤怒和恨意的神情，頭一次真心的張口結舌，無話可說。
沒有什麽比得過這樣的沖擊。
滿月酒那天，他抱的是小女孩的堂妹。
當初，小女孩五歲。
他看她可愛，想起妹妹，也抱了她，還給了她一塊糖。
現在，小女孩身量高了，可卻永遠地停留在了十多歲出頭的樣子。
因為“大人”喜好的原因，那個村子會嘗試用藥物和手法控制人的身形和面貌，小女孩是個失敗的試驗品，她後來生了毒瘡，被扔到了亂葬崗，可她卻爬了出去，一直守在了那個村子邊，想親眼看看，哪一天這個地方會被搗毀。
也是因為這個，她碰到了孟尋安，成為了殺死太子的最後那把刀。
悔憾催人老。
太子死後，林帝也仿若一下子步入了衰老，再沒有了之前的勁頭，皇子們一個個倒是起勁了，雖然沒有明著來，但動作頻頻，都瞄準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林帝也是在這個時候，拿起了林笑初寄來的信。
林笑初離開京城後，林帝有派人去殺她。
林帝相信，派殺手的人不只他一個。
但林笑初好好地活著。
派出去的殺手一個都沒有回來。
有人見到過一些屍體，整個腦袋都開瓢了，像t是被巨力所擊。
當初那個三品給事中本來只是開給她的一個閑職，做做樣子，但林笑初卻用得風生水起。
他最初還聽到一些關於她情況的匯報。
後面太子的事情鬧起來了，便也沒有了心情。
左右不過是一個女子，沒有根基，沒有擁護，就算是有一個三品的官職，又能做什麽呢？
林笑初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寄來一封信。
給事中有直達天聽的權利，她說信中是折子，沒有人敢攔，自然便送到了林帝的面前。
林帝沒有看的想法，本想燒了，可下令之前又猶豫了，將這些信收起來了。
如今，也積攢出了七封了。
第一封，她在去往江南的路上，途徑山北勝安城，遇到官民沖突，百姓因為收成不好，難以果腹，又碰上官員收稅，她恐百姓成流民，生了亂子，便做主開倉放糧，暫免糧稅。
林帝皺皺眉，他倒是收到過勝安城官員彈劾給事中的折子，本以為是官場中互相不滿，沒放在心上，原來說的是林笑初。
第二封，江南渡江前，途遇兇案一則，耽誤了些時日破案。
林帝將信挪開，寫得突然文縐縐的，不知道林笑初在學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只是看她的行程，並不是一路前行，急著趕路，反倒是走得很慢，每個地方都待足了時間似的。
莫不是在貪玩？
第三封信就解答了林帝的疑惑，林笑初說她每到一個地方，就會在城內開三個公共信箱，還專門安排人在旁邊幫忙寫信，以防有百姓不識字，信箱百無禁忌，只要是百姓覺得有冤情或者想要提意見都可以，她也會留一段時間，體察民情，解決問題，如今渡江之後，卻發現江南郊署的官員竟然也在用著同樣的方法，原來這裏也有一些心思奇巧之士。
哼，林帝笑笑，心思奇巧，誇起自己來倒是大言不慚。
他又將那信看了兩遍，想起不知誰在奏折上誇獎和推廣這個方法，當時只覺得不錯卻過於天方夜譚，沒想到還真讓林笑初給做成了。若是讓林笑初一路走過去，將這豐朝的大江南北都走過，把方法都推廣過去，倒是也不錯。
第四封，林笑初興奮地提到在江南兩個小鎮分別發現了叫玉米和紅薯的作物，因為種的方法不對長得不好，但食物產量已經很高了，她派人將玉米和紅薯一路往回送，尤其是勝安城那裏，以後那裏的百姓再也不用擔心收成不好吃不飽了。
玉米紅薯？
林帝想起勝安城官員的奏折，後來他們呈上的奏折就是誇林給事中的，林帝看了一眼沒當回事，回了個“知道了”，原來，說的還是林笑初。
奏折中提到收成將大增一事，林帝只當是官員瞎說的，可若是林笑初促成的，他反倒是願意相信的。
第五封，林笑初到了江南風景最秀麗的柳樹林，將母親埋在了那裏，她完成了此行所願，打算繼續走下去，看一看這豐朝的大好河山，聽一聽各地百姓和官員的聲音。
第六封，林笑初驚喜地發現了第一個女子學堂，她說她很期待看到下一個。
第七封，林笑初遇到了一個制作弩箭的天才，對現在的弩箭做了改良，還有一些其他的技藝巧思，她已經將對方舉薦到吏部。
吏部？林帝略一思量，今天的折子裏確實看到吏部提到這件事，只是他沒有在意，放到了一旁，還沒有處理。
他將信紙挪開。
第八封。
沒有第八封了……
林笑初只寄了七封信。
第七封還是最近這兩天收到的。
每封信都隔了一兩個月的時間，想到第八封信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收到，林帝竟覺得有些空落，有些期盼。
他將最後一封信又看了兩遍，命人找來今天的奏折，取出了吏部侍郎的奏折，正要朱批，看清內容時卻猶豫了一下。
吏部侍郎在奏折中特意提了一句，那人卻有奇才，不過這個天才卻是個女子。
女子為官，倒也有過，只是都是些宮廷女官，管管宮內瑣事，在朝為官，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想來也是因為林笑初舉薦，吏部侍郎才沒有一口否決，而是呈上奏折，多問了一句。
朱筆燈幌，林帝下意識地開口：“李……”
當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他又改了口，叫道：“來福。”
身旁內侍躬身：“陛下。”
林帝：“這段時間，長公主向吏部舉薦了幾個人？”
來福似乎早知道他會一問：“回陛下，長公主共舉薦了五人，分別在河工、文籍、破案、仵作、弩箭方面有自己的獨到之處，前四位本就是地方官員，雖然是小官，但卻有奇才，吏部便同意給了調任。”
果真，往常遇到舉薦女官的事情，吏部肯定理都不會理的，如今專門呈上奏折，必然是有前面的鋪墊，之前的人卻有才，而且是讓人見之欣喜的大才，才會不想放過，呈上奏折詢問意見，吏部的態度已經很清楚了。
在太子惹出來的這一個亂攤子裏，所有的皇子都牽涉其中，朝堂上紛爭不斷，看來，這官員之中，還是有想要做實事的人。
既然是做實事，既然是有真才實學，為什麽不能給那個女子官職呢？
豐朝已經有了第一個女給事中，再來一個又何妨？
林帝提筆落字，紅色朱砂落於紙上：“知道了，這官就讓她當吧，這樣的小事以後不要再來問朕。”
第二天，幾乎是奏折剛出禦書房的時候，快要離開江南的林笑初就收到了林帝給出官職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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