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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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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幼姝忍俊不禁, 沒想到,這位富察家的小少爺還是個奇人。

一旁三福晉突然出聲:“喲,這姐倆偷著說什麽悄悄話呢?笑得這樣開心。”

幼姝無奈的和秀緗起身, 福了一福,含糊道:“不過是說家裏孩子們的趣事罷了。”

八福晉聽見這話,嗤笑出聲,道:“這話說的可真真是戳心,小四嫂自己兒女雙全, 可富察弟妹入府多年還無所出呢。”

她便說著, 便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她自己豈不是也是如此, 才聽著這話如此刺耳。

幼姝暗惱自己說話不謹慎,秀緗自是不會記恨自己, 但沒想到竟然惹到這位脾氣差的活祖宗。

秀緗含笑道:“雖是妾身遲遲未有孕,可府裏孩子眾多, 也是妾身看著長大,妾身自是視如己出,喜歡還來不及,何來戳心一說?”

八福晉聽了這話噎了一下,她一個側福晉都口口聲聲說視如己出,倒顯得她這個嫡母苛刻自私起來了。

八福晉擰著眉冷笑一聲:“到底是富察家會教養女兒, 這口齒伶俐, 旁人真是不及。”

幼姝說:“多謝八福晉稱讚。”說完和秀緗靜靜坐下。

五福晉和五阿哥一樣,是個老好人, 見場面有些僵硬, 連忙扯開話題說:“我看三嫂院子裏的梅花生得不錯,三嫂, 不如請妹妹們去看看?”

三福晉見狀連忙接過話茬,“是了,我本就要打算今日請大家去園子裏看梅花吃烤肉呢,倒是五弟妹眼尖,什麽好事都從你眼皮子底下逃不過去。”

眾人紛紛起身,穿上皮麾,在侍女的攙扶下紛紛向外走。

秀緗拉著幼姝落後兩步,悄聲說:“方才竟是說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忘了正事要與你說。”

幼姝:“是何事?”

秀緗:“是你那小姑子!我聽我們福晉說,皇上似乎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將溫憲公主嫁到蒙古去。內務府已私下得了命令,正暗中籌辦公主出嫁要用的嫁妝呢。”

幼姝心中一緊,忙道:“可是年節時,上折子求娶公主的紮木多的次子?我可聽說那蒙古小爺家裏妻妾成群,為人更是蠻橫殘暴,萬歲爺怎舍得將溫憲嫁給這種人!”

秀緗忙安慰她說:“不是不是,並非是紮木多的次子。”

秀緗嘆了一氣,說:“若真是他,倒也好辦,不過是太後的遠親,家世也不顯,這樣人家在蒙古一抓一大把。可這位,來頭可大了。”

“溫憲公主要許給的那位,倒也出自博爾濟吉特氏,但他卻是喇什的長子!”

幼姝吃了一驚,竟是喇什的長子!喇什來頭可大得很,他是必力根達來的長子,必力根達來是當今太後同父異母的弟弟!

更別提喇什更是才能出眾、屢建軍功、頗得聖心,康熙二年,便以軍功封輔國公,康熙四年晉封固山貝子,如今已獲封郡王。他的長子,便是郡王世子,將來是要襲他的爵位。

幼姝家底薄,對於這些大家族的過往,只知一二,有些猶豫的問道:“那必力根達來固然是身世顯赫,但他畢竟和太後是異母兄弟,終究不是親姐弟,這會不會有些不大好....”

秀緗輕輕搖頭,說:“這你便有所不知。太後倒是有心想幫扶同母的親兄弟,但竟是些不成器的,如今太後的母家那一支,全是必力根達來撐著。”

“太後縱使未全心全意想要支持必力根達來,但為了博爾濟吉特氏,也只能如此。”

幼姝席間一直精神恍惚,連宴席何時結束,何時走出誠郡王的大門都不知。她在府裏悶了幾日,終於忍不住叫人傳話給溫憲,讓她有時間來雍親王府裏一趟。

溫憲接到信次日,便出府應約。

公主府和雍親王府相距不遠,她索性不備馬車,帶著貼身丫鬟走著過去。

走到長街拐角處,卻突然被一面容清秀、略微有幾分落魄的男子攔住。

那男子嬉皮笑臉,拱手作了個輯,好聲好氣道:“不知這位好心的小姐,能否幫小生一個忙,小生的盤纏已經用完,已三天沒吃東西了,實在是餓得很,能否借我幾文錢讓我去路邊買個包子?”

侍女一臉謹慎的守在溫憲前面,臉色難看的對著那男子,沒好氣的說:“哪裏來的地痞無賴,好沒眼色,竟敢攔我家小姐的路,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男子仿佛被嚇了一跳,誇張道:“駭!原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我只看著兩位仙女姐姐花容月貌、溫柔可親,便鬥膽求助罷了。失敬失敬。”

說完後,又學那戲臺上唱戲的,躬身行了個大禮,可彎腰的時候太使勁,一個沒控制好竟險些撞到地上去。

侍女被他逗得一笑,心想這人真有意思,看著頂天立地、相貌俊俏的男子,行禮還能出個洋相。又因著被他誇讚了一番,心裏愉悅不少,臉色也沒那麽臭了。

溫憲挑眉,打量著他,慢悠悠道:“衣服是蜀錦的,靴子是鹿皮的,腰間還佩戴著不菲的白玉玉佩,出身非富即貴,怎會連吃飯的錢的沒有?”

那男子聽了這話越發悲切起來,竟幹嚎了兩句,然後長嘆道:“小姐有所不知,小生家中行商,原也算富裕,可我自幼便喜好讀書,勵志要走科舉之路,有朝一日考上狀元!”

“我爹爹總是勸我,讀書有何意思!家中不缺錢,自然不求我讀書做官來補貼家裏,只讓我每日在家中閑待著,長大後繼承家產就好了!”

“可我是個讀書人!三歲誦千字文,五歲便能作詩,書中自有黃金屋,我視銀錢與諾大家產如糞土,只想有朝一日考上狀元、入朝做官,來一展抱負!”

“我家裏連書都不讓我讀,生怕我累壞了身體,自然更不許我去考試,我便偷偷從家中逃了出來,為了能參加開春後的會試,沒成想路上竟被賊人偷走了銀錢!”

“全然是我這一顆赤誠的讀書之心,我又何錯之有,如今卻是餓著肚子,三天三夜米水不進。”

他越講越激動,整個人興奮慷慨,快要跳起來。

溫憲冷眼瞧著,這副勁頭如同吃飽了撐的,哪裏像幾天沒吃飯的?

那侍女卻已被他一心求學、坎坷不易的經歷所感動,早已潸然淚下,哽咽的拽著溫憲的袖子說道:“實在是太感人了!沒想到公子竟然是如此一位赤子之心、好學上進、不慕名利的君子!”

“小姐,我們便借給那位公子銀錢吧,他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溫憲有些無語的看了她一眼,有種沖動想要將她敲醒,她倒沒想到,自己這侍女平常看起來嚴肅刻板,還是個容易被感動的熱心腸。

男子聽了侍女這話,又瞄著溫憲的臉色,見溫憲不為所動,便淒然道:“罷了罷了,這位姐姐就不要為我求情了,既是這位小姐不願,那我也不能強人所難,我只能將我身上的衣服賣掉,換取些銀錢了。”

侍女登時激動起來,“公子不要!如今嚴冬未過,若是將衣服當掉,公子豈不是要染了風寒,到時必會影響公子的應試,公子的一番努力與恒心豈不是要白費了!”

他二人都目光哀求的看向溫憲,溫憲被他二人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仿佛天底下全是好人,只有她自己是那個惡人!

罷了,就當是做好事積德了,雖然這個男子看起來不像個好人。

溫憲有些不耐的說:“便給他五兩銀子吧!”

男子喜不自勝,忙道:“多謝小姐,小姐真是個大善人。”

侍女手腳利落的從荷包裏取出銀錠子給他,目光包含希望,鼓勵道:“公子,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高中的!”

“敢問公子姓名?到時我們也好在皇榜上能找到公子,替公子高興一番。”

男子拱手道:“我叫濟爾哈朗。”

濟爾哈朗是滿語名字,寓意著幸福,不過滿人裏叫濟爾哈朗的人多了去了,就如同漢人為孩子取名作鐵柱一樣,誰又能知道他是富察氏濟爾哈朗,佐領僧格的兒子呢!

溫憲含糊應了句,只覺得被耽擱的時間有點久,有些心急,便匆忙帶著侍女離去了。

等到了雍親王府,果然幼姝已等了好長時間。

幼姝連熱茶都沒讓她喝上一口,便著急問道:“我聽說萬歲爺想讓你嫁給博爾濟吉特氏喇什的兒子,此事可當真,你可知情?”

溫憲神色黯了黯,自嘲的笑笑,道:“整個京城有誰不知道此事嗎?我自然也是知道的。”

幼姝:“萬歲爺...親口和你說過了?”

溫憲將皮麾脫下,走到炭火前烤火,道:“他是皇上,作什麽決定自然不需別人的同意。何況喇什的兒子,還算的一表人才,便是讓我嫁給一個身份低微、品行不端的小人,我難道敢抗旨不從嗎?”

“況且我也不是頭一回嫁人,還能挑到這樣的人家,也算是我賺了。”

幼姝有些擔心的看著她,道:“可蒙古偏遠,你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到京城,且不提你是否能適應哪裏的氣候,便是好多年再也見不到皇上、德妃娘娘、四爺和十四爺,你又能忍得了嗎?”

溫憲笑了,說:“大清本代出嫁了九位公主,除了我,其他的公主們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幼姝不忍,道:“你被太後撫養長大,太後一直疼愛你,能否讓太後去向皇上求情?”

溫憲面色突然沈了下來,她看著幼姝,努力壓抑著想要失控的聲音,有些艱難道:“或許,太後也是此事的推手呢?”

三日前,她聽到了宮裏沸沸揚揚的流言,說要將她嫁去蒙古,她便坐不住了,當時便去了慈寧宮找太後。

太後還是那樣和藹的看著她,嘴裏念叨著瘦了瘦了,她急迫又擔心的問:“皇祖母,我聽說皇阿瑪想要將我遠嫁蒙古?”

太後撫摸她頭的手頓了頓,無奈的笑了笑,慈愛道:“孩子,此事八成是真的了,不瞞你,哀家也聽說了。”

溫憲震驚的跌坐在地上,有些難以置信,她實在不敢相信,一向疼愛她的皇阿瑪,竟然會將已經經歷過婚姻不幸的她再度遠嫁蒙古!

溫憲眼淚落了下來,懇求道:“皇祖母,求求您,小九求求您,您讓皇阿瑪取消這個決定好不好?”

太後輕聲道:“小九,哀家早就為你求過情了,可聖意已決,哀家也改變不了皇上的想法。”

溫憲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道:“可是,紮木多的兒子妻妾成群、庸碌無能,是個酒囊飯桶!嫁給這樣的人,會讓我生不如死的!”

太後命人將溫憲扶起來,拉住她的手說:“小九放心,哀家不會讓你嫁給這樣的人的!哀家和皇上說過,博爾濟吉特氏喇什的長子,是個不錯的孩子,年紀輕輕就頗有建樹,他幼時也來過一趟宮裏,你們曾經見過,幼時在一起還玩的很好。”

“況且,哀家畢竟是他的姑祖母,你是哀家最疼愛的孫女兒,嫁到哪裏,博爾濟吉特氏全族人誰也不敢不敬你!”

溫憲聽到這話,心涼了,手腳也冰冷,她自幼長在皇宮,又是冰雪聰明,怎會不知道太後打得算盤。

為她著想是假,幫扶母家,延續博爾濟吉特氏和愛新覺羅氏的姻親才是真!

是了,哪怕她是太後最疼愛的孫女又怎樣?皇上非太後親生,她與太後之間連血緣關系都沒有,不過養在身邊,為了逗趣罷了。

又怎比得上她的至親母家?

是她太傻,竟向這事背後的推手來求情。

溫憲艱難的維持著臉上的表情,只覺得如鯁在喉,好容易才張開口:“多謝皇祖母為我周全,皇祖母費心了。”

“小九明白了,小九,嫁就是。”

太後滿意的點點頭,讚道:“不愧是哀家疼愛的小九,真是貼身懂事。你嫁過去後,與蒙古世子之間要好好相處,早日給哀家生個健壯的外孫!”

溫憲渾身冰冷,宛如身在地窖,麻木的聽太後說完這些話,僵硬的向宮外走出去。

生為公主,到底是她的福,還是她的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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