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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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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父親。”顧長夜拱手,低眉行禮。

顧臨川端坐於堂上,抿了口茶,睨他一眼,不甚耐煩,“你來幹什麽?”

顧長夜站得筆直,微微頷首,態度越發恭敬,“三弟今日在街上抓了兩人,那女子曾救過長夜的性命,長夜特來懇請父親,饒過他們姐弟二人。”

顧長東捏著顧臨川的肩,“爹,大哥說的就是那個偷我錢袋的小子,年紀輕輕就敢行竊,可不能縱容,不然長大了,還不得殺人放火,到時候還得辛苦您去抓人,不如現在就好好教訓教訓,防微杜漸!”

顧臨川拍拍他的手,慈祥一笑,“長東說得在理。”

“父親!此事尚未查明,光憑三弟的一面之詞,如何能定罪?況且,就算那孩子當真行竊,也不該牽連其姊。”

顧長東挑眉,眼裏劃過一抹玩味的笑,“大哥對這女子,倒是關心得緊......”

顧臨川皺眉,聲調拔高,“此話何意?”

“爹您不知道,大哥近日看上了一位農女,貌似就是牢房這位,不然他如此緊張,著急忙慌跑來求您放人,平日,可不見他往您屋裏跑。”

顧臨川壓下眼風,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頓,怒目,“你弟弟所言,可是真的?”

顧長夜抿唇,不置可否。

“豎子!你是什麽身份,她是什麽身份,你竟敢妄動這種心思,你別忘了,你早與京城的謝家定了親!”

“謝家乃世家大族,如今雖式微,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謝家家主,如今官至五品禦史中丞,你若娶了他女兒,日後必能平步青雲,官運亨通,她一個農女,能給你什麽!”

顧長夜繃直身子,掀起長袍,撲通一聲跪倒在青磚地上,“父親,她救過我的命,難道救命之恩還抵不過仕途?”

“糊塗!”顧長夜拍案而起,氣得嘴唇直顫。

“爹,您別生氣,大哥就是一時被那妖女迷了心智。”顧長東攙住顧臨川,替他順氣。

顧臨川重重咳了幾聲,眸光狠厲,“暗中與人私相授受,該死!”

顧長夜膝行而前,揪住顧臨川的衣角,不住磕頭,“父親息怒!此事與旁人無關,都是兒子一時糊塗,她從未接受過兒子的心意,都是兒子一廂情願!”

“看來大哥真的很在意這個......哦......花無顏......”顧長東斂起雙眼,火上添油。

顧臨川攥住桌沿,轉身,反手就是一巴掌,毫不留情地烙在顧長夜臉上。

茶盞被帶起的衣袖掀翻,滾落在地,四分五裂,滾燙的茶水濺落在顧長夜的手背之上,水泡鼓起,如恨意,悄無聲息地蔓延滋長,不斷脹大。

“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竅!來人!把大郎君送回房,面壁思過,沒有我的命令,不準踏出房門半步!”

衙役蜂擁而至,撈起地上的顧長夜,拖走,暗道大郎君又惹老爺生氣了。

“父親!父親!都是兒子一廂情願,與她無關——”

-

牢房陰暗,不見天日,只在頂頭一角開了個小縫,孱弱的月光不嫌此地腌臜,靜靜地流淌進來。

花無顏坐於枯草之上,雙手抱膝,困意全無,仰望著高處的一絲光亮,神情怔然,不知在想什麽。

已是後半夜,萬籟俱靜,連值班的衙役也抵不住困意,趴在桌子上,沈沈睡去,隱約可聞其鼾。

不知無愧怎麽樣了?會不會害怕得睡不著?

花無顏垂首,下巴擱在膝蓋上,閉上眼。她絕不相信無愧會偷東西,但眾目睽睽之下,顧長東敢一口咬定無愧行竊,想必不是空穴來風。

無愧與顧長東井水不犯河水,在此之前,二人甚至不知道對方的存在,顧長東不至於栽贓陷害無愧。

雙方都咬定自己沒錯,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花無顏揉著太陽穴,百思不得其解。

寂靜中,忽有老鼠竄出,一陣窸窸窣窣後,花無顏聽到了長留的氣音,“花無顏!花無顏!”

長留趴在柱子上,雙手拼成喇叭狀,正低聲喚她。

花無顏起身,走到他面前,眺望一眼看守,“你怎麽進來的?”

長留搖了搖手中的鑰匙,“聲東擊西,多虧燒餅幫忙,出去之後多賞它幾根骨頭。”

長留打開牢房,拉過無顏的手,“快走!”

“無愧也被他們抓了。”花無顏頓住,盯著他,目光灼灼,“這次決不能再丟下他。”

長留覷了眼正熟睡的衙役,點頭,“那我們分頭行動,你往那邊找,我往這邊。”

好在牢獄不大,他們很快找到關押無愧的牢房。

小家夥大概哭累了,蜷縮在雜草上,沈沈睡去,眼角還掛著淚珠。

長留打趣:“小鬼睡得還挺香,要不別管他了?”話音未落,便遭到了花無顏的刀眼,悻悻閉嘴,老老實實打開牢門。

花無顏輕聲叫醒小家夥,三個人探頭探腦,小心翼翼地往外走。路過昏睡的衙役,長留將偷來的鑰匙串掛回他腰間,完璧歸趙,功德圓滿。

三人一路通暢,花無顏覺得奇怪,餘杭郡的守備竟如此松懈?

剛出牢獄大門,三人便被團團圍住。

衙役們拔刀相向,面色冷峻。刀刃反射著月色,泛出盈盈微藍,寒光乍現。

長留舉起雙手,不動聲色湊到花無顏耳邊,竊竊私語:“這回玩完了,我一個也打不過。”

“聽說有人要劫獄,我倒劫的是誰呢,原來是你啊!”顧長東打著哈欠,似笑非笑,“花——無——顏。”

“你魅力不小啊,前腳大哥為你求情不成,被父親關了禁閉,後腳,你的相好,就敢大半夜來劫獄,還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長留:你真是想多了......

“大哥說你看不上他,我還不信,眼下一瞧......”顧長東湊近長留,細細打量,捏著尖細的嗓子,“確實絕色。”

長留被他盯得頭皮發麻,渾身激靈,這色瞇瞇的眼神怎麽回事?難道顧長東有斷袖之癖?

花無顏冷冷道:“你到底想怎樣?”

“本來就是想教訓教訓你弟弟,現在看來......你比他好使多了......”

“......”

“什麽!三弟把無顏帶走了!”顧長夜瞪大雙眼,猛地從椅子上彈起。

“今晚有人劫獄,顧長東怕花無顏逃掉,就把人帶去了自己房間。”阿奎倚在門邊,將自己的所見所聞悉數告知顧長夜。

顧長東風流成性,連府裏的丫鬟都不放過,無顏若是落入他之手......不敢再想,捏緊拳頭,原地打轉。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話音未落,門被人一腳踹開。

“你......”顧長夜目瞪口呆,“你把鎖扳斷了?”

阿奎丟掉鎖鏈,拍拍手,輕蔑一笑,“區區小鎖,能耐我何?”

顧長夜擰眉,撫著尚未消腫的巴掌印,凝望門外石階,一時竟有些猶豫不決,一旦邁出這道門檻,便等同於違背父令,他當真承受得了這樣的後果?

阿奎看他一眼,“花無顏寅時就被帶走了,公子若是再猶豫,耽誤了救人......”

點到為止。

顧長夜身子一僵,面色微變,擡步,跨過高高的門檻,決絕道:“走!”

兩人疾步趕到顧長東的宅院,侍衛攔住他們的去路,“三郎君吩咐,任何人都不得入內。”

阿奎人狠話不多,擡手,在他後頸一劈,侍衛來不及喊叫,如爛泥般滑落在地。

顧長夜長驅直入,來到顧長東的臥房,黑漆漆的一片,悄無聲息。

眉頭擰成疙瘩,顧長夜猛地推開門,吹亮火折,被眼前一幕嚇得腿一軟,癱倒在地。

床榻上,男子上身赤裸,摟著懷中女子,酣然沈睡。女子衣衫褪盡,趴在男子胸前,青絲遮面,臉上烏青色的胎記,若隱若現。

阿奎扶起顧長夜,“我們來晚了。”

顧長夜攥緊手心,雙眸猩紅,身子微微顫抖,震驚,憤怒,悔恨,心碎交織呈現在他臉上,良久,才沙啞著嗓音道:“把門關上。”

聲音卻是從未有過的冷靜。

這一刻,顧長夜不再是清雋溫良的書生,化身嗜血成性的殺手,麻木、冷漠,眼裏心裏,只剩下滔天的恨。

阿奎看他一眼,轉身關門。

顧長夜上前,扯過被褥,蓋住花無顏雪白的身軀,攔腰抱起,遞到阿奎手裏,“把她送到我房裏,安排小翠給她換身衣服,切勿聲張。”

“那公子......?”

顧長夜回首,盯著榻上之人,目眥欲裂,奪過阿奎手中的劍,緩緩拔出,劍光沃雪,如一尺白綾,“我要親自手刃這個畜生!替無顏報仇!”

阿奎抱著花無顏走出房間,嘴角微揚。

-

翌日,花無顏醒來已日上三竿。

畫簾低垂,帳幔層層,繡以藍白色紙鳶紋。沈香絲絲縷縷,自金爐中裊裊而起。博古架上端放著花無顏從未見過卻價值不菲的古玩。

“姑娘醒了?”小翠端著銅盆,快步上前。

花無顏盯著眼前侍女模樣的女子,扶著額頭,“你是誰?這是哪?”

小翠俯身,恭敬答道:“奴婢名叫小翠,是大郎君的侍女。這是大郎君的住處——青雲閣。”

大郎君?昨日她明明被顧長東抓了去,今日怎會出現在顧長夜的房間?而且衣裳也換過了......

“我的衣服......”

小翠抿了抿唇,想起顧長夜的囑咐,“是奴婢幫您換的!姑娘放心!”

花無顏倒也沒多想,掀開被褥,起身,“你家大郎君呢?”

“昨日府中發生了大事,大郎君被老爺叫走了。”

“大事?”

“三郎君昨夜被人殺死了,老爺震怒,大家都被叫去問話了。”

顧長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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