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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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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可若她真是花無顏,為何不與他相認?

她明明說過,若有來生......話雖只說了一半,但長留猜得到後半句,他們定要再見。

若她真是花無顏,她怎會見面不識?任他在大殿上出醜而無動於衷,在他命在旦夕時,不曾噓寒問暖一句。

“你在那嘀嘀咕咕什麽?”

“殿下可曾頭部遭受撞擊,失過記憶?”

定陶將茶杯往案幾上一頓,斜他一眼,“再胡言亂語,吾就把你變成癩蛤蟆。”

“......”果然不是無顏,無顏才不會這麽兇!

長留搖頭,覺得孟婆大概是老眼昏花了,拱手,“殿下,小仙先去休息了,您請便。”

“站住!”定陶微擡眼皮,起身,走到他身邊,壓低語氣,“吾尚未就寢,你個小仙倒敢先睡?”

那還要怎樣?睡覺難道還要人陪?

長留尚未想明白為何不能先睡,定陶已丟下他,邁開步子,繞過屏風,懶洋洋倚在榻上,單手撐著額頭,使喚他道:“你就留在外邊值夜,沒有吾的吩咐,不許進來。”

長留自小長在月老廟,月老視他如己出,從不命他隨身伺候,哪裏受過這等憋屈,當即反抗道:“為何要我守夜?這裏安全得很。”

“防人之心不可無。”定陶闔上雙眸。

長留磨牙謔謔,輕哼一聲,拂袖而去。上神就可以這般目中無人,隨意踐踏小仙的尊嚴嗎!

“不服氣?等你哪天能打敗吾,你也可以橫著走。”裏間傳來定陶不屑一顧的聲音。

小人得志!

長留捏緊拳頭,重重砸向案幾,暗自發誓日後要好好修煉,讓她開開眼。

夜色漸濃,萬籟俱靜,長留撐著腦袋,東倒西歪,昏昏欲睡,眼睛瞇成一條縫,迷迷糊糊中,好像看見個女子搖搖晃晃,向他走近。

定陶!她大半夜不睡覺,特來查崗?

長留嚇得睡意全無,猛地擺正身子,瞄了眼,正襟危坐。定陶慢慢走近,旁若無人地,端起茶水,抿了口。

“殿下若是口渴,可喚小仙給您送茶水,何必親自跑一趟?”

“......”無人回應。

定陶目光空洞,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直勾勾盯著前方,提線木偶般,無知無覺,完全不似往日那般神氣。

“殿下?”長留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腕,這才發覺異常。

這癥狀怎與無顏夢游時一模一樣?莫非花神殿下也有此頑疾?天助他也,此把柄在手,就不信定陶再敢隨意使喚他。

長留陰惻惻一笑,在腦中幻想著如何拿捏上神,誰料此時,定陶眸光微動,忽幽幽地看向他,慢慢地,慢慢地,向他逼近——

長留以為她醒了,全身一僵,嚇得大氣也不敢出,趕忙垂下頭,認錯:“殿下!我錯了!我錯了!小仙再也不敢了!”

定陶恍若未聞,擡手,撫上他的眉眼,她的指尖帶著淡淡涼意,柔軟細滑,長留屏住呼吸,也不知她此舉何意?頓時心跳如鼓,卻沒有阻止,任由纖纖玉手在他臉上描摹。

定陶身子微傾,指尖順著眉心向下,劃過山峰般挺拔的鼻梁,落在長留粉紅色的唇瓣上,停住,輕輕一壓。

喉結滾動,長留不由地緊張起來,收攏指尖,避開視線。

鮫燈下,兩人的身影彼此纏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解不開,斬不斷。

長留無所適從之際,定陶忽擡起足尖,在他唇瓣上輕輕一碰,旋即撤回,蜻蜓點水,漾開千層漣漪,然後轉身,如來時那般,晃晃悠悠走回裏間,躺下,閉上雙眸,陷入安眠。

長留躲在屏風後,看著昏睡的定陶,抿了抿唇,宛若被調戲的黃花閨女,羞羞答答地,紅了臉。

“她明天不會忘了吧......”

如他所料,定陶翌日確實不記得自己幹過什麽。

“你......”長留撓撓眉心,欲言又止,搞得自己像個向丈夫討要名分的嬌妻似的。

“我......”他支支吾吾,結結巴巴,半天放不出一個屁,定陶瞟他一眼,拍板:“不用說了,吾睡覺向來老實得很,絕不會做出什麽出格之舉,莫要汙蔑本上神。”

“你——”長留氣結。

“除了你,我,你還會說點別的嗎?”定陶理了理衣襟,嫌棄地看向他。

“我——”

“吾將去忘川取劍,你且跟著吧。”

長留尚未答應,定陶已背著手,走出冥洞,好一個蠻橫霸道、不講理的花神!

兩人來到忘川之泮,定陶將韭絨藏進腰間,對長留道:“你在岸上接應,若吾遭遇不測,爾切記返回天界,將此事告之天帝。”

“呸呸呸!胡說什麽!你可是堂堂花神,區區忘川之水,能耐你何?殿下平日不是很囂張?現下怎麽慫了?”

定陶覷他一眼,“那也比你強。”說罷,縱身躍入忘川,濺起的水花落在岸邊,瞬間燒成一片焦土。

怨靈們似乎嗅到了侵略者的氣息,四處亂竄,放肆吼叫,一聲一聲,亂人心神,長留趕忙捂住耳朵,緊盯著河水。

定陶一路下潛,降至河底,有韭絨傍身,怨靈並未發現她。

河床凹凸不平,怪石散落,渡玔蟲在水中漫游,散出幽藍色的光,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蟲鳴。定陶掏出夜明珠,拿在手中照明,河底漸漸清晰可見。

河床似個巨大的天坑,中間凹進去個大洞,洞內漆黑無比,連渡玔蟲都不願靠近,隱隱透出邪氣。

定陶舉著夜明珠,小心翼翼避開碎石,順著狹長的坑壁往下走,壓迫感越發濃郁,她不得不催動靈力,抵禦煞氣,倏地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前摔去,墜入坑底。

夜明珠不知滾去了何處,定陶正欲撚個火訣照明,黑暗中忽響起一道清冷幹洌的女聲,坑壁隨之亮起,巖石細如牛毛,簇擁在峭壁之中,綻開,遠看好似開出了一片純白的絨花。

“定陶,你來了。”

定陶心口一緊,四下眺望,冷聲喝道:“誰!”

“是我。”巖壁之中走出個和她長相一模一樣的女子,臉上附著烏青色的胎記。

“花無顏?”定陶微微蹙眉,“你怎會在此?”

花無顏含淚欲泣,“我被花容殺死,來地府投胎,可我忘不掉長留,便墮入忘川,淪為孤魂野鬼。”

“荒謬!吾才是花無顏,身死歸位,何來投胎轉世一說?”

“你霸占了我的身體不說,如今還來和我搶長留,難道就沒有絲毫愧疚之心?長留愛的是我,不是你,求求你,把他還給我。”熱淚散入河水,轉眼化作雲煙淡去。

定陶垂下眼眸,一時也不確定,凡間那個花無顏到底是誰?長留愛的到底是她,還是凡人花無顏?

“忘川河水,日日灼燒著我的靈魂,你若不肯幫我,我很快就會灰飛煙滅,長留往後,再也不會開心,你忍心看他難過嗎?”花無顏走近定陶,目光哀求,楚楚可憐。

“吾要如何幫你?”

“很簡單,只要把你身上的韭絨給我,我就可以離開河底,與長留團聚,他定會分外歡喜。”

他為了花無顏,甘願去找窮奇拼命,若能見到意中人,他定會歡喜。

“好。”定陶取下腰間的韭絨,遞給花無顏,“願你能常伴他左右,讓他一世無憂。”

“不能給!”長留大喝,催動靈力去搶韭絨,卻還是被惡靈搶先一步。

失去韭絨護身,水中惡靈紛紛朝定陶襲去,定陶從幻境中清醒,施展法術,打散怨靈。頃刻之間,怨靈卷土重來,欲將其吞噬。

不計其數的怨靈一擁而上,定陶防不勝防,被擊中左肩,向後一仰,長留忙飛身過去,攬住她的腰肢,扶住她。

“沒事吧?”

“你怎麽下來了?”

長留晃了晃手中的韭絨,“我偷偷留了一塊,我要不來,你剛剛就被惡靈奪魄了!”

定陶抿了抿唇,避開他的手,神情頗為不自在,“吾又沒叫你救!”

“是是是,都是我好管閑事,行了吧?不過你剛剛到底看到了什麽,嘴裏念叨著常伴左右,一世長安之類的,堂堂花神,莫非也春心萌動了?”長留打趣道。

定陶捂著左肩,悶哼,“此處太過詭異,我們先上去吧。”

長留見她受傷,收斂神色,忙催動法術,向上游,好一陣,才抵達岸邊。

“終於到了,累死我了。”長留甩了甩頭發,瞥向定陶,“你——你怎麽了?殿下!殿下!”

定陶勉強撐起眼皮,看向他,蒼白一笑,“無礙。”話音未落,身子一軟,失去了意識。

長留忙扶著她坐下,這才發現她左肩已發炎潰爛,正向外淌黑水,長留雙手合十,往傷口註入靈力,半響之後,依舊沒有好轉之色,黑紅的血水,源源不斷往外淌,怎麽都止不住。

怎麽辦?怎麽辦?再這麽流下去,定陶即便不死,一身修為也要散盡。

“婆婆!婆婆!您在嗎?救命啊!”

“花神殿下受傷了?”孟婆出現在橋頭,遙望著彼岸的長留,瞬移至定陶身旁,“她這是被怨靈所傷?”

“對,怨靈制造幻境,讓她交出了韭絨,婆婆,你救救她!靈力對這傷不管用。”長留跪在地上,拽住孟婆的衣袖,急出了哭腔。

孟婆輕輕搖頭,嘆惋:“並非老身不幫忙,實在是愛莫能助,怨靈本就波譎雲詭,被其所傷之人,不是死了,就是瘋了,老身實在不知,該如何救治殿下。”

“那怎麽辦?您想想辦法!想想辦法!她才覆生沒幾日,難道又要——”又要為天下犧牲?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長留握住定陶的手,眸中閃過一絲決絕,“你不會死的,我絕不會再讓你,死在我面前!”

長留催動靈力,註入定陶體內,雖無法治愈傷口,但最起碼可以延緩衰竭之癥。

“你如此救她,無異於飲鴆止渴,屆時,她還沒死,你就會因靈力枯竭而灰飛煙滅,你這又是何必?”孟婆跺了跺拐杖,不忍道。

“她想救蒼生,而我......”長留看向面如紙色的定陶,無聲失笑,“只想她活著。”

做個蠻橫不講理的花神。

如此,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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