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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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正如杜予添所預計的, 父親的書房裏他翻了個底兒朝天，也沒尋見印信的半個影子。
他心生一番蹊蹺，這印信是他父親行軍多年的物什, 縱然這些年杜弦賦了閑, 也不該隨處亂丟。難不成, 這印信真在自家的倉庫裏？
可是, 倉庫裏堆放了諸多零零散散的米、面、木柴之類的，根本不可能有存放印信這種重要物什的空地兒。
杜予添看著偌大的自家倉庫，只覺得一片茫然。可他終究也不是個傻的, 腦海裏這會兒莫名橫生出一個念頭——
父親他當真不知道印信放在哪兒了嗎？
正當他打算在倉庫裏隨意翻找看看時, 忽而餘光一閃, 看見在倉庫的最角落裏, 堆放了一個不起眼的鐵皮箱子。那箱子上頭又疊加了好些生火用的稻草之類，長長的稻草垂下，遮蓋了鐵皮箱子的大半, 隱約漏出箱子上懸掛著的一塊巴掌大小的鐵鎖。鐵鎖生了銹，仿佛這鐵皮箱子存放在這兒, 已有了些年份。
杜予添向來不是個好奇心過甚的人, 但今兒他不知是怎的, 竟鬼使神差地走向了那個鐵皮箱子。
他仔細查看了一下這個鐵鎖, 銹跡斑斑，上下活動一番，卻顯得生硬且有些卡殼。鐵鎖打不開無妨, 他們行軍多年的兵將, 在面對這種無鑰的輜重之物, 自有他們的方法。
於是，他直接從腰間摸出一根細長的針刺, 對著那鎖孔活動了一番，封印了多年的鐵鎖兀自開了。
他的心頭沒有半分漣漪，甚至還十分平靜地將那箱蓋用力地掀開，一股子撲鼻而入的藥香味瞬間襲滿整個倉庫。
杜予添頓時了然。
哦，原來是滿滿當當一箱子的藥材。
他隨意撚了一些藥材湊到鼻尖聞聞，他不通藥理，不知這是什麽藥材，自然也辨別不出個什麽。但這股子藥香味兒，倒是能讓他安心下來。再隨意翻翻這些藥材裏，方才發現，這一箱子的藥材並非同一種，而是有很多種藥材混雜在一起的。
其他的藥材他都不認得，但唯獨那細細長長的，紅燦燦的藏紅花他是最熟悉的。這藏紅花是邊塞那邊能尋來的藥材，有時候他們在邊塞與外族進行一場惡戰，幾番下來受傷無數，就靠這藏紅花它活血化瘀，治病救命來的。只可惜，藏紅花在邊塞那邊雖有，但用的次數多了，終究是稀缺。
這會兒一下子瞧見這鐵皮箱子裏有不少藏紅花，杜予添頓時喜上心頭。他將這鐵皮箱子拖了出來，搬到了亮處，想要檢查一下這箱子裏有多少藏紅花，若是多了，到時候求得父親的允許，他要帶上這些去邊塞，省得有時候戰場下來，想要尋一些藥材都難。
可當他將手探入這箱藥材的深處，心頭一沈，卻碰到了一些硬物。
仔細摸摸，這些硬物好似一根根如細長的竹節……嗯？也不似竹節，大概是，就像食指長度，食指粗細，摸上去還很是光滑……
杜予添的腦海裏驀地閃過一瞬的念頭，旋即便是大腦一懵，心頭頓時籠罩著恐慌的黑霧。
他立即將一根取出，頃刻間，心頭的恐慌仿如轟鳴的擂鼓，咚咚咚地，敲得他的胸口憋悶，腦殼兒生疼。
因為這是一節光滑的，食指粗細大小般的物什，它通體象牙白色，看上去很像是一節鴕骨。
而這個東西，很像昨兒晚上東宮設宴時，楊家火炮的家主奉上的那一節鞭炮。
更像是他的親兵在塔城廢墟裏找到的那一節未被引爆的啞炮！！！
這個東西……這個萬惡的東西，怎麽在這裏？！
杜予添趕緊撥開上面覆蓋著的藥材，從箱子裏翻出了好多個這種鞭炮，每個上面都有著隱藏的引線，看t上去並非啞炮。他前後數數，竟然共有五十多個！
一股子不祥的黑色預感，仿若陰雲密布的暴雨前夕，窒悶地，絕望地籠上了他的心頭。
突然，一聲呵斥硬生生地截斷了他心頭的恐慌。
——“你在做什麽？！”
杜予添僵硬地擡起頭來，卻看見在倉庫門口，正站著他的父親，杜弦大將軍。
杜予添面色慘白地站起身來，多年行軍的他，這會兒只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骼全數塌陷，毫無半分力氣。
他聽見自己脆弱地喊了聲：“……父親。”
杜弦的臉色就像是此間的壓抑氛圍，陰沈且難看。他背著雙手，緩步走近鐵皮箱子，看著那一地被翻找出來的一節節鞭炮，他甕聲道：“你到底在做什麽？！”
杜予添咽了咽口水，潤了潤早已幹涸的喉嚨，他啞聲道：“我以為這裏有藏紅花，想找一些出來……我們軍營總是缺這些。”
杜弦依舊死死地盯著兒子，沒有回答。
“可是，這些東西是什麽？”杜予添聽見自己顫抖地問。
杜弦在心底權衡了一番，方才道：“這箱子是那個藏醫拿來的，裏頭都是一些個藥材。這個東西應該是存放藥材的好物。”
“真的是這樣嗎？”杜予添只覺得鼻頭酸澀，眼眶酸澀，渾身顫抖。
杜弦瞥了他一眼，過了好一會兒，方才冷聲道：“你想說什麽？！”
杜予添咽下心頭的苦水，從袖袋中摸出一小節類似的鞭炮，道：“父親你看，這兩個像不像？”
杜弦死死地盯著兒子手中的鞭炮，腦海裏在權衡這一切該如何應對。
所以，他沒有回答。
杜予添苦笑道：“這個，是昨兒晚上楊家火炮的家主贈送給在場參加東宮設宴的所有人的手信，這是鞭炮。”
“哼。”杜弦從喉嚨裏只憋出了這麽個音來。
“父親……”杜予添的眼眶倏地泛紅，他呼吸急促地又問了聲：“你知不知道，這個是鞭炮？”
杜弦權衡好了，他看著自己兒子那張幾近崩潰的臉，他也猜想到了什麽，便也不打算藏著掖著。
杜弦道：“我知道。”他極其平靜地說。
沙場多年練就的直覺，瞬間讓杜予添明白了大半，此時此刻，他心裏的城墻已然坍塌了大半。
他就這麽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的父親，緩緩地，緩緩地，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小的錦袋。萬般情緒湧上心頭，全數形成了絕望的浪潮，堆積在喉頭和眼眶。
杜予添難過地打開了這個錦袋，將那一節從塔城廢墟裏找出來的啞炮拿了出來，他崩潰地問：“父親請看……這個啞炮，它跟這些做得是不是很相似？”
“這雖然是個啞炮，但它有名字。”杜弦依舊是這麽死死地盯著已然崩潰的兒子，他萬分平靜地說：“這個叫做五福火。”
“五福火……五福火……”杜予添徹底崩潰了，他忽而咬牙切齒地大聲道：“父親，你還真是見多識廣啊！你竟然連這啞炮的名兒都知曉！你要不要猜猜看，這五福火，是我在哪裏找到的？！”
“塔城廢墟。”杜弦平靜地道。
杜予添徹底怔住了：“你知道？！”
“你還有什麽是不知道的，要不要今兒我全部告訴你？！”杜弦一步一步地走近他的身前，死死地盯著兒子那雙已然血紅的雙眸，他大聲地道：“我早就告訴過你，既然這段時間不用回邊塞，塔城火案的事兒你就不要去管！舒舒服服地在城裏休息一段時間！可你在做什麽？！你竟然還在調查塔城的事兒？！你查這些到底是想做什麽？！想要尋得蘇沐瑤的歡心？！想要讓她重新回到你身邊？！”
杜弦一連串的質問，頓時讓杜予添啞口無言。
“你做夢！！！”杜弦大聲地怒吼了出來：“甭說蘇沐瑤不可能回到你身邊，老子也不會讓她進咱們杜家的大門！”
看著自己兒子已然崩潰至極的臉龐，看著兒子那雙困惑不解的雙眸，杜弦決定在兒子的心頭上再撒一把鹽。
“我會動用一切力量讓蘇沐瑤死！”
“為什麽？”
“因為她是塔城火案的唯一幸存者！！！”
“因為她是蘇應在的女兒！！！”
“因為她的存在，只會讓你父親我每一天每一夜都活在恐懼中。只要她在這個世界上存活一天，塔城火案就有被翻案的可能！塔城大火的真相，就有被公布的那一天！”
杜予添再也站不住了，他身後存放陶罐的木架子成了他唯一的依靠。他的雙手已然拿不住任何的東西，就連那一節在塔城廢墟裏尋來的啞炮，也跌落到腳邊，滾到了那一堆翻找出來的鞭炮中。
“你們……你和蘇應在將軍，不是至交嗎？”杜予添只能從口中憋出這麽一句話來。
可兒子此時的崩潰，並不能讓杜弦憤怒的心情平靜幾何。他怒聲道：“我跟蘇應在是至交？！誰當他是至交了？！明明是我跟他一起認識的皇上，憑什麽皇上從小到大眼裏只能看到他？！憑什麽皇上一直都在重用他？！”
“蘇應在將軍的戰術……”
憤怒的杜弦大手一揮，瞬間打斷了杜予添的言辭：“他的戰術確實勝於我，可我布局陣營上是優於他！他和我都有長短之處，憑什麽皇上只看好他？！雖然我跟他都位列鎮國大將軍，可每次皇上給的封賞都是他多，我寡。你早就知道這個，不是嗎？！”
“可是蘇應在將軍他得勝的戰爭要多很多，皇上也是……”
“如果皇上不派他去各大戰場，他有什麽機會可以得勝？！如果皇上當年派我去那些戰場，我也可以擁有那樣多的戰績啊！憑什麽好處都是他？！”
“所以父親，你就跟尤澈一起制造了這起塔城大火？”杜予添這會兒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痛苦道：“你知不知道，塔城裏有萬千百姓，他們那都是無辜的百姓，是上萬的幽魂啊！更何況，蘇應在大將軍他……他並無什麽錯處……”
“他的存在，就是個錯！”杜弦恨聲道：“我並沒打算傷害到其他百姓。是尤澈他當年信誓旦旦地告訴我，其他百姓的住處只是尋常走水，唯有蘇應在所在的軍營和府邸會炸裂。當年，我們也只是想讓蘇家人名正言順地死絕罷了。誰曾想，這小小的五福火威力竟然這樣大，讓整個城池都救不得！”
“可是父親……”
“怎麽？”杜弦死死地盯著兒子，冷聲道：“你現在知道真相了，你打算站在道德的巔峰來質問你父親了？！”
杜予添滿身心絕望地看著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杜弦繼續斥責道：“怎麽？你是不是要打算拿這個真相去哄你的蘇沐瑤？！你是不是要告訴她，她爹娘的死，塔城百姓的死，都是你父親幹的？！”
杜予添驀地雙拳緊握，咬緊了痛苦的牙槽，難過地咬出了一口血腥，卻咬不出一個回答來。
“你去告訴她啊！”杜弦才不怕這些，他揮臂一揚，道：“你以為那蘇沐瑤是尋常女子，什麽都不懂嗎？！你以為太子殿下為什麽要讓你去找我的印信？！你覺得，你把這些真相告訴她之後，她還會不會回到你身邊？！”
血紅的雙眸頓時浮現出一層濃濃的水霧，這層水霧已然幻化成一把把厲劍，根根刺向杜予添的心口，讓他痛得快要不能呼吸，再也看不到自己的未來。
“你覺得，你把這些公布出去，你父親我！甚至我們杜家上下九族，還有沒有機會存活？！”
“你猜蘇沐瑤她對這個真相已經知道什麽程度了？”
“你猜太子他為何要將蘇應在的舊部全數召回京城？！”
“你猜……”
“父親！”兩行滾燙的，帶著血恨的淚，從杜予添的雙眸裏奪眶而出：“……怪不得在獵場那天，瑤瑤她……她突然不願跟我回邊塞了。原來……原來不是她想要選擇溫衍……原來，都是因為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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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生一番蹊蹺，這印信是他父親行軍多年的物什, 縱然這些年杜弦賦了閑, 也不該隨處亂丟。難不成, 這印信真在自家的倉庫裏？
可是, 倉庫裏堆放了諸多零零散散的米、面、木柴之類的，根本不可能有存放印信這種重要物什的空地兒。
杜予添看著偌大的自家倉庫，只覺得一片茫然。可他終究也不是個傻的, 腦海裏這會兒莫名橫生出一個念頭——
父親他當真不知道印信放在哪兒了嗎？
正當他打算在倉庫裏隨意翻找看看時, 忽而餘光一閃, 看見在倉庫的最角落裏, 堆放了一個不起眼的鐵皮箱子。那箱子上頭又疊加了好些生火用的稻草之類，長長的稻草垂下，遮蓋了鐵皮箱子的大半, 隱約漏出箱子上懸掛著的一塊巴掌大小的鐵鎖。鐵鎖生了銹，仿佛這鐵皮箱子存放在這兒, 已有了些年份。
杜予添向來不是個好奇心過甚的人, 但今兒他不知是怎的, 竟鬼使神差地走向了那個鐵皮箱子。
他仔細查看了一下這個鐵鎖, 銹跡斑斑，上下活動一番，卻顯得生硬且有些卡殼。鐵鎖打不開無妨, 他們行軍多年的兵將, 在面對這種無鑰的輜重之物, 自有他們的方法。
於是，他直接從腰間摸出一根細長的針刺, 對著那鎖孔活動了一番，封印了多年的鐵鎖兀自開了。
他的心頭沒有半分漣漪，甚至還十分平靜地將那箱蓋用力地掀開，一股子撲鼻而入的藥香味瞬間襲滿整個倉庫。
杜予添頓時了然。
哦，原來是滿滿當當一箱子的藥材。
他隨意撚了一些藥材湊到鼻尖聞聞，他不通藥理，不知這是什麽藥材，自然也辨別不出個什麽。但這股子藥香味兒，倒是能讓他安心下來。再隨意翻翻這些藥材裏，方才發現，這一箱子的藥材並非同一種，而是有很多種藥材混雜在一起的。
其他的藥材他都不認得，但唯獨那細細長長的，紅燦燦的藏紅花他是最熟悉的。這藏紅花是邊塞那邊能尋來的藥材，有時候他們在邊塞與外族進行一場惡戰，幾番下來受傷無數，就靠這藏紅花它活血化瘀，治病救命來的。只可惜，藏紅花在邊塞那邊雖有，但用的次數多了，終究是稀缺。
這會兒一下子瞧見這鐵皮箱子裏有不少藏紅花，杜予添頓時喜上心頭。他將這鐵皮箱子拖了出來，搬到了亮處，想要檢查一下這箱子裏有多少藏紅花，若是多了，到時候求得父親的允許，他要帶上這些去邊塞，省得有時候戰場下來，想要尋一些藥材都難。
可當他將手探入這箱藥材的深處，心頭一沈，卻碰到了一些硬物。
仔細摸摸，這些硬物好似一根根如細長的竹節……嗯？也不似竹節，大概是，就像食指長度，食指粗細，摸上去還很是光滑……
杜予添的腦海裏驀地閃過一瞬的念頭，旋即便是大腦一懵，心頭頓時籠罩著恐慌的黑霧。
他立即將一根取出，頃刻間，心頭的恐慌仿如轟鳴的擂鼓，咚咚咚地，敲得他的胸口憋悶，腦殼兒生疼。
因為這是一節光滑的，食指粗細大小般的物什，它通體象牙白色，看上去很像是一節鴕骨。
而這個東西，很像昨兒晚上東宮設宴時，楊家火炮的家主奉上的那一節鞭炮。
更像是他的親兵在塔城廢墟裏找到的那一節未被引爆的啞炮！！！
這個東西……這個萬惡的東西，怎麽在這裏？！
杜予添趕緊撥開上面覆蓋著的藥材，從箱子裏翻出了好多個這種鞭炮，每個上面都有著隱藏的引線，看t上去並非啞炮。他前後數數，竟然共有五十多個！
一股子不祥的黑色預感，仿若陰雲密布的暴雨前夕，窒悶地，絕望地籠上了他的心頭。
突然，一聲呵斥硬生生地截斷了他心頭的恐慌。
——“你在做什麽？！”
杜予添僵硬地擡起頭來，卻看見在倉庫門口，正站著他的父親，杜弦大將軍。
杜予添面色慘白地站起身來，多年行軍的他，這會兒只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骼全數塌陷，毫無半分力氣。
他聽見自己脆弱地喊了聲：“……父親。”
杜弦的臉色就像是此間的壓抑氛圍，陰沈且難看。他背著雙手，緩步走近鐵皮箱子，看著那一地被翻找出來的一節節鞭炮，他甕聲道：“你到底在做什麽？！”
杜予添咽了咽口水，潤了潤早已幹涸的喉嚨，他啞聲道：“我以為這裏有藏紅花，想找一些出來……我們軍營總是缺這些。”
杜弦依舊死死地盯著兒子，沒有回答。
“可是，這些東西是什麽？”杜予添聽見自己顫抖地問。
杜弦在心底權衡了一番，方才道：“這箱子是那個藏醫拿來的，裏頭都是一些個藥材。這個東西應該是存放藥材的好物。”
“真的是這樣嗎？”杜予添只覺得鼻頭酸澀，眼眶酸澀，渾身顫抖。
杜弦瞥了他一眼，過了好一會兒，方才冷聲道：“你想說什麽？！”
杜予添咽下心頭的苦水，從袖袋中摸出一小節類似的鞭炮，道：“父親你看，這兩個像不像？”
杜弦死死地盯著兒子手中的鞭炮，腦海裏在權衡這一切該如何應對。
所以，他沒有回答。
杜予添苦笑道：“這個，是昨兒晚上楊家火炮的家主贈送給在場參加東宮設宴的所有人的手信，這是鞭炮。”
“哼。”杜弦從喉嚨裏只憋出了這麽個音來。
“父親……”杜予添的眼眶倏地泛紅，他呼吸急促地又問了聲：“你知不知道，這個是鞭炮？”
杜弦權衡好了，他看著自己兒子那張幾近崩潰的臉，他也猜想到了什麽，便也不打算藏著掖著。
杜弦道：“我知道。”他極其平靜地說。
沙場多年練就的直覺，瞬間讓杜予添明白了大半，此時此刻，他心裏的城墻已然坍塌了大半。
他就這麽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的父親，緩緩地，緩緩地，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小的錦袋。萬般情緒湧上心頭，全數形成了絕望的浪潮，堆積在喉頭和眼眶。
杜予添難過地打開了這個錦袋，將那一節從塔城廢墟裏找出來的啞炮拿了出來，他崩潰地問：“父親請看……這個啞炮，它跟這些做得是不是很相似？”
“這雖然是個啞炮，但它有名字。”杜弦依舊是這麽死死地盯著已然崩潰的兒子，他萬分平靜地說：“這個叫做五福火。”
“五福火……五福火……”杜予添徹底崩潰了，他忽而咬牙切齒地大聲道：“父親，你還真是見多識廣啊！你竟然連這啞炮的名兒都知曉！你要不要猜猜看，這五福火，是我在哪裏找到的？！”
“塔城廢墟。”杜弦平靜地道。
杜予添徹底怔住了：“你知道？！”
“你還有什麽是不知道的，要不要今兒我全部告訴你？！”杜弦一步一步地走近他的身前，死死地盯著兒子那雙已然血紅的雙眸，他大聲地道：“我早就告訴過你，既然這段時間不用回邊塞，塔城火案的事兒你就不要去管！舒舒服服地在城裏休息一段時間！可你在做什麽？！你竟然還在調查塔城的事兒？！你查這些到底是想做什麽？！想要尋得蘇沐瑤的歡心？！想要讓她重新回到你身邊？！”
杜弦一連串的質問，頓時讓杜予添啞口無言。
“你做夢！！！”杜弦大聲地怒吼了出來：“甭說蘇沐瑤不可能回到你身邊，老子也不會讓她進咱們杜家的大門！”
看著自己兒子已然崩潰至極的臉龐，看著兒子那雙困惑不解的雙眸，杜弦決定在兒子的心頭上再撒一把鹽。
“我會動用一切力量讓蘇沐瑤死！”
“為什麽？”
“因為她是塔城火案的唯一幸存者！！！”
“因為她是蘇應在的女兒！！！”
“因為她的存在，只會讓你父親我每一天每一夜都活在恐懼中。只要她在這個世界上存活一天，塔城火案就有被翻案的可能！塔城大火的真相，就有被公布的那一天！”
杜予添再也站不住了，他身後存放陶罐的木架子成了他唯一的依靠。他的雙手已然拿不住任何的東西，就連那一節在塔城廢墟裏尋來的啞炮，也跌落到腳邊，滾到了那一堆翻找出來的鞭炮中。
“你們……你和蘇應在將軍，不是至交嗎？”杜予添只能從口中憋出這麽一句話來。
可兒子此時的崩潰，並不能讓杜弦憤怒的心情平靜幾何。他怒聲道：“我跟蘇應在是至交？！誰當他是至交了？！明明是我跟他一起認識的皇上，憑什麽皇上從小到大眼裏只能看到他？！憑什麽皇上一直都在重用他？！”
“蘇應在將軍的戰術……”
憤怒的杜弦大手一揮，瞬間打斷了杜予添的言辭：“他的戰術確實勝於我，可我布局陣營上是優於他！他和我都有長短之處，憑什麽皇上只看好他？！雖然我跟他都位列鎮國大將軍，可每次皇上給的封賞都是他多，我寡。你早就知道這個，不是嗎？！”
“可是蘇應在將軍他得勝的戰爭要多很多，皇上也是……”
“如果皇上不派他去各大戰場，他有什麽機會可以得勝？！如果皇上當年派我去那些戰場，我也可以擁有那樣多的戰績啊！憑什麽好處都是他？！”
“所以父親，你就跟尤澈一起制造了這起塔城大火？”杜予添這會兒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痛苦道：“你知不知道，塔城裏有萬千百姓，他們那都是無辜的百姓，是上萬的幽魂啊！更何況，蘇應在大將軍他……他並無什麽錯處……”
“他的存在，就是個錯！”杜弦恨聲道：“我並沒打算傷害到其他百姓。是尤澈他當年信誓旦旦地告訴我，其他百姓的住處只是尋常走水，唯有蘇應在所在的軍營和府邸會炸裂。當年，我們也只是想讓蘇家人名正言順地死絕罷了。誰曾想，這小小的五福火威力竟然這樣大，讓整個城池都救不得！”
“可是父親……”
“怎麽？”杜弦死死地盯著兒子，冷聲道：“你現在知道真相了，你打算站在道德的巔峰來質問你父親了？！”
杜予添滿身心絕望地看著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杜弦繼續斥責道：“怎麽？你是不是要打算拿這個真相去哄你的蘇沐瑤？！你是不是要告訴她，她爹娘的死，塔城百姓的死，都是你父親幹的？！”
杜予添驀地雙拳緊握，咬緊了痛苦的牙槽，難過地咬出了一口血腥，卻咬不出一個回答來。
“你去告訴她啊！”杜弦才不怕這些，他揮臂一揚，道：“你以為那蘇沐瑤是尋常女子，什麽都不懂嗎？！你以為太子殿下為什麽要讓你去找我的印信？！你覺得，你把這些真相告訴她之後，她還會不會回到你身邊？！”
血紅的雙眸頓時浮現出一層濃濃的水霧，這層水霧已然幻化成一把把厲劍，根根刺向杜予添的心口，讓他痛得快要不能呼吸，再也看不到自己的未來。
“你覺得，你把這些公布出去，你父親我！甚至我們杜家上下九族，還有沒有機會存活？！”
“你猜蘇沐瑤她對這個真相已經知道什麽程度了？”
“你猜太子他為何要將蘇應在的舊部全數召回京城？！”
“你猜……”
“父親！”兩行滾燙的，帶著血恨的淚，從杜予添的雙眸裏奪眶而出：“……怪不得在獵場那天，瑤瑤她……她突然不願跟我回邊塞了。原來……原來不是她想要選擇溫衍……原來，都是因為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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