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77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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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77正文完
看取蓮花凈, 應知不染心。
朱楹楹想起去年賞蓮時隨意吟的兩句詩，心中躁郁。
去年她沈浸在與嬴政重逢的歡樂中，說得頭頭是道, 現在的她，卻不得不面對註定的離別，根本無法像詩句中那般雲淡風輕。
作壁上觀和刀砍到自己身上，感受可截然不同。
眼前之景蕭瑟, 系統中卻另有一番熱鬧。
在877的不懈堅持下, 它終於在今年七夕那天, 成功相親到了一個伴侶，系統996, 一只巨大的水豚。
996有空時會來這邊做客，兩座小山湊在一起看電影打游戲, 直到996主人召喚了好多次, 996才依依不舍離開。
【朱楹楹：877, 我的時間還剩多少？】
【系統877：現在是十二月，離結束時間還有一百零八天。】
朱楹楹望著風雪殘荷，問出盤旋在心中許久的問題。
【朱楹楹：877，如果我不想離開, 想一直留在這裏, 可以嗎？系統讓我完成任務，總該給我些報酬，我不要其他, 只想多要些時間陪他。】
【系統877：宿主, 877能理解你的心情, 可是程序中已設定定時抽離，時間一到, 你的意識就必須離開身體。如果877強行抵抗主系統，即使能為你爭取一點點時間，但877會立刻被銷毀，而你的意識和身體也會很衰竭而亡。宿主，這樣的話……你會再次在嬴政面前淒慘死去。你真的希望嗎？】
朱楹楹沈默不語。
如果再次在他面前死去，這兩年時光是為了什麽呢？為了用生離死別對他進行二次傷害？
絕對不可以。
感受到朱楹楹的傷心，877勸導她。
【系統877：其實，按照常規流程，你作為趙姬時不會遇刺，然後在嬴政十八歲時離開。可你卻意外將這個兩年留到現在，才得以看到意氣風發的嬴政。想想，也很賺啊。你也不能太貪心了。】
【朱楹楹：可是，任何人在有我的經歷後，都會控制不住地貪心吧。我還想看到他一統天下，自封始皇，還有很多很多……你們不顧我的意願安排我來此，又強行要我離開，不覺得很殘忍嗎？】
【系統877：那麽，如果回到過去，提前問你，你是否願意取代趙姬，照顧小嬴政，你，會拒絕嗎？】
朱楹楹無法回答，因為答案就是在打她的臉。
因為哪怕問她一萬次，她的答案也永遠只會是“我願意”。
【系統877：主系統在篩選宿主時，早已經過數據對比，所有宿主毋庸置疑，都很愛自己的任務對象，只有如此，任務才進行得下去。宿主，此生此世，你和嬴政的關系，註定是目送他漸行漸遠，無法陪伴到最後。你別難過，我們來想些開心的事情吧，等你回到現實後，你會得到豐厚獎勵，會成為秦始皇陵墓研究第一人，名利雙收……】
朱楹楹腦子裏全是那句“漸行漸遠”，終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877的話，她再是一句都聽不進去。
* * * * * *
甘泉宮中，宮人跪了滿地。
自從那日湖邊看雪後，朱楹楹就病倒了，十多天都不見好。
嬴政見此，開始無差別攻擊，將宮人禦醫全呵斥一番，“大冷天也沒人看顧，就任由她在湖邊淋雪，你們都是怎麽伺候人的？還有禦醫，一點風寒罷了，拖這麽久還未痊愈，宮中醫術就這般水準……”
朱楹楹咳嗽幾聲，道：“不怪他們，是我自己想去湖邊走走，看到殘荷落雪，就一時待久了些。這種病都沒個定數，慢慢恢覆就是。你別這麽大聲，吵得我頭疼。”
嬴政讓眾人都下去，坐在朱楹楹床邊，要餵她喝藥。
朱楹楹直接拿過來，兩口悶了。這麽苦的藥，用勺子慢慢喝只會更苦。
嬴政將碗放到一旁，“這個時節湖裏全是些殘葉，沒什麽好看的。你若想賞花，你宮裏的梅花開得正好，在宮裏賞便是。等到明年夏天，再去賞蓮，花就在湖中，又不會逃走。”
朱楹楹笑了下，蓮花不會離開，可是明年夏天，人就離開了。
只是這話，她不想說，便道：“雪中殘荷和夏季盛放截然不同，你現在天天想著行軍作戰，哪裏會欣賞這些細枝末節。”
嬴政笑道：“也是。”
朱楹楹同他說了會兒話，便讓他回章臺宮去批奏折。
嬴政稀奇道：“之前你都不許我加班，現在我難得過來陪你閑一會兒，你倒肯讓我去批奏折。”
朱楹楹笑道：“嗯，想通了，還是愛做什麽就做什麽吧，心不閑，身體閑也只是假象。你去吧，累了就多歇歇。我喝了藥，很困倦，想睡了。”
“好。那我不吵你，晚些再過來看你。”
嬴政叫來宮女悉心伺候，便去了章臺宮。
他走後，朱楹楹起身，披上厚厚的狐裘鬥篷，去院裏賞花。
她回來後，就讓花匠在甘泉宮種了各種花木，確保每個月都有不同花景。
如今隆冬時節，梅花開得正好，紅梅孤傲，蠟梅清香。
入夜後，嬴政再度過來，卻被齊女攔在甘泉宮外。
那時候朱楹楹給嬴政推薦女子不成，被眾女一頓罵，齊女是唯一沒罵她的人，反倒願意留在甘泉宮中做廚娘，朱楹楹見她性格乖巧溫婉，就讓她當了甘泉宮的管事，跟在自己身邊。
齊女懷中捧著幾支蠟梅，恭恭敬敬拜見嬴政，“羋常侍已經睡下了，交代奴婢，若陛下過來，就同您說下。還有，甘泉宮裏蠟梅開得正好，清香怡人，羋常侍特意折了幾支，讓奴婢送給陛下。”
嬴政接過蠟梅，來回踱步幾番才離去。
朱楹楹躲在宮門後，見他離開後，才返回了房中。
這十幾天來，她也想明白了許多。
人生各有錨點，有的人喜好追名逐利，有的人喜好男歡女愛，有的人喜好雲游四海。
對於一個孩童來說，父母的愛是生命中最重要的錨點之一。
嬴政尚且年幼時，脆弱孤苦，離不開她，但如今，他已是獨當一面的秦王，今後還將君臨天下。
她這個錨點，或許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麽重要，至少，比不得母親之於幼童。
正好嬴政事務繁忙，彼此少見幾面，慢慢也就淡了。
只是有件事情，她還放心不下。
【朱楹楹：877，最後再幫我一次吧。】
她走後，希望有人繼續陪伴他，令他心安。
* * * * * *
朱楹楹避而不見，只偶爾讓齊女送幾支花枝或幾盤點心來章臺宮，一次兩次還好，可一連半個月，嬴政總共只見到她本人三次，心緒十分不寧。
在他生辰這天，他再是受不了，直接往闖進朱楹楹宮中找人。
朱楹楹見他疾步而來，笑道：“我正要差人去請你，你就過來了。步伐這般急切做什麽，君主要闊步緩行，才能氣度翩翩。”
嬴政皺眉，盯著朱楹楹許久，似乎在審視她有何異常。
朱楹楹低頭看看自己，沒什麽奇怪之處呀，他幹嘛要這麽看著她？
嬴政道：“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總感覺不太對勁。”
“沒有啊，你近來未免太過多疑，都疑心到我頭上了。”
嬴政走在她身旁，“若無事瞞我，為何躲著我？”
朱楹楹屏退下人們，示意他坐下，笑道：“t好吧，也算有事瞞著你，不過是好事。”
她拿出個精致的紫檀木盒，“給你準備的生辰禮。你去年埋怨我沒給你準備個簪子戒指，今年我可不敢怠慢。”
嬴政眼中的疑竇變成驚喜。
朱楹楹打開盒子，裏面是一枚寶石戒指。
戒指以黃金為托，雕刻有壽紋和如意紋，上面鑲嵌一顆鴿血紅寶石。
秦國以黑色為尊，黑色沈悶，往往以赤色和金色為輔色，這枚戒指同嬴政平日裏的裝束都很搭配。
嬴政一看便很喜歡，“你躲在宮裏這麽久，就是為了做這個？”
朱楹楹點點頭，“對，我親手做的。只是，我再怎麽仔細，也比不得能工巧匠們的手藝，尤其是底托上的紋路，雕起來太費勁兒了。”
嬴政笑道：“你有心意就好，倒也不必親力親為。”
話是這麽說，可眼底的開心卻是藏也藏不住。
他伸手就要拿戒指，朱楹楹卻收了回去，“別，我還沒說給你。”
嬴政疑惑。
朱楹楹將他的袖子翻上去，露出手腕上的兩條鏈子來。
赤金鏈子是她去年送的，至於灰黑這條，她早就看不順眼了。
“去年我被你擺了一道，今年可得討回來。這個臟東西我一定要給你摘了。”
嬴政雖不情願，但又著實想要那枚戒指，糾結後只好任朱楹楹擺布。
一瞬間，朱楹楹心裏莫名湧出個念頭。
如果順利解下這手鏈，她離開的時候，嬴政便不會難過。
她伸手去解，卻解不下來。
朱楹楹臉色僵住。
嬴政並不知她心中所想，笑起來，“你看，這可不是我在攔你。”
朱楹楹盯住手鏈片刻，起身去拿來剪刀，哢嚓一下，剪了下來。
嬴政楞了下，不知為何，心中生出股不安來，“一條鏈子罷了，解不下來便解不下來，何必這麽認真。”
朱楹楹扯出個笑來，“沒什麽，我不肯吃虧罷了。”
問天買卦，卦不從心。
那便強求從心。
之前她還以此嘲笑嬴政，其實她和他，何嘗不是同一種人。
朱楹楹將盒子推過去，“我為人厚道，可不像某君那般‘君子一言，騙人一遍’。喏，歸你了。”
“你也太記仇了。”
嬴政取出戒指，戴在右手大拇指上，尺寸正合適，華貴大方。
朱楹楹見他開心，心中也隨之寬慰許多。
她剛回來那會兒，嬴政將趙炎當初送她的金簪還給了她。
那支金簪是她穿越後的第一件首飾，她將它熔化打造成戒指，回贈給他，就像多年前她陪在小嬴政身旁那樣。
“三月……”朱楹楹忽然開口。
嬴政道：“三月？三月如何？”
朱楹楹望著他，改口道：“三月還有禮物送給你。”
嬴政眼眸帶笑，期待三月的來臨。
* * * * * *
暮春之初，楊柳新發，迎春燦爛。
嬴政前來朱楹楹宮中賞花。甘泉宮在她的打點下，四時之景各有不同，生意盎然，比秦宮中其他地方別致許多。
他站在花叢間，沒一會兒，朱楹楹過來了，雙手不閑，抱著東西。
似乎……如果他沒看錯的話，一左一右，各抱了一個嬰兒。
任是嬴政早已見過各種大世面，也被朱楹楹忽然抱出兩個孩子的舉動驚到，“這、這是什麽？”
朱楹楹將兩個孩子塞給嬴政，笑道：“小孩子啊，可愛嗎？”
嬴政手足無措，他從沒抱過孩子，此時動都不敢動，“我知道是小孩子，可你哪裏來的孩子？”
他心中一緊，“難道是你跟人私通搞出來的？”
妖怪生孩子這麽快嗎？
甚至都沒見她懷孕。
“去，你胡說什麽呢？”朱楹楹有點生氣，旋即又笑起來，“是我行善積德，好不容易才求來的。”
其實是找877拿積分兌換的，這兩年嬴政心理比剛來那會兒正常多了，積分蹭蹭漲。只是兌換小朋友可不容易，877好不容易才辦成。
嬴政看看懷裏的孩子，忽然醒悟出不對勁來，“你為何突然給我孩子？到底想做什麽？”
朱楹楹避開他質問的眼神，看著他懷中的嬰兒，“你看，他們多可愛，剛好一男一女。你給他們取個名字吧。”
嬴政將孩子交給趙高，拽住朱楹楹的手腕。
“朱楹楹，你回答我。不準顧左右而言他。”
朱楹楹沈默片刻，低聲道：“我要走了。”
“走？”嬴政楞住，好一會兒才說話，“為何？你還想要什麽，我都可以……”
朱楹楹打斷他：“不是你的緣故，只是我的時間到了。該走的時候，誰都留不住。”
嬴政不理解她的意思，“若是你修行所需，暫時離開……你還會回來，就像兩年前一樣，對嗎？”
朱楹楹：“或許不會。”
嬴政執拗道：“或許不會，也就是或許會的意思。如果你不來，我也可以去找你。”
“你找不到的。”朱楹楹眼眶發澀，拼命壓抑心中酸楚。
七年前，她以為只要多給點時間，她就能好好同他說聲再見。
如今，她一直準備著這場漫長的告別，事到臨頭卻發現，只要是離別，就不可能存在想象中的好聚好散。
哪怕過了這麽多年，醞釀了許久，仍覺傷情。
朱楹楹深深吸口氣，望向嬴政，“政兒，我只是陪伴你一程的過客罷了，這世間天清氣朗，花草可愛，你還會有遠大前程，會有享不盡的天倫之樂。此去一別，你我之間的距離，隔著時空，非人力所能及。”
她的字，他一個都聽不進去。
嬴政厲聲道：“我不想聽這些，你告訴我你不會走。”
他還想反駁，卻見朱楹楹已然落淚。
忽然，就不忍再詰問她。
嬴政拿出手帕，為她拭淚。
良久，才開口說話。
他凝視著她的雙眼，“朱楹楹，你既不求香火供奉，也不要榮華富貴。你到底……為何而來？”
朱楹楹垂眸默然。
為何而來？
從來都是為你而來。
從全世界數據篩查中脫穎而出的，獨一無二的純粹。
只是，面對註定的離別，說此何益？
朱楹楹嘆息，“忘了我吧。”
她擡眸，靜靜望他最後一眼。
視線漸漸模糊。
她倒在他懷中，仿佛陷入沈睡中。
嬴政一動不動，閉上眼睛，心緒痛苦。
半晌後，他感到懷中之人突然動了動。
嬴政驚異低頭。
羋楹睜開雙眼，神情迷茫。她記得，自己明明在楚宮中，還跳了水。可現在的一切……她望著眼前的男子，只覺陌生至極。
嬴政懸著的心，瞬間跌落谷底。
他放開她，輕輕往後退了一步。
再睜眼，他知道，她已不是她了。
可是，沒有關系。
只要他還活著，只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或許，總有一天，他們會再度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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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壁上觀和刀砍到自己身上，感受可截然不同。
眼前之景蕭瑟, 系統中卻另有一番熱鬧。
在877的不懈堅持下, 它終於在今年七夕那天, 成功相親到了一個伴侶，系統996, 一只巨大的水豚。
996有空時會來這邊做客，兩座小山湊在一起看電影打游戲, 直到996主人召喚了好多次, 996才依依不舍離開。
【朱楹楹：877, 我的時間還剩多少？】
【系統877：現在是十二月，離結束時間還有一百零八天。】
朱楹楹望著風雪殘荷，問出盤旋在心中許久的問題。
【朱楹楹：877，如果我不想離開, 想一直留在這裏, 可以嗎？系統讓我完成任務，總該給我些報酬，我不要其他, 只想多要些時間陪他。】
【系統877：宿主, 877能理解你的心情, 可是程序中已設定定時抽離，時間一到, 你的意識就必須離開身體。如果877強行抵抗主系統，即使能為你爭取一點點時間，但877會立刻被銷毀，而你的意識和身體也會很衰竭而亡。宿主，這樣的話……你會再次在嬴政面前淒慘死去。你真的希望嗎？】
朱楹楹沈默不語。
如果再次在他面前死去，這兩年時光是為了什麽呢？為了用生離死別對他進行二次傷害？
絕對不可以。
感受到朱楹楹的傷心，877勸導她。
【系統877：其實，按照常規流程，你作為趙姬時不會遇刺，然後在嬴政十八歲時離開。可你卻意外將這個兩年留到現在，才得以看到意氣風發的嬴政。想想，也很賺啊。你也不能太貪心了。】
【朱楹楹：可是，任何人在有我的經歷後，都會控制不住地貪心吧。我還想看到他一統天下，自封始皇，還有很多很多……你們不顧我的意願安排我來此，又強行要我離開，不覺得很殘忍嗎？】
【系統877：那麽，如果回到過去，提前問你，你是否願意取代趙姬，照顧小嬴政，你，會拒絕嗎？】
朱楹楹無法回答，因為答案就是在打她的臉。
因為哪怕問她一萬次，她的答案也永遠只會是“我願意”。
【系統877：主系統在篩選宿主時，早已經過數據對比，所有宿主毋庸置疑，都很愛自己的任務對象，只有如此，任務才進行得下去。宿主，此生此世，你和嬴政的關系，註定是目送他漸行漸遠，無法陪伴到最後。你別難過，我們來想些開心的事情吧，等你回到現實後，你會得到豐厚獎勵，會成為秦始皇陵墓研究第一人，名利雙收……】
朱楹楹腦子裏全是那句“漸行漸遠”，終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877的話，她再是一句都聽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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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泉宮中，宮人跪了滿地。
自從那日湖邊看雪後，朱楹楹就病倒了，十多天都不見好。
嬴政見此，開始無差別攻擊，將宮人禦醫全呵斥一番，“大冷天也沒人看顧，就任由她在湖邊淋雪，你們都是怎麽伺候人的？還有禦醫，一點風寒罷了，拖這麽久還未痊愈，宮中醫術就這般水準……”
朱楹楹咳嗽幾聲，道：“不怪他們，是我自己想去湖邊走走，看到殘荷落雪，就一時待久了些。這種病都沒個定數，慢慢恢覆就是。你別這麽大聲，吵得我頭疼。”
嬴政讓眾人都下去，坐在朱楹楹床邊，要餵她喝藥。
朱楹楹直接拿過來，兩口悶了。這麽苦的藥，用勺子慢慢喝只會更苦。
嬴政將碗放到一旁，“這個時節湖裏全是些殘葉，沒什麽好看的。你若想賞花，你宮裏的梅花開得正好，在宮裏賞便是。等到明年夏天，再去賞蓮，花就在湖中，又不會逃走。”
朱楹楹笑了下，蓮花不會離開，可是明年夏天，人就離開了。
只是這話，她不想說，便道：“雪中殘荷和夏季盛放截然不同，你現在天天想著行軍作戰，哪裏會欣賞這些細枝末節。”
嬴政笑道：“也是。”
朱楹楹同他說了會兒話，便讓他回章臺宮去批奏折。
嬴政稀奇道：“之前你都不許我加班，現在我難得過來陪你閑一會兒，你倒肯讓我去批奏折。”
朱楹楹笑道：“嗯，想通了，還是愛做什麽就做什麽吧，心不閑，身體閑也只是假象。你去吧，累了就多歇歇。我喝了藥，很困倦，想睡了。”
“好。那我不吵你，晚些再過來看你。”
嬴政叫來宮女悉心伺候，便去了章臺宮。
他走後，朱楹楹起身，披上厚厚的狐裘鬥篷，去院裏賞花。
她回來後，就讓花匠在甘泉宮種了各種花木，確保每個月都有不同花景。
如今隆冬時節，梅花開得正好，紅梅孤傲，蠟梅清香。
入夜後，嬴政再度過來，卻被齊女攔在甘泉宮外。
那時候朱楹楹給嬴政推薦女子不成，被眾女一頓罵，齊女是唯一沒罵她的人，反倒願意留在甘泉宮中做廚娘，朱楹楹見她性格乖巧溫婉，就讓她當了甘泉宮的管事，跟在自己身邊。
齊女懷中捧著幾支蠟梅，恭恭敬敬拜見嬴政，“羋常侍已經睡下了，交代奴婢，若陛下過來，就同您說下。還有，甘泉宮裏蠟梅開得正好，清香怡人，羋常侍特意折了幾支，讓奴婢送給陛下。”
嬴政接過蠟梅，來回踱步幾番才離去。
朱楹楹躲在宮門後，見他離開後，才返回了房中。
這十幾天來，她也想明白了許多。
人生各有錨點，有的人喜好追名逐利，有的人喜好男歡女愛，有的人喜好雲游四海。
對於一個孩童來說，父母的愛是生命中最重要的錨點之一。
嬴政尚且年幼時，脆弱孤苦，離不開她，但如今，他已是獨當一面的秦王，今後還將君臨天下。
她這個錨點，或許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麽重要，至少，比不得母親之於幼童。
正好嬴政事務繁忙，彼此少見幾面，慢慢也就淡了。
只是有件事情，她還放心不下。
【朱楹楹：877，最後再幫我一次吧。】
她走後，希望有人繼續陪伴他，令他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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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楹楹避而不見，只偶爾讓齊女送幾支花枝或幾盤點心來章臺宮，一次兩次還好，可一連半個月，嬴政總共只見到她本人三次，心緒十分不寧。
在他生辰這天，他再是受不了，直接往闖進朱楹楹宮中找人。
朱楹楹見他疾步而來，笑道：“我正要差人去請你，你就過來了。步伐這般急切做什麽，君主要闊步緩行，才能氣度翩翩。”
嬴政皺眉，盯著朱楹楹許久，似乎在審視她有何異常。
朱楹楹低頭看看自己，沒什麽奇怪之處呀，他幹嘛要這麽看著她？
嬴政道：“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總感覺不太對勁。”
“沒有啊，你近來未免太過多疑，都疑心到我頭上了。”
嬴政走在她身旁，“若無事瞞我，為何躲著我？”
朱楹楹屏退下人們，示意他坐下，笑道：“t好吧，也算有事瞞著你，不過是好事。”
她拿出個精致的紫檀木盒，“給你準備的生辰禮。你去年埋怨我沒給你準備個簪子戒指，今年我可不敢怠慢。”
嬴政眼中的疑竇變成驚喜。
朱楹楹打開盒子，裏面是一枚寶石戒指。
戒指以黃金為托，雕刻有壽紋和如意紋，上面鑲嵌一顆鴿血紅寶石。
秦國以黑色為尊，黑色沈悶，往往以赤色和金色為輔色，這枚戒指同嬴政平日裏的裝束都很搭配。
嬴政一看便很喜歡，“你躲在宮裏這麽久，就是為了做這個？”
朱楹楹點點頭，“對，我親手做的。只是，我再怎麽仔細，也比不得能工巧匠們的手藝，尤其是底托上的紋路，雕起來太費勁兒了。”
嬴政笑道：“你有心意就好，倒也不必親力親為。”
話是這麽說，可眼底的開心卻是藏也藏不住。
他伸手就要拿戒指，朱楹楹卻收了回去，“別，我還沒說給你。”
嬴政疑惑。
朱楹楹將他的袖子翻上去，露出手腕上的兩條鏈子來。
赤金鏈子是她去年送的，至於灰黑這條，她早就看不順眼了。
“去年我被你擺了一道，今年可得討回來。這個臟東西我一定要給你摘了。”
嬴政雖不情願，但又著實想要那枚戒指，糾結後只好任朱楹楹擺布。
一瞬間，朱楹楹心裏莫名湧出個念頭。
如果順利解下這手鏈，她離開的時候，嬴政便不會難過。
她伸手去解，卻解不下來。
朱楹楹臉色僵住。
嬴政並不知她心中所想，笑起來，“你看，這可不是我在攔你。”
朱楹楹盯住手鏈片刻，起身去拿來剪刀，哢嚓一下，剪了下來。
嬴政楞了下，不知為何，心中生出股不安來，“一條鏈子罷了，解不下來便解不下來，何必這麽認真。”
朱楹楹扯出個笑來，“沒什麽，我不肯吃虧罷了。”
問天買卦，卦不從心。
那便強求從心。
之前她還以此嘲笑嬴政，其實她和他，何嘗不是同一種人。
朱楹楹將盒子推過去，“我為人厚道，可不像某君那般‘君子一言，騙人一遍’。喏，歸你了。”
“你也太記仇了。”
嬴政取出戒指，戴在右手大拇指上，尺寸正合適，華貴大方。
朱楹楹見他開心，心中也隨之寬慰許多。
她剛回來那會兒，嬴政將趙炎當初送她的金簪還給了她。
那支金簪是她穿越後的第一件首飾，她將它熔化打造成戒指，回贈給他，就像多年前她陪在小嬴政身旁那樣。
“三月……”朱楹楹忽然開口。
嬴政道：“三月？三月如何？”
朱楹楹望著他，改口道：“三月還有禮物送給你。”
嬴政眼眸帶笑，期待三月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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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初，楊柳新發，迎春燦爛。
嬴政前來朱楹楹宮中賞花。甘泉宮在她的打點下，四時之景各有不同，生意盎然，比秦宮中其他地方別致許多。
他站在花叢間，沒一會兒，朱楹楹過來了，雙手不閑，抱著東西。
似乎……如果他沒看錯的話，一左一右，各抱了一個嬰兒。
任是嬴政早已見過各種大世面，也被朱楹楹忽然抱出兩個孩子的舉動驚到，“這、這是什麽？”
朱楹楹將兩個孩子塞給嬴政，笑道：“小孩子啊，可愛嗎？”
嬴政手足無措，他從沒抱過孩子，此時動都不敢動，“我知道是小孩子，可你哪裏來的孩子？”
他心中一緊，“難道是你跟人私通搞出來的？”
妖怪生孩子這麽快嗎？
甚至都沒見她懷孕。
“去，你胡說什麽呢？”朱楹楹有點生氣，旋即又笑起來，“是我行善積德，好不容易才求來的。”
其實是找877拿積分兌換的，這兩年嬴政心理比剛來那會兒正常多了，積分蹭蹭漲。只是兌換小朋友可不容易，877好不容易才辦成。
嬴政看看懷裏的孩子，忽然醒悟出不對勁來，“你為何突然給我孩子？到底想做什麽？”
朱楹楹避開他質問的眼神，看著他懷中的嬰兒，“你看，他們多可愛，剛好一男一女。你給他們取個名字吧。”
嬴政將孩子交給趙高，拽住朱楹楹的手腕。
“朱楹楹，你回答我。不準顧左右而言他。”
朱楹楹沈默片刻，低聲道：“我要走了。”
“走？”嬴政楞住，好一會兒才說話，“為何？你還想要什麽，我都可以……”
朱楹楹打斷他：“不是你的緣故，只是我的時間到了。該走的時候，誰都留不住。”
嬴政不理解她的意思，“若是你修行所需，暫時離開……你還會回來，就像兩年前一樣，對嗎？”
朱楹楹：“或許不會。”
嬴政執拗道：“或許不會，也就是或許會的意思。如果你不來，我也可以去找你。”
“你找不到的。”朱楹楹眼眶發澀，拼命壓抑心中酸楚。
七年前，她以為只要多給點時間，她就能好好同他說聲再見。
如今，她一直準備著這場漫長的告別，事到臨頭卻發現，只要是離別，就不可能存在想象中的好聚好散。
哪怕過了這麽多年，醞釀了許久，仍覺傷情。
朱楹楹深深吸口氣，望向嬴政，“政兒，我只是陪伴你一程的過客罷了，這世間天清氣朗，花草可愛，你還會有遠大前程，會有享不盡的天倫之樂。此去一別，你我之間的距離，隔著時空，非人力所能及。”
她的字，他一個都聽不進去。
嬴政厲聲道：“我不想聽這些，你告訴我你不會走。”
他還想反駁，卻見朱楹楹已然落淚。
忽然，就不忍再詰問她。
嬴政拿出手帕，為她拭淚。
良久，才開口說話。
他凝視著她的雙眼，“朱楹楹，你既不求香火供奉，也不要榮華富貴。你到底……為何而來？”
朱楹楹垂眸默然。
為何而來？
從來都是為你而來。
從全世界數據篩查中脫穎而出的，獨一無二的純粹。
只是，面對註定的離別，說此何益？
朱楹楹嘆息，“忘了我吧。”
她擡眸，靜靜望他最後一眼。
視線漸漸模糊。
她倒在他懷中，仿佛陷入沈睡中。
嬴政一動不動，閉上眼睛，心緒痛苦。
半晌後，他感到懷中之人突然動了動。
嬴政驚異低頭。
羋楹睜開雙眼，神情迷茫。她記得，自己明明在楚宮中，還跳了水。可現在的一切……她望著眼前的男子，只覺陌生至極。
嬴政懸著的心，瞬間跌落谷底。
他放開她，輕輕往後退了一步。
再睜眼，他知道，她已不是她了。
可是，沒有關系。
只要他還活著，只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或許，總有一天，他們會再度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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