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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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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非神

65.非神

若見微大腦空白了一瞬。

“你…你說什麽?”

“師兄…”顏沈夜吸了吸鼻子,帶著哭腔道,“師父他…被人殺害了。”

若見微腳下踉蹌著退了一步,被杜衡扶住了,他喃喃重覆道:“師父…死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顏沈夜,要從對方的言語表情中找出一絲玩笑的破綻,以此對抗這被血淋淋捅到自己面前的事實。

可是失敗了。

氣氛一時靜的可怕,沈默在三人之間蔓延開來。

杜衡感受到來自若見微身上細微的顫抖,默默抓緊了他的手,開口對顏沈夜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若見微此刻像是方從溺水的感覺中掙脫出來,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接道:“阿夜,將事情始末…告知我。”

杜衡扶著若見微到桌旁坐定,又招呼顏沈夜落座。

顏沈夜坐下後並未立即開口,先是看向杜衡,又將目光在他二人身上轉了一圈,欲言又止。

“不必顧忌阿衡。”若見微看出他的疑慮,回道。

“哦…哦,”顏沈夜心想阿瑾師妹說的果然都是真的,覆又將心思轉回正事上,正色道,“就是昨日發生的事。之前我…貪玩未曾註意,阿瑾說半月前師父回到山中後一直未曾外出。”

“期間他曾與二師兄和小師妹見過一面,然後昨日早上灑掃的弟子在論劍臺中發現了…師父的遺體。”

顏沈夜說到最後有些哽咽:“師父被人一劍穿心…不僅如此,趕來的上官師兄說…”

他忽然噤了聲,擡眼看向對面的若見微。

若見微腰背挺直,一只手放在桌上,看似氣息未變,可杜衡卻看到他的嘴唇抿得死死的,面上毫無血色,不知用了多大的氣力才維持住這副堅強的模樣。

無聲地嘆了口氣,杜衡將手覆上若見微放在桌上的手,對顏沈夜道:“無妨,你接著說吧。”

顏沈夜卻表情古怪,像是下面的內容難以啟齒,他斟酌再三,才接著道:“上官師兄說…師父心口的劍傷…乃是‘昭明’劍所致。”

若見微的手驀地收緊了,指甲嵌入皮肉裏,他卻恍若未覺。

他此刻心裏紛亂無比,個中滋味混雜在一起,頭腦卻仍舊清醒地剖析著顏沈夜話中的意思。

師父是被“昭明”一劍穿心,而能夠使用“昭明”劍的,唯有……

“掌門呢?”若見微開口問道,這才發現自己喉嚨幹澀,嗓子發啞。

顏沈夜被他冷冰冰的語氣嚇了一跳,對上杜衡安撫的眼神,又繼續道:“掌門失蹤了…正是與師父被害同時發生的事。”

“現下山中亂成了一鍋粥,流言與猜測不斷,人心浮動。二師兄與小師妹安頓師父與門中弟子,上官師兄暫代掌門之位,讓我前來請大師兄回去主持大局。”

顏沈夜語含期待,若見微卻低著頭,並未立刻答應。

杜衡看出他的顧慮,握緊他的手道:“我與你一同回去。”

若見微手腳冰涼,聞言擡頭看向他,眼中是少有的茫然無措:“可是你身上的魔氣須盡快壓制…”

“咳,”顏沈夜此時卻頗不自然地打斷了兩人,“那個…我不是有意要拒絕嫂…額…杜護法的好意…”

“…只是,近來各門派皆受魔禍侵擾,保管神器的仙門受創更甚,天樞臺被滅,榣山樂府府主重傷昏迷,種種跡象皆表明是幽都山所為。”

“…此次變故發生後,山中亦有不少弟子認為與幽都山脫不了幹系,所以左護法此時前去恐怕…”

他話未說完,杜衡已明了他的擔憂。

且不說這些事與杜衡皆無關,他如今雖與鳳止鬧翻,卻還擔著幽都山左護法的名頭,此時去幽都山,自己受眾口攻訐不說,還會使見微立於難堪之地。

“既然如此,見微你先與師弟回去,我一人往爾是山走一趟。”杜衡下了決定,站起身來。

若見微心緒不寧,渾渾噩噩地站起來,強行定下神道:“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顏沈夜率先往屋外走去,若見微心不在焉地跟著他的腳步,忽然袍袖被身後人拉住了。

“嗯?”若見微轉回身來,正被杜衡抱了個滿懷。

“萬事小心,”杜衡湊到他耳邊道,“等我之後偷偷去蒼梧山找你。”

說完安撫性地在若見微唇邊落下了一吻。

他的親吻與懷抱皆帶著安定的溫度,讓若見微的心思稍稍定了下來:“好。”

顏沈夜:…你們是不是忘了還有個人?

幽都山。

羅生正盤腿坐在屋內,努力運起全身功法壓制自己的心魔。

這心魔出現得過於蹊蹺,不似自然產生,更像被什麽引導而成。此刻他周身被魔氣包圍,眉間隱現一道黑痕。

羅生本是修習正宗刀法出身,卻因為修行時急於尋求突破而導致經脈逆行,墮入魔道。

修道或修魔,他本身並未在意區別,不過是變強的方法罷了。他承認自己的野心,為此可以不擇手段,心狠手辣,一步步往上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但這並不代表他願意徹底魔化,失去心智,被魔氣控制。

只是……

“你不是想要變強嗎?接受我…我就能幫你實現你這麽多年汲汲營營想要得到的東西…”

心魔的聲音回響在耳畔。

“…實力…地位…權力…你的欲望不外乎此…”

“…你還在猶豫什麽呢…”

羅生雙眼緊閉,嘴角溢出血絲:“不…”

他不想被操縱,他要親手得到想要的一切。

“呵…真是可笑的堅持…”

“可惜…你早已壞事做盡,成為人人唾棄的魔頭。本就身在地獄之中,卻還妄想阻止自己繼續墮落下去…”

那聲音冰冷詭譎,隨著愈發濃重的魔氣,絲絲縷縷地鉆入羅生的骨髓。

“不——”羅生痛苦地大喊著,可聲音終被包裹住自己的魔氣淹沒。

窗外,一人轉身離去,留下一聲嘲諷的輕笑。

謝涔在幽都山一路走走停停,像是前來游玩的客人一般,晃晃悠悠地上了山。

甫踏入掌門住處的院門,就見鳳止一臉殺氣地看向自己。

“嗨呀,”謝涔笑道,“掌門何故這樣看著我,我以為掌門夙願得償,該是滿面春風才是。”

“不必賣弄口舌,”鳳止冷冷道,“你來做什麽。”

“呵呵…”謝涔以袖掩唇,“我來是提醒掌門,莫要忘了我們的協議。雖然你家那位大人已經蘇醒,但神器可尚未集齊,況且…你未發現嗎…”

他說到這裏故意停頓了一下,擡眼戲謔地看向對面的紅衣男子:“…那位的神力並沒有恢覆完全吧。”

鳳止眸色漸深,道:“吾自然沒忘了與你的約定。不過記得早前你便說過——”

他與謝涔對視一眼,“——‘昭明’劍早就是囊中之物了。”

“掌門真是好記性,”謝涔道,“算算時間,‘昭明’該在來此的路上了。”

他說著,還伸出手來仔細數了數:“如此一來,尚未現身的神器便只有‘古月’劍了。”

“無妨,剩餘神器盡在吾處,是吾該感謝先生相助。”

鳳止話音方落,忽然出手向謝涔掠去,電光火石間,未及反應的謝涔已被掐住了咽喉。

“剩下的事便教給吾罷,先生可以安息了。”

說著他收緊了手,同時釋放全身妖力,欲將謝涔置之死地。

鳳凰妖力化作烈火將謝涔全身包圍,鳳止雙眼一瞇,就要繼續使力。

卻見謝涔突然伸手搭在了他掐著自己的手臂上。

“呵呵呵…我以為你還要安分一段時間才動手,沒想到這麽心急…”

鳳止動作一頓,眼睜睜看著自己放出的鳳凰火被對方輕易熄滅。

“…一出手就是鳳凰火焚心,真是果斷狠辣,不愧是孔宴家的小鳳凰…”

鳳止心道糟糕,想要抽身卻發現自己已動彈不得。

——竟是他周身早被如墨般濃得化不開的魔氣控制住了。

“你!”

“…可惜,這樣就想殺我,還差得遠呢!”

謝涔說罷,輕松掰開自己脖子上的手指,笑著捏碎了對方的指骨。

“呃——”鳳止死死咬住自己嘴唇,卻仍有血絲溢了出來。

謝涔一招手,那魔氣化為一道道繩索,緊緊纏住了鳳止的全身,最後絞住了他的脖頸。

“方才你說什麽…唔…讓我安息?”

身上的束縛不斷收緊,鳳止想要掙脫卻使不出妖力來,心下發涼。

“既然你要這麽著急…那便先送你去安息罷!”

鳳止全身被勒出血痕來,流出的血浸透了他的紅衣。

“住手!”

忽聽一道帶著怒意的呵斥聲響起,隨即一陣風刃劃過,將裹著鳳止的魔氣盡數割裂。

鳳止輕飄飄地落了下來,正被一個帶著些涼意的懷抱穩穩接住。

“君上……”

孔宴踏風而來,在地上站定,卻在看清對面之人後遲疑了一瞬:“你是…凝玄?!”

方才他趕來時正察覺到熟悉的魔氣,無疑正是來自千年前的那個魔頭,只是……

面前之人身上卻全無半點魔氣,更遑論凝玄的氣息了。

難怪鳳止與對方試探這麽久,並未發現他的破綻。

孔宴面色沈了下來,先前他只以為鳳止收集神器為他修覆神魂的陣法是歪打正著,畢竟這方法太過冒險,且所試的對象乃是神者,該是不會有人嘗試過才對。

他沒有阻止,乃是因為當年“連山君”隱晦告知他的預言,十方神器早晚要歸於一處。

故而順其自然,默許了鳳止的行動,只待自己恢覆,自有力量擺平一切。

如今看來,這一切皆是凝玄策劃已久,那他的恢覆也在對方計劃之內……

卻見凝玄看著他忽然笑了:“真是許久不見吶,‘孔雀明王’大人…你竟連我也認不出了麽?”

他狀似惋惜道:“可真叫我傷心吶。”

不可能,孔宴想道,凝玄破封而出了?

當初集結十方神器之力,設下陣法封印凝玄,可是“連山君”歸藏依照蔔卦,窺視天機之後,親口告訴他的方法。

十神各持聯通神魂的本命神器,作為陣法陣眼,將凝玄封印在首丘,本該萬無一失才對。

凝玄不可能強行破封而出,當初眾人合力將他重傷,他早沒有了破封的實力。

那就只能是…當初的封印出了問題。

“是誰?”孔宴將鳳止安頓在一旁,回身問道。

就見一人攜雙刀破空直直擊向孔宴面門,孔宴伸手化出“俱緣”格擋,一邊開口冷冷道:“‘杳冥君’。”

“是我。”虞淵一邊變換招式狠狠攻向孔宴,一邊面無表情地答道。

“為何?”孔宴問道,“你也被他控制了?”

千年前凝玄為禍九州之時,正是由他的魔氣侵擾他人神智,引得修者墮魔,凡人魔化,成為他的走狗,為他所控制。

當然也有墮魔修士主動歸順他的,孔宴卻不願這麽想。

只是有人並不給他留有餘地。

“哈哈哈哈…事到如今,明王大人還不肯認清事實麽?”謝涔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杳冥君’可是自願與我為伍,替我解開‘晦晝’刀的封印,讓我一縷神魂得以破封而出的啊!”

“之後我與他一同謀劃,借瑯環閣閣主的身份,以《九州志》放出神器消息,引導世人幫我找尋神器,一一破除封印…”

“…又找上你家小鳳凰,以替你修覆神魂為利,讓他甘心替我收集神器,如今…你尚未恢覆完全,我卻已經接近功成了。”

孔宴心裏涼了半截,當年的十神傷的傷,亡的亡,如今再見故人,卻已是倒戈相向。

“為何?”

回答他的卻是虞淵毫無保留且愈發狠厲的招式。

“而且…明王大人也太看得起我了,”謝涔也加入了戰圈,“要徹底引導十神入魔,為我所用,可是要消耗我大量魔氣呢…”

孔宴神力未能恢覆完全,縱使之前實力強大,此刻在兩人圍攻之下,也漸漸落了下風。

鳳止在一旁看得心焦,後悔自己引狼入室,更惱恨此刻無力相助。

孔宴雙手架住虞淵迎面而來的雙刀,卻見謝涔一掌抵在了自己的後心。

鳳止看到這情景,忽然想到了什麽,喊道:“不——”

“…不過,”謝涔笑嘻嘻地接上了之前未說完的話,“若是為了十神之首的‘孔雀明王’大人,我倒是願意一試。”

但見他手中冒出魔氣,直直打入了孔宴後心。

鳳止瞳孔皺縮:“不可——君上!”

他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地跑向孔宴。

虞淵見計劃達成,抽刀回身落在遠處。

孔宴運起神力抵擋,卻發覺神力遇阻,似是有陣法烙印在他神魂之上,引導魔氣流入他的經脈。

他擡起頭,不可置信地看向凝玄:“你怎能……”

他話未說完,便被鋪天蓋地的魔氣席卷包圍,鳳止使出妖力想要破開,卻發現孔宴的腳下忽然生出了一道陣法,將他的力量阻隔在外。

那陣法的紋路自孔宴腳下蔓延向他而來,鳳止見狀生生呆住了。

只因這紋路他再清晰不過了——正是他用來轉化神器之力,修覆孔宴神魂的陣法!

腦中有根弦繃斷了,鳳止仿佛忽然間被抽去了所有氣力,直直跪了下去。

“不可能…”他雙眼無神,口中喃喃道,“不會的…”

“如何不可能?”謝涔走到他身旁,聲音帶著戲謔與嘲諷。

鳳止猛地起身,揪起他的衣領怒道:“你對君上做了什麽?你騙我?!”

“我可沒有騙你啊,小鳳凰,”謝涔嘴角仍掛著笑,“這陣法的原理便是如此,烙印在神魂之上,吸收外力來增強陣法,同時修補神魂。”

“只是…若吸收的是神器之力,便是單純的恢覆之法,若吸收的是魔氣,自然是…墮、神、為、魔。”

“你騙我!!!”鳳止瘋狂道,“你害了君上——我殺了你!”

“我害了他?”謝涔一把撤掉鳳止拽著他的手,整了整衣領道,“小鳳凰,莫要欺騙自己了。”

“將我領進孔宴藏身之處的人是誰?讓我布下陣法一試的人是誰?替我收集神器,增強陣法的人又是誰?”

鳳止面色慘白,發起抖來:“是我…是我…”

“是啊,”謝涔伸手在他毫無血色的臉上拍了拍,“是你——親手害了他。”

隨著他話音落下,遠處陣法亦完成了運作,但見煙塵隨黑氣一同散去,露出裏面一身邪氣的人。

孔宴周身的氣質已與先前大不相同,原本寶石般藍綠色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層血色,額間的雀羽神印亦被黑色印記取代,隱隱有魔氣環繞在他身邊,讓他顯得妖異非常。

“呵,”謝涔看向緩緩走到自己面前的人,語氣輕快道,“這算是我最完美的一件作品了。”

鳳止看著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開口喚道:“君上?君上?”

那人卻無半點反應,仍舊直直朝向謝涔。

謝涔眼裏帶了些笑意:“孔宴?”

“我在。”仍舊與先前無二的聲音,卻說出讓鳳止絕望的話語。

“哈哈哈哈哈哈哈,”謝涔笑道,“小鳳凰,你看好了,他已不是你的君上了。”

“不…不…”鳳止後退了一步,痛苦地拿手捂住自己的臉,仍舊不願相信這一切。

他倏然拿下手來,狠狠看向謝涔:“凝玄!你這魔頭,我不會放過你!”

“怎樣?你還想殺我麽?”謝涔看向他,“現下可沒人幫你了哦。”

“你若敢帶著君上走出這裏半步,我必傾整個幽都山之力追殺你!”鳳止威脅道。

“噗,”誰知謝涔不以為意,反而笑了,“小鳳凰呀,你可真是天真,你當真以為…現下的幽都山還會聽你的話麽?”

鳳止楞在當場,忽然明白過來:“你!這一切…都是你計劃好的!你利用我!!!”

“是啊,”謝涔仍舊笑著,語氣中帶著一絲遺憾,“本來…我是想連你一同收入麾下的,不過…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他說著轉向孔宴,吐出一句無情的話語:“孔宴,殺了他。”

鳳止立在原地,看著昔日溫柔的人眼帶冰冷,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

“君上……”他像是不甘心,仍舊執拗地喊著。

孔宴動作未有絲毫停頓,伸手抓住鳳止的脖頸,將他提了起來。

窒息的感覺襲來,鳳止心中徹底變得冰涼。

他費勁心思,輾轉千年,想要救回昔日貴為十神之首的君上。

為此,他甘願入魔,墮入修羅,只要那人能重回雲端。

卻不想,他親手將自己的神推入了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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