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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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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錯過

幽都山之上,殃雲密布,魔氛四溢。

眾門人齊聚掌門居處,看向坐在上首的人。

謝涔此刻已變回了凝玄的模樣,正以手支頤,含笑打量著眾人。

他一頭白發披散,額間一枚紅色印記,容貌與謝涔有三分相似,卻全無之前那般的書生氣,一雙血眸之中滿是嘲弄之意。

虞淵與孔宴分站在他左右,默然不語。

人群一直在躁動,不一會兒,有人大著膽子喊了一句:“你是何人?何故將我們召集在此?”

先前凝玄上山時,已將自己的魔氣暗暗打入山中之人體內,只是因各人情況不同,所以並非所有的人都被他所控制。

此言一出,人群驟然安靜下來,眾人都向凝玄望去,等待他的說辭。

凝玄輕笑一聲,回道:“我叫你們來不為別的,只是想通知爾等…”

“…幽都山以後,便是我做主了。”

!什麽?凝玄要控制幽都山?

那掌門鳳止呢?他又在何處?

不少尚且清醒的人心念電轉,都在揣摩這句話中傳達的訊息。

片刻,但見人群之中羅生等人最先跪下,向上首行禮道:“見過掌門。”

這其中有被魔氣控制的人,亦有清醒之人隱隱猜到了什麽,選擇投靠順從。

卻也有不服氣的人要問個究竟——

“我不服!”

但見惠影步出人群,一旁的林昧見狀想要拉住他,卻已來不及。

惠影走到最前方,直視著凝玄問道:“閣下此話何意?是不將鳳掌門及我等放在眼內嗎?!”

他語含挑釁,釋放自身魔氣,欲給予對方威脅。

想他好歹是幽都山一方堂主,怎能忍受被一個來歷不明之人踩在頭上。

卻見凝玄動作未變,看向他笑道:“我既然說這話,你該明白鳳止怎樣了吧…”

他語氣稍頓,眾人卻在這一刻感受到了鋪天蓋地的威壓,不少修為尚淺的人已開始七竅出血。

凝玄冰冷且不含絲毫感情的話繼續響起:“至於你麽…”

惠影突然覺得背後發毛,他額上冷汗直流,鼻尖仿佛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不…

林昧瞳孔驟縮,難以置信地看著惠影未發一語,甚至沒有做出反應,就在轉眼之間化成了一片血霧。

而後連同肉身與神魂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太…太強了…林昧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凍住了,這個人,太恐怖了!

凝玄輕輕撣了撣袖口的塵土,接著道:“我此番是通知爾等,非是商量,若還有人有異議…”

接下來的話並未出口,眾人卻都了解他的意思。

惠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撲通”“撲通”剩餘的人接二連三地跪下,俯首於這絕對的威壓與實力之下。

林昧動了動僵硬的身子,跪倒在地低下頭拜道:

“見過掌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凝玄看著下方烏泱泱的人頭,笑得邪肆。

“…吾誓要讓仙門百家、讓這九州、讓這天地——一同墜入魔途!”

林昧伏在地上,耳畔回蕩著魔頭狂妄的言語,心中大駭。

浮玉山。

拜訪瑯環閣後,陸玨已將浮玉山得到“溯世”的始末昭告天下,仙門百家皆表示了理解。

因陸浮玉雖用不義之法盜取神器,但這幾百年來浮玉山弟子皆稟行正道,山中更是出了不少修為高深的劍者。

浮玉山能名列仙門大家,靠得也並不只是一件神器,門派積累百年的傳承與對九州做出的貢獻本就無法忽視。

不過自從出了謝枕汾盜取神器“溯世”後又身亡的事之後,山中門人墮魔的頻率變得更為頻繁了。

陸玨方從神器事件中周轉出來,又投入了解決魔禍的事件中。

根據“溯世”中的記載以及若見微幾人的推測,大抵可斷定導致門人墮魔的乃是魔頭凝玄的魔氣。

只是魔氣存於墮魔者的體內,無法用普通方法祛除,且此事無法預防,往往是出現墮魔的跡象之後才能被發現。

墮魔者被魔氣控制,更是失去理智,變得嗜殺瘋狂,其他人無法,只得將劍鋒對準自己曾經的同修。

山中上下皆蔓延著沈重的氣氛。

陸玨坐在書房內,回想著近期出現的種種異常,心中郁悶非常,忍不住以手揉著眉心,無聲嘆了口氣。

他原本容貌俊美非常,且保養得當,顯得十分年輕,卻也因近日的事變得憔悴了許多。

此時卻聽弟子來報:“掌門,千機門司空闕求見。”

千機門?陸玨心中疑惑,他與司空闕僅僅有幾面之緣,他此時前來所為何事?

“請他進來罷。”

陸玨稍作整理,起身去了前殿,正見司空闕一身黑衣,立在殿中四處打量。

見他來了,司空闕收回目光,朝陸玨拜道:“陸掌門。”

陸玨也向對方一拱手:“司空道長,不知來我山中有何事?”

“啊…其實不是在下有事,”司空闕說著撓了撓頭,隨即微微側身,露出身後之人,“是這位找你。”

陸玨這才看到司空闕身後還跟著一位大約十六七歲的少年。

他面容俊秀,臉色有些蒼白,個頭才到司空闕胸口,似乎是有些怕生,一直躲在司空闕身後,用手緊緊抓著對方的衣服。

陸玨心中疑惑更甚:“這位是…?”

那少年聽到他問話,抿了抿嘴唇,卻並未開口,手中仍攥著司空闕的衣服,還要往他身後躲藏。

司空闕無奈,柔聲道:“小玉,別怕。”

說著讓了讓位置,將少年帶到自己身旁:“這位是天樞臺弟子姬璇。”

陸玨心中一震,就見那少年被司空闕引著朝他的方向行了一禮:“天樞臺弟子姬璇見過陸掌門。”

“天樞臺?”陸玨嘴唇有些發抖,“你是…你是姜易的弟子?”

“是。”

陸玨忍不住上前幾步:“你師父可還好?我聽說天樞臺被滅,還派人前去探查,卻無消息傳回…”

他伸手一把拉住姬璇,少年反被他嚇了一跳,忙將手抽了出來。

“抱歉…是我唐突了。”陸玨訕訕收回了手。

姬璇抿了抿嘴,開口道:“師父死了。”

一句話仿若晴天霹靂,讓陸玨楞在了原地。

姬璇對他的反應毫無所覺,少年自懷中掏出那枚玉佩,虛虛往前遞去:“師父曾讓我帶著此物來找你。”

陸玨看著那玉佩,一陣恍惚,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啊…”

司空闕看著他的反應,心中已將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

他接道:“斯人已逝,還請掌門節哀…這玉佩掌門便拿著罷。”

陸玨緩緩伸出手接過那玉佩,不自覺摩挲了一陣,半晌將其收到了自己懷中。

他擡起頭來對兩人露出個蒼白的笑容:“讓二位見笑了。這玉佩…原是我送給她…”

司空闕看著他強打精神的樣子,忍不住嘆氣道:“人死不能覆生,還請掌門節哀。”

陸玨強撐的笑容頓時垮了下來,他像是突然之間蒼老了幾歲,喃喃道:“…我與她…終是錯過了…”

姬璇尚不明白他話中意味,懵懵懂懂地開口對司空闕道:“既然已將東西送到,我們便離開吧。”

他說著就扯住司空闕的袖子要往出走。

卻聽陸玨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師父既叫你來找我,便是要我照顧你,你…”

“不必了。”姬璇頭也不回地答道。

司空闕被他拉著,此刻忙回頭對陸玨道:“他不願意,掌門也不必勉強,我們這便告辭了。”

“唉…”陸玨追了幾步,又停下來嘆道,“既是如此,便算了…”

他朝快要離開的兩人道:“…往後若有用得到陸某的地方,陸某定會鼎力相助。”

司空闕與他拜別,隨後跟著姬璇走出了大殿。

蒼梧山,掌門住處前。

上官筠剛吩咐完弟子今日的事務,就見幾位老者從遠處走了過來。

又來了…心中頗感無奈,上官筠上前迎上了幾人,問道:“幾位長老怎麽有空來此?”

其中一位老者摸著大把的白胡子,開口道:“師侄吶,兩日過去了,為何還不見掌門蹤跡?”

上官筠答道:“回潘長老,我已經派弟子外出尋找師父下落了。九州這麽大,沒有多餘的線索,一時半會兒也無法有結果,請諸位稍安勿躁。”

“非是我等心焦,”旁邊一個拄著拐杖的老者接道,“只是關山之事處處蹊蹺,掌門夫人又閉門不見,這樣如何能給眾人交代?”

“我已安排諸位師弟師妹安撫門人,近日山中魔禍頻發,還請諸位出力,多多關註山中弟子。”

“至於若長老與師父之事,我自會主持調查,給眾人交代。”

這幾個老頭不去看著自家弟子,一天往這裏跑好幾次,對他指手畫腳,又不能提出更好的建議,不過是不服他暫代掌門之職,主持山中諸事罷了。

上官筠心思通透,面上卻未顯分毫,仍舊客客氣氣道:“山中事務繁雜,恕弟子不能招待,幾位長老請回罷。”

聽了這話,那潘長老卻不幹了,他瞪圓了一雙眼,怒道:“你這小子,我們好心來提點你,你連裏屋都不請我們進入,成何體統?當真以為自己是掌門了?”

都什麽時候了…門中亂成一團,我還要請你們進去喝杯茶麽?

上官筠正要說些什麽將這幾位哄走,冷不防聽到一句:“如何不成體統?”

幾人皆向聲音來處望去,上官筠看到熟悉的身影,連日來低沈疲憊的精神總算為之一振。

若見微步至上官筠身旁,朝那幾人冷冷道:“上官筠既是掌門首徒,便是山中公認的掌門繼承人,更何況平日裏他亦多有參與處理山中之事,心性能力諸位皆有目共睹。如今賀越失蹤,於情於理,合該由上官筠代理掌門,掌管山中諸事。”

“幾位長老若有更好的辦法,不妨在此說出,相信上官筠會考慮。若無,就請諸位聽憑代掌門的安排,擔負起看顧眾弟子的職責。”

“至於吾師被害與掌門失蹤之事…便由吾親自負責。”

若見微說著將身後劍取下,立在幾人面前:“見微不才,敢問幾位長老還有指教否?”

這怕是若見微第一次在眾人面前說這麽多的話,一時間在場眾人都被他一身的冷意鎮住了。

上官筠在心裏默默地為若見微鼓起了掌,那潘長老被說得啞口無言,只得與另外幾人灰溜溜地走了。

上官筠松了一口氣,對身旁人道:“多謝師兄,幸虧你及時趕到…”

他話未說完,就見若見微擡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上官,你辛苦了。”

上官筠眼眶一熱:“師兄…”

其實當日他看到若關山身上傷口的時候,大腦是空白一片的。

他心裏又驚又怕,又是悲傷又是擔憂,他不敢相信若關山就這樣死了,更不肯相信,這件事是師父做的。

可接下來賀越失蹤,師門上下一片混亂,他來不及多想,只能先代替掌門,壓下眾人的驚疑,忍受眾人的猜忌。

這幾日,他過得戰戰兢兢。

“吾已從阿夜那裏了解了此事之大概,這段時間,你只需代替賀越專心打點門中事務便好,剩下的交給吾。”

“吾看過你的安排,很不錯,若當真…你便是下一任掌門,吾自會支持你的。”

上官筠眼前模糊了,若關山之死疑點重重,與賀越脫不了幹系,他還以為若見微連帶著會對他有所懷疑與疏遠,沒想到對方仍願意相信他,把山中諸事交給他處理。

吸了吸鼻子,上官筠誠懇地對若見微道了聲謝:“多謝師兄,山中之事便交給我吧。”

“如此吾也放心,你先下去休息一會兒罷。”若見微又拍了拍他的肩,隨後走出了院子。

離了上官筠,若見微緩步向若關山的住處走去。

這條路,他從小到大走了無數回,卻沒有一次像現在一樣,覺得這條路這麽長。

他兒時有記憶起,便一直跟著若關山,若關山照顧他生活,教導他修行。

別人都說若關山孤高清絕,他卻能感受到對方那種深埋心底的溫柔。

若關山對他來說,如師如父,是他在這世上最親的人。

多少的記憶裏,他被那人牽著手,走過坎坷修途,走過喧囂紅塵。

記得第一次學劍時,若關山將“崔嵬”劍立在他面前。

“見微,握住它。”

小小的若見微還沒有劍高,伸手小心地握住了劍鞘。

剎那間,風聲入耳,他感受到許多無形但溫暖的東西自天地間順著劍身流入了自己體內。

若見微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這是…”

“這是天地間的靈氣,”若關山將手覆上若見微握劍的小手,掌心幹燥,嗓音低沈,“我們劍修以手中之劍溝通天地,引導靈氣流入體內,從而達到修行的目的。”

“靈者,來源於萬物,流入我們體內之後,外化於劍,內化於心。”

若關山伸手緩緩拔|出“崔嵬”,銀白劍身出鞘,沛然劍意頓時充斥四周。

若關山提劍挽了個簡單的招式,劍鋒所過之處,四周樹木山石上皆留下了劍痕。

“修劍者,不僅修習劍招、劍式,亦要修習性情、心性,如此內外通達,方能發揮手中之劍最大的實力。”

他一邊提劍演示,一邊緩緩開口教導,“崔嵬”隨他動作招式變化,劍身泛起陣陣光華。

若見微屏息看著,眼中皆是向往之意。

“唰”地一聲,若關山收劍於身後,看向若見微道:“可看出什麽來了?”

“嗯…”若見微回想了一陣,試探著開口道,“師父劍招並不過於繁雜,卻於行劍之間隱隱與手中之劍合為一體…”

若關山眼中帶了些讚許之意:“不錯。”

他領著若見微觀摩留於山壁上的劍痕。

若見微伸手觸碰那些痕跡,聽著師父嚴肅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見微,學劍之前,你須謹記,劍乃殺人之器,劍刃雙鋒,傷人亦傷己。”

“出劍之前,當捫心自問,自己的劍因何而揮,如是手中之劍才能作為護世之兵。”

“此乃持劍之道,亦是吾等劍修證道之法。”

諄諄教誨,言猶在耳。

若見微立在門前,想到不久之前,自己還與師父坐而論道,他以為師父當如松如山,永遠屹立在世間。

可天意弄人,命數難料,幾日之間,便教天倫難聚,從此陰陽相隔。WWw.lΙnGㄚùTχτ.nét

當時一別,竟成永訣。

若見微顫抖著推開門,正見屋內擺放著一座冰棺。

若關山衣袍整潔,靜靜地躺在那裏,仿佛只是睡著了。

他眼眶通紅,朝那人深深拜下去:

“不肖弟子若見微…拜見師父。”

滿室燭光搖曳,卻再無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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